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陳君愛的時候劉歲吃著東西笑而不語，神態(tài)平和溫文，是一個閨女應(yīng)有的端莊樣子。但是問到她對張琳瑯的看法時，劉歲就不難么淡定了，那雙美麗的眼睛垂下，抿了抿下唇，連臉頰都有一點緋紅。

    陳嬌在心中默默的嘆了口氣，想來張琳瑯英俊瀟灑幽默風(fēng)趣，妙語連珠又極有風(fēng)度，有他在那個女子能看得上陳君愛？別說劉歲，就算讓陳嬌換位思考，陳嬌自己都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張琳瑯。

    感情是你情我愿的事，一邊是絕不回頭的陳君愛，一邊是主動示好的張琳瑯，劉歲喜歡的人更是不言而喻。

    這場聯(lián)姻本來劉徹就醞釀已久，既然一切事情都明朗了，他和劉榮立刻達(dá)成共識，當(dāng)日就下旨賜婚宣平侯世子。

    陳君愛是在樂府門口堵住的張琳瑯，當(dāng)時張琳瑯正準(zhǔn)備找李延年親自選支他的曲子用在明晚正是賜婚的宴席上。

    ☆、第282章 封禪之后

    張琳瑯的這席話讓陳君愛驚訝，但最初的驚訝過后他卻沒有憤怒，他竟然勾起嘴角交領(lǐng)，涼涼的，眼中點著意思疏離和蔑視，他的聲音狠平淡卻也有著刺骨的冷漠，他說：“我以為張家不足以讓你，妥協(xié)。”

    “你”字的落音那么重。

    陳君愛說完也沒有再做停留，他轉(zhuǎn)過身，挺拔而孤傲的背景很快消失在光線不明的鼓室里。

    夕陽已經(jīng)完全沉于西山，天邊絳紫色的晚霞伴隨著即將到來的夜沉沉壓入宮闈。

    陳君愛走后，這里完全寂靜下來，那些墻壁上，地面上無比鮮艷的彩繪也在這將近夜晚的時刻失去了活力，變得暗淡和模糊，仿佛要與黑暗融為一體。

    就好像他是一道光，他走了，就是完全的暗淡。

    張琳瑯靜靜的站著，眉心蹙了蹙，他的臉上沒有哀傷和失落，只是上顯出一點無奈的苦笑。

    從此以后張琳瑯和陳君愛就不再是一類人了吧，不是同一類人他果然是不愿意多說一句多看一眼的。不過，相抵也就只能幫你到這里了。

    勸了家族利益，全了君臣之宜，也全了兄弟之情。況且作為家里的獨子，娶妻生子是他比陳君愛更繞不過去的坎，他看的比誰都清楚。

    人這一輩子很難有什么事會這么一舉三得，他應(yīng)該算是很幸運，可惜并不是誰都懂。而“不懂”的意思并不是說清楚就可以理解，真正的不懂是說了也是錯。

    張琳瑯眨眨眼睛，這后果跟他想象的也不算出入太大嘛。他樂觀的情緒有點自嘲的意味，旋即又化作了苦澀。

    宣平侯世子的賜婚非常隆重，闔宮喜慶。陳嬌雖然對弟弟沒能娶到劉歲感到略微惋惜，可張琳瑯和劉歲也不失為一對璧人，自然祝福的心更多。

    賜婚典禮過去沒幾天，遼東以東的朝鮮國就出了問題，朝鮮王衛(wèi)右渠截殺了前來面見天子的屬國首領(lǐng)，引起劉徹極大的不滿。

    秦代以來朝鮮國原本是秦國國土，后來項羽分天下，燕王的部將衛(wèi)滿趁機(jī)建立了衛(wèi)氏朝鮮國，漢初本已經(jīng)臣服于大漢，但是這幾年新王即位好像越來越不把漢朝放在眼里，朝貢幾經(jīng)推脫，硬氣的天子劉徹早就想拿朝鮮開刀，現(xiàn)如今正好朝鮮殺了屬國首領(lǐng)，劉徹有了理由沒道理放過鼠目寸光的朝鮮王衛(wèi)右渠。

    作為曾經(jīng)在遼東作戰(zhàn)一舉封侯的將領(lǐng)，陳君愛剛把自請前往遼東的上書遞上去，天子就同意了。廷議之后，陳君愛被封為遼東郡東都衛(wèi)，與漢使何涉一起屯駐遼東郡。

