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原本圍著兩位小郎獻(xiàn)殷勤的胖掌柜，臉上的笑容頓時就是一滯——他們家可是素菜館，打的就是西靈寺的招牌，這……還需要特意豎個牌子，說明葷腥不許進(jìn)門嗎？！

    二十六郎卻是不管胖掌柜凝住的臉色，立時就轉(zhuǎn)身吩咐著隨從們?nèi)e家菜館訂些葷腥菜肴送過來。

    一行人進(jìn)了包間后，阿愁這一回終于記住了“尊卑有別”，卻是不管二十六郎再怎么想要拉著她和他們同席，她只堅(jiān)定地?fù)u著頭。

    李穆看看她，對二十六郎道：“莫要為難她，她那身份，原就只能坐在那里?！?/br>
    阿愁：“……”

    ——雖然你說的是實(shí)情……可是，罵人不揭短，少年，能不能請你漲點(diǎn)情商？！

    郁悶的阿愁卻是沒有發(fā)現(xiàn)，當(dāng)她蔫巴著一張小臉時，李穆那懷念的眼神。

    許是昨兒她在杏雨樓，啃蹄膀時的豪邁給人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以至于二十六郎竟當(dāng)真以為她是偏好著這一口了。不一會兒，阿愁的面前就擺滿了各色白花花的rou食。

    和后世的煎炒烹炸不同，這一世于rou類的制作方式極是簡練，除了白煮就是紅燒。叫久吃不上rou的阿愁感到為難的是，和后世都愛吃個瘦rou不同，這時代里的人都愛吃肥rou?？粗矍澳菨M滿一堆白花花的肥膩，再看看一臉殷勤勸著客的二十六郎，阿愁忍不住就是一陣倒胃口……這一桌子全肥宴，叫她怎么下得去口啊！

    默默看著她的李穆，那眼眸不由就閃了一閃。此刻，他倒真疑心著，她或許是多少記得一點(diǎn)前世的事了。

    于是他指著自己案幾上的幾樣素菜，讓瓏珠給她端過去，嘴里卻跟著那二十六郎起哄道：“多吃兩口rou，你也能多長點(diǎn)rou。許這樣一來，你就沒那么丑了?！?/br>
    阿愁：“……”——丑你個妹！

    “嗯？”對上她那含怒的眼，李穆微一挑眉。于是，前世時那色厲內(nèi)荏的秋陽，便這么再次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

    看著阿愁急急避開的眼，李穆唇角含笑的同時，心底不禁隱隱一痛，然后又是一陣氣惱。前世時的她就是這樣，明明心里不樂意著，可只要他略一堅(jiān)持，她很快就妥協(xié)了。以至于叫他覺得，她的拒絕不過是一種矯情，是她希望他拿好話去哄她，是她別扭地向他尋著關(guān)心的一種情調(diào)……他卻是從來沒有想過，她的“不”，其實(shí)真的只是“不”……

    明知道這一世他該改個方式對她，看著她那吃憋的模樣，李穆卻發(fā)現(xiàn)，她這模樣竟叫他有一種變態(tài)的報(bào)復(fù)快感……

    對于李穆的惡言惡語，看到瓏珠依著他的指示送來幾樣素菜后，阿愁就全然不放在心上了。

    一個愛跟人鬧別扭的熊孩子而已——阿愁于心里，又往那廿七郎的身上貼了個標(biāo)簽。

    不過，不得不說，她雖然沒有把廿七這“熊孩子”的惡劣行徑放在心上，可與此同時，她的心里也默默給他又貼了個“天使面孔惡魔心”的標(biāo)簽。她覺得，比起那率直天真又熱情，且還沒個貴人架子的二十六郎來，這孩子簡直一點(diǎn)兒也不可愛！

    用完了午膳，真正的熊孩子，那二十六郎李程，便嚷嚷著拖著二十七郎和阿愁陪他逛廟會去。他一路前竄后跳，直驚得專門負(fù)責(zé)保護(hù)他的王府侍衛(wèi)們也跟著一陣大呼小叫，生怕他被人磕了碰了，回府交不了差。

