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jié)
而往往老天最壞的地方,就是讓人輸在自己的不甘心。 這也是章得之和徐昭星斷定了薛玲絕不會離開洛陽城的原因。 年前也就是不安穩(wěn)了這最后一次,很快就過了臘月二十三,往除夕邁進。 陳佳云來找徐昭星商議過年的事宜,該準備什么年菜,該準備什么祭品,還有禮尚往來用的年禮和家仆們的打賞。 陳佳云說起來頭頭是道,畢竟這么些年姜家內(nèi)院的一應事宜,都是她打理。 今年不同往年,章得之已成親,她這個老二家的媳婦,再不該管這些事情。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她沒那個魄力休夫,別說陳家已破敗,即使沒有破敗,也不可能成為她的支撐。 倒不如,扮演好了姜家二房得體的妻。 陳佳云想的很清楚了,只要章得之能夠登基,姜舍之必定封王,她賴好都是個王妃,她一個兒子就算當不了太子也能當王,身邊的這個一定能繼承姜舍之的王位,女兒只要不死,怎么說也會封個公主,她又何必和未來的皇后娘娘過不去。 如今自己服個軟,幫襯著她,未來總有好日子在等候。 徐昭星聽她說的復雜,實際上復不復雜,只有辦了才知道。 世家過年為什么麻煩,就是因為人多。 她上學那會兒當過班干部,組織過什么中秋晚會、冬至包餃子等等集體事宜。一個班五十幾人,想要面面俱到也不是件特別容易的事情,也算不是零基礎(chǔ)。 再說了,她只需要指揮,又不需要事事親為。 徐昭星叫來了慧潤,又借了蔣瑤笙的雪芳和雪華,囑咐了三人去前院尋蔣肆,四人分工,一人負責擬單子,一人負責采辦,一人負責灶上的準備工作,還有一人負責布置整個宅院。 這就是人比人氣死人的地方了,陳佳云花了兩年的時間才捋順的事情,到了她這兒竟是如此的簡單。 陳佳云倒是能夠理解自己為何輸?shù)倪@么徹底了,她放不開,凡事都得自己來。 說的是放手與不放手僅僅是一念之間,可有的時候,還真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嫉妒也好,無奈也罷,陳佳云已經(jīng)決定了不能和徐昭星為敵。 不知是不是想開了,好事緊跟著就來了,臘月二十八,陳佳云沒有盼歸姜舍之,倒是盼回了姜婳。 陳留的事情,陳佳云至今知道的不清楚。 母女兩個關(guān)起門來抱頭哭了一場后,陳佳云問姜婳:“女兒,你別瞞著娘,把陳家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一說?!?/br> 過了年姜婳就九歲了,不是個好哄的小孩兒。 她好容易止住了哭泣,道:“娘,舅父壞,他綁了我,要把我送到城外,我的腳便是那時摔斷了,是大經(jīng)叔叔殺了舅父,還打敗了城外的那些人。娘,舅父死了我傷心,可我也慶幸,他要是不死,我今日就見不到娘和哥哥了?!?/br> 陳佳云愣了一下,這一回淚飆的比剛剛還厲害。 她那個嫡兄啊,好狠的心。 倒是白瞎了她的那些眼淚。 姜婳回來,徐昭星讓人送了些好吃的好玩的過去,說是給她壓驚。 陳佳云先遞了橄欖枝過來,她沒理由不順桿兒爬上去。 年三十這一日,章得之沒再出門,一早就叫住了前院的四個男孩,讓他們寫對聯(lián),言明了各人寫各人屋里的。 姜高鈺最小,卻也不敢纏著笑也不笑的大伯父,只能退而求其次纏著兄長姜高良給他畫年畫,還非要個大胖娃娃抱鯉魚。 姜高良依了他,提筆先沾了些朱砂。 另一張桌案上,徐文翰正立在旁邊看余良策寫對聯(lián),只見他如行云流水般的揮灑筆端,落在紙上的是蒼勁有力的行草。 徐文翰連贊了幾聲,怪羨慕地道:“良策也是先生的學生,真好?!?/br> 徐文翰和余良策共用一個小院,彼此交際的更多,余良策知道一直沒能去太學學習,是徐文翰心里最大的失落。 他勸解道:“文翰兄,如今咱們就跟在先生的身旁,學的是實際的策略,比之太學的紙上談兵,不知好了多少?!?/br> 徐文翰一想也是,心里的難受勁隨即過去。 這時,余良策落完了最后一筆,立了起來,將筆遞給了徐文翰。 半上午的光景很快過去,章得之來驗收結(jié)果,瞧見姜高良不止畫了《連年有余》,還畫了《富貴滿堂》和一幅《母子圖》。 章得之特地看了那《母子圖》一眼,沒有言語。 另一廂,余良策和徐文翰一共寫了十八副對聯(lián),湊合著也夠用。 這就又指揮著他們熬了漿糊,親手去貼,道了一句:“這便是年的樂趣?!?/br> 而后施施然去了后院。 這是有勞動力,不用白不用的節(jié)奏。 