    陳君愛去遼東的舉動算不上草率，但他的動身之快卻總讓陳嬌覺得他在跟整個陳家鬧脾氣，好像是陳嬌代表的整個家族逼他娶長壽翁主才讓他跟最好的朋友決裂一樣。

    這孩子從來就想法不同常人，讓人生氣?？墒亲屑?xì)想想年紀(jì)輕輕的時候誰不是總以為自己為自己而活，那些沉重的，冗雜的，別人都要去正視的家族利益與自己無關(guān)呢，前世年輕氣盛飛揚跋扈的陳嬌不就是那樣嗎，父親建議一律不理，也從來沒想過讓胡鬧的哥哥們收斂，她以為她自己就足夠捕獲劉徹的所有心神，他們有了愛情，利益算得了什么呢？

    這些事，不是明白的太晚，就是自己現(xiàn)在太年輕。

    陳君愛總會懂得，而現(xiàn)在，就隨他去吧。

    次年，按照劉徹之前的規(guī)劃，四月底天子御駕駕臨齊魯，舉行盛大而莊重的泰山封禪。

    一代帝王登封泰山，被視為國家鼎盛、天下太平的象征，而這場典禮對劉徹鞏固“天賦君權(quán)”又有意義重大，同時也是為來年進(jìn)攻匈奴向天禱告，以求徹底解決邊患。

    作為“天賦君權(quán)”的重要象征，陳嬌這個“星宿轉(zhuǎn)世”的皇后正式得到了正統(tǒng)的神權(quán)封號，劉徹封她為“天后”，表現(xiàn)出對皇后代表神權(quán)的認(rèn)可，這也就說明從此以后陳嬌的神權(quán)地位在整個大漢都不可動搖。而作為唯一一個接受神權(quán)封禪加封的皇后，她的地位已經(jīng)在敕封上超越了以往任何一個現(xiàn)任皇后，就連當(dāng)初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高后也從來沒有在高祖在位時得到過加封。

    泰山封禪典禮之盛大超越了以往所有的祭祀。劉徹在泰山下東方建封壇舉行封祀禮，壇高九尺，其下埋藏玉牒書。行封祀禮之后，他獨與陳嬌及幾位侍中登泰山，行登封禮。第二日，自岱陰以下按祭后土的禮儀，禪泰山東北麓的肅然山。

    封禪結(jié)束后，劉徹與陳嬌在明堂接受群臣的朝賀，并將次年年號改為元封，割泰山前嬴、博二縣奉祀泰山，名為奉高縣。

    在他們攜手接受群臣朝拜的時候，面對百人山呼萬歲的場景，玉冕玄服的天子劉徹在他耳邊輕聲道：“阿嬌，你看，這偌大的天下，從此以后也只有你能與朕比肩?！?/br>
    鳳冠金鳳禮服的陳嬌與他攜手，俯視著眼下群臣跪拜，聽到那一聲一聲的“萬歲”，忽然眼淚模糊了視線，她甚至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想哭，或許這是她身體里那個前世孤獨的靈魂終于心愿已了的慰藉。

    陳嬌仰起頭，驕傲的讓淚水在眼眶里靜靜的褪去，她握緊與她攜手的劉徹，這一生她終于沒有重蹈覆轍，她有子嗣，有家族，還有身邊這個值得她信任的男人。

    前世，長門的那些不甘，那些遺恨，終于有了圓滿的填補，填補了她前世所有的遺憾和孤獨。

    封禪大典結(jié)束后天子?xùn)|巡的隨駕人員都得到了兩日的休整。陪同劉徹的侍中霍去病和列侯隨駕的張琳瑯就相約在山麓遛馬打獵。

    張琳瑯是今年三月剛完婚，此次隨行連新婚妻子長壽翁主也一起帶來了，兩人正是新婚燕爾如膠似漆的時候。不過劉歲不是尋常女子，她有自己的想法和生活，來到齊魯之地也并不是天天與張琳瑯成雙入對，她也有自己的朋友和親人。

    霍去病這幾天封禪忙碌，跟著劉徹幾乎一刻都不得放松，精神不如先前那么好，馳了半天馬就勒住韁繩慢慢遛起來。

    張琳瑯打獵的水平是人所共知的差，他出來其實不過是因為霍去病這個還不錯的朋友相邀，就當(dāng)出來看看風(fēng)景。

    “沒什么興致？”張琳瑯打馬趕上霍去病問。

    霍去病眺望著遠(yuǎn)處逶迤連綿的山勢平聲道：“我這個人向來是爭強好勝，沒有對手的行獵完全提不起興致，況且你顯然心不在焉。惦記你的那位？”

