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聿搖搖頭，簡直能想象出沈石那副吃干醋的樣子，聽秦牧之這樣說，他也便釋然了。既然沈石沒事，他也不介意等這三個月，到時候也免去跟他解釋眼睛和腿的事，他也落得輕松。

    接受過角膜移植的第一周，時來來了，說是前幾天替杜子聿去了趟老宅，被他那幾個jiejie好一番折磨。

    “你知道我?guī)湍銏A這個謊多費勁呢！你幾個jiejie精得跟王熙鳳似的，我說你去香港談生意，就刨根問底問我談什么生意，跟誰談生意……”時來嘟囔著，站在床頭整理花束，都擺弄好了，忽然想起杜子聿還看不見，懊惱地哎了一聲。

    “行了，我看不見還聞不見么，百合吧？”杜子聿笑笑，他最近恢復(fù)的很快，想到馬上就能出院回家，心情也是不錯：“你不知道我談什么生意，就跟他們說說我的生意伙伴啊，這個你熟吧？”

    “呃，說到這個，我還想問你呢，你跟秦大叔談什么生意啊？他不就是個賣房子的么？你準(zhǔn)備在香港買房?。课铱?，杜子聿你挺牛啊！”

    “……”杜子聿被這段蠢話噎得一時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半天才搖搖頭：“說起你秦大叔，你追到了嗎？”

    別提了！”時來嘆了口氣，很是郁結(jié)地重重坐下，不甘心地搓著手指：“你說這個姓秦的是不是不行??？我時來年輕貌美，身材又好，主動送上門誒！他連碰也不碰……”

    “小孩子把戲！”杜子聿搖搖頭，似乎對時來的策略很不認(rèn)同：“我覺得他不碰你，是對你的負(fù)責(zé)任。人家年紀(jì)比你大十幾歲，如果他只想跟你玩玩，自然來者不拒。”

    “我也沒說只跟他玩玩?。　睍r來搶白道：“我要真是玩玩，犯得著找個精力不濟的么，肯定找年輕力壯的好嗎！我當(dāng)然是認(rèn)真想跟他一起，他也不動動腦子……”

    “那就好好跟人家說?！?/br>
    時來愣了愣，臉上瞬間赧然，咳了咳：“我這不是……不好意思么！”

    杜子聿哈哈大笑起來，時來臉上更是好看，他白了杜子聿一眼：“至于么，樂成這樣？”

    “我心情好可不是因為你?！倍抛禹埠吡艘宦暎瑯纷套痰貨]再說下去。

    這時候，門口忽然響起敲門聲，時來跑去開門，看見秦牧之竟然來了，他懵然眨眨眼，還來不及說什么，杜子聿就問道：“誰？”

    “秦大叔?！睍r來應(yīng)著，把秦牧之手里提的慰問品接過來，卻發(fā)現(xiàn)是兩大袋子小熊餅干。

    “給你捎的。”秦牧之跟他耳語一句，笑笑：“我和杜子聿沒這么客套?！?/br>
    “捎的什么??？”杜子聿故意道。

    “沒什么……”時來癟癟嘴，有些不好意思承認(rèn)，自己這么大人了，還愛吃曲奇餅干。

    杜子聿笑笑，也沒糾結(jié)，順便問起秦牧之沈石怎么樣了。秦牧之臉色如常，應(yīng)付道：“早沒事了，這不是怕人弄回來糊弄不了，才讓他在醫(yī)院里多住幾天么？”他說著，轉(zhuǎn)移了個話題：“對了，那幾件國寶都物歸原主了，還給你頒發(fā)了個證書呢，哪天給你拿過來。”

    “免了，”杜子聿擺擺手：“我也就英勇這一回，吃一塹長一智了?！?/br>
    在病房里閑聊了幾句，秦牧之又詢問了杜子聿的手術(shù)恢復(fù)情況，便告辭了，畢竟他工作還很忙。杜子聿特意讓時來去送他，兩個人走出走廊，秦牧之忽然問起時來：“這次來，準(zhǔn)備留幾天？”

