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可這少年郎和趙信、衛(wèi)玉楠走在一起,別說氣度,就說舉止,也絲毫不比其余兩人遜色。三人走在一起,就算再沒眼力的人,都會認為這三人都是世族的偏偏貴公子。 那種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貴氣可是要經(jīng)過后天培養(yǎng)出來的。 余柏林身上的氣度,自然也是后天培養(yǎng)來的。 他前世也是從小接受這些禮儀的熏陶,到快成年的時候為避難被丟進了軍隊,才斷了這層學習,在特殊部隊呆了挺長時間,因傷退伍后從商,最后只拿干股當上了富貴閑人,潛心接了老師的班,研究國學,成為國學大師。 既富且閑,年紀輕輕就過上了提前養(yǎng)老生活,這渾身富貴氣息就是這么閑出來的。 到了這個世界之后,他住進了德王府,知道禮儀對他之后仕途的影響,便托封蔚關(guān)系,專門給他找來了宮里的禮儀老師,刻苦訓練。再加上張岳的言傳身教,逐漸讓余柏林把兩個世界的禮儀混合在一起,糅雜出一種獨屬于他的舉止氣度。 總的來說,唬得住人,站出去說是傳承幾百年的世家培養(yǎng)出的貴公子,絕對沒人懷疑。 正是這樣,也唬住了書院的學生們,還以為余柏林是衛(wèi)玉楠家哪位小輩,要為入學做準備呢。 余柏林向衛(wèi)玉楠“挑戰(zhàn)”,也被稱作是一家人“內(nèi)斗”,讓這群讀書人分外興奮,還紛紛下“賭注”。 這些賭注自然都是文雅的,不可能賭文錢。賭注可能是一杯酒,可能是一首詩,可能是一幅字畫,也可能是高歌或撫琴一曲。 無論誰贏誰輸,接下來肯定會非常熱鬧。 一些剛進書院,自詡“正統(tǒng)”的書生很不適應這種熱鬧的氣氛。在他們看來,讀書人應該是嚴肅自持的。 就想剛才有人看到余柏林等人衣冠不整,想要出言訓斥一樣。 不過這些人剛發(fā)牢sao,就有人駁斥。 他們現(xiàn)在所做的事,都是《禮記》上記載的雅事。讀書人也是人,他們?yōu)楹尾荒荛_開心心,非要板著一張臉,好像別人欠了他什么似的。 孔圣人在有朋友相聚時,也很快樂。他們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當然也很快樂。 那些書生心想,也是。若是親朋好友相聚,都要板著一張臉,確實非常奇怪。 大家都是年輕人,放下心中那點糾結(jié)之后,很快就融入進來。能被松濤書院層層篩選進入書院學習,并且經(jīng)過優(yōu)勝劣汰留下來的人,大多不但天賦高、夠勤奮,品行也是很端正的。 最后投壺比賽只剩下衛(wèi)玉楠和余柏林兩人,其余人統(tǒng)統(tǒng)“失去比賽資格”。 衛(wèi)玉楠和余柏林兩人目前都是“全壺”,不分秋色。 最后見這樣子比下去,兩人分不出勝負,周圍圍觀的學子們便提議用特殊的投壺方式來決出勝負。 即“驍箭”和“貫耳”, “驍箭”前面已經(jīng)解釋,為將箭投入壺中之后,箭從壺中彈出回到投壺者手中,投壺者再繼續(xù)投中,稱之為“驍箭”。 前朝有一個舍人善投壺,可以“一矢百余反”。每為皇帝投壺,“輒賜金帛”。 衛(wèi)玉楠和余柏林就是比試,誰能“驍箭”次數(shù)最多,即誰的箭沒投中壺內(nèi)、沒反彈回手中,就算輸了。 而“貫耳”顧名思義,則為將箭投進壺兩側(cè)的耳朵中,難度自然比投入壺中更高。 對于這種高難度的比賽,衛(wèi)玉楠和余柏林都充滿斗志。最終“貫耳”兩人八支箭矢全中,不分秋色;“驍箭”衛(wèi)玉楠一箭六十五次反,余柏林則超過了一百次,看樣子若不是投膩了,還能繼續(xù)下去。 衛(wèi)玉楠大笑著對著余柏林作揖認輸,喝下一滿碗的酒。 趙信見衛(wèi)玉楠居然投壺輸了,十分高興,就像是自己贏了似的。他當即借來古琴,高歌一曲《貍首》。周圍學子興致也高,一些高歌附和,一些擊掌打拍子,一些琴音相和。當夜色降臨,華燈高上之時,書院里的老師們也紛紛出來,和學生們一起熱鬧。 