    張琳瑯知道他說的是妻子劉歲，微笑之間只有蜜色，卻又似乎還有那么一點點惆悵。

    霍去病勇猛過人，卻也是個膽大心細(xì)的人，他看著張琳瑯的表情就挑了眉梢，問道：“從求取到迎娶只用了半年時間就夠倉促了，你這婚姻還是聯(lián)姻，我早就想問問你，你到底喜不喜歡長壽翁主？”

    “喜歡?！睆埩宅樅敛华q豫的說完就反問道，“你不覺得她很有魅力嗎？”

    霍去病嗤笑一聲，偏過頭去動作幅度很小的搖了搖頭，不是不贊同而是對張琳瑯的這些話有些不屑，片刻后他又問張琳瑯：“那你喜歡她哪？你們賜婚前才見過幾面，三五天就能喜歡一個人？”

    “我喜歡她的，眼睛。”張琳瑯歪著頭答的很認(rèn)真，他表現(xiàn)出的樣子也很天真，“還有她的性格也很好，天下女子少有她那種不拘小節(jié)的風(fēng)范和英氣。”

    聽起來倒像個男人該有的氣質(zhì)，霍去病嗤之以鼻，心說這樣的特質(zhì)根本算不上什么特質(zhì)，單論風(fēng)度和英氣他霍去病也有，那張琳瑯怎么不巴巴的贊賞他？

    “呵呵”霍去病撇撇嘴角刻意而不屑的笑了一聲，然后向天面打了個唿哨，策馬跑到前面去了。

    原本天子?xùn)|巡在齊魯之地只做十幾日的停留，但是封禪之后沒多久天子和皇后就接到消息，堂邑侯病重。

    堂邑侯的封地本就在齊地堂邑，所以無論出于什么原因陳嬌都必須要去探望父親和母親。劉徹當(dāng)然與她同去，但是見了面才發(fā)現(xiàn)這一次堂邑侯病的確實重，就連趙謙都說有性命之憂。

    所以不但陳嬌走不了，連同身在長安的世子陳季須和隆慮侯都被館陶大長公主叫了回來。

    因為病情兇險恐怕要做好治喪的準(zhǔn)備，陳嬌的意思是一定要留下來為父親侍疾。孝為漢立國本，若是遠(yuǎn)在長安她身為皇后不來也可，但人都已經(jīng)在這里了，于情于理她都不能說回去就回去。劉徹也能理解尊重她，但他自己不能停留太久，畢竟遼東和西北都不寧靜，他還是要盡快趕回長安。

    這一分別恐怕又是兩三個月，劉徹有點舍不得陳嬌，臨行之前在一起的時間格外多，連房|||事都比以往更加激烈和纏綿。

    陳嬌把看護(hù)兩個孩子的事托付給趙無心，有她和大寒在陳嬌對麒麟雙子還是很放心。至于劉徹這個人，她在身邊他就天天纏著，但若是幾天見不到她，他就要犯毛病，風(fēng)流成性，陳嬌囑咐了幾句也不知道他到底聽沒聽進(jìn)去，就這事陳嬌也不想跟自己找賭，隨他去。

    但唯一令她隱隱生出擔(dān)憂的確是另一個人。

    ☆、第283章 美人李妍

    齊地堂邑侯府建在沂山以南，占地遠(yuǎn)比長安的堂邑侯府大得多，前府后園設(shè)計考究，雖然沒有長安府邸的朱門高臺彰顯尊貴卻低調(diào)華麗別有風(fēng)格。府邸在沂山腳下，連接著沂河的活水，風(fēng)光如畫園林精致，四五月間正是賞景最好的時候。

    府內(nèi)的后院里，縱深的長廊直引湖心，湖心建一處水榭，四面雕梁懸掛彩綢和銅鈴，遠(yuǎn)遠(yuǎn)看去水面若鏡映出藍(lán)天亭影，恍若空中樓臺。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