    時來有些意外，期待著反問：“怎么？你有安排？”

    秦牧之看著他那副樣子，本來有些憋悶的心稍微釋懷了些，他笑笑：“就算是吧，多留幾天，等杜子聿拆線穩(wěn)定了，再走?！?/br>
    “我能認(rèn)為你是在委婉的挽留我嗎？”

    秦牧之無奈地嘆了口氣，拉了一下時來：“走吧，請你吃飯?！?/br>
    第102章 等待

    杜子聿眼睛康復(fù)得很快，出院時秦牧之和時來都在，他收拾好東西和藥品，坐上秦牧之的車先回酒店，因為聽說沈石已經(jīng)在房間等了，一路上杜子聿的心情都很不錯。

    “沈石？”一進房間，杜子聿便急著找人，畢竟幾個月沒見到人，心里不是一點的記掛?？伤锢锿馔饫@了一圈，卻根本沒見到沈石的人。杜子聿此時還深信不疑秦牧之不會騙他，他奇怪地看向秦牧之，等他給自己解釋。

    “你先坐下?！鼻啬林噶酥干嘲l(fā)，表情有些嚴(yán)肅，他眼神里的無奈讓杜子聿慌了神，杜子聿這才發(fā)覺這三個月來，秦牧之對自己的說辭有多少漏洞，只不過被他主觀地忽略了，只不過他選擇性地裝傻，期待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

    然而，就像墨菲定律說的，：如果事情有變壞的可能，不管這種可能性有多小，它總會發(fā)生。

    “沈石，在那場爆炸中，已經(jīng)死了?！鼻啬林劻艘豢跉?，說出來了，反倒如釋重負(fù)。他從公事包里拿出一只檔案袋，遞給杜子聿，盡管里面的東西對于他來說，太殘忍了，但是……

    “我想你需要看看這個。”秦牧之道。

    杜子聿接過東西，急切地打開來，里面是幾張照片、一枚戒指、一枚扳指和一只耳釘。照片上是一具焦糊的尸體，只能勉強分辨出人形，他死死抱著一顆石頭，即便是死亡也沒能讓他放手……

    “我要去看尸體?！倍抛禹蔡痤^，他的眼睛平靜無波，整個人淡然得可怕。好像照片里的人不是他的愛人，只是一個素不相識的緬甸兵。

    “帶我去看尸體?！倍抛禹灿种貜?fù)了一遍。

    秦牧之伸手?jǐn)r住想要上前勸阻的時來，早料到有這一幕，當(dāng)初才廢了好大的勁把沈石的尸體帶回來。

    “走吧，我現(xiàn)在就帶你過去?！鼻啬林畤@了口氣。

    沈石的尸體保存在醫(yī)院太平間里，因為爆炸時發(fā)現(xiàn)放射性元素，他的尸體是隔離的，即便是杜子聿他們，也只能隔著玻璃看一看。

    杜子聿伸手撫上玻璃窗，指間立刻感觸到里面的冷意，那具焦黑的尸體躺在那，完全看不出半點沈石的樣子。杜子聿深深吸了一口氣，摸上胸口的墨翠貔貅，心里有個聲音不停地告訴自己。

    他不是沈石。

    沈石不論變成了什么樣子，都一定會來找到自己。

    這句話仿佛帶著莫名的魔力，讓他冷掉的身子又漸漸暖和起來，他會來找自己的，杜子聿心中一遍一遍虔誠誦念。他這一刻，不信神不信命，沈石的承諾就是他的全部信仰。

    “我等你，我會認(rèn)得你的?！倍抛禹察o靜望著玻璃窗后焦黑的尸體，喃喃道。

    時來當(dāng)時便覺得杜子聿瘋了。

    ——

    沈石的離開，似乎并未給杜子聿帶來想象中不可遏制的痛苦，至少在外人看來是這樣。

    當(dāng)天看過尸體后，杜子聿表現(xiàn)得很平靜。他乖乖接受秦牧之的安排，回到t市，沈石的消息時來已經(jīng)和杜家通過氣，杜子聿絕口不提沈石的事，杜家人便沒人敢在他面前提起沈石。只是他這副頗為“正?！钡臉幼?，反而讓家人更加擔(dān)心。

