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沉冷笑了一聲，面容冰冷猶如霜雪：“也沒什么玄機。只是我們在這里費盡心力的想重封山海經(jīng)，那邊封印的地方卻有人拼死拼活的解開它罷了。”

    他這話貌若平靜，實則掩藏著不可忽視的怒意。

    這處封印的可不是什么等閑的三青鳥滑魚，里面的兇獸見則天下大旱，蛇身六足，名為肥遺！

    能把封印改動到這種效果，那人必然是懂行的。然而挑著肥遺下手，是欲將天下蒼生置于何地！

    顧然顯然對這里封著什么東西知根知底，他倒吸了一口冷氣，當機立斷的拍板：“我只能確認封印的大致位置。如果楚相能確定地點目標，我這就派人送你們過去?！?/br>
    “小卜一卦而已，顧組長安排人手吧，我要親自過去將封印補上?！?/br>
    楚子沉翻出硬幣擺好陣勢，顧然轉(zhuǎn)身就出門雷厲風行的打了幾個電話。等他再轉(zhuǎn)回屋子的時候只是干脆的一點頭，示意準備就緒。

    “你可以出發(fā)了。娃哈哈做副手，一切全權(quán)委托你！”

    ——————

    柳章臺能在怪人倍出的十三組占據(jù)一席之地，畢竟不是當花瓶擺著看的。她在匆匆趕往w市的路上大致描述了一番她的推測，有理有據(jù)，條理清晰。

    世間萬物，從來沒有一枝獨秀的道理。十七局是國家的東西，然而外面也有些野路子，心思活泛，又受了些別的引誘，近期就把主意打到了山海經(jīng)這里。

    這些非國家號召的組織里，領(lǐng)頭之輩是個叫“永夜”的地方。

    正如同一些電影里的瘋子科學家一樣，他們堅信異能者是上天眷顧之人，是人類進化的新方向，癡迷于人體改造，最近的研究方向正好對準了上古神話這一畝三分地。

    柳章臺將大致情況解釋清楚，又客客氣氣的道：“楚相雖然本領(lǐng)高強，造詣不凡，可陣法一事，多需蓄力。組長派我來就是為了協(xié)助楚相。若是封印破損至一定程度，還望楚相竭力修補封印，那些人只管交予章臺處理就是?！?/br>
    楚子沉點了點頭：“楚某自然要大局為重?！蓖ｎD片刻，他又問了一句：“不知柳小姐會如何應敵，可能痛下殺手？”

    柳章臺含著笑抬起手腕，團扇一翻就遮住了那如水如畫的溫柔笑靨：“楚相過慮了。十三組跟‘永夜’早有恩怨。組長明示，‘狹路相逢，不死無休’！”

    明明是個溫柔似水的姑娘，可這話說來，竟然隱隱帶著金戈鐵馬的血腥之氣！

    楚子沉不由刮目相看。

    封住肥遺的地方是處山脈，而今地皮沙土都被刮的卷起。還沒有接近最中心的地方，空氣中就充滿了嗆人的沙塵味，汽車開到山腳下，就無法再進一步。

    狂風大作，一時間灰蒙蒙的塵土似乎都遮蓋了天際，空氣干燥而讓人不適，“見則天下大旱”的預兆已經(jīng)如此鮮明的在這片封印之地得到最好的例證。

    楚子沉掐算幾下：“還要再向上走一走。如今風勢太大不利攀爬，柳小姐又身體纖細，還是委屈小姐一番，讓人取根繩子來和楚某系在一起較為安全。

    柳章臺別過頭去，仿佛羞澀的抿唇一笑：“承蒙楚相好意，不過不必了。楚相日后若是再組里呆久了，就知道這些路于章臺來講，并沒什么問題呢?！?/br>
    楚子沉心知這些人大概都有些本事，也不強求。柳章臺看他態(tài)度自然，又是低頭盈盈一笑，那風好像識得她的到來，在她身側(cè)半米平穩(wěn)順服的安靜了下來，她那飄飄若仙的素色十二幅襦裙連一個褶都沒有臟。

    只是越往著楚子沉掐算的方向去，風勢就越狂暴，柳章臺所能保住的地方也就越小。到了最后，楚子沉一頭沙龍里做好的發(fā)型都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了一幅凌亂美的雞窩效果，柳章臺面露難色，最終也只能護住她這渾身上下而已。

    正在破除封印的那人就站在風眼中心，透過灰蒙蒙一片的空氣隱約可見肥遺的蛇首——“永夜”倒真不是什么野雞組織，楚子沉和柳章臺盡力趕過來只花了半天功夫，然而短短的半天時間里，肥遺已經(jīng)被解放了一個頭！

