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shí)，蔣瑤笙從大帳的另一邊探出了頭。緊接著，余宏信便從她的身后走了出來。

    他的臉是很不好，眼睛里還迸發(fā)著殺氣。

    “舅兄，你聽我解釋?！笔Y威下意識便把手中的信攥的很緊，緩緩?fù)笸恕?/br>
    他鐵定打不過余宏信，更逃不出這營地。

    只見蔣威雙膝一軟，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舅兄，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br>
    苦衷這東西，人人都有。

    譬如蔣威的苦衷，往小了說就是想保存自己，往大了說是為了整個(gè)蔣家。

    畢竟這年頭，拖家?guī)Э诘亩疾蝗菀住?/br>
    余宏信也不容易，兒子這廂已經(jīng)反了，老媽和老婆，另有一票的子女，都還在長安城里。

    反吧，害怕一個(gè)不小心，老媽和老婆沒有好下場。

    不反吧，攻不下洛陽，他和他爹沒活路。

    那么問題就來了，他又感覺洛陽就是個(gè)坑啊，能活埋了他、他爹還有無數(shù)兵將的巨坑。

    所以，他是反還是不反呢？

    好難拿主意，他想他爹了。

    他早就過了三十而立的年紀(jì)，卻在這個(gè)時(shí)候無比的想念他爹……

    余宏信派了重兵把守蔣威的大帳，將回去便對上他兒子堅(jiān)定的神情，忍不住心神一晃。

    即使他不承認(rèn)，他也知道，他不止動搖了，甚至還有去動搖他爹的心。

    不就是兵分兩路，可以。

    如此，一時(shí)半會兒的，即使是朝廷也不能說余家沒有賣力。

    而想要辦好這一切，只要看管好了蔣威就行。

    余宏信想了想和兒子道：“你知道，余家的事情一向是你祖父說的算，我急著去見他，又唯恐這里會出亂子，你和瑤笙速速回洛陽城，順便…將你姑父也帶去。”

    是蔣威想棄余家不顧，那也怪不得他狠心。

    ☆、第七十七章

    蔣威其實(shí)是想反抗的。

    可反抗要有用的話，他早就反抗了。

    他將余宏信罵了一路，卻在城門邊收了聲，無他，有人扶他下馬，他斜了一眼，正對上那人怨怒的眼睛。

    那人生得極好，英俊的面容，桃花的眼睛，若那眼里流露出的是情，一定能晃動人心。

    可那雙眼睛里露出來的哪有絲毫的情分，倒是像恨不得砍了他似的。

    蔣威一驚，“你，你是……”余家的崽子！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拉下了馬，一個(gè)踉蹌，摔的不輕。

    他終于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了，蔣瑤笙不過是在明，而那余良策卻是在暗。

    什么被俘！什么要贖金！

    全部都是假的。

    蔣威倒是想再吆喝幾聲，表示自己寧死不屈。

    可他怕死啊，死了就不能花天酒地睡女人了，他還想，這不丟人，沒人不怕死。

    是以，蔣瑤笙從馬車上下來，他還往前湊了幾步，喊：“侄女，瑤笙侄女！”

    蔣瑤笙聽見了，也沒有回頭，倒是瞧了瞧余良策。

    余良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道了句：“放心，你先回吧！我明兒一早再去見干娘。”

    原想著一日是怎么也回不來的，哪知，晨起走，日落歸，倒是一日打了個(gè)來回。

    蔣瑤笙回到府的時(shí)候，徐昭星剛用過晚飯，小菜還沒有撤下，見她回來，便又叫人擺了上來。

    蓮子粥還是溫的，蔣瑤笙吃了兩口小菜，喝了一碗粥，和她娘道：“娘，我把蔣威帶回來了?！?/br>
    “那是你三叔?！毙煺研强扌Σ坏?。

    蔣瑤笙撇了撇嘴：“反正，他又不認(rèn)我。”

    “人呢？”徐昭星問。

    “咱這宅子又住不下，他罵了余家一路，余哥哥心里有一股子氣沒處出，八成要把他下到大獄了?！?/br>
    仿佛這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蔣瑤笙說完，還嘿嘿一笑。

