謝參知這才收下。

    搬完了事，大總管笑瞇瞇地帶著身邊小太監(jiān)出了謝家。他坐上馬車，吩咐車夫去貢院。

    馬車在大街上慢慢走著，大總管從懷里取出一張折好的紙來。展開后，見上頭寫著“敬貴客李氏容公子，先前所定之畫已在鋪子。煩請貴客攜此證前往取畫”。

    李容乃是大總管入宮凈身前的名字，進了宮之后因沖撞了皇后閨名，就換了李謙。

    這紙是謝涼螢昨日入宮與皇帝分別時偷偷塞給李謙的。其實李謙哪里有在謝涼螢鋪子里定東西，不過是謝涼螢孝敬他的罷了。

    李謙家境落魄，走投無路才入宮做的太監(jiān)。雖初時目不識丁，不過分到當時還是太子的皇帝跟前后，蒙帝恩，允他同自己一道上課。耳濡目染之下，李謙也喜歡上了字畫。只是他身為皇帝跟前的貼心人，尋常收不得禮，心里縱喜歡也要裝作不在意。也不知道謝涼螢哪里打聽來的消息，竟給自己備下了這份禮物。

    不多時李謙就到了鋪子，他同周掌柜倒是認識的。彼此寒暄了幾句后，周掌柜就將謝涼螢事先叮囑過的字畫交給了他。李謙收了東西后并不馬上離開，而是同一旁在柜臺算賬的魏陽閑聊了起來。直到小太監(jiān)忐忑提醒他快落了宮門，才戀戀不舍地回轉。

    謝家晚上聚餐，謝參知叫人將馬牽了出來，對謝涼螢道：“陛下所賜，你且好好練習。屆時兩國較量可莫要叫陛下面上無光?！?/br>
    謝涼螢看著那匹馬，心里無限感慨。前世就是這匹馬，叫顏氏斷了一臂。不知道會不會舊事重演。

    謝涼云是識貨的，見了那馬就目露艷羨。謝家的男子們也都有些嫉妒，但這是皇帝指了名給謝涼螢的，他們也不好去搶，只干巴巴地讓謝涼螢好生照顧那馬兒。

    謝涼云轉了轉眼珠子，道：“jiejie要習馬術，怕是家里的莊子都不合適呢?！?/br>
    謝家祖母心里一盤算，的確如此。謝家起家就晚，家底也薄，不比旁的人家經(jīng)年積攢?？苫实垡呀?jīng)開了尊口，要謝涼螢在馬術賽上比試，若是不叫她學，可是不妥了。

    謝涼婷看了眼謝涼云，笑地燦爛，“我聽說云陽侯的莊子占地極廣，反正五meimei已經(jīng)同他訂了親，就是去他那兒也無妨。”

    謝涼螢眉毛一挑，前世可不是這樣的。彼時她和薛簡并未定親，最后是借了顏家的莊子。

    謝涼云道：“這個好?！彼肭笾x涼螢，“jiejie可帶我去吧。我也要練?！?/br>
    大堂哥謝明泉此時倒是來了性，道：“不若我也同你們一道去。云陽侯一個人哪里看得住你們。我與馬術上頗有些心得，倒時也能教meimei們?！?/br>
    事情就這么拍板定下了。

    薛簡聽了他們的打算，自然一口應了。這是讓謝涼螢出風頭的事，他豈能不答應。連夜叫人去莊子上收拾一番，還親自另細心挑了幾個馬術極好的下屬，備著到時候做謝家女眷們的馬術師父。

    在去莊子的前一晚，謝涼云借著想和顏氏睡一起的由頭，抱著枕頭去了母親那兒。謝樂知本欲同妻子親近，被女兒一攪，哭笑不得地去了書房將就。

    ☆、第29章

    顏氏知道謝涼云過來睡，必是有事要同自己說。果然剛躺下，謝涼云就黏上了顏氏。

    “娘，你說……習馬術是不是很容易受傷？”

