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我來的時候,小小的馬車上擠滿了人,當時我還嫌他們吵鬧擁擠,”張子堯答非所問,“現(xiàn)在回去,卻只剩我與其中一人,我雇了輛大馬車,卻不知道車里應該裝誰。” 那小孩沉默了下。 半晌“喔”了一聲:“是有人離開了小哥哥,所以小哥哥才覺得不開心的么?” “也不算是,最氣的是我拽著他的袖子留他,他也頭也不回地走了?!?/br> 小孩低頭咬了口豆沙包,含糊道:“興許那人是有什么苦衷……” “誰知道呢,”張子堯翻了個白眼,“別都說我了,說說你的事吧,我來這么多天從未見過你,你是新來的么?” “是啊,昨兒個才來到無悲城,”那小孩捧著豆沙包顯得有些心不在焉道,“我本是貴族家出生,祖上三代在朝為重臣,然而卻頂不住我命苦,出生之前爹娘便已經(jīng)雙亡,為繼母所害,從此顛沛流離——” 張子堯垂下眼淡淡道:“出生前爹娘雙亡,你打石頭里蹦出來的么?” 小孩:“……” “給你個撒謊編故事的機會你都不知道珍惜?!?/br> 張子堯拍拍屁股站起來,順手扯掉那小孩的頭巾,見那一頭銀發(fā)垂下,他絲毫不見驚訝,只是目光冷淡看著那張呆若木雞的漂亮小臉冷冷道—— “走了便走了,又這般折騰來折騰去做什么?燭九陰,你無聊不無聊?” 第64章 朧車 眼前的小孩見了鬼似的盯著張子堯看了一會兒,片刻后,他緊繃地笑了笑:“我怎么聽不懂你在說什么呀,燭九陰是誰?小哥哥你是不是認錯——” 話還未落,面前少年已經(jīng)將那臟兮兮的發(fā)巾扔到了他的臉上,發(fā)巾滑落,小孩那雙深褐色的瞳眸變成了紅色,他一把將發(fā)巾拽下來扔到地上仿佛嫌棄臟一般“呸呸”兩聲,抬頭一看黑發(fā)少年已經(jīng)抬腳走遠,他愣了下,趕緊邁開短腿去追—— “等等,等等,哎呀,誰他娘說你喜歡小孩讓本君變作小孩來哄你會有奇效,本君要打斷他的狗腿……等等,慢些走,不知道本君腿短么!小蠢貨!張子堯!” 跟在黑發(fā)少年屁股后面,打扮得像是小乞丐唯獨一頭銀發(fā)干凈得發(fā)亮的小鬼一臉慌張——他伸手想要去捉前面那人的手,奈何對方稍稍抬手就輕易躲避;他又伸手去捉他的衣角,好不容易捏到了對方稍微一擰身便又抽了回去,他微微蹙眉…… 這時候張子堯冷笑著轉(zhuǎn)頭看著他:“不高興了吧?” 燭九陰:“?” 張子堯又變面無表情:“當初我就是這么捉著你的衣角,請你不要離開的——然后你對著我瀟灑的笑一笑,走得頭也不回……當時我就在想,燭九陰,你就最好永遠別回來。” 燭九陰:“……” 張子堯站定,攏著袖子冷漠地問:“你回來做什么?” 燭九陰眨眨眼:“想你了?!?/br> 張子堯盯著他看了片刻,然后利落轉(zhuǎn)身要走,燭九陰趕緊“哎哎”兩聲一把捉住他的手強行將人捉回來,老實道:“前些日子無悲城里來了些外來的鬼魅,本君偶然路過見你被其中一只附身噩夢纏身高熱不下,便順手替你拔了穢……本以為事情就該落幕,誰知本君拔穢時下手稍微不仔細了些,不僅將那玩意殺了還意外留下一點邪氣在你體內(nèi)——” “……” “畢竟當時黑燈瞎火的,”燭九陰一臉心虛,“本君也看不清楚?!?/br> “所以呢?” 張子堯揮開燭九陰的手。 “昨日聽黑白鬼差說,被本君捏死的那個好像是一個什么人下了契約的妖怪,本君擔心那人因為那妖怪的死懷恨在心,上門尋仇,放心不下。”燭九陰一邊說著又一把抱住張子堯的手,“你別任性,本君這是為你好?!?/br> “把那妖怪殺了的人是我?” “……那不是為了替你除穢?” “我讓你做了?” “你意思是讓本君看著你活活發(fā)熱至死,又或者沉溺于噩夢之中無法醒來自此永久沉睡?” “是啊,”張子堯淡淡道,“走了便走了,留下的人怎么樣了同你有什么關(guān)系——” 燭九陰討好似的捏了捏張子堯的手心:“但是本君看著你難受本君也難受?!?/br> “……” “真的?!?/br> 這話讓一個手短腳短臉也胖嘟嘟的小孩說起來顯得特別滑稽,張子堯顯得絲毫不動心地盯著看面前那小鬼的頭頂,然后淡淡道:“燭九陰大人大可不必cao心,自行去發(fā)展你的宏圖偉業(yè),我今晚便要離開無悲城了,從此之后,任何妖魔鬼怪也同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 燭九陰抬起頭茫然地看著張子堯。 張子堯最后一次將自己的手縮回,轉(zhuǎn)身,背對著燭九陰緩緩道:“包括你?!?