之后大家稍稍收拾一下,去往已經(jīng)沒有閑雜人等的魁星樓,開始拜魁星。 余柏林等人白天已經(jīng)拜祭過一次,這次自然只能在一旁旁觀。待大家拜祭結(jié)束之后,他們相約去街上看花燈。 七月七和正月十五一樣,夜晚街上都會開宵禁,掛上花燈,一路上小販叫賣聲此起彼伏,十分熱鬧。 這時,連規(guī)矩最嚴苛的人家,也會允許未婚女子們帶上紗帽,在下人的簇擁下,去賞花燈猜燈謎,逛街買東西。 這個夜晚,也是許多男男女女難得一次可以自由“相看”的時候。許多已經(jīng)訂婚的男女,正好借此機會“偶遇”,培養(yǎng)感情。 書院這一群人浩浩蕩蕩出來,很快就引起不少人注目。余柏林正準備和趙信等人一起行動,突然感覺衣角被人抓住。 他低下頭,就看到小寶那一張宛若遭到拋棄的哭喪臉。 余柏林嚇了一跳,當即把小寶抱起來,惶恐的四處張望道:“你怎么在這?你一個人?沒人跟著?封……封二呢?!” 小寶不過兩歲,走快了還會變成滾的,這么小的孩子,一個人出現(xiàn)在這里,可不讓余柏林差點嚇破膽? 小寶吸了吸鼻子,rou呼呼的雙手抓著余柏林的衣領(lǐng)道:“叔……帶小寶來的。叔說,林不要小寶了,不陪小寶看燈!” “嗚嗚,小寶錯了,小寶不該多吃冰,不要不要小寶?!毙毎杨^埋在余柏林胸口,放聲大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正和友人聊得開心,突然發(fā)現(xiàn)余柏林掉隊的趙信找來,見余柏林懷里抱著一哭嚎的小孩,正一頭霧水。突然間一臉為難的余柏林似乎看到了什么,一臉怒氣的沖上去,一腳踹上去,直接把那人踹了個大馬哈。 趙信:“……”這是什么發(fā)展?目瞪口呆中。 書院雖然在城中,但地處偏僻,基本上已經(jīng)算是城郊處,現(xiàn)在入夜,街道燈火通明,書院門口卻并沒有行人。同行的學子也在小寶攔下余柏林的時候,漸漸走遠。 余柏林沒見到回來找他趙信,以為周圍沒人,見到躲在樹后的封蔚,就是火氣直冒三丈,沖上去就是一腳。要不是他懷里還抱著小寶,肯定還會補上兩拳。非給他畫個熊貓妝不可。 大寶本來被封蔚抱著,還捂著嘴,就怕他出聲讓余柏林聽見。封蔚見余柏林沖過來時,把大寶放地上,回頭就要逃,結(jié)果還是被一腳踹到屁股。 在權(quán)衡繼續(xù)被揍和丟臉兩個選項之后,封蔚選擇立刻撲地不起。 余柏林:“……給我起來!” 這里是外面,還要不要臉了! 封蔚不理睬,繼續(xù)裝死。 余柏林:“再不起來我又踢了?!?/br> 封蔚才慢吞吞的爬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塵。也幸虧他撲在草叢中,不然肯定灰頭土臉。 “小寶乖,別聽你王叔胡說。”小寶看他王叔立撲了,哭聲梗在喉嚨里,發(fā)不出來了。 雖然小寶年紀還小,但余柏林揍封蔚的時候,一定是封蔚干了壞事才會這樣,他還是知道的。 所以說王叔干了壞事?什么壞事?對了,林說王叔說謊了。 林沒有生小寶氣!林沒有不要小寶。 小寶多聰明的孩子啊,瞬間想明白了。他在余柏林衣服上蹭掉了鼻涕和眼淚,然后舉著rou爪子,對著封蔚一指,奶聲奶氣道:“王叔!壞!” 趙信差點腳下一滑,跌倒在地上。 他終于認出來這是誰了,不是德親王封蔚嗎?!剛長青踹的是封蔚? 雖然他和衛(wèi)玉楠經(jīng)常合起來跟封蔚作對,那也只是占嘴皮子上的便宜。他知道封蔚不會和他們兩計較。但內(nèi)心里,他們對皇家可一直抱有敬意,絕不可能……絕不可能像余柏林這樣,一腳踹上去! 而且他對冷氣直冒,像個木頭人一樣的封蔚很看不慣,或者叫相性不合,可也知道封蔚武力值不低,哪是人一腳就能踹的到的? 余柏林……威武。趙信抹了一把汗,從陰影里走出來,干笑道:“好巧啊,德王爺?!?/br> 封蔚這廝臉皮厚的很,一點也沒有在熟人面前丟臉的窘迫,很冷淡的應答了一聲。還是那一副不冷不熱的死人臉。 