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蕭琉脆脆地開口:“孫兒聽說皇叔娶親,便好奇是哪家的姑娘。之前一直無緣得見,那日恰逢著百花宴,按捺不住就去找王妃了?!?/br> 顧霜心中一笑。這位小皇帝還真是會察言觀色。在母后面前說話便是一副單純可愛的模樣,絲毫不似在蕭徹面前的老成持重。 太皇太后聽著皇帝看似幼稚的話語,眸光一閃,也不戳破,只笑容隱約淡了些。 “小霜是你的皇嬸,你總該見一見的?!?/br> 蕭琉微笑,露出兩顆虎牙,顯得很是可愛。 韓素不想插手小輩的事情,掃了一眼顧霜,見她面色無異,舉止若定,心中暗自點頭,對她的滿意又多了幾分。 也不再為難這兩位,閑談了幾句便讓他們離開了。只是——閑談之余韓素總會有意無意地往顧霜的小腹上看,這般明顯的暗示在場之人幾乎都明白了。 可她昨日月事才停。顧霜有些難為情,好像辜負(fù)了什么一樣。至于孩子,她之前雖想過兒女繞膝的情景,可如今她才十六歲,有時以為自己還是個孩子,該如何照顧另一個甚至很多個新的生命呢? 還有,當(dāng)初蕭徹便提過延綿后代的事情,如今看母后的意思是希望她能生一個,那他呢?好像自十方觀之后他們就再未聊到這個話題。 他也如母后一般期待嗎?縱然心思玲瓏,可于此事上,她卻常常遲鈍得可怕。 蕭琉一直跟在她身邊,見她神情恍惚的模樣自是心中有數(shù)??伤詾?,她這般聰明的女子,不該在此事上糾結(jié)才是,遂打破平靜。 “先皇還未及冠便有了朕,如今皇叔已至而立,皇祖母作為長輩,總是免不了提醒的?!眳s并非真正的催促。 顧霜回神,略一思索便知他背后所言,笑了笑:“多謝陛下?!?/br> 蕭琉微微側(cè)了側(cè)頭,有了些小孩模樣:“王妃的孩子應(yīng)當(dāng)會很幸運吧?!?/br> 顧霜一怔,低頭瞧他卻不知如何開口。只見他眸中的向往漸漸浮了起來,玉瓷般的小臉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粉透可愛。 “他會有疼他的娘親,還會有一個英雄的父親?!?/br> 半晌,顧霜才給出一個坑坑巴巴的安慰:“陛下也有的?!?/br> 蕭琉不作回答,只是將頭復(fù)又?jǐn)[正,面上呈現(xiàn)出嚴(yán)肅與認(rèn)真。 “朕上回說過的事情,王妃沒有忘記吧。” 顧霜垂眸:“此事臣婦自是不敢忘記的。只是,”復(fù)又抬眼,直直看著他,“陛下可否給臣婦一個方向?一昧的守成想必總會有疏漏之處?!?/br> 她目前能做的不過就是讓輕衣盡量待在府中,若需出門便一定跟在她的身旁??蓴z政王府并非鐵桶,若是有心,總會有旁人混入。她如今又暫時無法借助蕭徹的力量,實在是有些摸不著頭腦。 想來還是他思慮不善,蕭琉默了默,問道:“沈醫(yī)女如今對王妃婢女的病癥了解多少?” “可保無虞,但無法根治?!?/br> “那么,”蕭琉看著她,目光中快速閃過一道光亮,“王妃的婢女暫時還是安全的?!?/br> “王爺,攝政王府秦昇求見?!?/br> 蕭徹從一片公文中抬頭,眸光平板無波:“讓他進來?!?/br> 秦昇保持著正常步速走進了議政殿。 蕭徹聽到他的腳步聲,目光雖依舊停留在公文,可卻未移動半分:“何事?” 秦昇斂去眸中深色,恭敬道:“回稟王爺,吩咐的兩件事皆已有了結(jié)果。” ☆、玲瓏骰子安紅豆(11) “陛下,明日便是沈醫(yī)女的休沐日了?!毙√O(jiān)穆東提醒道。 蕭琉動了動胳膊,穆東立刻上去不輕不重地替他捏著,耐心等著指示。 可蕭卻搖搖頭,言語間帶著力不從心:“朕還是小了些——”不知為何突然發(fā)出一聲低嘆,“最近將這些事情都放一放吧。” 穆東微微詫異地抬了抬眼,又很快克制地垂下。 蕭琉將胳膊放下,穆東順勢站回原位。 小皇帝見他一臉乖覺,笑了笑:“朕并非你所想的那般厲害。何況之前與王妃的見面已有些逾越了。安心等候一段時間吧。” 穆東聽出其中的安撫,連忙跪道:“奴才謝陛下?!?