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不好確定。”若說軍刀和柴刀砍出來的樹枝斷口有什么差別的話……恐怕還真沒什么差別。因此云霽也不好判斷。 “那殷將軍他們是走的這條道,然后失蹤了嗎?”軍長又問。 按理說從東邊入隴南,連接隴中山道的道路只此一條。若不是走這條路失蹤了的話,恐怕就是根本沒有進來。 “先行一段再說?!?/br> 隴中山道是一條沿河邊山崖而修的小徑,寬闊之處依山崖斷面而起,可容兩匹馬并排通過,但狹窄之處僅容一人通行。 山崖無斷面的地方,有一條年久失修的棧道。棧道斑駁之處連木板都腐朽了,只有幾根固定木板的繩子懸在山崖之間,看著好不驚險。 云霽下馬走上棧道最為失修的地方,腳下只能踩著腐爛了的只剩半截了的木板,幾乎只能靠手攀著繩子或攀著山壁凸出的地方,踉蹌前行。風吹過來的時候,繩子便晃了起來,連帶著手抓的繩子也在搖擺,上下同一頻率,連站都站不穩(wěn),更別提通行了。 好不容易通過了那段棧道,云霽已經(jīng)是滿身大汗,而身邊隨行的士兵也都是大汗淋漓,覺得有驚無險。 “這個棧道破爛成這樣,殷將軍他們五百人,恐怕不好通行吧?!避婇L擦了把汗。 的確,一人通過都要一刻鐘的時間,五百人的話恐怕要通行五天。如果殷辰他們稍微動動腦子的話,就應(yīng)該先花兩天時間修好了棧道,再走過來。但既然這個棧道沒有被修好,所以殷辰一行,應(yīng)該不是從這里通過的了。 線索至此徹底斷了。 無法判斷殷辰是否進山,如果他們進山了的話,也無法獲知他們走了哪條路。 “找當?shù)厝藛栆幌?,還有沒有其他入樺國的道路吧?!痹旗V只得帶人暫時出了隴南山中,在山腳下的廣樺鎮(zhèn)歇一晚上。 —— 夜半時分,云霽輕輕吹響哨子,召喚了朱雀。 “陳將軍那邊什么動靜?”云霽問。 “似乎是在查jian細。”朱雀報告。 他之前跟陳博涉說過有內(nèi)jian一事,看來陳博涉是放在了心上。這次能派他出來,恐怕多少是不想讓他被列入盤查之列。 “查出來了嗎?” “似乎還沒有。” 可能是得花點功夫,因為上次指派殷辰帶隊入山,可是在朝上之上說的。滿朝的文武大臣都聽進了耳朵里,要從這么多的人里面找出那個jian細,確實需要花點時間。 “那關(guān)于殷將軍的下落,可有消息?” 朱雀猶疑了一下,不知當講不當講,“沒有殷將軍的消息,倒聽了一首民間的打油詩,是說隴南這邊的地形的?!?/br> “什么打油詩?” “隴南山中九千九,妖魔鬼怪遍地走。層巒疊嶂近卻無,藤纏樹繞無似有。朝南晚北不相對,橫東豎西不同軸。” 云霽聽著這個打油詩,倒是覺得有點意思?;緦㈦]南山中的地形描述得有點變幻莫測。 “層巒疊嶂近卻無,藤纏樹繞無似有”,是說本來有路的地方突然中斷,而本來看似沒路的地方突然又有路了嗎?云霽回想起下午走棧道時的驚險,雖然名義上隴中山道的一截,但實際上基本不能通行了。 “朝南晚北不相對”,這是什么意思?云霽有些疑惑。 “大概是說早上看到的路和晚上不是一條路?!敝烊富卮穑暗恢肋@首詩是誰作的,所以當?shù)厝艘仓荒苷f個大概。他們有些人一輩子都沒進過山,只是哼著這首詩,嚇唬小孩子不要去山中玩耍?!?/br> “那么橫東豎西不同軸呢?”云霽問。 “東面的野徑是東西走向的一條橫著的道路,而西邊的隴中山道,是南北走向的一條豎著的道路?!敝烊傅馈?/br> “僅此而已嗎?”云霽有些疑惑,如果只是形容道路方向的,跟前面那些詩句又有些不搭。 “那么最開頭的一句,隴南山中九千九,妖魔鬼怪遍地走是什么意思?” 朱雀搖搖頭,表示不知,“大概是……押韻?我問過很多村民,無一人能準確說出詩句的含義,只是聽著順口,便跟著這么唱了起來?!?/br> 事情的發(fā)展有些出乎意料。云霽開始以為殷將軍一行是中了埋伏,以至于全軍覆沒?,F(xiàn)在看來,也有可能是在山中迷路了? “你知道有沒有什么人是特別熟悉山中道路的?”云霽道:“明天我們先去找?guī)讉€當?shù)厝艘罚筇煸偕仙??!?