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令尹心頭一緊:“人犯何處,可曾受傷?” 待他見到馬夫,眉頭更加難看:“這馬夫確實便是馬夫,滿臉褶子,并無可能是君夫人。” 他忽然想到什么:“那還有兩個妓寨女子呢?” 將領(lǐng)遲疑一秒:“因為追趕時,兩個女子已然嚇昏,屬下識得其中一人,的確是天香樓的紅牌,所以——并沒有將她們帶回?!?/br> 他心虛的按下腰間的銀子,那紅牌將自己所得一半分了他,只求能夠脫身離開,再不想回天香樓,況且,這兩人絕對不可能是君夫人,所以只是帶了這疑似細作的男子和馬車夫回來交差應(yīng)付而已。 “其中一人?”令尹敏銳捕捉到重點,他面色大冷,恨聲道:“還不快去追!” “即刻出發(fā)!沿著官道,就算到了殤陽關(guān),也要給本官帶回來!” 這一方面,是王上的囑托,另一方面,辛匯在尚陽城中,那對城池無疑是一個巨大的保障,誰知道,她的哥哥按兵不動,是不是因為顧忌自己的親meimei?,F(xiàn)在的尚陽城,即使經(jīng)過了簡單的修護,但是城池的防御能力仍然不及殤陽關(guān)的十分之一。 這一夜,注定是不安穩(wěn)的一夜,辛奕華睡的很淺,門外的侍衛(wèi)剛剛走了兩步,尚未開門,他已經(jīng)坐起來。 “將軍?!钡谝宦曂▓笾?,辛奕華打開了門。 侍衛(wèi)看著眼底青紫的辛奕華,他一手按劍:“何事?” “有人要見將軍?!?/br> “可是景珝的信兵?” “……算是吧,來的是個女子?!?/br> “女子?”辛奕華心頭涌起奇異的直覺。 “她號稱是將軍的meimei,楚國的王后。” 辛匯來到殤陽關(guān)的七天,是她此生度過最漫長的七天。 關(guān)中糧草告罄,而陳王押解辛家族人已推進至此,一字擺開的辛家老小,倒像是難民一般。 嚶嚶哭泣稚子婦孺,時時刻刻割裂守軍將士的心。 辛奕華無疑是其中承受壓力最大的一個,而此時,關(guān)中糧草已然告罄,如果沒有糧食,那么整個守軍也將不戰(zhàn)自敗。 而在這時候,辛匯卻捅了個大簍子。 她偷了辛奕華的通行令牌,將屈度派來追尋自己被扣留的晏家子弟兵放了,并要他們帶信給屈度。 一要糧,二要援。 辛奕華被meimei氣的心口疼,“你跟他要糧,meimei,你倒是不想想,他楚軍可不正等著我們受不住,以求收復失地——你還真以為你還是楚后?你來這戰(zhàn)地多久了?他楚王可曾拍過一兵一卒來尋你護你?” 作者有話要說: 尾聲ing,至少得把正事辦了阿喂。 修改捉蟲,另外格外增加5k交代前因,已經(jīng)買過的小天使不用再買了。今天不出意外,還有一章! 看到了完結(jié)和周公之禮的曙光……刀見笑~~ ☆、第55章 51.0825 寶寶,接前面更新。 辛匯便慢慢笑道,她自知理虧,只勉力解釋。 “哥哥,你放心。我告訴那屈度,關(guān)中只有兩日口糧,如果到時候沒糧,只得開關(guān)投降,而我也要被哥哥押著同殤陽關(guān)一并交給陳王了?!绷系媚乔仍偃绾我膊荒芡耆活櫵闶且鰳幼右矔蓚€人來敷衍才是,況且,私放這些傳信兵之外,她還順便放了幾只鴿子。 可眼下,卻是決計不敢再說出去刺激哥哥了。 辛奕華一口老血堵在胸口:“你!為兄剛剛又派人前去云州城,你這……”陳王拒絕辛奕華的交換,而是要他打開城門先放進陳兵,他不得已中,只好再派人去和楚王溝通。 眼看哥哥又氣又餓快要厥過去,辛匯果斷服軟,給兄長順氣:“哥哥~” “別以為你這樣我就會徇私?!毙赁热A堅持原則不松口,“軍紀在此,私放犯人——” “哥哥——”辛匯可憐巴巴又叫了一聲。 “房中禁足,沒有我的命令不能出來。”他頓了頓,疲憊的揮揮手。 辛匯這回老實了,走了幾步,站定想起什么似的:“哥哥可曾想過,派出去的信使都杳無音信,很可能,根本都沒到過云州城?” 