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智能人緩慢起伏的心口，笨熊開始小聲重復(fù)手冊上的密碼。

    “……鯨魚，正午三點，只有四根刺的玫瑰花，金色麥田，頭發(fā)，狐貍……”

    躺在維生液里的智能人似乎是被啟動密碼驚醒了，他像是從一個漫長的夢中醒來，驚喘一聲坐起來，然后劇烈的咳嗽，咳出在長時間的睡眠中他鼻腔和口腔灌進去的維生液。

    “……狐貍，禮帽一樣的蛇和大象，耐心等待潮水……”智能人張開雙眼，扶著盒蓋坐正，帶著做夢一樣迷惘的神色看著那個對著他念念有詞的家伙。

    笨熊和他對視著，心里說，啊，他的眼睛的顏色真漂亮，這算是藍色還是綠色？

    他們又沉默著對視了一會兒，智能人看向笨熊身后仍在閃爍著的“手冊”，皺了皺眉。他像是對眼前的情形充滿疑惑。

    他環(huán)顧一下四周，突然開口說話了。

    “你念的是什么？”

    “嗯？”

    “你剛才念的，是什么？”

    “??？”笨熊睜大眼睛，“你……你……我，我……”

    初始程序應(yīng)該是這樣么？

    “……是啟動密碼。”

    “……”智能人沉默了兩秒鐘，又問，“你是誰？”

    “我？”笨熊看向仍在閃爍的使用手冊，再看向坐在盒子里的智能人，“我……我是你的新主人啊。”

    智能人似乎不太滿意這個答案，他沉默幾秒鐘換了用詞又問了一次，“你的名字是什么？”

    初始程序里包括告知新主人的名字么？

    笨熊再次回頭看看手冊，這上面沒說啊。

    那么，接下來，應(yīng)該宣讀新主人的初始指令了?？墒恰?/br>
    笨熊看著空中閃爍的文字，那是宇宙間通用的智能人默認(rèn)守則：第一，智能人絕對服從主人的命令；第二，一切以人類的生命為優(yōu)先；第三，當(dāng)?shù)谝粶?zhǔn)則和第二準(zhǔn)則發(fā)生矛盾時自動關(guān)閉。

    他轉(zhuǎn)過頭看著那個坐在盒子里智能人，單從外表看，他和真的人類沒有任何分別。

    猶豫了一會兒，并沒有照著默認(rèn)指令念，而是緩慢的說，“我……我們彼此尊重，相依為命。”

    他們在沉默中對視了幾秒鐘，笨熊有種奇怪的感覺，覺得智能人并非在記錄新主人的信息和初始指令，而是在心中進行什么評估和計劃。

    終于，他說，“好的?！?/br>
    然后，他左手一按盒子邊緣，從充滿維生液的盒子中跳出來。

    “啊呀——”笨熊大驚失色，看著被智能人帶出來灑了一地的維生液，心都要碎了！這些寶貴的富有營養(yǎng)的有機液體可是用來培養(yǎng)球藻的呀！

    笨熊連忙抓起自己身上的衣服抬手一脫扔在地上，把這些寶貴的液體吸進布料里，“這可是我們的糧食啊新來的！”

    智能人也被笨熊的舉動嚇了一跳，也許他在進入維生艙沉睡之前想象過自己再次醒來時會看到什么，但從沒有想過會有一個瘦得一張臉上好像只剩下一對眼睛的光頭小孩對著他念念有詞，而且——

    他向后退了兩步，“你是女孩子？”

    笨熊跪在地上順著他行走的痕跡一路追著擦過去——不能浪費一滴——聞言抬起頭，“嗯？”

    智能人繃緊了兩片薄唇，把身子轉(zhuǎn)過去，用屁股對著她，“擦干凈了么？”

    “哦?！?/br>
    “現(xiàn)在，請告訴我，你的名字。”

    笨熊快速走到一邊把吸滿維生液的衣服放進一個長方型盒子里，低頭悶了半晌，終于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艾、艾……我，我叫……艾麗?！?/br>
    “你希望我叫你主人，還是你的名字？”高級貨又問她。

    不愧是高級貨！連聲音都這么好聽。

    “都、都可以。”艾麗垂下頭。

    “你可以叫我雷安?！?/br>
    “好。”