    而兩個假孩子，李穆和阿愁，則悠哉游哉地跟在李程的身后。

    雖然慈幼院門前就是惠明寺的后街，那條街上也一樣熱鬧，可顯然西靈寺比位于城郊的惠明寺要更熱鬧一些，加上這會兒已經(jīng)是臘月二十六了，廟會上忙著買年貨的人們更是人頭攢動。人小腿短的阿愁，好幾次差點(diǎn)被人給撞倒了。

    于是李穆皺了皺眉，忽地就將手伸進(jìn)她的衣袖里去握住了她的手。

    阿愁吃了一嚇，有心想要收回手，抬頭間，就只見李穆狠狠瞪她一眼。于是，不知怎么，阿愁就又慫了……

    等她反應(yīng)過來，她沒個理由怕一個十歲的男孩時，她早叫李穆拖著走出老遠(yuǎn)了。

    “這個，”她抽了抽手，卻沒能抽回來，便看著李穆道：“不合適吧，男女受授不親。”

    李穆橫她一眼，冷冷道：“等你長大了再說?！?/br>
    阿愁：“……”

    被李穆的回話封住唇舌的阿愁，于那一刻里，忽地就想起了前世的秦川。

    前世時也是這樣，明明她是以秦川的話反駁著秦川的，偏那家伙只一句話，便莫名又讓她處于下風(fēng)了……

    好在這會兒廟會上人山人海，倒沒有叫人注意到，一個衣飾華麗的貴家小郎手里，竟?fàn)恐粋€衣飾寒酸的寒門小姑娘。

    “那個……”看著二十六郎又竄得找不著人影了，阿愁忽然問著李穆道：“二十六郎，他是不是特別喜歡穿大紅衣裳?。俊?/br>
    “嗯？”李穆回頭。

    阿愁笑道：“臘八節(jié)那天，我好像在惠明寺看到過二十六郎呢，他爬到藏經(jīng)閣的屋頂上去了。”

    李穆的眼一閃，低頭問著阿愁道：“你在哪里看到他的？”

    “藏經(jīng)閣的屋頂上啊?！?/br>
    “我是問，你當(dāng)時在哪里?！崩钅碌?。

    “我……”阿愁張了張嘴，眨著眼笑道：“我在惠明寺啊。”

    前世時，秋陽一說謊便會忍不住眨巴眼。深知她這一習(xí)慣的李穆立時就知道，她說謊了。

    “我聽說，”他道，“你是臘八節(jié)的第二天，被你師傅從慈幼院里接出來的?？墒?？”

    “你怎么知道？”阿愁不由問道。雖然她這慈幼院的身份幾乎廣陵府里已經(jīng)無人不知，可莫娘子什么時候接了她出來的，應(yīng)該也不至于人人皆知吧。

    李穆卻是沒有答她，只默默看她一眼，然后握緊了她的手，心頭不禁一陣感慨——再想不到，他還沒恢復(fù)記憶之前，就已經(jīng)見過她了。且，叫他更想不到的是，便是他還沒有恢復(fù)記憶，他見到她的這頭一面，竟也跟前世時他倆頭一次見面一樣，他又“熊”了……

    他已經(jīng)不記得當(dāng)初他是因?yàn)槭裁船嵤虏鸥砂枳?，叫二十六郎罵了他一句“弱雞”的。不過正因?yàn)檫@兩個字，才激得他趁人不備賭氣爬上了屋頂。當(dāng)他志得意滿地爬上屋頂，正自以為自己很了不起時，卻是一扭頭，就看到不遠(yuǎn)處的屋頂上，一個看上去還沒有他大的孩子，正愜意地躺在屋頂上曬太陽。雖然隔得遠(yuǎn)，叫他看不清對面那孩子到底是男是女，但那一刻，那孩子的悠游自在，忽地就像前一世時秋陽那燦爛的笑臉刺了秦川的眼一樣，令李穆心頭一陣不痛快。所以他才會熊到拿隨身帶著的小銅鏡去晃阿愁的眼……

    ——當(dāng)時，若是他能早一步恢復(fù)記憶，是不是他就能先那莫娘子一步，把她帶在身邊了呢……

    “你們在說什么？”

    忽然，舉著三根糖葫蘆的二十六郎擠進(jìn)二人中間。

    他一點(diǎn)兒也沒有注意到，李穆正拉著阿愁的手。阿愁則趕緊趁機(jī)甩開了李穆的手，伸手接過李程遞過來的糖葫蘆，又笑瞇瞇地道了聲謝。李穆則默了默，才伸手從李程的手里也抽了一根糖葫蘆。

