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jié)
傅書言邁進門檻,方微微抬起頭,安親王府她曾跟母親來過,冬季荒涼而蕭瑟,景物依舊,物是人非。 一個太監(jiān)領(lǐng)著二人沿著青石板甬路,進了內(nèi)宅,傅書言記得太子妃文氏曾經(jīng)住過的寢宮,此刻正是往哪里走。 一路沒人說話,那個太監(jiān)只顧帶路,沒有多余的話,傅書言常去東宮,但這個太監(jiān)面生,她沒見過。 進了太子妃寢殿,傅書言每往里走一步,心跳如擂鼓,一想快見到高昀,她緊張不安。 繞過蘇繡富貴牡丹屏風(fēng),傅書言余光掃過寢殿,驀然看見高昀立在床榻前,高昀的目光落在前頭走的女醫(yī)身上,大概母親病重,沒注意女醫(yī)身后的傅書言,以為是前日的八姑娘傅書錦,姊妹倆身形相似。 走到近前,傅書言隨著女醫(yī)行禮,宮女把帳子朝兩旁掛起,傅書言垂眸,瞥見床上躺著太子妃文氏,只見文氏面色通紅,闔眼,呼吸氣重,女醫(yī)上前診病。 沒有女醫(yī)擋著,傅書言離高昀站的地方很近,傅書言微微抬頭,高昀看向帳子里的母親,恍若有感知,朝傅書言看了一眼,這一眼,立刻定住,他震驚似不敢相信張了張嘴,傅書言從口型判斷,他叫的是言meimei。 傅書言定定地看著他,眼中溢滿淚水,唇動了動,無聲叫了句,“昀哥哥?!?/br> 高昀百感交集,一瞬不瞬望著她,清澈的雙眸數(shù)點晶亮的東西閃耀。 這時,女醫(yī)從床榻前離開,對身后的傅書言道;“你上來診一下王妃的病。”太子已廢了,太子妃改稱王妃。 傅書言收回跟高昀對視的目光,走上前去,用手稍試,文氏發(fā)高熱,傅書言聽傅書錦描述,前日文氏高熱不退,用了太醫(yī)院女醫(yī)的藥,按理說,服用兩三日,應(yīng)該退燒,太子妃文氏連續(xù)高熱不退,其實,除了本身的病癥,應(yīng)該還是心病,長期的折磨憂慮,文氏終于撐不住了,傅書言看文氏緊閉著眼睛,神情似乎沒有求生的*。 傅書言這兩日猜測,太子妃大概心病緣故,及至看見太子妃的情形,越發(fā)確定自己的判斷。 女醫(yī)站在她身后,手放在她肩頭,道;“你來開藥方?!卑斯媚锔禃\跟女醫(yī)提過她有個熟讀醫(yī)書,醫(yī)術(shù)高明的jiejie,女醫(yī)經(jīng)常出入宮闈,跟東宮的人都熟悉,知道傅書錦這個jiejie跟東宮的淵源,太子妃的病,如果有傅姑娘來治療,應(yīng)該比自己治療效果要好,畢竟關(guān)系曾經(jīng)很親近,太子妃不是那么抗拒。 傅書言站起身,目光從高昀臉上掃過,道;“我能跟王妃單獨說兩句話嗎?” 高昀不知道傅書言跟母親說了什么,想多看傅書言幾眼,猶豫著最后一個出去。 傅書言坐在床邊,微微傾身,低低地似耳語般地道;“王妃,我是言兒,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太子妃文氏睫毛動了下,傅書言接著道:“您真的放心離開兒子,如果連您都走了,他身邊沒有親人的陪伴,一個人住在這冷寂的宮殿里,不是很可憐,王妃,現(xiàn)在您的丈夫,兩個兒子都還活得好好的,您不能先離他們而去,活著就有希望,朝廷現(xiàn)在幾位王爺心懷各異,朝堂看似平靜,實則波濤暗涌,若有動向,機會也許就來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王妃,言兒知道你聽得到,千萬別灰心放棄,多想想昀哥哥?!?