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江縣烏渡鎮(zhèn)一帶在十年運動未掀起前，講究的是大年初一最先拜年的應該是山上的祖宗。于是，每年的大年初一，大家都會一早晨帶著冥紙，墳飄和鞭炮，貢品香燭上山見祖宗。

    可越山縣齊云鎮(zhèn)這一帶卻是講究三十的火，十五的燈。

    所謂三十的火，就是過世的親人。無論是早已經離開，也可能投胎轉世的祖宗，又或者是新近離開人世的親人。在他們的墳墓面前，大年三十晚上都要有一燃著結辮的草把子。

    草把子不能出火光，只能是燃著煙霧，縹緲在墳墓上空。

    煙霧要從黃昏一直飄蕩至深夜，幽幽的，淡淡的，就那么一縷青煙，陪伴著墳墓里躺著的親人。伴隨著地下的人度過一年中最后的夜晚。

    而送草把子上墳的人，家里有男性的，一定是男人上墳。女人上墳表示家里不興旺。但家里只有獨女時，那人只好頂上。這時，這女人當作男人看待。

    在山上的墳地忙碌一番后，大家回家，已是黑夜。

    這時，家家戶戶點燈燃燒樹根，或燒栗碳。每個房間必需點燈，堂屋里，燃燒的樹根，火光沖天，取暖的家人圍坐在火爐邊，吃花生嗑瓜子，聽老人講遙遠的親歷故事。中年婦女這個時候往往在灶房里獨自忙碌，制酥糖做年羔炸薯條，每做好一樣年貨，就會興奮地喊家人品嘗她的成果。

    最后，一家人圍著火爐守到天亮，這就是守年歲。

    火，就是從墓地點燃草把子，家里亮光。兩兩相呼應，讓逝去的親人知道，活著的人們還惦記著，與他們同在。

    這就是大堯山留傳中年三十的火。

    而葉秋和唐偉山家里，在日落時分，一個爽朗響起在院門外。

    “木頭?！?/br>
    葉秋隨聲望去，一個穿著綠色軍裝的年輕人和一個穿著中山服儒雅的青年站在門外。

    “你們來了？”唐偉山迎了上去，然后想起抱著六六的葉秋，連忙介紹道，“這是我愛人葉秋，這兩位分別是部隊的領導呂營長和徐政委?！?/br>
    “呂營長，徐政委，你們好?！比~秋笑著問好。

    “山子，你這小子可真是有福氣。”徐政委徐前進立刻道，話落后，又說，“從沒看到你這么尊敬過了，所以別裝了。咱們如今可沒有師長和政委了?！闭f著還拍了穿著軍裝的年輕人呂營長，同時斜看著他說，“你說是不是？”

    年輕軍裝男子只是面無表情地站著，沒有回話。

    而唐偉山卻嘴角勾了勾，對著葉秋介紹，“這位是徐前進同志，戰(zhàn)友稱之復興。另外一位則是呂建文同志……”

    葉秋后來才知道，徐政委的名字竟然是從《走向復興》里的歌詞得來的：前進前進，向前進……

    “你怎么不說他在部隊的稱呼？”

    “忘了?！碧苽ド降溃缓蟀讯擞恿宋葑?。

    “怎么會玩呢，那么好記的名字。文子，文子，也是貼切?！毙煺f得一本正經。

    呂營長卻是滿臉黑線，正想一拳打在那張假正經的臉上。

    葉秋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兩人。

    徐政委大概三十歲左右，可能因文職的關系，整個人有些書卷氣息，而說話間卻是爽朗大方，嘴角更是帶著一絲絲笑意。一看就讓人覺得是個好相處的人。而呂建文同志則跟他名字完全不符合的。整張臉面無表情，眼眶微微凸出讓他的視線給人一種壓迫感。

    四人進屋后，葉秋連忙端茶倒水。想著天色也不早了，于是把六六給唐偉山抱著，自己則去廚房弄點飯菜。

    葉秋準備的這些東西雖然少，可花樣卻是多的。

    空間還有點花生，葉秋先用油酥了花生，然后再去隔壁打了二兩高粱酒后，一起端到了桌子上。葉秋還把昨夜鹵的豬頭rou切成薄片下酒喝。還做了一鍋粥，炒兩個菜，以及全部的餃子。

