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本君他媽不如一只鳥?” “……你琢磨一早上就在琢磨這個?” “我他媽居然不如一只鳥!!” 氣得本君都變成“我”了。張子堯看著畫卷上那滿臉崩潰的“上古邪神”看了一會兒,片刻后,放棄強(qiáng)調(diào)“張子蕭和祖師爺技術(shù)差得有多遠(yuǎn)”這件事,氣不打一處來地點(diǎn)點(diǎn)頭面無表情道:“你就是不如一只鳥?!?/br> 家里墻上掛著的那位是指望不上了。 張子堯只好自己動身在王府里試圖搜尋蛛絲馬跡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案,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之間,不免聽到些旁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 原來那日,王爺同他的對話不知道通過哪個嘴大的下人傳了出去,樓痕親口說的那句“要讓子湖上除非是有神跡出現(xiàn)”傳遍了整個王府,無論是火房的劈柴伙計(jì)還是后院的洗衣丫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議論紛紛的同時,不免拿出來作為奚落子湖姑娘的話柄。 這話傳到雪舞和芳菲耳朵里,兩位歌姬也是多少既高興又自得,紛紛將競爭對象鎖定在對方身上,徹底無視了這眼瞧著沒了希望的子湖。 一時間,整個王府還當(dāng)真嘲笑子湖成風(fēng)。 張子堯后來又見過幾次子湖,雖然看上去依舊冷清淡漠,但是相比起之前幾日里卻明顯消瘦憔悴許多,想來這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的嘲弄以及王爺話語中無形的死刑還是讓她倍感壓力。 雖“除非神跡出現(xiàn)”這話不是張子堯說出來的,但是不知道為何,他也跟著內(nèi)疚起來。 奈何幾次想要上前搭話,最后看著子湖那張臉都膽小地縮了回來,直到二次選拔即將到來的前三天,他才鼓起勇氣來到子湖跟前搭訕。 沒想到的是對方對于他的歉意似乎有些意外。 坐在蓮池旁,那張看上去對任何事都波瀾不驚的臉上難得露出詫異的表情,子湖上下打量了一圈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少年,看到他的雙眼那一刻便知他的愧疚并非虛偽奉承,于是唇角一軟,連帶著整個人都隨和了一些:“先生不必自責(zé),閑人自會說閑話,若他們樂意,便索性讓他們說個痛快。” 子湖的聲音很輕。 就同她在唱曲兒時一樣婉轉(zhuǎn)動聽。 張子堯捏住了衣角:“可是……” “子湖自知性格不夠討喜,身無彩冠霞衣,登不上大雅之堂,本就如此的事實(shí),那些人想要笑話,便隨意好了?!?/br> 子湖站起來,稍稍抬起手讓張子堯看她身上的衣衫,衣衫的料子看上去雖是極好的,顏色也新,然而那款式卻不難看出大概是幾年前流行的款……想來大概是雪舞或者芳菲之類的頂尖歌姬不要的衣衫又被他們的班主討來分發(fā)給其他的歌姬。 張子堯盯著那袖口上的精致繡花出了神兒。 微風(fēng)襲來,他鼻尖只聞到了淡淡的蓮香以及胭脂淡香,并未有那日嗅到的墨香。 果然是錯覺? 片刻后,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似的張子堯稍稍欠身道:“姑娘切勿為此煩惱,王爺說了,子湖姑娘還是有機(jī)會奪取開唱的機(jī)會的?!?/br> 子湖笑了笑道:“子湖去哪尋一個神跡降臨?” 張子堯道:“心誠則靈?!?/br> 言罷,不等子湖再回答,張子堯便轉(zhuǎn)身離開。 第十六章 回到了自己的小院里,仔細(xì)關(guān)上門,張子堯來到室內(nèi)桌案旁那張掛在墻上的畫下。此時此刻,畫中坐在樹枝上的高大男人正攏著袖子低著頭,腦袋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大概是在打瞌睡。 直到張子堯輕輕拽了拽畫卷的一角,他才似被驚醒,那雙紅眼中有抱怨的情緒:“怎的無聲無息的,嚇?biāo)纻€人么?” “你不是號稱仇家千千萬,這警覺性你早就死了八百回了?!?