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霽燃擺擺手，指了指身后的楊柚，笑道：“她還沒吃飯?！?/br>
    老板了然地點點頭：“小女朋友長得真俊，小伙子有福氣?！?/br>
    周霽燃笑著謝過這句夸獎，對老板說道：“來一個清湯鍋。”

    楊柚插嘴道：“我要紅湯?！?/br>
    周霽燃回頭等她一眼：“清湯?！?/br>
    楊柚“嘖”了一聲，擰了擰周霽燃的后背，咬著牙說：“紅湯?！?/br>
    周霽燃看她活蹦亂跳的，身體應該是沒大礙了，給了個折中的選項，妥協(xié)道：“還是鴛鴦鍋吧?！?/br>
    老板：“……”

    感覺自己被虐狗了呢……

    楊柚與周霽燃各退一步，找了個座位坐了下來。

    周霽燃這才有空打量楊柚穿的那身衣服：“你怎么穿了一身正裝？”

    楊柚膚白勝雪，一身利落的正裝襯得她整個人都知性了起來，不過臉還是美艷的，身材嘛……也還是惹火的。

    楊柚隨口扯了一句：“我今天去面試了?！?/br>
    “面試？”周霽燃狐疑地看著她。

    “對啊。”楊柚一臉認真地點頭。

    周霽燃只想到一種可能性：“你總是不上班，師哥把你開除了？”

    “呵?！睏铊址藗€白眼，“我還沒嫌他給得工資少呢。”

    無辜中槍的施總表示他已經仁至義盡了。

    上菜的服務員打斷了他們兩個的談話，周霽燃也沒繼續(xù)追問下來，陪楊柚再吃了點。

    結果就是兩個人都吃撐了。

    因為離酒店不遠，就決定走回去。

    晚上十點鐘，街上人不算太多，楊柚拉著周霽燃的手，走路不老實，周霽燃一用力，就把她拉到了懷里。

    “穿什么少，不冷？”楊柚穿得少，周霽燃看在眼里。

    楊柚吐吐舌頭：“冷。”

    方景鈺也沒提醒她這里的溫度這么低，她還以為跟桑城一樣呢。

    這座北方的城市已經有了冬天的模樣，周霽燃脫掉黑色的薄款羽絨服罩到她身上。

    周霽燃的背影寬闊，寒風里依然挺拔。

    楊柚笑了笑，看了他一聲，在他回過頭來的時候，迎面敞開衣襟包住他。

    周霽燃也笑，胸膛震動，楊柚臉貼在上面，聽到他強有力的心跳。

    “周霽燃，我來找的面試官是你?！睏铊謸P起臉，眼里寫滿了真誠與自信，“你說了永遠，所以，我應該是周太太的唯一候選人吧？”

    周霽燃瞧著楊柚，他記得這雙眼里曾經出現(xiàn)過的神色——傲慢、諷刺、不屑、冷漠都一一在他腦海里兜了個圈，最后是楊柚對他說要“all in”的那天，和今天的眼神一模一樣。

    周霽燃忍不住笑了起來，給予她肯定的答案：“是啊?！?/br>
    他們很快回到酒店，暖床是可以的，但暖的卻不能是周霽燃之前住的那件標準間的小床。

    楊柚重新開了一間房，鎖好門后第一件事就是雙手掛在周霽燃肩窩處，一躍而起，雙腿纏上他的腰。

    周霽燃托著她，雙眸對視，慢悠悠地問：“暖床？”

    楊柚笑彎了眼睛，答道：“好啊?！?/br>
    ***

    方景鈺打算出國，他結束了公司，計劃重回校園。

    楊柚是第一個知道這個消息的。

    方景鈺從小在姜家長大，雖不至于算寄人籬下，但性質也差不了多少。

    他終歸是不姓姜，姜家人再拿他當自己人，那也不是他自己的家。

    這么多年來他住在這里，連結婚都沒有搬離，這個家永遠有他的位置，卻同樣永遠無法完全接納他。

    他欠姜家的，這輩子都還不清。

    但姜家再也不會束縛他。

    楊柚平靜地接受了他要離開的事實。

    姜禮巖與姜韻之貌合神離，方景鈺離開，姜曳去世，姜現(xiàn)入獄。

    這個家，終于散了。

    但他們永遠都是她認可的家人。

    周霽燃主動探視姜現(xiàn)，穿著一身囚服的年輕男孩臉色灰敗，原本清亮的眸子里透著萎靡。

    “是你啊……”姜現(xiàn)淡淡地開口，像一聲嘆息，他收起了身上的尖銳，只余下自嘲，“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不是?！敝莒V燃搖搖頭，“楊柚跟書瑤都很不好受，我來是想確認她們的用意有沒有傳達到?！?/br>
    “那你就是來跟我講大道理的。”姜現(xiàn)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我聽得夠多了。”