/br> 蕭琉一笑,繼續(xù)埋頭閱讀奏折。穆東卻意外地沒有自行起來,站在一旁。 蕭琉略有些奇怪地看著他:“何事?” 穆東仔細(xì)想了想,以為還是應(yīng)該讓陛下知道??山K究是為數(shù)不多知曉陛下心思的人,此番說了出來,還不知會有何結(jié)果。 蕭琉很少見他這般拖拖拉拉不好開口的模樣,心思一轉(zhuǎn),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微發(fā)白,雖力圖使聲音平穩(wěn),卻依舊有著波動。 “究竟何事?” 穆東低垂著頭,眼神只敢落在面前的地磚上。 “奴才聽說,趙府要招納佳婿了?!?/br> 顧霜將飯菜親自端進書房,在外間將菜布好,這才施施然走進里間,依在門框上,淺笑著望著蕭徹。 蕭徹在布菜時就知道她進來了,也沒了看公文的心思,只一心候著她。但此番她進來后卻未直接到他身旁,倒是和前幾日有所不同。 正想抬頭,忽然意識到她正望著自己,雖極想看到她此刻的神情,可仍舊按捺住心情,裝模作樣地翻看公文。 顧霜見他翻閱的姿勢不似方才自然,便知他早已覺察自己的到來,卻不知他為何不理她。是以好好想了想近日來是否有得罪過他,唔……可是除了那日因請安之外,她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順著他的呀,雖然,呃,是迫于武力鎮(zhèn)壓。 莫非是因為之前和皇帝密聊之事?可她不是都好好安慰了嗎?況且那都多久了。她狐疑地盯著他,她怎么沒看出來他這么小心眼? 還是——眼珠一轉(zhuǎn),突然明白了什么,臉上的笑容不自覺地加深,繼續(xù)靠著門框?qū)W⒌乜粗拸亍?/br> 蕭徹這次被她有意為之的注視瞧得破了功,一把將公文扔下,抬頭就見自家夫人正風(fēng)姿綽約地立在那里,小嘴微微抿著,笑著的桃花眼像呈了一湖星光。 他大步走到她的身邊,將她攬到懷里,親著她的眼睛:“今日怎么立在這里?”見她不自覺地開始害羞,忍不住促狹道,“為夫好看嗎?” 好看是好看,可是不能夠說出來,便拉著他的手,轉(zhuǎn)身向外間走去:“今日我做了別的菜呢。你要不要嘗嘗?” 蕭徹見她轉(zhuǎn)移話題,也識趣地不再繼續(xù)。畢竟剛才的小游戲,是他輸了不是嗎? 用膳時,顧霜很少說話,只偶爾替他布些菜。 蕭徹瞧著她這般和自己笑笑鬧鬧,眸中漸漸生出一抹復(fù)雜來。 那人他已經(jīng)找到,性情倒是和以往一般,可卻絲毫看不出他是否知曉自己還有一個女兒。另外還有南國使團,到時三人若是見面,蕭徹皺皺眉,復(fù)又看著顧霜,不知她將是何反應(yīng)。 不如,挑菜的手一頓,讓他們父女先見上一面? 可若是……還是不妥。 “夫君?”顧霜疑惑地喚著他,語氣里夾雜著擔(dān)心,“是飯菜不合胃口嗎?”怎么今日一頓飯吃下來,夫君的表情有些古怪? 蕭徹連忙挑了一塊魚rou放至碗中:“飯菜做得很好,夫人不必多慮,不過是朝堂上的事情罷了。” 顧霜隱約覺得奇怪,具體的卻又說不清,瞧了他幾眼便繼續(xù)安靜地吃飯了。 蕭徹暗地里松了一口氣,順便感慨道,他在夫人面前是越來越不會撒謊了。 只是,與夫人牽扯的事情實在太多,還是一件一件慢慢來吧。 沈曇穿著麻衣,帶著草帽,背著竹簍,手里撐著細(xì)棍小心走著,見到有用的草藥便順手放進竹簍,可放了許多也未找到她想要的。 “那位大哥說得確實是這里呀?!奔{悶地自言自語,轉(zhuǎn)身準(zhǔn)備再走一遍,卻見幾個男人氣勢洶洶地跑了過來。 沈曇下意識就想跑,可惜還未挪步就被他們團團圍住,忙道:“幾位壯士,我不過是一個山中農(nóng)女,什么都不知道,還請各位高抬貴手?!?/br> 領(lǐng)頭的男人一頭霧水地看著她:“咦?怎的你不是沈醫(yī)女?” 沈曇見他們穿著像是家丁的衣服,一邊尋思自己是否曾把誰治死過,一邊詢問:“你們找她做什么?” “我們是攝政王府的家丁,是秦總管讓我們過來護著醫(yī)女安全的?!?/br> 攝政王府?