/br> “本君與華夏神州幾乎同歲,你說本君多大年紀(jì)了,不尊老愛幼便算了你還不許本君反應(yīng)遲鈍一下?”燭九陰面無表情道,“看你拽著我衣袖那可憐巴巴的模樣,所為何事?” “我拽的是畫兒怎么又成你衣角了……算了算了,不為這事爭執(zhí),我只是想問問你,你去過那么多地方見過那么多人,可曾見過過目難忘的華美衣衫羅裙?” “女人的衣裳不都長一個樣么?”燭九陰滿臉放空,“就顏色不同?!?/br> “……” “不過那些個仙女常常掛在嘴邊的倒是有幾條,什么西王母的孔雀耀光披肩,七公主的五彩霓裳盞羽,王母娘娘年輕時候的九露浣月衣,嫦娥的飛天皓月紗……你問這個做什么?” 張子堯搓了搓手:“能給我描述一下它們其中的一件長什么樣么?細(xì)節(jié)越詳細(xì)越好……” 燭九陰意識到這小孩要做什么,頓時瞌睡全醒,垂下眼冷冷道:“你是不是瘋了?” “借來用用又不會怎么樣,你也說了王母娘娘有件年輕時穿的衣裳……”張子堯說,“就借一會兒,應(yīng)該不會怎么樣吧?我也沒聽說誰借了件衣裳就……” “會怎么樣的人已經(jīng)死了,沒空告訴你這個?!睜T九陰說,“趁早打消這念頭,凡人的事你別管,你這小蠢貨,不僅蠢,還傻?!?/br> “……九九。” “別叫本君?!?/br> “九九……” “別叫本君?!?/br> “九九!” “都說了別叫本君!啊啊你快把本君塞回你張家書房架子上做一個安靜的積灰龍吧,求你!” “九九,你別那么暴躁,這種自暴自棄的話都說出來了?!?/br> “恰恰是想要為自己苦苦掙扎一條生路才想要回到那書架上,同樣是被關(guān)在畫里,本君選擇當(dāng)一條孤僻自閉的過氣邪神,而不是陪你在這朝氣蓬勃地作死?!?/br> 這條龍被關(guān)在畫里這些年確實(shí)沒閑著,至少從目前表現(xiàn)來看,他是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研究關(guān)于如何在行動不便的情況下用嘴最大輸出對敵人造成精神攻擊這項(xiàng)技能之上。 張子堯額角青筋跳了又跳:“出事我一個人擔(dān)著。” “槍打出頭鳥,替你偷了那些女人的衣裳她們可不就先來找本君麻煩?” “為什么?” “本君想當(dāng)年也是風(fēng)流倜儻,身后追求者無數(shù),那群老娘們追不著因愛生恨又有什么值得稀奇的?” “……” “你吃飽了撐著,管這鳥閑事?!睜T九陰不屑地哼了聲。 “你說臟話?!?/br> “本君高興管得著么你?之前是誰信誓旦旦地說懷疑那是翠鳥化作的人在興風(fēng)作浪,若真是什么妖精,還需要你替她cao心一件衣裳?” “……所以我猜錯了?”張子堯愣了愣似乎才想起確有此事,猶豫了一會兒說,“她不是那只翠鳥?” “本君的意思是你用不著替只鳥cao心它的衣裳!!” 在某條龍頭一次提高聲音真正精神崩潰的咆哮聲中,張子堯眼睜睜看著那幅掛得好好的畫卷突然“啪”的一下卷了起來!接下來任憑他怎么用九牛二虎之力試圖去掰開都沒有用,良久,他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這就是所謂的“閉門謝客”。 這條壞脾氣的龍。 沖著畫卷做了個鬼臉,張子堯見燭九陰還真的死活不肯松口,只好有了去大街上看看的念頭。如果借不來天上的天女神衣,那么看看人間皇親國戚的穿著打扮并認(rèn)真記在腦海里也不是什么特別難的事情。 于是眼瞧著第二次選拔越來越近,張子堯也是忙得兩腳不沾地,每天早上爬起來洗把臉匆匆喝一口粥就出門在大街上蹲著,用半吊子繪夢匠對“藝術(shù)”的敏銳程度摸清了眼下皇城里的流行趨勢,然而看來看去,張子堯也還是沒能看到一身他覺得能夠入眼的。 好看是好看,但是無論哪一件拎出來想要同雪舞芳菲頭上鳳冠相提并論,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因?yàn)檫M(jìn)展不順,張子堯反而對這事兒越來越上心,早出晚歸已成家常便飯。這一日,又是踩著月光從喧鬧的街頭歸來,此時王府大部分主子都已經(jīng)歇下,就剩下巡邏的衛(wèi)兵還有些丫頭三三兩兩經(jīng)過,帶著悄聲細(xì)語。 張子堯打從長廊走過,忽一陣冰涼的夜風(fēng)吹過,濃郁的夜來花香中他再次嗅到了一絲絲幾乎不易察覺的墨香,耳邊似又傳來嚶嚶鳥啼,他停下腳步下意識往庭院中看去,隨即一眼便看見庭院中有人影晃動。 “何人?” 張子堯淡問。 只見那人影稍一停頓,片刻后從假山后走出,待那人越走越近,張子堯便看清了她的長相。只見來人身著一身普通小丫頭穿的素衣,頭上扎著兩個小小發(fā)髻,臉有些圓潤還長著不起眼的雀斑,眼下來到張子堯面前規(guī)規(guī)矩矩地伏身問安:“先生。” 聲音如同蚊蟲一般細(xì)小。 張子堯認(rèn)出她是子湖身邊跟著的那個小丫頭,看了看她身后:“夜里風(fēng)涼,你在這做什么?” 說著,目光在她身上掃了一圈,這才注意到她手上拎著個小兜兜,那小兜不起眼,但是里面隱約可見的一抹翠色卻吸引了張子堯的注意。 “哪來的翠羽?”張子堯問。 這小丫頭下意識地壓了壓那口袋,隨即回答:“白日奴婢見有一群翠鳥曾在這片樹林棲息嬉戲,便琢磨著可能有掉落的背羽落下,拾得來,積少成多,交予工匠……” “給子湖做出翠羽冠飾?”張子堯替她將話說完。 她頓了頓,眼一亮,頭如搗蒜般用力地點(diǎn)了點(diǎn)。 張子堯微笑起來,心中卻多少有些難過,他抬起手拍了拍那小丫頭的腦袋,溫和道:“這么大的風(fēng),怕是有羽毛也被風(fēng)吹散了,那群翠鳥今日會來興許明日也會,何不早些歇息明日早早在樹下等待?莫要在這吹夜風(fēng),著涼了仔細(xì)叫你家主子擔(dān)心?!?/br> 那小丫頭愣了愣,破天荒地抬起頭,與張子堯?qū)σ暳艘谎邸?/br> “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丫頭笑了起來,看上去有些開心被人問到名字:“奴婢沒有名字,我家主子叫我團(tuán)圓,跟主子姓,蘇團(tuán)圓?!?/br> 還是很小聲,但是聲音卻很細(xì),和她那圓滾滾的外貌不太符合。 言罷,也不等張子堯再說話,她小心翼翼地將那裝了翠羽的口袋放進(jìn)袖子里收好,與張子堯告別后匆匆離去。張子堯站在原地看著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后,若有所思片刻,這才收回目光,然而雙目之中卻難掩黯淡。 方才見那小孩一臉期許,他也沒有出聲點(diǎn)破,這些天他走訪工匠尋找靈感,這才知道些特殊的知識,原來那些使用的翠鳥背羽之所以要從活生生的翠鳥身上拔下使用,是因?yàn)槲í?dú)這樣方可保持羽毛色澤鮮艷明亮,栩栩如生…… 那些從鳥身上掉下來再收集起來制作的飾品,雖經(jīng)過匠藝加工也極為昂貴,但是也只不過是尋常富貴人家千金玩物,難登大雅之堂。 眼下想到這孩子是在一片誠心地做無用功,張子堯有些同情。 再轉(zhuǎn)念一想,這些天自己忙里忙外,可不也是做的無用功,頓時也開始心疼自己,更覺得疲憊不堪。 嘆息一句“自討苦吃”,這才苦笑搖頭,徑自往回走去。 如此插曲,倒讓他將方才嗅到的墨香忘卻腦后。 對于張子堯成日瞎忙,某條掛在墻上的龍沒了啰嗦的對象閑得快要發(fā)瘋,于是當(dāng)張子堯推門而入,腳剛邁過門檻便聽見里屋傳來陰陽怪氣的聲音:“你是不是看上那個女人了,為她甘愿赴湯蹈火?小小年紀(jì)不學(xué)好……” “九九,”張子堯疲憊地打斷了燭九陰的碎碎念,“我今天很累,你有什么事明天再和我說?!?/br> 他來到臉盆前,撈起袖子也不顧那水盆里的水早已冰涼,隨手抹了兩把臉,袖口濕漉漉的,又隨手抓過一塊桌子上已經(jīng)放涼的糕點(diǎn)咬了一口,一邊咀嚼一邊沒骨頭似地倒回床上。 燭九陰在聽見少年疲倦的聲音后先是安靜了一會兒,隨后幾乎是不著痕跡地動了動,將腦袋轉(zhuǎn)向床所在的方向。只見此時此刻躺在床上的少年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怎么的,他閉著眼,眼底有明顯的青色,說明最近他缺乏休息。此時那濕潤的睫毛伴隨著勻長的呼吸微微顫抖著,這讓他整個人看上去特別乖巧安靜。 手上還拿著半塊沒吃完的糕點(diǎn)。 他看上去還真是累壞了。 燭九陰想了想,心想多管閑事到這個境界也是不太容易,索性也打了個呵欠找個枝頭蹲著睡覺去了。 幾分鐘后。 屋內(nèi)畫卷那傳來一聲嘟囔—— “不對啊,為了個女人,你膽敢這樣同本君說話?放肆!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