    對李穆的心思一無所知的李程，則順勢擠到他倆的中間，一邊舔著那糖葫蘆，一邊看著二人又問了一遍：“你們在說什么？”

    阿愁便笑道：“我正問著二十七郎，臘八節(jié)那天你是不是到過惠明寺……”

    “到過?！彼掃€沒有說完，李穆就已經(jīng)搶著答道。

    他的搶話，莫名就叫阿愁感覺一陣不對，于是她看向二十六郎。

    二十六郎笑道：“是啊，我跟廿七一起去的。你定然想不到……”

    他話還沒說完，李穆忽然道：“你哪來的錢買糖葫蘆？”

    李程一愣，笑道：“買糖葫蘆的錢我還是有的?！?/br>
    頓時，阿愁心里閃過一陣奇怪的感覺。這二十七郎的反應(yīng)……

    “什么東西讓我想不到？”于是她故意裝著個好奇的模樣，扭頭追問著二十六郎。

    二十六郎一指身旁的廿七，笑道：“他呀……”

    李穆又開始打岔了，問道：“你買的哪家的糖葫蘆？”

    于是，阿愁便確定了，這二十七郎君果然有問題。她不等二十六郎的注意力再次轉(zhuǎn)向廿七，便又追著二十六郎問道：“他怎么了？”

    同時兩個人都在跟二十六郎說話，他自然是挑著那更感興趣的話題來答。于是他丟開仍努力跟他打著岔的李穆，笑瞇瞇地答著阿愁道：“你再想不到吧，別看他生得這樣文文弱弱的，氣性倒大。我不過說了他一句‘弱雞’，居然就跟我賭氣，爬到藏經(jīng)閣的屋頂上去了，倒叫宜嘉夫人把我一通好教訓(xùn)?！?/br>
    頓時，阿愁就瞪向了李穆。

    看看那假裝被路邊攤位吸引過去的李穆，阿愁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顯然，那天拿銅鏡晃她眼的熊孩子，就是這位王府排行第二十七的小郎，李穆！

    而，更顯然的是，他還有意把這件事，栽贓給無辜的二十六郎！

    ——熊孩子一個！

    于是，阿愁又給他貼了個標(biāo)簽。

    此刻，為自己還沒恢復(fù)記憶前的“熊跡”而尷尬著的李穆，卻是不知道，正多虧了這張標(biāo)簽，才叫阿愁于很長一段時間里都當(dāng)他是個真熊孩子，以至于便是她感覺到什么不妥，也從不曾把眼前這位二十七小郎，跟前世那詭計(jì)多端的秦川給聯(lián)系在一起……

    第四十八章·年蒸

    當(dāng)阿愁被兩位王府小郎送回來時，兩位小郎不僅把素菜館里那些她吃不下的大魚大rou全都打包送了她，還給了她許多他們于廟會上貪著一時好玩買下，很快又不感興趣的各色小玩意兒。那二十六郎原還想送她一身新衣裳來著，阿愁死活沒肯要。不過，二十七郎倒是以謝禮為名，硬是送了莫娘子幾匹料子。莫娘子原不想收的，可便是她，看著二十七郎那忽然冷下來的小臉，竟也有些受不住那種隱隱的威壓，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只得硬著頭皮收了下來。

    不得不說，和后世相比，這一世的人們對上位者更有著一種普遍的盲目崇敬。

    阿愁抱上王府小郎的大粗腿后，叫她家里得著實(shí)惠不說，她還發(fā)現(xiàn)，因?yàn)閮晌恍±蓪λ摹翱粗亍保菇蟹婚g那些原本對她的身世頗為側(cè)目的勢利小人們，于忽然間就改了對她的態(tài)度。不說那王大娘王大喇叭，于路上看到她時，一改之前那高高在上的態(tài)度，忽然跑來奉承著她如今“長得越來越好看”了，便是那以周家小樓“樓長”自封的孫老，看向她的眼神里也多了絲溫和，少了把刀子……