    楚子沉站定腳步，瞇目端詳片刻，果然看到了地上大片大片潮濕的黑跡，鼻間也充斥著血腥之氣。

    從來暴力解封就比封印要簡單，如果動用些歪門邪道，那就更方便一些。只是這種手段究竟不走正路，若要追求大道，這些偏門一開始的確快捷，可越到后來就越是步步維艱。

    楚子沉心中對于這種方法并不瞧得起，當即就冷笑一聲，口中一聲長長的清嘯，趁著把那人注意吸引過來的時候，反手拔出腰間佩劍，騰身一躍，接著下墜的力道一劍揮出，金鐵相交之聲中，已經(jīng)斬斷了對方破陣之法中最重要的一條血線。

    柳章臺是第一次跟楚子沉配合，卻并不顯得慌亂。楚子沉行動的又快又恨，她就姿態(tài)妍麗的站在那里，權(quán)當mt吸引注意，脆生生的道：“‘永夜’的朋友，十三組這廂有禮了！”

    那人后退半步，顯然有些驚疑，大約是沒料到十七局能這么快就摸準位置。然而不過片刻的功夫，他就桀桀怪笑了起來：“被殺了組長的十三組么？組長都死光了，只好派兩個娘們兒過來？”

    他的態(tài)度明顯有些有恃無恐，不過那也難怪，肥遺的頭已經(jīng)被他解放出來，自己就拼命的向外刨土。上古異獸本就本領(lǐng)不凡，哪怕只有一顆腦袋在外面，也足夠抵上一個半人的戰(zhàn)斗力。

    只是兩個娘們兒什么的……楚子沉眉峰一聚，額上青筋一跳，把劍換了左手，又對著另一條主干蓄力幾次連擊！

    柳章臺表情鎮(zhèn)定，并不為那輕蔑的語氣所激怒，她動作自然的一揮袍袖，隔在她跟那人中間的風沙就被這一袖驅(qū)走。她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盈盈一笑，就顯出天生天成的風流味道——

    垂柳一笑，盡顯溫柔。

    那人心里對這么個嬌嬌柔柔的姑娘還是有些看不起，沒想到這一笑之下就著了道。柳章臺并不是絕色美人，單論容貌來講，還差了楚子沉兩個檔次，然而就這么輕輕巧巧的一笑，就好像有什么東西無孔不入的鉆進你的心里，隱約讓人有些癡迷。

    還不等那人從這感覺中掙扎出來，柳章臺輕垂眼簾，眼角微挑，又是微微一笑——

    垂柳二笑，嫣然清秋。

    美人如花隔云端，就是這么個俏生生嬌滴滴的姑娘，哪怕站在蕭瑟的秋風里，即便立于狂舞的灰土中，楚楚可憐的這么一笑，明明無意勾人，卻端的是千姿百媚。就是深秋也都花團錦簇，總是風沙亦變姹紫嫣紅。

    眼見那人表情癡癡呆呆的在那里站著，即使身邊飛沙走石也傻笑的呆若木雞，柳章臺輕移蓮步，婷婷裊裊的向著對手走過去，輕舉團扇，卻不像跟楚子沉在一起那張遮住臉龐，蹙起蛾眉，眼中含著nongnong愁意，勉強一般的勾起唇角——

    垂柳三笑，千種離愁。

    她本是千年前綠水湖畔的一株楊柳，有孩童在她腳下嬉戲玩鬧，有文士折了她的枝子摘柳勸留。她本可以順從柳樹的天性和命運，和微風起舞，和鳥兒玩鬧，用柳枝拂過身旁的一波綠水，讓才子看了大贊幾聲“佳人依依垂楊柳”。

    然而是何時何地，有一襲白衣的才子上了蘭舟，綠衣黃里的名妓，哽咽著擠出笑容來送別，勸他此去前景大好，不要再留。

    此情此景，是給柳章臺這一生開了靈智的離愁。

    這三次笑容，柳章臺不過是動了動面部表情，然而那人已經(jīng)被她的情緒所引，此時風度全無，涕淚橫流。

    柳章臺好像沒有看到那人令人厭惡的丑態(tài)，又靠近了幾步，目光深情的就像在注視自己的摯愛，一腔欲語還休的愛意，全在唇角——

    垂柳四笑，情思不休。

    明明是名動一方的名妓，從來也看過了那么些悲歡離合，到了自己的身上，終究是沒能躲過。

    她把自己贖了出來，除此之外，一生的積蓄全都給了自己的戀人。

    不敢求正妻之位，她一開始就只想要個妾室的名頭。到了后來只愿做個安置在外的外室，一個月能有幾天共同花前月下的日子；可到了最后最后，她唯有盼著檀郎還能憶起她的半分顏色，托人給她帶來一封尺素。