    “秦大叔，我現(xiàn)在特別怕杜子聿是不想活了……找個他和沈石的特殊日子，尋短見了可怎么辦？”

    時來這些天都不敢離開t市，是不是就去找杜子聿吃飯，生怕一個沒看住，他出了什么事。再這么下去，杜子聿沒瘋，他自己都要被憋瘋了，實在無處派遣，才給秦牧之打了這么個電話。

    說話間，時來翻看著日歷，還有一個多星期就過年了，心里便是替杜子聿難受。

    “他這個人，還不至于這點勇氣都沒有。即便是沈石死了，他還有父母姊妹，我相信杜子聿，不是這么個逃避怯懦，不負(fù)責(zé)任的人。” 秦牧之寬慰道：“你別這么緊張?！?/br>
    “能不緊張么！”時來嘆了口氣，情緒低落：“我看他這樣子，真他媽難受……”他說著，忽然想到什么，呃了一聲，卻遲疑著。

    秦牧之低聲問道：“怎么了？”

    “沒……”時來嗓子有些發(fā)干：“就……想起一句老話，珍惜眼前人什么的……”

    “嗯。”

    “那個，秦大叔……我之前跟你說的，可都是認(rèn)真的，我……”

    “時來，”秦牧之忽然打斷時來，聲音低沉溫柔：“不著急，這些話，我們該當(dāng)面說。”

    “可是，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見上面呢！我好不容易決心跟你說，你這人怎么這樣？你不是又給我找托詞吧？什么不著急，我都快急死了！你這個人……”

    “噓……”秦牧之的聲音帶著點笑意：“小聲點，同事要聽見了，我開會呢?！?/br>
    時來一愣：“你在會場接我電話？你不會出來講電話么……額，是很重要的會議？那你還接什么，我也不是有多緊急的事……”

    “你的電話，我什么時候不接過。”

    “……”

    “好了，真的掛了，再打給你?！鼻啬林宓溃骸罢f再見?！?/br>
    “再見……”

    “嗯，再見?！鼻啬林畳鞌嚯娫?，會議桌兩邊的股東全部盯著他，秘書在他身側(cè)低聲詢問：“秦董事長，該您發(fā)言了?！?/br>
    秦牧之笑笑，點點頭：“能夠接手秦川集團，是我的榮幸，但也仰仗著各位對我秦某的支持，沒有你們，就沒有秦某的今日。未來，秦川集團將會有很大的變化，是好的變化，我現(xiàn)在就未來發(fā)展計劃給各位做一個簡單的展望……”

    ——

    “杜先生，您看這棟房子可以吧？這邊是車庫，后面還有個露天溫泉。一樓是客廳和餐廳，二樓三樓是客房，四樓有個露臺。里面都是按您的要求裝修的，您看看？”

    杜子聿走進別墅，裝修的風(fēng)格是全木質(zhì)結(jié)構(gòu)，沒有多余的裝飾，除了木頭便是綠植，客廳一面墻是全透明落地玻璃窗，人站在窗前，便被山中的蓊郁洗了眼睛。房子的頂層是一個小閣樓，閣樓頂棚也是全玻璃天窗，抬起頭就是一片湛藍。

    “您還滿意嗎？”地產(chǎn)銷售笑盈盈道：“裝修全是按照您的要求，完全親近自然，每層都是玻璃幕墻，頂層還是全景玻璃天窗。”

    “從房子里往外看，除了綠還是綠，往上看，除了藍，還是藍?！?/br>
    “對對對，就是按這個要求設(shè)計的！”

    “還要能看日出，能爬山，能洗野澡。”

    “對對對，這個方向的房子都能看日出，露臺上風(fēng)景特別好。而且您看您就在山腰上，出門上山下山都可以，很方便的。還有后院不是給您弄了溫泉嗎，隨便泡！”

