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若就此成了事?！敝x家祖母道，“圣上再抗拒，以白家之勢，太子之位必是皇長子的。老爺，還擔(dān)心什么呢?！?/br>
    謝參知搖搖頭，“天真。”

    謝家祖母不解地看著他。

    “陛下屬意的，怕是五皇子。”謝參知喃喃道，“若我是陛下，怕也是會如此想?！?/br>
    “老爺從而得來的消息？陛下……同你說了？不對?！被实凼遣粫椭x參知說這個的。

    謝家祖母猶疑地道：“論家世，五皇子比生母微寒的四皇子好，可哪里比得上周貴妃所生的三皇子，還有皇后所出的皇長子？就是論長論嫡，都挨不上邊啊?！?/br>
    謝參知搖搖頭，微微一笑，“陛下要的，就是母族式微。有了白家坐大，難道陛下還不防著外戚？四皇子的性子不比五皇子，他素來依附三皇子，怕是也入不了陛下的眼?！?/br>
    有些事，謝參知不會和謝家祖母說。

    如今幾位年長些的皇子已是長成，儼然一副奪嫡之姿。白家見此，心中越是急，逼的也越是緊。不過皇帝始終不愿松口立太子，似乎樂見奪嫡之爭的發(fā)生?；屎竽缸灏准遗c周貴妃的母族周家，兩黨在朝上日日爭吵不休。原還不過是吵著立太子的事，如今就連朝政之事都拿來爭一番。

    皇帝不管他們，而以柳太傅為首的?；庶h也保持緘默。

    引起謝參知注意的，是那日皇帝召見了柳太傅入宮。柳太傅已經(jīng)許久不上朝了，只掛個閑職，沒有大事并不入宮。二人在御書房密談許久。第二日，柳太傅破天荒地上了朝，并在與同僚言談中提及了五皇子。

    一直對皇子們并不發(fā)表意見的柳太傅竟然主動提及。聰明點的，都知道這是什么意思。

    既然皇帝已經(jīng)有了屬意的繼任人選，那么他就會替他掃清一切障礙。白家？周家？呵呵，就算真的立皇長子或三皇子，白家和周家能保住？陛下一樣會下手的。

    已經(jīng)很明顯了，謝參知想。他當(dāng)年一念之差，令謝家成了如今的情景。原不過是為了叫皇后安心，不再針對謝家。誰料后面一發(fā)不可收拾。如今他不能回頭，也只有白家這一條路能走下去了。

    若白家不能成事，不能成事……

    “你以后，別再管著阿螢了。由得她去吧?！敝x參知很是疲憊地吩咐道，他心里還打算做最后一搏。

    謝家祖母沉默了許久，“那娘娘那兒？”

    “就說……阿螢如今有云陽侯保著，咱們動不了她?！?/br>
    “……是?！?/br>
    “只是苦了你那侄女?！?/br>
    謝家祖母緩緩道：“是我害了她。她從來都是個一根筋的，又護短得很。我們強塞了阿螢給她，從未問過她的意思，她心里想來其實是不樂意的吧。無論我叫她做什么，她都不會問我緣由，而是就這樣去做了。如今她這番模樣，我心里倒也好受些。起碼，再也不用叫她聽我的話，去做那些娘娘讓我們做的事了?！?/br>
    謝涼螢隔著屏風(fēng)，守著里頭正在上藥的父親和哥哥。聽他們時不時傳來的□□聲，心里還是有些難受的。

    謝樂知到底對她不錯，謝初泉也是。尋常但凡有什么好東西，都是她同謝涼云一人一份的，從不厚此薄彼。若真要說偏心，三房最偏心的，大概就數(shù)顏氏了。

    上完藥的小廝捧了藥從里頭出來。

    謝涼螢隔著屏風(fēng)高聲問：“爹同哥哥好些沒？”

    謝樂知怕引起謝涼螢的擔(dān)心，忍著痛安慰道：“爹上了藥好些了。你去看看你娘同meimei，早些休息?！蹦┝诉€叮囑她，“莫要叫你娘知道今日的事，大夫說她的病忌焦躁生氣?！?/br>
    謝涼螢?zāi)似?，?yīng)下了。

    連嬤嬤在謝涼螢的前面替她掌燈，不時地叮囑她小心腳下。

    謝涼螢站在顏氏的房門口，停了會兒才再進去。

    柏秀正在里頭服侍顏氏擦身，見她過來便是行了禮，“姑娘。”

    謝涼螢朝她點點頭，“娘今兒個好些了沒？”

    “還是那樣?！卑匦阊酆钜獾乜戳搜厶稍诖采弦粍硬粍拥念伿?。

    “你下去吧，我同娘說會兒話?！?/br>
    “誒?！?/br>
    謝涼螢慢慢走到顏氏的床邊坐下。顏氏躺在床上已經(jīng)有些日子了，原本保養(yǎng)良好的身材已經(jīng)開始發(fā)胖，皮膚卻不是那種白皙透亮的模樣，而是帶著病態(tài)的白。虛胖的身體禁不住用力，一按就是一個窩。謝涼螢也不敢動她，就這么靜靜看著。