/br> 朱雀說了幾個人,云霽一一記下,其中一人是個彎腰駝背的白胡子老頭,人稱“王伯”,號稱在隴南山下住了幾輩子,對山中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得很。 云霽請他一同上山,但他因為年紀大了,腿腳不便,所以便讓他的兒子跟著云霽上山。對于那首盛傳的打油詩,和詩中描述的山路之奇詭,王伯嗤笑了一聲。 “隴中的道路哪有那么邪乎?”王伯道:“那首詩近幾年才流傳開來,肯定是有人不想讓我們進山,才造出這么個說法,嚇唬小孩子。隴南山中就兩條相接的道路,東邊一個橫道在富南國境內(nèi),西邊一個豎道進入樺國。橫道是腳踩出來的道,豎道就是隴中山道,修了棧道,只是棧道現(xiàn)在壞了?!?/br> 云霽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詞,“棧道現(xiàn)在壞了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說,棧道原本是好的,不是那種連木板都腐爛的樣子?” 王伯搖搖頭,“我好多年都沒上山了,因為年紀大了,腿腳不便。以前棧道都有人在修,近年聽說是沒有了。我看這山中,多少是有點變化了?!?/br> 云霽還想再問幾句,但王伯推說年紀老邁,身體不好,要吃藥睡覺了,于是讓他兒子將一行人送走了。 王伯的兒子送他們走到門口,小聲說了句,“爹似乎有心事,自從聽那句打油詩傳開之后,他便不愿意再上山了?!?/br> “為什么?”云霽問。 兒子搖搖頭,“爹沒同我們說?!?/br> 云霽只得跟兒子約定了個時間,準備明日清晨一同上山。 “最后一個問題,”云霽問:“最近可有除了我們之外的外地人,問關(guān)于上山的事宜,來請教你父親?” 兒子回憶了一下,“有幾撥人,你說的是哪一撥?” 第33章 中計 “共有幾撥,都是什么人?”云霽問。 “這個……無可奉告?!蓖鯀蚕肓艘幌拢翱峙履銈円矝]有以真實的身份相告吧?!?/br> 云霽笑了笑,“我們確實是行路的商人,這次打算開辟個新的貨物通道。你若不相信,我也沒辦法。咱們各取所需便好?!?/br> 王叢點了點頭,“那好,依照約定,我明日領(lǐng)你們上山。其他的你就不要再問了?!?/br> 云霽走的時候,又看了一眼那個浸泡著黃豆的大盆,里面滿滿當當?shù)?。黃豆?jié)q得都快溢出來了。 王叢說他是磨豆腐的,如果明天早晨上山的話,這么一大盆黃豆豈不是要被白白浪費掉?云霽有些生疑,做小本生意的人,最在乎的是這一毫一厘,但這父子兩個人,似乎都不太在乎。 —— 第二天天亮得很早,一行人跟著王叢上山。 王叢確實對這山中極其熟悉。藤纏樹繞之所,他不用柴刀砍樹枝和樹藤,而是輕巧地左右回避一下,便可以穿梭在幾條枝干和藤曼之間。 行至昨天那個年久失修的,只剩下繩子的棧道的時候,王叢也是輕輕一躍,就踩著只有半截木板的棧道前行了。風吹來,繩子搖晃,對他來說仿佛不受影響似的,不一會兒便踩了過去。 走完了這一段棧道之后,前方又是一段木板鋪就的羊腸小道,只容得一個人通行。 王叢正在前面走著,突然叫了一聲,捂著腳踝,“似乎被毒蟲咬了一口?!?/br> “我這里有藥。”這次出行,害怕遇到毒蟲猛獸,所以軍長特地準備了些驅(qū)蟲,治傷的藥物帶在身上。 “你們外地的藥,恐怕對我們山中的蟲子沒有用?!蓖鯀矒u搖頭,示意不用,“我揉搓一下,將叮咬的毒液擠出來就沒事了。你們先走,再走幾步道路就會開闊起來,也就沒這么多的毒蟲了?!?/br> 軍長一聽藥沒有效果,又見王叢捂著腳踝,似乎是很痛苦的模樣,頓時有些擔心,“萬一我們也被咬了,藥又沒有效果,怎么辦?” 旁邊的士兵打趣道:“你一個大男人還怕被蟲子咬?” 一行人轉(zhuǎn)身準備依照王叢的話先行,等過了這段狹窄的道路,再在前方開闊的空地等他。 