    然而自別后，音信全無。

    她送自己的情人去上京趕考，等的柳葉凋謝，等的霜雪滿頭。

    等到最后她自己都知道愛人不會再回來，卻寧可死都要葬在這當初離別的柳樹腳底，哪怕燒成飛灰一把，不立碑文、萬劫不復，不聽聞那人的音訊仍不罷休。

    是這重而悲哀的情意，給柳章臺塑了筋骨。

    柳章臺已經(jīng)走到了男人的身邊，又是清清淡淡的一笑，一向溫柔如水的臉上竟然出現(xiàn)了十足的鋒利神情。

    她手指間也夾了一柄同樣鋒利的柳葉刀。

    血從頸子里噴涌出來，滲入了柳章臺那素色的衣衫里，也濺到了她那如水的面龐上。

    那臉上分明還帶著最后一個笑容。

    垂柳五笑，摘下人頭。

    第五十二章 動心

    這廂柳章臺熟練的微笑待敵，步步生蓮，一場戰(zhàn)斗完全沒有硝煙氣。而另一邊的楚子沉無疑無法那么優(yōu)雅灑脫，因為他的對手是個異獸。

    一頭沒有開靈智的，招禍的異獸。

    更要命的是，這只異獸已經(jīng)被封印了上千年之久，從身到心都無比誠實的渴望自由。

    要是這只異獸長著一只狗頭，那也沒什么要緊的，楚子沉只要無視那撲面而來的風沙氣息，把放它出來的陣法截斷補好也就是了?？善@截漏在外面的頭乃是蛇頭，它輕輕一吐，就伸出了一條又粗又長、粘膩腥滑、舌尖分叉的蛇信。

    這條還發(fā)著腥膻氣息的舌頭猛然橫掃，就沖著正在截斷一條紋路的楚子沉而去，在風沙的呼嘯聲中，那點水聲的摩擦顯得若有若無。

    但楚子沉聽見了。

    蛇吞吐著蛇信的速度已經(jīng)十分迅速，然而楚子沉連頭都沒回，反手刺出的劍卻更快！雙方一觸即離，唯一能夠證明這場戰(zhàn)果的東西，就是楚子沉劍尖上那點剛剛沾染的血跡。

    疼痛無疑激起了肥遺的憤怒，它那成人環(huán)臂粗細的大頭一下抬得更高，本來還是圓形的腦袋也變成了一個明顯的圓三角。它的動作好像被突然按住了暫停鍵一樣停止，無機質(zhì)的眼睛隨著楚子沉的動作轉(zhuǎn)動，用腦袋緊緊鎖定它的目標——這正是蛇類被激怒時的表現(xiàn)。

    常言道：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有這么個煞星在后面盯著，就為了什么時候給你一舌頭，大約沒有什么人能在這種情況下安心補陣。

    楚子沉已經(jīng)截斷了那個人破壞陣法的手腳，此時也能空出手來盯住這條肥遺。若是從前，面對這種僵持的戰(zhàn)況，尋機會殺了就是，然而現(xiàn)在卻是不能夠的。

    這條肥遺被壓鎮(zhèn)在此處已經(jīng)千年，楚子沉疑心它已經(jīng)跟此處地脈連成一體，生死關(guān)乎地脈，絕不是什么想殺就能殺的玩意。

    無疑的，肥遺暴躁了，但它絕不缺少跟面前這個弱小的人類對峙的耐心，它為了今天已經(jīng)等了上千年，現(xiàn)在這么短暫的功夫，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

    然而楚子沉卻絕不能等。

    雖然柳章臺那里的戰(zhàn)況十分令人欣慰的一邊倒，可這呼嘯著越來越干燥的狂風卻不是鬧著玩的。肥遺可以跟他僵持三天三夜——反正它也挪動不了，但甚至用不了三天三夜，楚子沉的體力就會被很大程度的消耗掉。