/br> 傅書言相信文氏并沒有燒糊涂,文氏心里明白。 果然,太子妃文氏徐徐睜開眼,微弱的聲音道;“言兒,你能答應(yīng)我一件事嗎?” 文氏的身體病弱不堪,聲音很輕,傅書言附耳傾聽,文氏低低地道:“看在昀兒對你一片癡情,如果有可能,你一定要幫他?!?/br> 太子妃文氏一點沒糊涂,她病勢沉重,心里卻明白,現(xiàn)在能夠托付的人只有傅家七姑娘。 傅書言道;“我答應(yīng)你,可是王妃您自己一定要好起來,您活著,是 昀哥哥精神支柱,是唯一可以帶著他關(guān)懷和溫暖的人?!?/br> 太子妃文氏眼角淌淚。 傅書言走出內(nèi)室,重新寫了藥方,遞給近旁的高昀,高昀伸手來接,手指激動得抖顫,傅書言朝他重重點下頭,“王妃會沒事的?!彼哪肯鄬?,千言萬語。 傅書言不敢在王府里逗留太久,怕人發(fā)覺起疑,跟女醫(yī)告辭出了寢宮。 傅書言跨出王府大門瞬間,回過頭去,看見凜冽的寒風(fēng)中,高昀清雋的身影,傅書言不敢再看,大門上的小門在身后關(guān)上。 傅書言回慶國公府,八姑娘等在她房中,看見她回來,上前問;“七jiejie,王妃的病怎么樣?” 傅書言悄悄說了見面的情景,“我沒有把握說的那些話,太子妃能聽進去多少,心里沒底,我想后日再去一趟?!?/br> 傅書言想起昨日求高璟,走時,高璟最后說的那句話,求一次只能見一面,去兩次,要求他兩次,回想兩人單獨關(guān)在屋里,高璟輕薄她,內(nèi)心猶豫不定。 半夜起風(fēng)了,北風(fēng)席卷雪花,肆虐,到天光微亮,雪方住。 傅書言對求高璟,糾結(jié)到后半夜方睡,房中第一縷晨曦照入,傅書言醒了,一骨碌爬起來,穿上衣裳,喊月桂,月桂在外屋睡,剛起身,聽見姑娘叫,忙披衣進來,看見姑娘已經(jīng)坐起來,道;“姑娘起這么早?年還沒出,姑娘怎么不多睡一會?!?/br> 傅書言道;“打水,我一會要出門?!?/br> 知兒和月桂服侍姑娘洗漱完,傅書言吩咐月桂叫小廝備轎,自己走去母親房中,傅鴻歇在外院,杜氏還沒起,杜氏的丫鬟桂枝看她穿戴整齊,道;“姑娘又是要出門?夫人昨晚睡得晚,還沒醒?!?/br> 傅書言朝里看看,小聲道;“母親醒了,跟母親說一聲,我去jiejie家了。” 傅書言說完走了,桂枝看著七姑娘的背影,小聲嘟囔,“七姑娘一大早的又是英親王府?!?/br> 榮親王府前院 小廝牽著馬,看高璟出來,陪著笑臉道;“世子爺,天剛放亮,就出門,昨晚雪大,今早天冷,世子爺還是等太陽出來再出門,能暖和些?!?/br> 高璟沒搭理他,翻身上馬,王府大門開啟,高璟騎馬徐徐地出來,出了王府大門,高璟朝左側(cè)張望,眸光一閃。 傅書言的小轎剛靠邊停在王府大門一側(cè),便看見王府大門打開,高璟從里面出來,傅書言慶幸自己虧來得早一步,鉆出小轎,細碎的步子,朝高璟走去,高璟看皚皚雪地里披著紅斗篷的少女,雪光映著,清艷明麗。 傅書言走到高璟馬下,還沒等說話,高璟面無表情道;“跟我來。” 說吧,騎馬前頭走,傅書言當即明白,急忙上轎,吩咐轎夫跟著高璟。 傅書言不知高璟把她帶到哪里,心里惴惴不安,手指輕輕把轎窗簾掀開一條縫,緊張地往外看,判斷這是往京城南方向走,傅書言不敢問,小轎跟在高璟的馬后,一直走到看見南城門,傅書言心頭一緊,這是要出城,出城去哪里?城門剛開啟不久,城門前冷冷清清,稀稀落落的幾個行人出城。 ☆、第108章 傅書言正狐疑去哪里,一個小廝過來,道;“世子爺吩咐,請姑娘棄轎上車?!?/br> 傅書言走出轎子,回頭看身后跟著一輛馬車,乘馬車說明路途遙遠,傅書言心下沒底,看高璟騎馬奔城外走,喚一聲,“璟世子?!?