按照以往時候,趙信就該出言諷刺了,不過余柏林把他嚇到了,他擔心余柏林對封蔚不敬,被怪罪,才把身段放低了一些。 言下之意,看在我和趙家的面子上,別和余柏林一般計較。 大寶躲在余柏林的身后,拉著余柏林的衣角,偷偷探出腦袋。 余柏林今天說要和友人出門拜魁星,封蔚和大寶小寶還等著他回來一起逛花燈。 一年兩次的花燈!怎么也要一起看! 本來皇帝皇后也想出來,被突如其來的事絆住腳,十分遺憾的讓封蔚帶著大寶小寶多玩一會兒,大寶晚上就住德王府了,第二天給大寶放假,不上課。 結(jié)果余柏林居然遣人回來說,要和朋友晚上一起看花燈,不回來了,讓封蔚帶著大寶小寶去玩。 這下三人都不高興了。 小寶當即就要哭出來,封蔚還火上澆油,說小寶不乖,余柏林不要他了。 這不,小寶就哭著要來找余柏林。封蔚得了借口,就興沖沖的找過來了。他們還在門口躲了一會兒。就等著余柏林出來,然后讓小寶去撲。 封蔚沒說,余柏林大致也猜得出封蔚所想所做。若不是趙信還在這,他一定會忍不住揪著封蔚的耳朵訓斥。 帶著兩位皇子來到這么多人的地方,若不是自己恰好落單,豈不是讓這么多人看見?看!這不就被趙信發(fā)現(xiàn)了! “哈哈,原來長青和德王殿下的交情不淺?!壁w信繼續(xù)干笑。他剛才還在擔心余柏林,現(xiàn)在哪能看不出來,封蔚根本沒生氣?而且剛才余柏林懷中小孩叫封蔚王叔! 余柏林嘴角抽了抽,他已經(jīng)不知道怎么解釋了。能說他無意間撿到一陌生落單小孩,然后誤以為封蔚是人販子所以把人揍了嗎? 而那“陌生小孩”之一的小寶已經(jīng)不管他王叔,開始破涕為笑,抱著余柏林的脖子,嚷著看花燈;“陌生小孩”之二的大寶則拉著余柏林的衣角,仰著頭,一臉親近仰慕,嘴里不停的敘說自己最近學到了什么,有什么收獲,一臉求表揚的態(tài)度。 至于“人販子”封蔚……他正在裝酷。 余柏林心好塞。他陰森森的看著趙信一眼。干脆滅口了吧? 趙信打了個寒顫,哪來的殺氣! 第42章 余柏林最終還是沒有滅口。 怎么可能滅口…… 趙信雖然吃驚,太過震驚而掉線的智商重新上線之后,他知道無論背后有怎樣的理由,都不是他能問出口的。他很體貼的自己轉(zhuǎn)移話題,并詢問封蔚意見之后,很體貼的提腳走人。 他不需要討好封蔚,自然不會死皮賴臉的留下來。封蔚明顯是來找余柏林的,作為好兄弟,他就決定狠心的扔下余柏林一個人面對八竿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永遠一副死人臉的封蔚。 趙信回到大部隊之后,陳磊沒見到余柏林,忙問道:“長青怎不在?” 趙信裝作平靜道:“家里有人叫他回去,或許有什么事吧?!?/br> 衛(wèi)玉楠也問道:“可是有什么難事?” 趙信笑道:“哪有什么難事,不過是家里來了什么人,讓余柏林回去見見?!?/br> 陳磊和衛(wèi)玉楠放下心來。之前才出了婉麗公主那檔子惡心事,可別又有什么人蹦出來了。 一旁的人本以為那少年郎是衛(wèi)玉楠親戚,卻見余柏林已經(jīng)離開,衛(wèi)玉楠還不知情的樣子,才知道少年郎不是衛(wèi)玉楠親戚。 難道是趙信親戚? 之前鬧哄哄的,周圍學子除了陳磊之外沒人和趙信、衛(wèi)玉楠熟悉,最多只是認識,不好意思詢問。而老師出來的時候,就準備去拜祭了,也沒來得及?,F(xiàn)在閑下來了,書院的老師看余柏林很順眼,也以為這是將要來就讀的學子,便開口詢問身份。 趙信失笑:“不是我家親戚。夫子之前不是說想見見寫了《淺談》和《集注》的余柏林嗎?剛才那少年郎就是余長青了?!?/br> 夫子一聽,不由捶胸頓足。早就想著跟那解元郎聊聊《春秋》,誰知道居然把人放過了!他可有一肚子問題要和他辯論呢! 其余人豎著耳朵偷聽,聽到那少年郎不是什么即將入學的晚生后輩,而是已經(jīng)成名的余解元,臉上表情也是很精彩。 沒想到解元郎是這等風采的人物,真是名不虛傳,根本看不出來是寒門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