    “那么，主人，您能給我衣服么？還有，如果不麻煩的話，請您也穿上衣服，可以么？”

    “……”

    “怎么了主人？”

    智能人看到他的新主人，艾麗，羞愧的耷拉下剃得光禿禿的小腦袋，“那、那個……沒有多余的衣服?！?/br>
    沒錯。我們的女主，目前窮的連一條內(nèi)褲都沒有。

    艾麗擁有可變現(xiàn)資產(chǎn)數(shù)： 0

    第3章 參觀新居

    “沒有多余的衣服。”

    這句話包含的信息量讓剛從漫長沉睡中醒來的智能人幾欲眩暈。

    盡管在進入沉睡前想象過自己再次醒來時會是什么情形，但他的想象中從不包括一個剃著光頭，瘦得能夠看清身上每塊骨頭輪廓的……女孩。她完全沒有胸部，不僅頭發(fā)剃光了，連眉毛也剃光了，所以他最初以為“他的新主人”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

    他重新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huán)境，終于發(fā)現(xiàn)這房子里這些怪模怪樣的用具不是因為它們設(shè)計獨特充滿后現(xiàn)代風(fēng)格，而是因為它們根本就是用各種機器的零件拼湊在一起的。

    比如說那個用好像是烤面包機內(nèi)部鐵絲架和不知什么機器的某一部分制作的抽干機。

    他的新主人從抽干機里取出幾分鐘前還蘸滿維生液的衣服，有點羞愧的遞給他，“這個……你先穿著？”

    這件他主人唯一的衣服，嚴(yán)格來講也算不上一件衣服。它只是一塊灰色的長方形布，中間剪了一個洞，把腦袋從那里鉆出來就行了。

    “如果只有這一件的話還是主人您自己穿上吧。”鑒于兩個人的身高差，這種“衣服”即使他穿上，不該在異性面前露的地方還是會照樣露著。

    她看著他，分辨不出他究竟是真的這么建議，還是……這是一種諷刺，總之，他的語氣讓她無地自容。

    接過衣服套上之后艾麗深感自己被大宇宙淘寶坑了。

    這智能人要么是沒有徹底清除之前的程序和記憶，要么就是出廠設(shè)置就是這種牛逼哄哄叫著“主人”卻讓表現(xiàn)得比主人還像主人的——他已經(jīng)跑到她用舊機器零件拼湊成的探測器顯示屏前面查看外面的環(huán)境了。

    她呆了一會兒走到他身后。

    “我是在羅伊貝塔星域被拋棄的那片死星中的其中一個上面？”他看著顯示屏上漫天棕紅色的風(fēng)沙，“地面風(fēng)速九十五公里每小時……空氣含氧量15%……”他控制著探視鏡頭縮進，那些戰(zhàn)艦、飛船的殘骸堆成的小山被烈風(fēng)侵蝕著，“……可是空氣中的有害物質(zhì)多得能毒死大多數(shù)生物……”

    她站到他旁邊，從他手中接過控制擎，顯示屏上出現(xiàn)一幅星圖，她指著一群黯淡無生氣的小行星中的一顆，“我不知道你說的羅伊貝塔星域是什么，不過，我們在這里。”

    他側(cè)首看看她，“我猜測，只有你自己生活在這個星球？”

    她連忙搖頭，“不，不，現(xiàn)在還有你?！彼f完對他微笑。

    他看了她兩眼，卻并沒有回應(yīng)她的笑容，“你和外界怎么聯(lián)系？”

    她不說話了。

    她本能地覺得新買的人型開山怪對她似乎并不太不友好。雖然叫著她“主人”可是一點也沒有把她當(dāng)主人的意思。

    見她一言不發(fā)的看著他，他忽然笑了。

    他的雙眼在微笑時不再顯得凌厲，俊美的臉立刻就變得可愛可親。他的聲音也親切多了，“主人，請您帶我參觀一下我們的住宅吧！”