沈曇愣了愣,約莫猜到了緣故,想了想:“你們有信物嗎?” 男人疑惑地瞧著她:“我們的信物是給沈醫(yī)女看的,你是嗎?” 這攝政王府的人看著粗蠻,可這腦子也不是外表所見的那么不好使嘛。 沈曇在心中一哂,干脆道:“我就是。你拿給我吧?!?/br> 男人更是疑惑:“那你方才怎么說你是農(nóng)女?” 沈曇:“……” 一番了解后,沈曇得知這幾人乃是攝政王府的護衛(wèi),領(lǐng)頭的男子叫熊二,其余幾位的名字同他一般,都是姓氏加數(shù)字,分別為陳六、馮七,邢九。 “你們的名字該不會是王爺起的吧?!?/br> 熊二搖頭:“王爺哪兒有那么多的閑工夫,這是秦總管起的,說是好記?!?/br> 沈曇嘴角抽了抽,王府護衛(wèi)少說也有百來個,這數(shù)字能叫好記?秦總管不愧是王爺身邊第一得力之人,連這粗暴的風(fēng)格都學(xué)了個九成九。 熊二讓沈曇把竹簍給他們,說是幾個男人還讓一個女人辛苦,太不是東西了。說得沈曇不好矜持,再抽抽眼角,將東西遞給了他們。 “醫(yī)女在找些什么?在下馮七,懂些藥材,興許能幫上忙。” 沈曇將目光轉(zhuǎn)向說話的馮七,見他在幾人中生的算是斯文,且那雙手看著確像是曾經(jīng)行過醫(yī)的,便道:“前幾日我無意得知此處長了一種新的草藥,高約一至兩尺,開藍色筒狀鐘形花,能讓斷骨在三日內(nèi)愈合,生肌愈骨之力極強,便想著來找找?!?/br> 馮七眸光微閃:“聽這形容,倒像是龍膽草。可龍膽草一般用于內(nèi)服,且只有清熱燥濕、瀉肝定驚的作用。會不會是……有人以訛傳訛?” 沈曇搖頭:“我先前也是這般認(rèn)為,可后來親自查驗了病人的傷勢,確如他所言。那是一位獵戶,上山打獵時不慎摔斷了腿,因年少時在藥堂里跑過腿,便找了幾味止血的藥擦了擦,可收效甚微。無意間瞧見了一味在山里從未見過的,便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揉碎了直接抹在傷口處,沒想到第二日腿便能動了,待他在山上挨過三日后,斷骨完好如初?!?/br> 馮七似是有些疑惑:“若是真事,那便是大事一樁,為何卻鮮少聽到風(fēng)聲?” 沈曇將目光移到面前的路上,眸光帶笑:“山野粗鄙,我們相信,不代表誰都會相信。”瞥了身邊的馮七一眼,見糊弄不了,又淡淡補道,“是我希望那位大哥可以暫時不要再將此事說出去。畢竟,誰先找到誰就擁有了命名權(quán)?!?/br> 馮七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沈曇心中好笑,卻無甚工夫繼續(xù)就此事閑扯,將思路再次轉(zhuǎn)到藥草上——為何她苦尋多次仍無法找到?難道是那人騙了她?可看著是個淳樸的山野獵戶,哪來那么多的心思? 又或許,這草藥只得了那么幾棵?可獵戶說當(dāng)時還剩下了兩株。莫非,是這草藥如曇花一般存在的時間很短嗎?還是這草藥自己長了翅膀? 等等! 沈曇忽然想到什么,瞳孔一縮,對著護衛(wèi),表情嚴(yán)肅:“不知幾位可否隨我下崖一趟?” 蕭徹正啃著夫人的脖子,聽見她嘟嘟囔囔的聲音,忍不住又吻上她的嘴巴,將細(xì)碎的呢喃統(tǒng)統(tǒng)咽下。 顧霜皺皺眉,眼睛卻依舊閉著,說出的話也因氣息不穩(wěn)顯得斷斷續(xù)續(xù):“夫,夫君,我想,睡,睡覺了?!?/br> 蕭徹最后輕啄一下她的嘴唇,躺到一側(cè)后將她摟至懷中。 顧霜將手輕輕握成拳放在胸口,膝蓋微微彎曲,這才在他懷里動了動,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安靜地入睡。 蕭徹瞧著她的動作,皺了皺眉。他曾在她熟睡的時候試著將她的拳頭打開,可很快就會再度合上,膝蓋亦是如此,好像這些動作已經(jīng)成為了她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