    “嗯，好，那就就這套了?！倍抛禹侧帕艘宦?，遞過去一張卡。

    房地產(chǎn)銷售看著這位年輕老板，心里著實想不通，明明他的要求全都滿足了，這個人怎么半點滿意的樣子也沒有？倒也不是板著臉，就是這張臉上，太平淡了，沒有驚喜，沒有失望，沒有高興，也沒有不滿，像一張面具一般，竟然什么表情也沒有。

    銷售先生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心想這真是個怪人。

    “杜先生，咱們現(xiàn)在回去嗎？”

    “你先走，我再待會兒?！倍抛禹泊虬l(fā)走銷售先生，自己坐在客廳里發(fā)呆，短短半個小時里，接了杜家人三通電話，都是在問他人在哪，什么時候回家的。

    接到最后一通三姐的電話時，杜子聿已經(jīng)無奈了，嘆了口氣道：“姐，你們想什么我都知道。我發(fā)誓，絕對不會自殘自殺自我虐待行了吧？”

    “你小子到底上哪去了？”

    “這可不能說?！倍抛禹仓苯泳芙^：“秘密?！?/br>
    這是只屬于他和沈石的地方，他答應(yīng)過那小子，這地方只有他倆，誰也不接見，自然是不能透漏給外人的。

    掛斷電話，杜子聿伸手摩挲著胸口的墨翠，眼神黯淡下來，低聲道：“家里人都覺得我會尋死，呵……我還怕自己活得不夠久，等不到你回來呢，哪里舍得死？”

    杜子聿發(fā)著愣，回想起過去很多事，沈石剛學(xué)會說話喊自己杜子聿的樣子，自己給他取了名字他高興的樣子，第一次親嘴、第一次洗野澡、第一次叫自己主人，第一次說自己是他的配偶……記憶的閘門一打開，潮水一般的甜蜜回憶幾乎把他吞沒。杜子聿覺得自己就像個正在做著美夢的孩子，這個夢太美太美，還沒睡醒的時候，他默默告訴自己，一定要把每個細(xì)節(jié)都記住，他拼命記，拼命記，可等到夢醒了，還是什么都忘記了。

    理智告訴他，沈石已經(jīng)死了。但他必須靠著這些徒勞的挽留和莫名的期待，在沒有沈石的余生里，堅強地活下去。

    當(dāng)一個人，愛上了一只貔貅，在對方漫長無盡的生命里，人的一生有如浮游。沈石說過，遇見他之前的生命，乏善可陳，沒什么值得記憶，而遇見他之后，他記性好得很。杜子聿常常想，當(dāng)自己百年之后，如果真的有輪回，沈石會不會每一世都找到他？如果真這樣，他可不要每一世都被壓！但他從來沒想過，如果沈石走了……

    貔貅是永生的神獸，還是也要遵循六道輪回呢？

    自己要等待多少次輪回，才能重新遇到他。

    杜子聿自顧自發(fā)著呆，手機丟在一邊響了很久他才察覺，屏幕上閃著老羅的名字，他愣了愣，接起來：“羅叔？”

    “小杜，你趕緊來一趟帕敢。礦區(qū)出大事了！”

    第103章 相遇

    具體出了什么事，老羅沒有明說，只催促杜子聿速來。杜子聿便也沒耽擱，當(dāng)晚就直飛仰光，再轉(zhuǎn)車去帕敢。等抵達礦區(qū)，也不過是次日的傍晚。

    眼前的景象可謂是觸目驚心，礦區(qū)一片瘡痍，這里似乎經(jīng)歷過一場林火，參天的柚木全成了焦枯的樹根，而山巖也發(fā)生了崩塌，到處是荒沙碎石，霧露河也完全枯竭，河床底部的原石被山巖掩埋，抓手機器正在清理巖石。

    “緬甸軍和克欽邦全線開站，幾個月前，緬軍炸了費翠營，這不……他們也炸了回來?！崩狭_嘆息著搖搖頭：“我請你來，不是要你看礦的，而是這些石頭，恐怕里面全炸裂了?！彼忠恢福抛禹膊虐l(fā)現(xiàn)旁邊清理出來成堆的原石，他跟著老羅走過去，隨意拿起一顆來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