    一人一獸之間的僵持并沒有維持很久，楚子沉很快揉身欺上，把手中重劍用劍脊狠狠拍下，對待異獸的粗暴態(tài)度簡直昭然若揭——

    打服為止！

    這手段簡單粗暴，可無疑對于這種膠住的局面十分有效。

    同時也十分危險。

    楚子沉心有顧忌，不敢對肥遺痛下殺手，然而肥遺都快對面前這個人類恨出血來，只想下一刻就搞死這個追求自己新時代幸福生活的家伙。

    它的確把一切都付諸行動了。不提那條還在垂著涎水，一伸一縮迅疾無比的舌頭，單是楚子沉身邊的風沙都吹打的格外暴躁。

    風的流速已經(jīng)到達了一種極其可怕的地步！人在其中根本不用呼吸，甚至要屏住呼吸，因為那宛如液體一樣給人以黏膠感的大風，呼嘯著主動向你臉上撲！它們一口氣灌進你的鼻孔里，好像要把你生生悶死在這流動的空氣里！

    楚子沉當機立斷，痛下殺手，一劍狠狠割傷了肥遺的舌頭，然后奮力一縱，倒著向后后跳出一丈有余，離開那最為干燥可怖的狂風地帶。

    柳章臺剛剛割斷了對手的腦袋，轉(zhuǎn)過頭來就看到了肥遺因為劇痛，發(fā)狂一般把頭狠狠砸在地上的舉動。它身軀龐大，幾下狠狠砸下去，好像腳下的地皮都在顫抖。

    她看楚子沉揚起劍來，又想擰身欺進，連忙開口喝止：“章臺自有辦法，還請楚相且慢！”

    楚子沉頓住動作，扭頭看去，這文弱如水的姑娘氣定神閑的站著，臉上身上還濺著血，用一個極英姿颯爽的姿勢舉著一把小巧玲瓏的手槍，十指緊密的貼合著扳機。

    楚子沉：“……不能殺它?！?/br>
    柳章臺貌若羞澀的垂下頭去：“只是麻醉藥而已，章臺并非嗜殺之輩，異獸尚未開啟靈智，我亦絕不傷及其性命。”

    楚子沉又看了看那還順著柳章臺頭發(fā)向下滴淌的血跡，再想想先前那斬釘截鐵的“狹路相逢，不死無休”的宣言口號，覺得真的有些無法直視這姑娘眼下羞澀溫柔的表情，還有那并非嗜殺之輩的招牌。

    這發(fā)麻醉彈簡直立竿見影，楚子沉原本還持劍觀望，預備有什么不對就沖上去先發(fā)制人。沒想到幾分鐘過去，肥遺晃動腦袋的速度就停了下來，到最后無力支撐自己的腦子，頭和蛇頸砸在地上，又揚起一片塵土，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柳章臺別過身去嫣然一笑，輕聲道：“現(xiàn)代的一些東西，楚相不妨也嘗試一下。諸如此類，都稱得上是防身的好手段?！?/br>
    楚子沉點了點頭。作為當年硬生生啃過現(xiàn)代軍火大全的人物，他也不會以為任何麻醉藥都有這種功力：“肥遺體格龐大，能制住它的麻醉，想必也不是普通東西？”

    “嗯，科研組那邊特制的，針對高等生物使用。這次也是碰巧，腦袋接近它的中樞神經(jīng)，所以見效才快。組里一年才配給十支，還有保質(zhì)期?！绷屡_無奈的攤了攤手：“都要入冬了，明年的份大約很快就發(fā)下來。我隨身帶著這個，正好這次派上了用場?！?/br>
    說到這里，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補充道：“楚相如今常來組里打卡，近水樓臺先得月。如果您也想要這個，組長不會不給你批的——啊，是章臺耽誤了楚相要事，您還是先修補陣法要緊?！?/br>
    她不但相貌纖細靈秀，連心思都是一等一的敏銳。楚子沉聞言自然而然的背過身去，專心致志的去尋找修補在心中已經(jīng)擬定了數(shù)百次的紋路。

    他一邊描畫，一邊斟酌，每一筆的輕重緩急，筆鋒銳意，無一不講究，無一不精細?！坝酪埂钡娜似茐牡故侨菀?，逞著性子沾點小邊就胡亂的鬧了一氣，卻把好好地東西搞得一團糟亂。

    楚子沉只修補了一小半，就已經(jīng)汗?jié)裰厣?，比剛剛跟肥遺當面對峙、短兵相接還要費力。

    他在其中巧妙的引了一個活環(huán)，把剛剛那人破陣的血煞導成護陣的鎮(zhèn)守，這一筆又精妙又玄奧，大概當世能看出的也沒有多少。楚子沉頓下節(jié)奏端詳兩眼，心中還是隱隱有些能對昔日古圣封印插手而不顯敗筆的欣喜。

    待到大功告成，楚子沉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