這些活兒,他們要是不干的話,還得落在他的頭上。 即使有仆人也不能用……這便是年的樂趣。 這也是姜家的家規(guī)之一。 章得之到了后院。 后院里,蔣瑤笙在院子里支起了桌案,也在畫年畫,寫對聯(lián)。 畢竟是繼女,他遠遠地看了一眼,贊了聲:“好畫。” 沒等蔣瑤笙回頭,他那廂已經(jīng)進了屋里。 屋里的炭火燒的很旺,徐昭星開了扇窗戶剛好能看見院里。 章得之一進了她這院子她就知曉,在院里說了句什么她也聽到。這兩日正趕上她大姨媽造訪,怕冷的緊,她坐在榻上,還包了床薄被,即使知道他來了也不想動彈。 章得之幾次給徐昭星把脈,都發(fā)現(xiàn)她體寒,喜歡吃辣椒和香瓜子那些炒貨,極易上火。 她這是氣血兩虛,上火是假象,奇怪的是,調(diào)理了些許日子,竟不見成效。 今日是除夕,大過年的吃藥,總覺得不好,章得之停了給她的藥膳。 這一進門的頭一件事情,還是號脈。 章得之的手還未觸及她的手腕,先碰到了她的手,屋里這樣暖,還包的這么緊,她的手居然還是涼的。 他不由自主地皺了眉,號完了脈,又不由自主地皺了下,道:“等過完了年,我讓那老道進府給你瞧瞧?!?/br> “什么老道?” “哦,古濟道人,通曉些醫(yī)理?!?/br> 古濟道人!名字聽起來很熟悉,可徐昭星一時想不起來在什么地方聽過,怪費腦的,干脆不想,問了他一句:“今日這后半晌還有什么事情?”沒事的話,她想睡一覺。 章得之瞧她坐著都亂栽的情形,道:“想睡你就睡吧?!?/br> 等他去床上拿了床厚被,她已經(jīng)半睡半醒,合著眼皮小聲道:“也不知明年會在哪兒過年?” 章得之將厚被給她蓋上,捏了她的手,禁不住想,其實哪兒都可以,關(guān)鍵和誰在一起。 年夜飯,大房和二房是一道吃的。 因著姜舍之不在,這一回,章得之讓男女分了桌。 開飯之前,他先領(lǐng)著徐昭星祭祖宗。 陳佳云的心里有些不太舒服,這時候祭祖宗不帶兒子帶媳婦,可見以后他倆有了孩子,姜高良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又一想,不好過就不好吧,反正她現(xiàn)在也沒了讓姜高良當太子的心思,明哲保身,活著,好好的活著,比坐在那個位置上省心。 這是陳佳云還不知道姜高良畫了幅《母子圖》,貼到了徐昭星的門上,若知這一出,估計又是一場閑氣。 好歹是大過年的,也不能冷落了打宛西來的“貴客”。 章得之祭完了祖宗,才讓人去請薛玲。 不多時,薛玲便款款而來。 比起二十幾日前,身形清減了不少,態(tài)度也好了不少。 別管眼睛里是不是還閃著精光,至少懂得了低頭。 章得之道:“人到齊了,那就開飯吧!” 徐昭星倒沒覺得什么,陳佳云捂了嘴淺笑,心里想著,還不如姜舍之呢,好歹還會多說幾句客套話。 他倒好,一句“開飯吧”就打發(fā)了。 當家作主之人都這樣說,那就開飯吧。 幾個男孩子解了禁,人人都可以飲酒。 女眷這廂,章得之知道徐昭星好飲,上了一壺烈酒,還有一壺果酒。 年菜的種類就繁雜了,基本上滿足了長安人、陳留人,還有洛陽本地的口味。 有香糯的八寶飯,有大盆的燴菜,也有紅燜的羊rou。 有精致的小碟,也有比臉還大的碗。 薛玲是想說些什么的,可女眷這廂有徐昭星,這讓她心有余悸。 她想了下,端了酒杯,立起來,“小女敬先生一杯酒水,聊表寸心?!?/br> 年輕有年輕的好處,前幾日那樣的折騰了一回,她的身子很快就好了起來。即使清減了幾斤,眉眼間的風情依舊。 她知道自己在姜家就是惡心人的存在,她敬章得之,就是想要惡心徐昭星。 這世上的男人大都憐香惜玉,不懂憐香惜玉的男人,那是因為有媳婦在。只是她敬酒,連他媳婦都擋不得。 這大過年的,薛玲敬的這一杯酒,章得之不喝也不行。 可這時候,蔣瑤笙道:“父親,難道不應當食不語?” 章得之忍笑忍得不行,和薛玲道:“敬酒就不必了,薛姑娘多吃些菜,吃飽了肚子……才不想家?!?/br> 薛玲悻悻地坐下,趁人不注意,狠狠地剜了蔣瑤笙一眼。 也因為蔣瑤笙那一句“食不語”,姜高良幾個碰杯都沒敢發(fā)出聲音。 吃了年夜飯還要守歲,陳佳云帶著兩個孩子先行回了后院,薛玲也心不甘情不愿地離去。 蔣瑤笙和那三個男孩玩到了一起,叫人拿了箭,在院子里投壺。 章得之和徐昭星終于能坐到了一起,他貼了她的耳低聲道:“也沒見誰家的年夜飯吃的這般不聲不響?!?/br> 嘴里是埋怨,可眉眼間藏不住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