    其實(shí)，對于莫娘子收了個慈幼院出身的孩子做養(yǎng)娘一事，孫老一直都是很有意見的。老頭兒可不是個愿意把自己的意見保持在肚子里的人，偏偏那莫娘子不是他家的晚輩，便是他倚老賣老地想要教訓(xùn)莫娘子幾句，莫娘子那“清風(fēng)過耳不留痕”的恭敬模樣，就叫老頭兒拿她沒轍。于孫老來說，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約束著他那寶貝孫子，不讓二木頭被阿愁給“帶歪了”，雖然其實(shí)他一點(diǎn)兒也管不住那孩子。

    而，自從孫老聽小兒媳咋咋呼呼地說起，那兩位王府小郎如何親自過來把阿愁接出去玩了半天后，孫老的腦海里忽然就開了個腦洞——想來那兩位身上有著高貴血統(tǒng)的天家貴胄肯定是眼力不比凡人，一定是他們在阿愁的身上發(fā)現(xiàn)了什么了不得的閃光點(diǎn)，不然，一個慈幼院里出來的孩子，哪能叫兩位貴人看上眼，且還紆尊降貴親自來接了她去給自己做玩伴——于是，便是自認(rèn)眼拙的孫老這會兒還沒能從阿愁身上發(fā)現(xiàn)她有什么過人之處，當(dāng)二木頭再嚷嚷著要去找著阿愁玩時，他不僅不再嘰嘰歪歪地阻止，甚至還鼓勵著他那生性靦腆的大孫女，人稱“大木頭”的孫楠也跟著弟弟一同去樓上找阿愁玩耍……

    不過，就周家小樓那一幫年紀(jì)差不多的孩子來說，卻是不管王府小郎有沒有來過，他們眼里，阿愁依舊還是那個阿愁。倒是樓里原本不怎么搭理阿愁的那幾個年紀(jì)大些的孩子，比如二樓南屋里的韓家兩姐妹，卻是和孫老一樣，忽然間就發(fā)現(xiàn)，原來阿愁也挺不錯的……

    韓家兩個姑娘一改當(dāng)初的孤傲，對阿愁表現(xiàn)出親熱的態(tài)度，于別人來說還罷了，莫娘子家隔壁那眼里揉不得砂子的喬娘子見了，卻是忍不住就是一陣?yán)湫Γ缓笊焓忠粡棸⒊畹哪X門兒，道了句：“招子放亮點(diǎn)，不是所有人待你好，就真是待你好。”

    換個別的孩子，許還聽不懂喬娘子的話，阿愁哪有聽不懂的，便感激地沖著喬娘子瞇著小眼兒一陣憨笑。卻是笑得喬娘子的眼忽地就往她臉上看了一陣子，然后回頭對屋里正裁著衣料的莫娘子道：“這孩子是不是養(yǎng)起來一點(diǎn)了？看著倒沒剛來時那么丑了?！?/br>
    正拿著剪刀低頭于布料上忙活的莫娘子抬頭看看阿愁，笑道：“我倒沒瞧出來，好像還那樣?！币妴棠镒拥母觳采峡嬷鴤€包袱，她便又客氣問了聲：“這是要出去？”

    “嗯哪?！眴棠镒討?yīng)了一聲，也不進(jìn)屋，只于屋門口探頭往那已經(jīng)裁好大半的衣料上面看了看，道：“你這是在替阿愁裁衣裳嗎？”又咂著嘴道：“這是王府小郎君送來的衣料吧？可惜了?！薄谶@物資匱乏的年代里，生活于社會底層的人們，那衣裳一般都是大人的舊衣裳改了給大兒穿，大兒的舊衣裳縫縫補(bǔ)補(bǔ)再給小兒穿，卻是少有人家會這般不懂生活地給個正在長身體的孩子添置新衣。

    莫娘子聽了，只微微一笑，卻是未辯一詞，手里依舊不緊不慢地裁著那布料。

    喬娘子原也不過是順口一說，見莫娘子不接話，她便丟下那話，問著莫娘子道：“阿莫姐今年在哪里過年？”

    莫娘子頭也不抬地道：“就在這里?！?/br>
    “那可太好了，”喬娘子笑道：“正好麻煩jiejie幫我看一看門戶，我今年不在家過年?！?/br>
    莫娘子驚訝抬頭看她一眼，想了想，便答應(yīng)著點(diǎn)了頭，卻是不曾多問上半句。

    而雖說她沒個好奇心，正提著個菜籃從莫娘子門前經(jīng)過的鄭阿嬸顯然對喬娘子的去向很感興趣，便問著喬娘子道：“你是要回娘家過年嗎？”