    顏氏以為謝涼云是擔心明日練習馬術時當眾難堪，讓薛簡對她印象變差。她安慰道：“娘并未習過馬術，不過聽說的確很容易受傷。你明日且小心著些，萬事莫要逞強。娘叫你嬤嬤特地做了馬術穿的衣裳，褲子的兩邊都加了皮子，到時候必不會磨壞了你?！?/br>
    謝涼云喜滋滋地抱了顏氏的胳膊，說道：“娘果然心疼我。”又道，“那娘有給jiejie準備嗎？”

    顏氏頓了頓，狀似不在意地道：“你jiejie如今養(yǎng)在祖母跟前，你祖母自會替她準備。再者，即便上了年紀一時忘了，你jiejie主意那么大，自然也會準備。你且放寬了心。”

    謝涼云長長地“哦”了一聲，道：“娘，你說明日jiejie會不會不小心受傷？我今日聽大哥說，他初練馬術的時候，不小心從馬上摔了下來，在床上養(yǎng)了一個多月才好全了?！?/br>
    顏氏聽了這話，突然回過味兒來了。她把目光放在謝涼云的臉上，面色凝重，“阿云，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

    謝涼云臉上一派天真，卻在眼神中隱含了狠毒，“我不過是擔心明日jiejie的馬兒驚了，一時不察從馬上跌下來罷了。娘不覺得有這種可能嗎？到底是不識人性的畜生，哪里曉得輕重?！?/br>
    顏氏收回了目光，半晌，緩緩道：“你說的我盡知了。你有這份心，就很好。”

    謝涼云長呼出一口氣，“那我且睡下了，明日娘記得叫我起來。我怕自己賴床呢，要是睡過了頭，耽誤了出門時辰，那可不好?！?/br>
    顏氏將她哄著合眼睡了，自己借著微弱的燭光，一夜未眠。

    第二日，顏氏催促著謝涼云起來。

    謝涼云打著哈欠，換好了衣裳，帶著隨行伺候的下人們同謝涼螢一行出了謝府。

    薛簡早一晚就歇在了莊子上，他到底不放心旁人。自打經(jīng)歷了謝涼螢前世慘死的事后，舉凡牽扯到愛妻的事，薛簡必是親力親為，盡量不假他人之手。就是他人先頭做過了，他也要再檢查一遍。

    到了莊子上，稍做休息，謝家人就各自去房間換上了騎馬裝。謝涼螢自己沒有準備，這些事薛簡早就替她考慮到了，做了幾套不同的款式由著她挑。

    謝涼云看著自己一身紅裝，再看謝涼螢穿著的紫衣，心道怪不得人家都說惡紫奪朱呢。

    顏氏因不放心謝涼云，所以也親自跟來了。她看了眼謝涼云，朝她點點頭，用眼神示意她且安心便是。

    謝涼云便知顏氏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

    薛簡牽了謝涼螢，帶著他們?nèi)チ撕箢^專門用來練習騎術的地方。地已經(jīng)被平過一次了，上頭的小石子都被薛簡下令撿掉。

    謝涼螢遠眺，發(fā)現(xiàn)除了馬廄里的幾匹馬正在吃草外，另有人牽了一匹馬過來。她好奇地問道：“那是你騎的？”

    薛簡笑道：“自然不是。”他拉著謝涼螢過去，伸手在馬上摸了摸，“這是我送你的?！?/br>
    謝涼螢道：“我不是有陛下送的馬了？”

    薛簡不悅道：“那是旁人送的，不是我送的。今日你在這里，就得騎我送的?！?/br>
    謝涼螢無語地看著他。先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薛簡這般霸道。

    謝涼云自是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此時面對自己跟前這匹棗紅色良駒，心里頗不是滋味，只覺得那紅色刺眼極了。