    大伙兒足飯飽后。大家圍著火堆聊起了家常。

    葉秋沒想到，呂建文竟然一直打探著建設村的事情。還具體問在哪里下鄉(xiāng)的青年。

    葉秋心里覺得奇怪，但卻也沒細想。

    因為徐政委徐前進的身份讓葉秋震驚了。她沒想到，徐前進竟然是秦璐的表哥。

    想到二人性格的詫異，葉秋忍不住感嘆了一番。不過，這也能解釋出，那日秦璐母親徐文娟為何給自己帶東西了。原來是有這番因緣。

    二人跟唐偉山一起守歲，葉秋則時不時拿出一點心給大家，然后聽著三人的談話。只是葉秋有些聽不懂。陪伴到了十二點后，葉秋就帶著早已熟睡的六六爬上了床。

    第二日，葉秋是被一陣爆竹聲給吵醒來。

    唐偉山走了進來，見葉秋睜著眼四處看，走過去，說，“醒了？”。

    葉秋點點頭，“他們離開了？”

    “恩?；仃犂锪?。”停頓下又說，“趕緊起來，咱們也要放鞭炮了?！?/br>
    大年初一，燃放爆竹，迎接新年，一家點燃鞭炮也是齊云鎮(zhèn)這邊的傳統。

    而剎那間，零星地響起了劈里叭啦的聲音。

    大家畢竟不是很富裕，此時能買炮竹放的，家里條件一般都還不錯的。葉秋沒想到唐偉山竟然也買了爆竹。

    而聽老一輩說，以前還更熱鬧呢。

    整個鎮(zhèn)子幾個小時內，都一直炸響不停。似乎是一場猛烈的戰(zhàn)爭在拼命作戰(zhàn)。放完后，空氣中就會彌漫著濃烈的硫磺味。未眠者，此時想睡覺，比登天還難。

    大年初一的早飯，齊云山這邊要吃完年羔。但葉秋和唐偉山是吃的大湯圓。而這一天，烏渡鎮(zhèn)和齊云鎮(zhèn)兩邊都有相似的講究。比如臟水不可以倒出門外。垃圾不可以出屋。衣服、臘魚臘rou都不可以拿出戶外曬。因為這表示財富不流走的喻意。就連葉秋放在外面凍著的rou也被唐偉山提前一日放在了廚房里。

    從大年初二開始，一直到正月十五，大堯山開始為拜年忙碌。

    初二這日，跟烏渡鎮(zhèn)一樣。出嫁的閨女，帶著夫婿兒女回娘家拜年。

    因大家不富裕，一般手里提點紅糖。

    大堯山齊云鎮(zhèn)這里，因靠著大山，野物多，所以很多人學了些獵戶的手藝。常常在春節(jié)打了野味來做禮物。

    出嫁的閨女還沒有走進娘家大門，娘家嫂子弟媳都迎了出來。然后一家人歡歡笑笑往回走，其樂融融。

    不一會兒，幾大碗熱氣騰騰的面條荷苞蛋豬rou湯拿到餐桌上，大堯山人叫過按。這碗面條是不能吃完的，要留一點點，表示對主人的尊重。如果太饑餓，整碗面條都吃完了，主人會在背地里罵不懂規(guī)矩，那是被人看貶的。

    給娘家拜完年，再到各家嫡系親戚拜年。這里的野rou較多，所以拜年帶著rou的很多?？梢允悄昵半缰频呐Drou，也可以是剛宰殺的新鮮豬rou。然后，再買一兩件物品，或煙，或酒，或補品，送過去。就是很體面的禮物了。

    親戚朋友接受了拜年禮物，是要還年的。所謂還年，就是回拜禮物的意思。有時，那些送出去的禮物，象是傳遞棒棍一樣，走了一大圈，傳到最后，依然回到自己手里。

    第67章 連載

    時間過得很快，葉秋也準備啟程回建設村了。

    回村之前，葉秋想著得給家里人點東西回去的。于是在鎮(zhèn)上尋找起來。

    葉秋找到了一個國營干貨鋪子，買了一些風干的野rou。還在一個國營酒鋪里買到了大堯山特有的一種酒。聽說是在酒里加了山里的一種藥草釀制而成，能治風濕的和驅寒。

    葉秋想著公公的腿因天氣而酸痛，想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買了一罐。

    準備妥當后，時間已經到了正月十四了。

    葉秋是打算十五一過就走的，畢竟填志愿的時間卡在那里，她得提前回去的?？商苽ド秸鲁跞贿^就回了部隊。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消息。

    葉秋忍不住有些著急，心里很擔心唐偉山出去執(zhí)行任務了，到時候不能準時回來。而當葉秋猶豫著，要不要按照計劃離開時，唐偉山在正月十四當晚就回了出租屋。

    只是，唐偉山卻帶回了一株靈芝和兩株人參，人參中一株已經成形了，估計有個幾十年的樣子了。

    葉秋滿臉高興。想著怎么處理這人參靈芝，萬一以后唐偉山出事，說不定還是個救命的東西。可高興之后心里又有些懷疑，“在哪里弄的？”難道這段時間唐偉山去弄這些了？

    “山里?！碧苽ド叫⌒牡胤畔拢粗~秋說，“也是運氣好。我們出去訓練時發(fā)現了?！碑敃r就想到了葉秋那個神奇的地方，于是趁夜去挖了回來。

    “你想怎么處理？”葉秋連忙問，“我拿回老家泡酒么？”