    她的耳廓開始發(fā)紅了。還住宅呢。這里明明就是一個龜殼樣子的窩棚。

    根據(jù)雷安不久前的反應(yīng)來判斷，她覺得二手高級貨從前住的地方肯定不是和她的龜殼同一等級的。

    可是面對那種充滿期待的目光，她只好帶著他參觀他們的“住宅”。

    而且……就算她不帶他參觀，有用么？這窩棚是由某架破戰(zhàn)艦的逃生艙改裝的，逃生艙通常都不會很大，即使這個是能容下十個人的，也不過就是不到十平方的大小。

    她領(lǐng)著他在蝸居中走動，很快意外連連，那些她收集回來，暫時還沒想好用途掛在屋頂?shù)奈锛煌５呐鲋哪X袋。

    她抬頭看看他，計算了一下他們的身高差，接近30公分。

    “我會制作一個專門收著這些零件的盒子的?！彼蛩ＷC。

    他似乎對碰到腦袋這事不是很在意，微笑著問，“主人，你為什么要來到這個星球呢？莫非你也是‘綠色星際’的環(huán)保志愿者？你好像對資源再生改造很在行啊?！?/br>
    “綠色星際？環(huán)保志愿者？”她呆一下，她的智能人比她知道的還多呢，“他們也像我這樣，到被遺棄的無人星球生活？”

    他的笑容越來越溫和了，“嗯。不過他們的目的，是修復(fù)星球徹底遭受的環(huán)境，他們會帶著大型自動化工具駐扎，一旦星球的環(huán)境有了初始的改變有向著良性發(fā)展的傾向，他們就會留下自動設(shè)備離開，去新的需要幫助的星球?！?/br>
    她聽了，低著頭怔一會兒，然后抬起頭對她的智能人說，“我們不離開，我們一直留在這里?！?/br>
    “好的?！彼廊淮饝?yīng)。

    她放心地輕輕呼口氣，看來她的智能人還是聽話的。大概最初那種不友好的樣子是因為剛醒來？

    她逐一告訴他房子里的各種儀器的用途和使用方法。

    許多儀器看起來像是幾種不同來源的機器拆分后又胡亂重組在一起的，單憑外觀是很難推測出它們的用途的，更別說使用方法了。

    她又告訴他如何使用防護罩，怎么開啟雙重門，從外面回來之后要怎么在第二重防護門前進行清理，不含毒素的空氣可是很寶貴的——

    “對不起，我沒有給你準(zhǔn)備防護服。不過我明天會去找些材料盡快給你做一件。現(xiàn)在……你先穿著這個？”她把他領(lǐng)到一堆破爛的布片旁邊，翻啊翻啊，終于找到一塊足夠大的布。

    雷安低頭看看她手里拿的布塊，這像是緊急迫降時用于減緩飛船速度的降落傘的碎片。

    布料已經(jīng)看不出本來顏色。他嘆口氣把布接過來纏在腰間，把剩余的部分斜披在左肩上，“謝謝主人?！?/br>
    她再次窘得耳朵發(fā)紅，“對不起，因為沒想到你……你會是有機體。所以……不然我一定會提前準(zhǔn)備……”

    他驚訝了，“等等，我不是你買來的么？”

    他的新主人耷拉著腦袋，“我、我沒錢。只能以物易物。所以收到什么就是什么。我也沒想到x寶店長會給我這么高級的智能人，竟然是有機體，所以衣服和食物都……”

    他打斷她，“你原本想要的是什么？”

    “t3101x或者h112型智能機器人?！?/br>
    雖然擁有人工智能但是擁有合成材料身體的機器人。

    信息量……太大了。

    雖然看得出她沒什么錢，但沒想到連食物都缺乏?？磥恚⒉皇巧耸裁磹盒约膊?，而是單純營養(yǎng)不良？這可真是太不妙了。

    他再次看看這不大但是每寸空間都被充分利用到的小房子，指著墻角一個連接著各種可疑罐子和各種管子的金屬箱子，“這個……不會是……”那些管子的盡頭通向房子外面。

    “哦哦，這個！這個可是很重要的裝置！”她帶他走過去，打開箱子蓋，露出一個小洞，她坐在上面向他示范，“這個叫馬桶，是排泄大小便的時候用的——哎，你的知識量好像很豐富的樣子，所以——從前肯定用過類似的吧？雖然重啟了，不過我覺得你從前的基本認(rèn)知程序好像都在，是吧？”

    高級貨面無表情，一秒鐘之后他說，“是的主人，基本認(rèn)知都在呢，所以不用教我怎么大小便了。而且——”他補充，“從前的一些記憶也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