    顏氏卻是有些急，道：“屆時賽馬也是要用的陛下所贈的良駒。時日不多，不讓阿螢熟悉一下，到時候怕出岔子啊?！?/br>
    薛簡道：“顏夫人莫急，那馬雖好，卻到底還沒完全馴服。我也是為了阿螢好，若是野性難馴，到時候傷了阿螢，豈不成了壞事。我已叫人另去馴了，等磨了性子再讓阿螢用也不晚?！?/br>
    顏氏還欲說些什么，她的陪嫁偷偷拉了她的衣服，朝她投去放心的眼神。顏氏知道此事必有后招，也就同意了薛簡的意見。

    謝涼云咬著唇，死死望著謝涼螢的那匹馬。

    謝涼螢看了她一眼，牽了馬過來，道：“meimei喜歡我這匹，那咱倆就換一換吧?！?/br>
    謝涼云喜上眉梢，當然答應。

    顏氏忙攔住，“好好兒的，作什么幺蛾子。該是誰就是誰的?！?/br>
    謝涼云對這匹由薛簡親自所挑選的馬的渴望超過了對母親的乖順，固執(zhí)地非要換不可。

    顏氏拿她無法，急地團團轉。自己無法當眾說出緣故，只能一味地道姐妹之間不可相爭之類的話。

    薛簡道：“既然謝六小姐喜歡，那就換吧?！彼麑χx涼螢不滿地道，“就你大方，我才送的就轉手給別人了?！?/br>
    謝涼螢在薛簡的幫助下上了馬，笑嘻嘻地道：“借花獻佛。你這個做姐夫的，討好小姨子難道不應該？”

    “是是是，你說的都對?！毖喌懒寺暋靶⌒摹?，在前頭牽了馬，讓謝涼螢坐在馬上先習慣走路。

    顏氏緊張地捏著帕子，盯著謝涼云看，生怕女兒出個好歹。她邊上的謝明泉見狀，笑道：“三嬸嬸莫要擔心，我瞧五meimei和六meimei都騎得很好。”

    謝明泉本是想著跟著過來后，借機試一試謝涼螢的馬。誰料謝涼螢并未用上，心里倒也有些失落。

    此時清秋端了茶過來，“大公子請用?！?/br>
    謝明泉掃了眼清秋，心道平日怎么不見五meimei身邊這個侍女。他“唔”了一聲，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贊道：“好茶?！?/br>
    清秋笑道：“是侯爺特地備下的玉露茶，前些日子方退完火。”

    謝明泉點頭笑道：“云陽侯真是有心了?！毖劬s一直盯著清秋看。

    顏氏心系愛女，顧不得侄子和下人眉來眼去。一時二人的行徑竟無人發(fā)現(xiàn)。

    自打換了馬后，謝涼云心里別提多高興了。她在心里偷偷幻想著這是薛簡特地為自己挑的馬，把騎完后要還給謝涼螢的事完全拋在了腦后。

    可憐顏氏看著謝涼云每走一步，每一個轉彎，心里都揪得緊緊的。生怕女兒出了什么意外。

    從午時到日落，半點兒情況沒發(fā)生。若要說最大的事，就是謝涼婷踩到了馬糞的糗事。羞惱的她連晚膳都不想出來吃了。

    飯后薛簡拉著謝涼螢在莊子里逛。謝涼螢問道：“我那馬兒怎樣了？”

    薛簡絲毫沒有吃驚，極自然地道：“初時還發(fā)了狂，后頭瀉了肚子就奄了。我叫了人好生照顧著呢?！?/br>
    謝涼螢可惜道：“也是個可憐的，平白遭了一場難?？芍碌氖鞘裁此帲俊?/br>
    薛簡道：“不過是用蜜水在馬身上刷了刷，大約是想招來蜂蝶。馬兒奔跑時一受驚，自然發(fā)狂。瀉肚子大概是嘴饞喝多了蜜水的緣故。我可不覺得它可憐，它若不可憐這一遭，可憐的就是你了?！毖唶@了口氣，“我從未想到你母親竟然心狠至此?！?/br>
    謝涼螢面上無笑。今日剛到莊子上，她還對顏氏抱有一絲希望，然而殘酷的事實狠狠在她臉上打了一耳光。她想，自己不會再對謝家心軟了。今日這遭過了，想必顏氏會消停一陣子。而她卻是再也不想見到顏氏了。