    唐偉山卻搖搖頭，“你把它們種到你那個空間里吧?！彼墒切⌒牡赝诹艘粋€晚上，一點根須都沒傷著的。

    葉秋聞言，眼睛一亮。對呀，怎么沒想到這個，連連點頭。當場就讓唐偉山照顧六六，自己進了空間。

    唐偉山再次看到葉秋出自己面前消失，曉是有心理準備，臉色也不好起來?？傆X得不能用科學解決的問題都有些玄乎。而遇到這些玄乎之事的肯定有著不一般的人生經歷。想著葉秋，唐偉山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

    其實，唐偉山的直覺還是很準的，葉秋不就是活了兩輩子么？這對于一般人來說也是很玄乎的事情。

    葉秋拿著人參靈芝進了空間。

    這一次，葉秋明顯感覺空間有些變化了。整個人一進來就感覺渾身清爽，似乎所有的壓力都沒有了。那種感覺就像后世里，有些人在城市待久了，突然之間到了鄉(xiāng)下的舒心感。感覺呼吸都通暢起來。

    深深吸一口氣，葉秋拿著鋤頭干起活來。把人參靈芝須理清后，才開始挖坑，然后小心翼翼地種了進去。

    第二日，葉秋和唐偉山一起過了節(jié)。聽鎮(zhèn)上的老人說，以前今日是要看花燈的。每家每戶都要編制花燈掛在門檐上，從街頭到結尾，一片燈火輝煌。山里附近的村民還會一起到鎮(zhèn)上來看花燈的。

    這也是就是十五燈。只是這燈以及成為了傳說。

    畢竟這項傳統不是那么好延續(xù)了。十年的時間，好多人都不會扎花燈了。

    所以十五這日，鎮(zhèn)上也只是偶爾有人放了放鞭炮。

    十五之夜的葉秋。

    躺在坑上，看著窗外的月亮，想著明日就要離開了。心里忽然有些傷感。

    明日離開后，這一次不知道又是什么時候相見了。

    看著唐偉山坐在坑邊，拿著書在馬燈下認真看的身影，心里一時情緒起伏。立刻坐起來，從背后一把抱住了他。頭然后輕輕地靠在唐偉山的背上，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

    唐偉山放下書，側身把葉秋抱在了懷里，兩人靜靜地坐在炕上，看著窗外十五的月亮。

    唐偉山忽然開口，“委屈你了?！?/br>
    葉秋聽這話，心里驀地覺得自己有些矯情了，連忙使勁搖頭。

    唐偉山從懷里抬起葉秋的臉，“我知道你在家也難熬的。等我三年，只要升到了營長就能讓你隨軍了。這三年剛好你能上學的。只是到時候還是得委屈你跟隨我到這偏遠的地方了?！?/br>
    看了眼葉秋，唐偉山又說，“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永遠待在隊里的?！弊罱苽ド揭苍趯ふ抑雎?。只是如今他職位低，即使轉業(yè)也沒什么好的單位。再加上唐偉山在部隊快十年了，總有些情節(jié)和情懷的。所以。后面的路還是得考慮清楚。

    葉秋連忙解釋，“我不委屈的。老唐，能跟你生兒育女一點都不委屈?！边@可是上輩子的心愿啊。腦海里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上輩子無兒無女，二人相互扶持的日子。

    葉秋的鼻頭忽然一酸，為了不讓唐偉山發(fā)現自己的異樣，連忙把頭埋進他的懷里。

    唐偉山在葉秋一動時就發(fā)現了她的異樣。但卻沒有阻止葉秋的動作，順著她的意思，把她抱在了懷里。

    二人就靜靜地坐了大半夜。

    直到葉秋睡著了，唐偉山才輕輕把她放在了坑上。

    第二日，葉秋把東西都放在了空間里。用背帶背著六六，坐了齊林木的馬車去了越山縣。

    因唐偉山假期的短，他們當夜就坐車去了h省。

    在省城歇息一晚上后，唐偉山給葉秋買了臥鋪，送母女倆上了南下的火車。

    葉秋惦記著高考成績，所以并沒有打算回到c城時去吳云英家。而是在當日下午就坐渡船回了過江縣。葉秋看著時間還未到下班時間，離開就奔向縣政府，然后去了教育科查成績。

    葉秋沒想到，自己竟然考了縣里前十名，c城前三十十名的好成績。

    這樣的成績，除了b城的京都大學和京華大學有點懸以外，其他的學?；旧峡梢匀我馓暨x的。

    可葉秋卻想著十五那晚唐偉山的愧疚，心里有些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