沉默從來不會是楚王的風格。 辛奕華一愣,辛匯已經(jīng)慢慢走了。她來的時候,滿身狼狽,一輛馬車,上面亂七八糟塞了不少糧食,臉色顏色五彩斑斕不忍直視,要不是隨身帶的辛家的玉牌,兵士估計都得將她亂棍打出去。 他還記得才看到meimei,雖然已經(jīng)細心裝扮,但還能看見額角的傷疤和走路時緩慢的步子,如花似玉的meimei交出去,而卻滿身傷痕的回來。 虧她還說:“楚王待她尚好。” 不曾想,這回的禁足便真是禁足了,兩個鐵門神站在門口,幾個侍衛(wèi)站在窗口。 她出不得門,也見不到辛奕華,只聽得外面成日旗鼓喧囂,劍雨擂木,她知道父親就在外面,但是卻救不得,身為兒女,無事再比如此更加虐心。這樣又是兩天過去,送進來的粥又比前兩日清了許多,辛匯便知道事情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糟糕,她這兩日在房中,最大程度保存體力,能躺著絕不站著,接過粥的時候,她看見守衛(wèi)的兵士眼睛有些發(fā)綠。 大家都沒吃的。 辛匯便將那碗粥推回去放在了門口。 “我不餓。你們還要守城,你們吃吧。”門口的兵士面色動容,卻還是沒動,“這是將軍為小姐省下的口糧,還請小姐不要浪費將軍一片苦心。” 辛匯搖頭:“沒有你們,城破了,也不會再有辛家軍。” 士兵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冷笑,很輕,她抬頭,便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兩個侍衛(wèi)想要拔刀,卻被他一掌劈昏,他一手一個,直接扔進了房中。 “將軍?你,你怎么來了?”房門打開的瞬間,她聽見外面喧囂的喊殺聲,沖車、云梯、渡濠器具、投石車上帶著火光的裂石雨點般落下,這不是陳王警告性的小打小鬧,而是切切實實的攻城。 “是王上派你來的?”辛匯左右一看,欣喜的聲音漸漸低下,她看見窗戶下面是早已倒地的兵士尸體,他們溫熱的血緩緩留了一地,她抱著最后的希望,“他們沒有傷害我,我哥哥是為了保護我才把我關(guān)在這里的?!?/br> 晏隱的笑很奇怪,他的衣裳本是深藍色,但是仔細一看,才能看到下面的曳灑全是暗紅的痕跡,靠近的瞬間,全是濃郁的血腥味。 “陳軍開始攻城了?!彼穆曇魩е撤N瘋狂而喜悅的愉悅,“你知道為什么嗎?” 辛匯看著他,手悄悄將那碗藏在身后。 “因為啊,”他看著她,“辛家的家主,那個老頭,死了。” 辛匯瞬間覺得自己耳朵跟著哆嗦了一下,她聲音一下顫抖起來:“你說什么?”戰(zhàn)火無情,即使知道父親在危險中,即使知道,但是這和真的發(fā)生完全不一樣,死亡從來不是在心理可以做好準備的范圍。 “我說,他死了?!彼樕戏冻鏊煽斓男σ?,“本來我以為,他至少會掙扎一下的,沒想到,他還求著我要他的命?!?/br> 辛匯蓄滿淚水的眼睛猛然瞪大。 “想當初,在陳國的時候,我看著他每天意氣風發(fā)衣冠楚楚的時候,就在想,他脫下那層皮,跪在我面前的時候是什么樣子?沒想到,這樣不堪一擊?!?/br> 辛匯憤怒舉起手中的碗砸向他,卻被他輕易避開,然后他只輕輕一揮手,辛匯便像是一個布偶一樣摔倒了,她很久沒吃飽,身體都是虛浮的。 她顫抖著手指向晏隱:“為什么,為什么?我父親和你無冤無仇,為什么你要殺他!”她腦子里仿佛雷擊一般,轟隆隆閃過無數(shù)可怕的念頭。 難道是楚王為了讓辛家和陳王徹底決裂……不,不可能……她的腦中一團亂麻。 “無冤無仇?”他似乎細細品咂著四個字,“我在陳國時候便細心留意他的一切,那時候,我便在想,這是個什么樣的男人?” 辛匯想從地上爬起來,卻被他更用力推到在地,衣衫因為力道發(fā)出可怕的碎裂聲。 “你要干什么?”她的眼睛死死看著晏隱。 