    一首短歌，在園林雕琢的青山綠水間被詠唱的一調(diào)三疊，那非男似女的清亮聲音在一個綿長的尾音后引出無盡的徐徐余音，只留下相合的磬聲錚錚，余韻悠悠。

    詠唱的李延年歌畢慢慢的低下頭，拘謹(jǐn)?shù)墓蚝?，雙手規(guī)矩的疊放在膝上，纖瘦的腰身微弓，身姿卑微恭敬，極其小心。

    側(cè)臥在軟榻上的陳嬌微微睜開眼睛，只用眼角的余光堪堪瞄一眼有些緊張的李延年，他跪在石階下金絲翹頭履的鳳鞋前面，低著頭似乎連皇后的一雙鞋子都比他高貴很多。

    李延年出身倡優(yōu)家族世代賤民，年少時又受過宮刑，因此有很強的自卑心理，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保留了極好的歌喉，這個算不上男人的男人在樂律方面卻有天賦，當(dāng)他吟唱時清俊的臉上會自然流露出一股心無旁騖沉溺樂章的媚態(tài)，與眼下卑微至極的他大不相同。

    “已經(jīng)是協(xié)律都尉了，抬起頭說話吧?！标悑摄紤械囊锌吭谲涢缴?，聲音輕飄飄的在李延年頭頂飄過。

    “小人不敢。”李延年抿著水潤的下唇，一雙明鏡的眼睛盯著地面，一刻也不敢抬起。

    “抬頭?！边@一次陳嬌的聲音明顯帶了命令的意味。

    李延年喉結(jié)翻動，放在膝上的手指扣緊了下袍，終于慢慢抬起頭來，而眼睛卻只是半垂著，只在抬頭的一瞬間偷偷的看了一眼皇后，而后又怯怯的垂下去。

    只是這一眼他已經(jīng)看清了皇后的容貌。

    她卻如傳言中那樣絕倫絕艷，她的美哪怕只是驚鴻一瞥也能做出最準(zhǔn)確的判斷。儀態(tài)慵懶又優(yōu)雅，明媚而雍容，無論以什么樣的姿態(tài)都會讓人聯(lián)想起超凡脫俗的國色牡丹，渾身散發(fā)著高貴的光輝，理所當(dāng)然地接受著蕓蕓眾生的頂禮膜拜。雖然已經(jīng)不再是最誘人的年華，卻依然有一層令人心動的玉色，天姿國色不遜妙齡少女。

    世上就是有她這樣的人啊，讓人看一眼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丑陋，心冷如灰。

    從前李延年時常在天子面前獻(xiàn)技，遠(yuǎn)遠(yuǎn)的曾經(jīng)見過皇后，不過他卻從來沒有近距離看過哪怕一眼。他不是沒有機(jī)會，而是因著他心中深深的卑微，他從來都不敢看那個與他出身簡直截然相反的女人，他怕她的容貌，她的聲音，她的地位，她的氣質(zhì)，每一樣都會將他本就卑賤的心刺得千瘡百孔。

    他生來就低賤，倡優(yōu)不過是玩物的代名詞，那些匍匐在她腳下的貴族都是他要小心伺候的主上；而他自己不但無法擺脫這樣的身份甚至還要更加不堪，他連正真的男人都不算上，在她的眼里一定是比宦官更臟的存在，宦官還有清白的家世而他不但出身不好還是戴罪之身，這樣的他如何能不羨慕那個高高在上擁有所有的女人，如何不悲憤上天造人的不公呢？

    李延年不是不知道皇后有著驚人的美貌，可是他就是不想承認(rèn)，因為美貌或許是他唯一能讓天子側(cè)目的原因（皇帝不會待見一個會唱歌的丑八怪，唱得再好也沒用），他不希望他唯一擁有的東西都在這個女人面前不堪一擊。

    然而事實就是事實。李延年把頭埋得更低了。

    陳嬌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是李延年的扭捏讓她覺得十分可笑。她微微搖頭唇邊露出一點看不上他的笑容。這樣微賤的李延年，真不知道該不該浪費她的時間來親自叮囑。

    李延年是個清秀的男人，眉目如畫丹唇皓齒，青衣染煙唇珠懸美，因著宮刑的原因他的肌膚更加白皙細(xì)膩，整張臉都是男人的線條描畫著女人的柔婉。

    不錯?？墒牵软n嫣差遠(yuǎn)了。

    陳嬌從來沒有太把李延年當(dāng)回事，只不過敏感如她想要提防所有能預(yù)見到的潛在威脅。

    “李延年，本宮聽說你有一個meimei。”李延年的怯弱讓陳嬌沒什么好感，她不想再在他身上花費太多的經(jīng)歷，直接道，“是不是叫李妍?！?/br>
    李妍是李延年的meimei，聰明多智，熱情美艷，自幼修習(xí)音律舞曲，是歌樂坊的伶人，前世她經(jīng)李延年傾城曲的推薦，入宮成為劉徹的寵妃李夫人。她死的時候據(jù)說劉徹想見最后一面都不能，從此成了他念念不忘的女人。