    顏氏本睜著眼，見是她來了，立即閉上了眼睛。

    “我知道娘不想見到我。”謝涼螢整理著袖子，緩緩道，“不過我今兒過來是想叫娘知道，爹同哥哥出事了?！?/br>
    顏氏的眼睛猛地睜開，盯著謝涼螢。

    “看我做什么，不是我做的?！敝x涼螢道，“爹和哥哥待我不薄，我折騰他們做什么?！?/br>
    她讓雙玨去散播的東西，并不指名道姓，不過是想引人查探，鬧出場風(fēng)波來。反正那些并不是真的，謝家不過失些名聲?？蓶|西到了薛簡手里完全變了個樣，上面除了吳怡的名字外，謝樂知和謝初泉，就連柴晉都是指名道姓的。

    顏氏不信，她直直地瞪著謝涼螢。

    “爹和哥哥的官身被削了，功名也被奪了。午后在書房前的院子叫人按著，祖父親自動的家法。”謝涼螢?zāi)坏卣f，“娘當(dāng)時若身體好著便好了，家里都沒個攔著的人，一個個都在那兒看熱鬧?！?/br>
    顏氏想說，為什么謝涼螢作為女兒，不上去攔住。為什么就連她也冷眼旁觀地看著自己的父兄受罰。但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恨透了自己的這副身體，只能整日躺著等死。她不能去看謝涼云，抱著她可憐的女兒安慰她的不幸。也不能親自去cao持家務(wù)，只能躺在這兒為自己的夫君和兒子的傷勢胡亂擔(dān)憂。

    顏氏看著謝涼螢，眼角的淚緩緩流下，滑入發(fā)際之中。

    為什么不殺了她，讓她一死了之，也好過這樣干躺著，什么都做不了。

    “娘好好休息，爹還擔(dān)心你呢，特地囑咐我來瞧瞧。”謝涼螢說著起身。

    顏氏看著謝涼螢的背影消失了視線之中，眼淚落個不停，心中無力的絕望感漸漸彌漫開。

    ☆、第39章

    “姑娘，舅家來人了。”

    謝涼螢放下手里的畫筆，“替我取件外衣來。”又問，“來的是誰？”

    清夏一邊替謝涼螢穿上衣服，一邊道：“是姑娘的二表姐?！?/br>
    謝涼螢心道，這是急了么。顏家已經(jīng)被關(guān)進去好些天了吧。要不是出了謝家三房這攤子事，他們怕是也成了京城茶余飯后必談的對象。

    顏慕春忐忑不定地等著謝涼螢過來，手邊送來的茶也沒心思喝。一見到人她就迎了上去，“螢表妹，咱們可久不見面了。家里出了事，姑姑這病了許久我都不曾過來，可不要怪我才是。”

    謝涼螢道：“娘的病，總歸只能那么養(yǎng)著。連太醫(yī)來了也束手無策。表姐說顏家出事了？可是什么大事？若我能幫得上，只管跟我開口?！?/br>
    顏慕春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咱們先去看姑姑吧?！?/br>
    她不說，謝涼螢也不勉強。兩人看了一遭顏氏，跟她說了會兒話就出來了。

    顏慕春坐立不安的樣子叫謝涼螢實在憋不住，“表姐有事就說吧，顏家究竟怎么了？”

    顏慕春想起出門前母親對她的囑咐。讓她求謝涼螢去找薛簡，在朝上為顏家說幾句話。但向來不求人的她實在開不了這個口。

    “沒、沒什么。那我今兒就先回去了?！?/br>
    謝涼螢微有詫意，“這么快就回去了？表姐不留下用個午膳？”

    “不了，不了?！鳖伳酱簲[擺手，急急忙忙地出了府。

    回顏家的路上，顏慕春就后悔了。面子能做什么用。如今她父兄都在天牢里關(guān)著，她們都去送了幾回飯了，都被趕了回來。就是想賄賂衙役都沒用，往日見錢眼開的衙役，如今個個成了包青天，見著錢就往回推。

    顏慕春的母親宋氏由此便覺出味兒來，這是有人特意要整他們顏家。心里又埋怨上謝家祖母和顏氏，要不是謝家那攤子事，顏家怎會受這遭苦。她本想親自上門去求謝家祖母想想法子，但又抹不開面子。她同這姑姑素來關(guān)系不大好，如今貿(mào)然上門實在過不去自己這關(guān)。

    這不，就叫自己的閨女去謝家跑一趟。她自己也不閑著，跑遍了能跑的官宦人家，但人家個個都一推四五六，誰都不肯接茬。

    看著顏慕春回來那副期期艾艾的樣子，宋氏知道自己都不用問。這臉皮薄的閨女八成沒把話給說出口。

    “生你有什么用！你也不想想你爹和你哥哥們現(xiàn)在呆的那地兒，那是人呆的嗎？！”宋氏在顏慕春身上狠狠捏了一把，說著哭了出來，“我光是想想都受不了，晚上做夢都夢到他們在里頭沒吃沒喝地挨著打?！?/br>
    顏慕春不敢頂嘴，就生生受了母親的打。