/br> 高璟在前頭聽見,放緩了速度,等她過去,傅書言仰頭小心翼翼地問:“敢問世子爺是出京城嗎?要去哪里?” 高璟沒朝她看,“不想去可以不去?!?/br> 說完,打馬前行,一副高高在上,傅書言求人沒辦法,只好任他拿捏,打發(fā)傅家的轎子回去,跟著她出門的一個老家人和兩個小廝都是她的心腹,平常沒少得她的好處,口風(fēng)嚴緊,傅書言跟他們交代幾句,傅府的小轎原路返回。 傅書言提著一個素錦包袱,走向后面的馬車,一個小廝放下矮凳,打開車門,傅書言腳踩著上車,馬車是空著,里面燃著一個炭火盆,放著軟墊,傅書言坐在車里暖和舒適,索性不問,任由馬車拉著走。 出了城門,她探頭望,頓覺荒涼,傅書言頭一次冬日出城,滿眼白茫茫一片,目光所及,看不到村莊,沒有人煙,一條黃土路通往遠方,寒風(fēng)凜冽,沒有阻擋,如刀子刮在臉上,傅書言趕緊縮回頭,車里溫暖如春,路上有的地方顛簸,傅書言困意襲來,她昨晚糾結(jié)來不來求高璟,沒睡好,她靠在椅背,昏昏欲睡。 不知過了多久,下面有人喊,“姑娘,到了,下車吧!” 有人拉開車門,一束光射進來,傅書言探出身,雪地反射陽光刺眼,傅書言抬手遮擋光線,陽光明亮卻不溫暖,傅書言跳下車,一股寒意襲來,人頓時精神了,看眼前到了一座莊子里,莊子依山而建,白雪覆蓋的山巒下,升騰起氤氳霧氣,周圍景致竟如墨畫一般,傅書言想,京城許多達官顯貴,在城外有溫泉莊子,冬季避寒,夏季避暑, 兩個穿紅著綠的丫鬟過來,“姑娘請?!?/br> 傅書言四處看不見高璟,跟著兩個丫鬟經(jīng)過兩重院落,來到后面屋宇,傅書言由兩個丫鬟引著走進去。 外面看著普通的建筑,里面卻別有洞天,一路花香四溢,珍稀的綠色植物,玉石堆砌的池子咕咕往外冒著熱泉,傅書言沒想到寒冷的冬季,竟有這樣人間仙境,外面冰天雪地,簡直是兩重天。 丫鬟領(lǐng)著她來到一間殿上,重重紗帷垂掛,傅書言緩步入內(nèi),赫然看見高璟端坐竹榻上,穿著一身素色的單袍,不扎不束。飄逸出塵,悠閑地品茗,說不出的清雅,只有這樣絕色的男子,才配得上這仙境般的地方。 高璟示意離他不遠擺著一把椅子,“傅姑娘請坐。” 傅書言站著沒坐,顯然不想多呆,再美的景色,跟高璟在一起,她拘束不安,無心欣賞 跟高璟這樣的人打交道,傅書言決定開門見山,“世子爺知道我為何而來,求世子爺再幫我一回。” 高璟端起碧玉茶盅,手指干凈修長,輕啜了一口茶水,“今日想好了用什么交換?” 看眼傅書言手里提著的素錦包袱,加了一句,“珠寶金銀,我不稀罕?!?/br> 一句話,傅書言頓時窘迫,手臂垂落。 熱茶裊裊的白霧后高璟的五官美得幾乎不真實,清清涼涼的聲兒穿過氤氳霧氣,“你拿什么取悅我,令我答應(yīng)你的要求?” 傅書言抿唇,片刻抬頭道:“書言為世子爺彈奏一曲。” “好?!睅茁暻宕嗟穆曧?,高璟擊掌。 走出一個侍女,擺設(shè)一架古琴,傅書言端坐琴凳上,蔥管似的指尖劃過琴弦,一曲《石上流泉》若行云流水,碧澗泠泠、枕流漱石的意境,殿上清音裊裊,令人神清氣爽。 高璟徐徐走下竹榻,踱步傅書言身旁,傅書言一緊張,彈錯了一個音,高璟離她太近,她能感受到男性的氣息,頓時心慌意亂,頻頻出錯。 傅書言一曲彈完,高璟鼓了兩下掌,抿唇一笑,“姑娘彈錯四處……” 高璟一一指出她出錯的地方,傅書言面露赧色,立起身,束手垂眸,“書言琴技粗疏,謝世子指教?!?/br> 傅書言從外面剛進來時,由寒冷到一個溫暖所在,初時,不覺什么,待了一會,就發(fā)現(xiàn)不妥之處,室內(nèi)有熱泉,溫度極高,高璟穿著單袍,看上去清爽宜人,傅書言怕在王府門前像上次一樣等的時候長,穿著一身棉褙子,此刻熱得汗透中衣,不覺心浮氣躁。 