    周霽燃否認：“我沒什么大道理想說給你聽?！?/br>
    “那你到底想說什么？就別兜圈子了，省得耽誤時間。”

    “姜現(xiàn)，我入獄的時候，也是二十出頭，跟你差不多大。”提起過去，周霽燃坦然不避諱，“彷徨，不甘心，自暴自棄，我也經歷過?！?/br>
    姜現(xiàn)不為所動：“然后呢？你接下來要說，你走出來了，所以我也一定會走出來？”

    面對姜現(xiàn)的消極抵抗，周霽燃依然平靜：“不，恰恰相反，你應該這樣一直頹廢下去，這樣我關心的人終有一天會放棄你，不再為你煩心。”

    “你威脅我？”

    周霽燃淡淡地笑了：“不是很好嗎？你一個人在陰濕的角落里做膽小鬼，讓我這個外人看夠笑話。”

    “你現(xiàn)在不接受也無所謂，只是你已經因為叛逆吃過一次大虧，還想再來第二次嗎？”

    姜現(xiàn)張了張嘴，反駁的話到嘴邊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是認同周霽燃的。

    在邊界行走，一個不慎就會跨過去。

    因為悔不當初，所以他才更加恐懼被追究責任，總想著掩蓋了這次，下次就改過自新。結果循環(huán)往復，錯誤像滾雪球一樣越積越多，他依賴孫家瑜給的救命稻草，才錯失了一早放過自己的機會。

    “你……是怎么過的？”

    姜現(xiàn)這話問得沒頭沒腦的，周霽燃卻聽懂了。他笑了笑，提起往事眼神始終堅定：“比你想象的還要糟糕，七年太漫長了，在我的同齡人都在生活的時候，我的世界停止在了那一天。他們工作升遷，娶妻生子，我在這里虛度人生?！?/br>
    “那你是怎么熬過來的？”

    “有一天，看著眼角的紋路，我忽然意識到，我不再年輕了?！敝莒V燃看著玻璃里面的世界，“就是一種大徹大悟的感覺，我年輕的時候可以揮霍，可以肆無忌憚，但我已經錯過了許多時間，不能一錯再錯下去?！?/br>
    “姜現(xiàn)，我不會勸說你馬上振作起來，我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周霽燃鼓勵他，“不過，你得知道有一天你該醒悟，就像是一種希望，一直在前方等著你?！?/br>
    “你自己什么性子你自己清楚，沉淀一下，開始新的人生吧?！?/br>
    姜現(xiàn)抿了抿唇：“會有這么一天嗎？”

    “楊柚不怪你，書瑤不恨你。”周霽燃淡淡地說，“被你傷害過的人仍然能接受你，這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好的事嗎？”

    姜現(xiàn)比他和楊柚都要來得幸運，他所虧欠的，還有機會給予補償。

    姜現(xiàn)猶豫一下，開口問道：“你……真的愛我姐？”

    周霽燃反問：“我為什么要做假？”

    姜現(xiàn)別別扭扭地憋出一句：“那你對她好點?！?/br>
    “放心?！敝莒V燃輕笑道，“管好你自己就行了?！?/br>
    周霽燃站起來向外走，身后傳來姜現(xiàn)有些尷尬的聲音。

    “那什么……以前我對你的態(tài)度不好，對、對不起?！?/br>
    “我原諒你。”周霽燃對他笑了一下，又想起什么似的補充道，“還有，叫姐夫就行了?！?/br>
    姜現(xiàn)紅著脖子喊：“我、我才不承認你配得上我姐呢！”

    周霽燃沒有回頭，擺了擺手：“你會承認的?！?/br>
    ***

    周雨燃做手術出院，周霽燃把房子賣了，買了個干凈的小公寓給她住。

    他自己拎著行李去了南里花園，敲開楊柚的門。

    “以后我住在這里?！?/br>
    “房租呢？”

    “欠著?！?/br>
    “就你那點工資，恐怕還不上?！?/br>
    “那我欠你一輩子?！?/br>
    第二個的三月末，是櫻花盛開的季節(jié)。

    某一天深夜，周霽燃和楊柚手牽著手在桑城盛名的“櫻花道”上漫步。

    周霽燃從手機相冊翻出一張照片，畫面中的場景仿佛就在昨天。

    那是他們相識初期，陳昭宇拍下的，他背對著鏡頭，楊柚恰好回眸，在看他。

    周霽燃瞧了瞧，總覺得缺了點什么。

    楊柚指了指身旁的櫻花樹：“今晚沒什么風，櫻花沒怎么落下來?！?/br>
    周霽燃把手機塞給楊柚，手腳并用，三兩下翻上去，在一根粗大的樹杈上坐好。

    楊柚站在下方，仰頭看到他攏著眉，認真地用力搖晃樹枝。

    櫻花片片飛舞。

    他們視線相接，依然如當初一般心靈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