云霽看著被眾人落在身后的王叢,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為什么當?shù)厝诉€會被毒蟲叮咬?從剛才他在林間自如穿梭的身手看來,確實應(yīng)該是當?shù)厝?。但一般生長在山林附近的人都有驅(qū)蟲方法,為什么偏偏這個王叢會被咬了? 云霽讓其他人走在前面,自己則走在最后一個。他身后是慢慢站起來,一跛一跛跟著的王叢。 在即將走完這條木板鋪就的窄道,走到王叢所謂的開闊地方的時候,云霽一扭頭,發(fā)現(xiàn)王叢居然不見了。 不好,有詐! “軍頭!快停??!”云霽急忙大喊,讓走在前方的軍長停步。 “怎么了?”跟旁邊的士兵正在說話的軍長被云霽喊懵了,停在即將進入開闊地帶的最后一塊木板上。 “王叢消失了?!?/br> 云霽走到前方,與軍長并排站著,看了看前方那片所謂開闊的地帶。 是一片被枯葉和綠葉覆蓋著的,長滿了雜草的空地。正中鋪著與棧道相通的木板,看起來同樣是隴中山道的一部分。 云霽抽刀砍了一段粗樹枝扔到了前方的空地上。 軍長看著他,滿臉的不解,覺得季先生的腦子應(yīng)該是抽風了。憑空扔了一段樹枝,是要施法術(shù),讓那段樹枝變成個老虎豹子嗎? “不要往前走,停在這里,然后像我一樣,往前方扔樹枝和石頭等重物?!痹旗V下令。 “季先生,你這是要做什么?要撿樹枝來燒篝火嗎?”軍長一邊砍樹枝,扔樹枝,一邊又覺得這個行為著實可笑。 扔了一會,前方的空地上漸漸堆積起了一小堆石塊和樹枝等亂七八糟的東西。 當最后一個石頭被扔過去,開闊地上堆積的東西達到了一定的重量之后,地面突然開始塌陷。 軍長嚇得急忙往后退,“哎呀媽呀,遇上泥石流了?!?/br> 云霽倒是站著沒動,看著眼前的地面塌陷之后形成一個大坑,將方才堆積的樹枝和石塊全部帶入了坑中。全部塌下去了之后,呈現(xiàn)一個八尺見方,三人高度,上窄下寬,基本掉進去就無法攀爬出來的陷阱。 “我們被算計了。”云霽道。 軍長看著消失不見的王叢,又看看前方那個深坑,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原來剛才他讓我們?nèi)デ胺降拈_闊地等他,就是為了讓我們掉進陷阱?” 云霽點頭,“看來應(yīng)該是。說不定殷將軍他們?nèi)姼矝]就是中了這樣一個陷阱。達到重量之后,一旦塌陷了,全員都會掉下去?!?/br> 軍長又不禁撩起袖子擦了擦汗,“這么大個坑,這么大的工程,應(yīng)該不是那個王家父子挖的吧。” 話音剛落,后方的叢林之中就躥出了十幾個蒙面之人,揮著刀朝他們一行六人砍了過來。 前方是個深坑,后方又是敵人。即時識破了詭計也逃不掉,無可奈何。 “別反抗了,投降吧?!痹旗V首先將刀一扔,然后看了看軍長和幾名士兵。 軍長本來持刀在手,準備殊死抗敵,但領(lǐng)帥首先投降了,他左右為難。看著旁邊的士兵陸續(xù)放下武器之后,自己也只好放下了。 蒙面人沖上來綁了他們的手腳,然后將他們套上布袋,然后押他們繼續(xù)上山。 云霽雖然被蒙著眼睛,但也知道走的不是方才上山的那條路。按照他的方向感來判斷,剛才走的是自南向北的隴中山道,但現(xiàn)在這條路卻是自東向西,更往大山深處。而一路既沒有木板鋪就,也沒有棧道和繩索,時不時還能踩到樹枝和枯葉,顯然也是一條野徑。 這些人是什么人?是樺國人嗎?是綁架了殷將軍的同一撥人嗎?是那個王叢的同伙嗎?還是說只是索要錢財?shù)纳椒耍?/br> 無法判斷,只能跟著一步步地往下走。他當初算到了可能被抓住,也做好了不入虎xue,焉得虎子的準備,所以他們一行人中,留了一個人沒有隨隊伍同行,而是呆在廣樺鎮(zhèn)中。一旦他們傍晚還沒有回來,就快馬加鞭趕回鄴城給陳博涉報信。 與此同時,白虎和朱雀也得到了他的命令不得離開他的近旁。所以在他被押送的途中,朱雀應(yīng)該就能記錄下他所走的路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