    喬娘子的笑容一僵，冷哼道：“我娘家人都死絕了?！眳s是一甩頭，就這么咚咚地下了樓。

    直到聽到樓下傳來院門被喬娘子憤憤帶上的聲音，鄭阿嬸才看著莫娘子一陣搖頭，笑道：“阿喬這脾性，再不收著些，以后有得苦頭吃呢。”卻是將那菜籃放在門外，進(jìn)到室內(nèi)，看了看莫娘子裁的衣裳，同樣也搖了搖頭，道：“不是我說你，她一個小孩子家家的，你給她裁什么衣裳，沒得折了福壽。等再過個兩年，她哪里還能穿得下，倒白糟蹋了好東西?！?/br>
    此時莫娘子已經(jīng)剪下了最后一剪刀，直起腰笑道：“這原就是她得來的東西，給她做也是應(yīng)該。且年后她也正用得著?！?/br>
    莫娘子和鄭阿嬸說著話時，阿愁湊到窗戶邊上，低頭往樓下的巷子里看去。見喬娘子那窈窕的背影消失于巷口，她不禁好奇地歪了歪頭。樓里其他人家做著什么營生，阿愁全都聽人提過，唯獨(dú)這喬娘子是做哪一行當(dāng)?shù)?，竟是從沒人提，連二木頭和四丫也說不清，卻是一個說她是明月湖上的船娘，另一個則信誓旦旦說，她是哪家大酒樓里的賣酒娘。

    這兩個行當(dāng)，于阿愁來說，都很陌生。不過顯然，這并不是個什么特別體面的職業(yè)，不然大人們也不會那般諱莫如深了。

    她這里走著神時，鄭阿嬸湊到莫娘子的耳旁小聲說了幾句什么，然后略大了一點(diǎn)音量嘆息道：“唉，也是個可憐的人，我只怕她這回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呢。偏她那渾身是刺的模樣，便是我想勸她兩句，也不敢輕易開口?！?/br>
    莫娘子跟著嘆了口氣，道：“各人的日子都得靠著各人自己過，這又哪里是誰勸得住誰的?！?/br>
    鄭阿嬸看看她，笑道：“你是個明白人……”

    正說著，那東廂里響起一陣銅鈴響，該是鄭家那癱了的老阿婆在叫人了。鄭阿嬸的眉頭忍不住就動了一下，卻因著到底是在人前，不好擺出不耐煩的模樣，嘆著氣道：“我阿姑叫我了。”

    莫娘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見鄭阿嬸出去，她才嘆了口氣，自言自語般低低道了句：“誰不是可憐人呢?！被剡^頭來，見阿愁站在窗前看著她，莫娘子一皺眉，道：“昨兒放你出去野了半天，今兒還不把昨兒的功課補(bǔ)上？！”又道，“你也知道你才學(xué)了沒多久，原就該多練練手才是，不然便是送你過去，只怕你也選不上?！?/br>
    阿愁一吐舌，轉(zhuǎn)身鉆進(jìn)內(nèi)室，一邊拆開頭發(fā)，一邊打開莫娘子的妝匣子。她正準(zhǔn)備于自己頭上練著前兒莫娘子教她的如意雙環(huán)髻時，忽然就聽得門外傳來小李嬸的聲音。

    那小李嬸還沒進(jìn)門，就對莫娘子笑道：“我聽說，今年你在家里過年？那你家里做不做年蒸？你要是也打算做的話，我們幾家一并了吧。才剛我問了巷口的宋老爹，他家老虎灶明天上午有空灶頭。我算了一下，租他家的灶頭，可比我們在自己家里做要合算多了。且我們幾家合起來，相互幫著忙，也總好過一家一戶忙到半夜呢。你來不來？”

    莫娘子聽了，低頭想了想，笑道：“也是呢，明兒就二十八了，是該做起來了?！?/br>
    于是她干脆收了那已經(jīng)裁好的衣料，跟小李嬸商量了一會兒明天年蒸的事。臨走前，那小李嬸忽然問著莫娘子道：“我看你家都沒怎么備年貨吧？若是有不湊手的，跟我說，先從我家里拿也一樣?！?/br>
    莫娘子忙笑道：“其實(shí)早備好了，不過因?yàn)槲壹依锞蛢蓚€人，簡單了一些罷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