    徐昭星也不是要管蔣威死活，不過是按照血緣來說，蔣瑤笙跟蔣威近，可瞧蔣瑤笙那反應(yīng)，還不如沒反應(yīng)。

    不過，她說的對，別說宅子里住不下，就是住的下，蔣威也不配住進(jìn)來。

    還是大獄適合他。

    第二日一早，余良策來見。

    其實(shí)頭天晚上，章得之把該說的已經(jīng)說給她聽了。

    余宏信那廂本就是個(gè)不堅(jiān)定的，自然會衡量哪邊更容易得到好處。

    孫子確定就是反賊了，兒子明顯向著孫子，祖父該怎么辦，還得老頭兒自己衡量。

    不過，最好的辦法還得數(shù)她給的那條“兵分兩路”的路。

    一路圍攻洛陽城，可以替章得之引來薛先。

    另一路去攻打峽州，可以替姜舍之立下戰(zhàn)功。

    而兩路人馬，雙管齊下，誰也不能說余家不賣力。

    如此，一石三鳥。

    ——

    余宏信是怎么和余季同說的，只有他父子二人知曉。

    其實(shí)余季同也有被逼上梁山的意思，誰讓他兒子把女婿送進(jìn)了洛陽城。

    想想這一幫孩子，就沒一個(gè)叫人省心的。

    女兒自打見了那蔣威一面，就誤了終身。

    還以為最小的孫兒會是最好的一個(gè)，誰知道，是最不省心的。

    對于余季同來說，他需要考量的僅是一個(gè)問題，那就是做一個(gè)眼光銳利的投機(jī)分子，還是死守原則？

    余家本就不是世家，而是草莽起家。

    不是不講忠義，只是那些個(gè)忠君思想到底不如世家根深蒂固。

    其實(shí)就是那些個(gè)從前朝就有的世家，不照樣也歷經(jīng)了改朝換代，若他們忠君的話，還不得全家一塊兒去死，哪里還會繁盛到如今。

    說起來，余季同要想的問題實(shí)際上就是他要怎么更好地保全余家，甚至是如何讓余家出頭！

    這就簡單了，有時(shí)候危險(xiǎn)與機(jī)遇并存。

    余季同帶來的兵，果然兵分了兩路。

    余宏信帶領(lǐng)了八萬人，改道去了峽州。

    余季同便領(lǐng)著剩下的人，直接圍了洛陽城，卻是圍而不攻。

    先和城里的人通上了信。

    余季同在信上說了，他要見余良策。

    余良策還是很怕他這祖父的，蔣瑤笙倒是義氣，同他道：“沒關(guān)系，要不我再陪你走一趟?！?/br>
    徐昭星卻說不行，“你去會讓他誤會我們還在防備?！?/br>
    這個(gè)時(shí)候能代表章得之和信任的唯有姜高良。

    章得之自然也知曉，他觀察了一日，選定了日落時(shí)分，對方正在換防的時(shí)間點(diǎn)，讓他倆出城。

    也不是出城那么簡單，余季同亮了亮手腕，他自然也得有個(gè)下馬威讓余季同看一看。

    兩個(gè)功夫都還不錯的小子，選了個(gè)防備薄弱的地兒，帶了二十三人直接沖出了余季同的包圍圈。

    余季同派人追了半宿，人沒有追上，回到大帳卻見帳前的守衛(wèi)都不見了。

    他離開大帳，不過一刻鐘的功夫。

    余良策的耳朵靈敏，這時(shí)候掀了帳帷，探出了頭。

    余季同一看臉都綠了，轉(zhuǎn)頭就問跟了自己十幾年的老部將：“打城里一共出來了多少人？”

    “二十三騎?！?/br>
    “我問你多少人？”余季同氣急敗壞。

    “沒看清。”

    這就怨不得人了。

    余季同黑著臉進(jìn)帳。

    余良策知道自己和姜高良一塊兒掉了祖父的臉面，老早就跪好了，等罵的姿勢簡直是專業(yè)。

    余季同哭笑不得，準(zhǔn)備開罵，卻又礙于坐在了主位上的姜高良。

    這孩子，他是頭一回見。

    與他孫兒年歲相當(dāng)，長相也還不差，比起他孫兒，還多了些許的福相。

    他坐在主位上不是不對，不是如今余季同的心情很不美妙。

    該有的勢得有，該有的下馬威也不能少，但該恭敬的時(shí)候還是得恭敬。

    姜高良站了起來，先行拱手行禮：“余將軍，晚輩若有冒犯的地方，還請見諒?！?/br>
    余季同嘆了口氣，終是一笑。

    若說先前，他還有什么想法，如今那些想法都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