    還是她嫂子，宋氏的二媳婦呂氏看不下去了。她上去把人給攔下，“娘也別生那么大的氣，meimei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明日我同娘去趟謝家不就是了?！?/br>
    宋氏的胸口劇烈起伏著，看著等她答復(fù)的女兒和媳婦，半晌咬牙道：“備上禮，我明兒親自去趟謝家。我就不信了，謝家還真能袖手旁觀?！?/br>
    自己夫婿被關(guān)進牢里，呂氏心里也急。不過她比宋氏要冷靜些，想的就多了。謝家三房被擼了官職成白丁的事滿京城都傳遍了，如今謝家自身都難保，能伸出手來管顏家的事？她覺得有點難。兩家雖說是親上加親的姻親，但誰人不是自掃門前雪呢。

    宋氏如今眼里都是自家的事兒，根本分不出心去管別人家。呂氏也不敢告訴她，擔(dān)心她覺得救人無望失去了最后撐著的一口氣而被累倒下了。

    第二日，宋氏果真帶著呂氏登門。

    謝家祖母一見面就問道：“怎么？侄子他們還沒出來？”她倒是知道顏家被抓進去的事兒，但這不過是小事，從來都是破財消災(zāi)。所以就沒去管。不過今日看宋氏臉上的表情，覺得事情似乎沒那么簡單。

    “可不是嘛！”宋氏剛開口說了一句，就用帕子捂著臉哭了出來，“老爺和我那幾個小子都被抓進去了。咱們使錢都沒用！姑姑你可替我們拿個法子吧?！?/br>
    呂氏一邊安慰婆婆，一邊道：“我看那衙役油鹽不進的樣子，怕是后頭有人搗鬼，不想輕易放過咱們?！?/br>
    這不該啊。謝家祖母心道，顏家官職低微，并沒得罪過什么人。眾人覺得謝家是白相的人，輕易也沒人敢動。難道……因為謝家眼下出了事，所以這面子就不好用了？不看謝家的面也罷了，替謝家撐腰的白家呢？也不管了？

    誰有那么大的膽子呢……謝家祖母心里冒出個不好的想法來。

    昨日謝參知剛同她說了，皇帝對謝家已不復(fù)從前。

    謝家祖母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

    宋氏見她沒反應(yīng)，還當(dāng)謝家祖母打算就此罷手不管了。她撲到謝家祖母的腿上，“姑姑，你可不能不管這事兒。你也知道，老爺他們被抓進去完全是因為……”

    謝家祖母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我知道！”她快速地數(shù)了幾顆佛珠，又放下，再快速數(shù)了幾顆。

    宋氏和呂氏擔(dān)心地看著她，生怕她下一句脫口而出的是趕人。

    “你們回去吧?！敝x家祖母揉了揉額際。

    宋氏不顧形象地哭喊：“姑姑你也是姓顏的，和老爺他爹是一個娘肚子里爬出來的。怎么這就撒手不管了呢！顏家真真兒是出了個白眼狼！顏家祖宗在天上可看著呢！”

    “吵的什么！”謝家祖母怒道，等宋氏安靜下來只嚶嚶哭泣后，才放緩了聲音，“這事兒我自會去辦的，你們且先回去。我來想法子?！?/br>
    呂氏扶起宋氏，對謝家祖母再三致謝。婆媳二人這才慢慢回轉(zhuǎn)。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謝家祖母覺得自己的白發(fā)又多生了一片。她是知道宋氏的性子的，若不是跑遍了關(guān)系還沒人愿意接手，這個侄媳婦是斷不會求到自己手里的。

    “祖母?！敝x涼螢提高裙擺，跨過門檻進來，“我聽說舅家今天來人了？怎么也沒叫我過來見見？”

    謝家祖母看著謝涼螢，心里百味交集。謝參知叫她別再管謝涼螢，可她私心里卻是不愿意的。白家哪里，怎么交代？皇后難道不會惱羞成怒，就此指使白家對謝家下手？

    謝家已經(jīng)再經(jīng)不起絲毫風(fēng)波了。

    “昨日表姐過來，我見她那樣，就猜到舅家出事了?？墒且獊斫形覀儙兔Φ?？”謝涼螢道。

    謝家祖母淡淡道：“你舅舅和幾個表哥犯了事，進了大牢。她們求不到人，這不就求到我跟前來了么?！?/br>
    顏家因為什么事進去，謝涼螢心里一清二楚。那還是她叫魏陽去報的官。

    “那……祖母打算怎么幫他們？”

    “這事兒恐怕不是咱們家能辦妥的了，我怕是得出門走動走動，看看有誰能愿意幫上一把?！敝x家祖母心里也不確定，如果真的是皇帝的手筆，那么愿意幫忙的會有幾個。

    謝涼螢道：“不若我同祖母一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