    這個女人死在了陳嬌之前，所以她早有耳聞。確實是個大膽又聰明的女人，死的早，但智慧和美貌的印象卻足夠吊起劉徹在經(jīng)年之后的胃口。

    多年以后深諳帝心的陳嬌才明白劉徹并非真心愛過李妍，不然以她產(chǎn)后失調(diào)的死因，少則也要臥床三月半年才會過世，這么長的臥病時間內(nèi)她的容貌不可能只在最后離世的時候憔悴衰敗，而她卻為了給劉徹留下最美好的印象只拒絕了劉徹看她的最后一眼，這說明她纏綿病榻的這段時間，其實，劉徹早已在別的女人身邊，沒有看過她一眼，直到訣別。

    真正的愛不應(yīng)該有這樣凄涼的結(jié)局，如果劉徹愛她，在沒有利益牽扯的情況下他會自覺的維護(hù)他的家族和孩子，并不需要她用往昔美麗容顏在他心中的印象挽留一切，想來最后，李妍的心中也一定是凄苦莫名的。

    都是一樣的苦，何必相互為難。陳嬌對李妍這樣的后宮女子多少有點惺惺相惜的意思，這也是她為什么當(dāng)初沒有直接殺掉衛(wèi)子夫，也從來沒有動過直接除掉李妍的念頭。不過陳嬌不殺她并不代表陳嬌不防她，所有美貌的女人都不喜歡旗鼓相當(dāng)，所以這樣一個以“傾國傾城”的名字來冠名的年輕女子，陳嬌很不喜歡。

    李延年很吃驚皇后為何會問起自己的meimei，但現(xiàn)在不是他亂想的時候，叩首答道：“是，阿妍卻是小人的meimei。”

    陳嬌點點頭，并不意外他的回答，也沒說什么多余的理由，她只是淡淡道：“很好，把她送入長安的堂邑侯府吧?！?/br>
    這句話雖然簡單，但李延年聽得明白，送入侯府如果只是做歌姬那么皇后會說，但是她什么也沒說，這句話的意思就變成讓她送meimei給堂邑侯世子做侍妾。

    以李家這樣的出身，能夠成為堂邑侯世子的侍妾已經(jīng)是飛黃騰達(dá)的機(jī)會，可是李延年在吃驚之外卻并不興奮，他原本有一個更好的，更精妙的打算。

    “李延年，本宮的話你聽到了嗎？恩？”陳嬌見李延年低頭愣神卻不謝恩，眼神就冷了下來，坐正了身體輕輕嗯了一聲。

    李延年很快閃神，馬上叩首道：“小人聽到了，小人多謝娘娘的抬舉，娘娘的吩咐實在是阿妍的福分?！?/br>
    “是么?！标悑烧玖似饋恚N頭履在李延年手邊緩緩移動，“那好，你回到長安，立刻就去辦吧，本宮等你的消息?！?/br>
    李延年跟著宦官離開的時候腳步飛快，他一刻都不敢停留，他害怕哪怕腳下片刻的遲疑都會讓皇后那雙凌厲的眼睛看透心中所想。

    他不過是因為容貌俊美歌喉婉轉(zhuǎn)得到過天子一時興起的喜愛才有了協(xié)律都尉的封號，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仍舊是樂府一員，仍然不能讓全家脫離賤民的階層。他很清楚，憑他的一己之力，他恐怕一輩子都只能坐在這個位置上。如果真的要改變他們?nèi)宓某錾?，那么只能依靠姻親，只有依附天子的女人生下孩子才能改變這一切。

    他曾經(jīng)很慶幸，因為他有一個能歌善舞美貌過人的meimei，所以他早就謀劃著將meimei在適當(dāng)?shù)臅r候推薦給天子，霸寵的皇后留在堂邑侯封地數(shù)月不會回宮，這不正是絕好的時機(jī)嗎？可是皇后竟然讓阿妍去做堂邑侯世子的妾侍……

    李延年眉心蹙起來，緊緊握住了拳頭，他不能放棄這千載難逢的機(jī)會，他一定還有辦法瞞天過海。

    半個月后天子車駕和隨行官員侍從抵達(dá)長安，又過了三日李延年就將meimei李妍親自送到了堂邑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