高璟盯著她面頰潮紅,突兀地一聲,“脫了?” 單就兩個字,染上暗昧,她臉頰紅更深一重,用幾乎自己都聽不見的聲,“不熱。” 猝不及防,高璟一伸手,扯開她領(lǐng)口下兩顆扣子,傅書言脖頸一涼,舒服地吐了口氣,隨即反應(yīng)過來,急忙掩住領(lǐng)口,稍稍錯開身子。 “你這么在乎他?”高璟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傅書言不答,高璟看少女耳珠暈紅,喉結(jié)輕微滾動,突然攬腰把她 按向懷里,力道很大,不容她掙脫,傅書言唇上一涼,高璟霸道地舌探入她口中,撬開牙關(guān),在她檀口中放肆地舔舐,逗弄。 傅書言感到異樣的清涼和舒適,周身無力感,軟在他懷里,抵抗微不足道,直到他松開她,她還暈暈乎乎地頭腦發(fā)懵,她不知道自己是熱暈還是……。 高璟在她耳畔低笑,“高昀那小子沒碰過你?” 承受他的輕薄,還要忍受他的嘲諷和挖苦,傅書衰雙唇艷紅,眼含水光,似怨似嗔。 高璟在她臉上注視良久,道;“成交。” 不等她反應(yīng),又跟著說了一句,“回京?!?/br> 高璟率先往外走,走了幾步,回身,看她還站在原地,道;“你去內(nèi)室散散汗再走?!?/br> 傅書言垂眸,低聲道;“不用了?!?/br> 讓他占盡便宜,她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蔫蔫地跟在他身后朝外走。 傅書言坐榮親王府的車,出莊子要走一段土路才能上官道,立春后的雪,太陽一出來,立刻就融化了,這段路面坑洼不平。 傅書言乘坐的馬車,一不小心,陷入一個深坑,傅書言感覺車身猛地顛簸一下,隨即停住,她趴窗朝外看,車夫揚鞭打馬,拉車的兩匹馬前蹄躍起,后車輪直打滑,退回坑里,車夫試過幾次,還是不行,跳下車,對傅書言道;“馬車陷泥坑里了,勞動姑娘先下車等候,老奴怕傷了姑娘?!?/br> 傅書言跳下車,高璟騎馬走一段回頭,看見傅書言坐的馬車陷入泥坑,打馬折回,看著車夫忙活半天,馬車原地不動,高璟似認真地對傅書言道:“傅姑娘不然與我同騎?!?/br> 傅書言不理,拔腿就往前走,高璟愣了一下,一笑,打馬跟了上去,高璟表情有幾分戲虐,“傅姑娘要走回去?這里可離誠十幾里路,傅姑娘若是快走的話,尚能趕在天黑關(guān)城門之前進城?!?/br> 傅書言白了他一眼,心說,還不是你害的。 高璟命侍衛(wèi),“下去推車。”一群侍衛(wèi)跳下車,在馬車后面推,車夫在前面打馬,一起使力,馬車終于出了泥坑。 傅書言重又上車,上了大路,道路平坦了,馬車跑快了。 車子進了城門,走出不遠,傅書言命車停下,高璟回頭看傅書言跳下馬車,站在官道一側(cè),攔了一乘小轎,另雇了轎子回去,這是跟他撇清關(guān)系的架勢。 傅書言吩咐轎夫去英親王府,坐榮親王府的馬車,怕jiejie姐夫起疑,又要盤結(jié)。 轎子走了一會,傅書言聽見后面有馬蹄聲,以為是有人騎馬經(jīng)過,細聽不太對,馬蹄聲不急不慢,始終跟在后面,傅書言探出頭,朝后看去,看見高璟帶著幾個侍衛(wèi),騎馬在后面跟著,高璟輕裘緩帶,如雪后初霽的天空,爽朗清舉。 傅書言看看周圍,這不是通往榮親王府的路,微揚聲音道;“璟世子跟我同路?” “我去看望十二皇叔?!备攮Z說得好像理所當然,沒有半分牽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