晏隱卻蹲下,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說起來,你也算是我的meimei。我能對你干什么?” “meimei?” 她想起了自己忘記的疑問,那日朱子房中聽的一言半語:“她到底是你的meimei?!?/br> 還有奈落殿中,景瑋那寓意深遠的話。 ——“但是,我選擇的傳話人,似乎有點不妥當?!本艾|似乎有些可惜,“晏隱這人,心思深沉,為了他自己的算盤,也許并不會顧忌自己的meimei呢?!?/br> 可是,父親向來對子嗣看重,決計不可能讓辛家的子嗣流落在外,她模糊的記憶想起幼時在府中關(guān)于母親隱晦而諱莫如深的傳言。 “是啊,說起來,這雙眼睛和我們的母親還真像?!彼鄣组W過巨大的痛楚,“如果不是因為你,她也不會死,如果不是因為那個男人,她也不會有你。” 桐油和火箭在天邊飛行,但是那情形都沒有晏隱的話更加震撼,辛匯全身僵硬,仿佛跌入了萬年冰窟,攻城的嘶喊聲在耳邊變得模糊,只有心臟緩慢而擁擠的跳動,仿佛有一只手在緩慢捏著,她搖頭:“我不信!你是誰,你為什么要來說這些鬼話!” “你當然不信。你知道嗎?我的母親,早在陳國便和我父親定下了終身,為了護住我,她私奔到楚國,但是卻被你父親私下捉回,那個老匹夫說什么為了家族榮譽,為了母親的名譽,但是他卻在捉到她的時候就在那個木屋里面強行占有了她。那時候,他并不知道,我也在屋子里——親眼看著他做下那些畜生不如的事情……” “你胡說!”辛匯顫抖著喊道。 “我這一生,茍活于世,所求不過如此,他做的事情我都要讓他千百倍受回去。他不是想活嗎?他偏偏活不下去,他不是想要辛家簪纓百年嗎?辛家將要以叛滅的名義舉族覆滅,他不是最愛他的兒子和女兒嗎?他的兒子將會萬箭穿心,死在疆場,而他的女兒……” “我父親不是那樣的人!”辛匯唾了一口。 “不是那樣的人?你以為母親真的是病死的嗎?她生你的時候,大出血,但是辛家的老夫人只知道在佛堂念經(jīng),那個老匹夫在外,沒有一個人給她請穩(wěn)婆——他口口聲聲她壞了家風,但是早在有你之前,他已經(jīng)有了兩個庶子!” 辛匯看著他,她固執(zhí)的搖頭:“不,我不信!”她用盡全身力氣掙扎起來,“我不信,我要去見哥哥。” 晏隱伸手一推,她狠狠撞在柜門上:“哥哥?我不,就是,你的哥哥嗎?”他哈哈笑起來。 “你這個瘋子!” “我當然是個瘋子。既無愛,又無懼,生無可戀,死而無憾?!?/br> 他看著她額角的傷疤,眼眸深沉。 辛匯蜷縮回腳,四下看著周圍,但目光所及沒有一樣趁手的兵器。 晏隱用盡了耐心,冷酷地揚起嘴角:“現(xiàn)在,輪到你了?!彼笞∷南掳停瑢⒁稽c藥丸喂進她嘴里。 再一拍她的背,藥丸順著喉嚨滾了下去。 “你給我吃了什么?” “一點讓你更清醒的東西?!?/br> 辛匯拼命想要吐出來,但是,藥丸入口即化,吃下去便已經(jīng)消失在喉嚨間。 “放心,這藥丸只會讓你全身麻痹而已?!彼D(zhuǎn)身有掏出另外兩顆紅色的藥丸,分別喂給那兩個侍衛(wèi)。 “這個,會讓他們激動一點,免得太顧及身份,而不敢動手?!?/br> 辛匯張嘴,但藥丸顯然發(fā)揮了作用,她張大嘴,舌頭卻不聽使喚了。 “別擔心,這藥效不過兩個時辰,或者你們**之后,應(yīng)該會更快解除掉。” 他將辛匯放在軟塌上,看了那兩個仍在昏迷的侍衛(wèi)一眼,轉(zhuǎn)身走向房門。 走到一半,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哦,對了??赡苣氵€在等你夫君,不過很可惜,怕是你等不到了。所有派出去的傳信兵都沒能走到云州城?!?/br> 他似乎意猶未盡:“還有。屈度那里我傳了楚王的口諭,要他閉門死守,無令不得出兵,所以,這個援兵,你們大概也不必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