    “可知道是誰干的？”

    “這等事，你娘怎放心假手他人。自是叫自個兒的陪嫁去做的骯臟事。”薛簡最不耐煩這些心機深重的京中貴婦?？粗粋€個光鮮，心里頭卻臟的連菩薩都不愿意保佑。一雙手看著倒是干凈，可旁人替她們干下了多少污穢事。

    謝涼螢突然握緊了薛簡的手，看著薛簡的眼里有著痛苦和迷茫。同是女兒，為什么偏心至此。自己到底哪點兒對不住顏氏，對不住謝家了？

    薛簡從謝涼螢顫抖的雙手中感覺到了她的不安。他從小道邊摘了一朵月季，簪在謝涼螢的耳側，道：“日后有我?！?/br>
    謝涼螢瞇了眼，“你別當我今日沒見著阿云看你的眼神，簡直想要把你吃了一般?！?/br>
    薛簡若稀松平常道：“她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先前柳澄芳回門的時候，她就攔了我。只是我沒理她?！?/br>
    “哦，看不出侯爺還是個柳下惠。”謝涼螢取下戴著的月季，在手中把玩。

    薛簡從她背后抱住，將人環(huán)在懷里?！俺酥x五小姐，本侯爺對誰都是柳下惠?！?/br>
    謝涼螢嗤笑，“就會說好聽的。”

    薛簡在她臉上偷了個香，賊兮兮地道：“那我用做的。”

    謝涼螢捂住被偷親的側臉，又羞又惱地看著薛簡。嬌嬌的樣子看地薛簡心里直癢癢。

    夜里的微風在謝涼螢的發(fā)髻邊吹過，未梳上去的發(fā)絲輕輕飄動。夜風在薛簡身邊稍作停留，打了個轉，飄到了樟樹后頭的裙角，而后又往他處而去。

    一路跟蹤謝涼螢和薛簡的謝涼云躲在樹后，她隔得遠，聽不見兩人的對話，只偷窺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咬牙暗道謝涼螢不要臉，整日狐貍精般地勾引薛簡。

    為了參加馬賽，謝涼螢日日在莊子練習。不多久，就到了賽馬這日。

    ☆、第30章

    北疆部落過來的那天，京城萬人空巷，大都人擠人地去圍觀大老遠過來的鄰國。

    謝涼螢倒是想去看，只是她那日正好來了癸水，肚子疼得厲害。謝家祖母當然不許她去，令她一個人在屋子里好生養(yǎng)著。

    連嬤嬤特地熬了nongnong的紅糖棗姜湯，哄著謝涼螢捏著鼻子咽下才安心。

    謝涼螢抱著湯婆子，身上蓋著厚被子。雖說是秋天，卻還帶著幾分酷暑之意。謝涼螢出了一身的汗，偏肚子還涼颼颼的。

    身體不舒服的時候人總是特別脆弱。謝涼螢也不知怎得，此時特別想見薛簡?？稍脐柡罱袢针S侍皇帝身側，就是想溜也溜不出來。

    連嬤嬤見她郁郁寡歡的樣子，便道：“姑娘，要不我去將昨日魏賬房送來的新脂米分給你取來瞧瞧？”

    那些脂米分是魏陽新研制出來的，謝涼螢在正式售賣之前，都要先一一試驗過。這批剛送來的，都還沒開封呢。此時拿來解悶倒是不錯。

    見謝涼螢點頭，連嬤嬤喜滋滋地去拿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