/br> “……” 在燭九陰茫然的注視中,張子堯邁開步子就要離開,剩下短腿小孩愣在原地呆愣了會兒,然后又鍥而不舍地追了上去—— “你這樣說,意思是在你離開無悲城之前,咱們還是有關(guān)系的對吧?對吧?嗯?至少,至少讓本君親眼看著你平安離開無悲城之前你不得反抗的意思,是吧?是吧?嗯?” “……” “那還不快快將你的手拿出來,不牽住你的手本君怎么跟得上你的步子……” 街道之上,人們皆是轉(zhuǎn)過頭來看,只見一名面目清秀的黑發(fā)少年身后跟著一個極漂亮的銀發(fā)小孩——少年冷著臉在前面走,面黑如鍋底,那小孩卻是上竄下跳,每隔一會兒便要伸手想要去捉少年的手,幾次之后,少年似乎是躲避得煩了,索性將雙手高高舉起…… 在他后面的小孩“哎呀”一聲,滿臉惱火地跺跺腳,然后看見少年頭也不回地走遠,又一臉不甘心地追上去。 …… 張子堯屁股后面帶著個小尾巴一路回到帳子,此時素廉早已在帳內(nèi)等候多時,見張子堯回來,先是眼前一亮就要迎著上前,結(jié)果目光一頓又看見了跟在張子堯身后的小孩—— 那小孩一頭銀發(fā),紅眸,看著還不如素廉高,此時他正拽著張子堯的衣角,下巴高傲地揚起,一臉“你待如何”挑釁似的看著素廉。 素廉停下了迎向張子堯的步伐,待二人走進,他看也不看少年身后之人,只是抬起頭問少年:“他怎么又回來了?” “怎么叫‘又回來了’?”燭九陰對自己的變裝很有信心,“你認識本君?” 素廉:“燭龍,你無聊不無聊?” 燭九陰:“……” 同樣的臺詞,同樣的語氣。 看著燭九陰一臉“怎么誰都認得出來”的郁悶吃癟模樣,張子堯抽了抽唇角,然后轉(zhuǎn)身和顏悅色地對素廉說:“沒事,他馬上就會走?!?/br> “什么叫‘沒事,他馬上就會走’?嗯?本君是瘟神么,那么招人嫌?” 燭九陰一邊碎碎念抱怨一邊噠噠噠跑到畫卷下面,伸出饅頭似的手一臉懷念地摸了摸畫卷,然而還沒等他摸夠,那畫卷便被人從身后一把收走—— “本君的畫!你干什么?!” 燭九陰立刻回頭瞪身后的人,只見后者波瀾不驚將那畫卷收起,掀起眼皮子掃了一眼面前滿臉委屈、氣鼓鼓臉都鼓成包子臉的小鬼,然后淡定道:“現(xiàn)在是牛牛的畫了。” 燭九陰:“……” 張子堯:“你問問他給不給你摸?!?/br> 張子堯話語剛落,素廉毫不猶豫道:“不給,他手臟?!?/br> 燭九陰立刻抬起自己的爪子看—— 素廉湊過來看了眼,立刻又后退:“好臟,你剛才抓屎去了嗎?” 燭九陰:“……放你娘的屁!老子剛吃了豆沙包!那么老大一個包子,漏點餡兒出來有什么問題?!” 張子堯:“……” 七八歲的小孩站在那破口大罵怎么看都覺得礙眼得很,張子堯面無表情地抓過桌子上早上剩下的冷饅頭往燭九陰嘴里一塞,將他往門外推了推—— 燭九陰擰起眉,“嗚嗚”兩聲將嘴巴里塞著的饅頭取下來特別委屈地說:“你們不能這么刻薄本君?!?/br> “我當然能?!?/br> “你這是在同本君討債?!?/br> “我不想同你討債,你也別讓我討,快走吧,躲得遠遠的……” 張子堯話語之間,他定好的馬車已經(jīng)來到門前,見眼下天色不早,再不動身怕是來不及趕在天黑前出城,張子堯只得扔下燭九陰,先匆忙去與樓痕道別——早在前些日子樓痕便聽聞張子堯在張羅雇傭馬車一事,還道他是因為元氏不道而別一事傷心,不愿在此地多留,于是也不多做阻攔,只是祝他一路順風,并約定好他日在京城再聚。 叮囑好那畫著墨獸的畫卷千萬要好好保存,仔細不要撕毀或者污損,張子堯這才正式道別樓痕,回到自己的帳子前,素廉正將他們的行囊往馬車上搬—— 其實也沒什么行囊。 也就幾件衣服,一些銀兩,所以等張子堯回來的時候,帳子里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兩個小孩正閑著站在馬車旁邊你一眼我一語爭論著什么—— “畫卷還本君?!?/br> “現(xiàn)在是我的了?!?/br> “別那么不知廉恥,本君住了幾百年的畫卷,你才住了幾天,怎地就成你的了?” “你親手扔了不要了,我撿起來了當然就是我的了——現(xiàn)在你又后悔死皮賴臉回來要,可惜我喜歡得緊,不想還你?!?/br> “蠢牛,你什么意思?” “就我方才說的意思?!?/br> “本君可沒說不要他,只是暫時離開!暫時!懂不懂什么叫暫時?本君要去幽冥地府打探事,要去天庭述職回歸,還要去南海找老友問罪,天上地下的,怎么帶著他去?” “哦,我說畫兒,你在說誰?” “……小畜生,你是不是討打?” “老妖孽,別倚老賣老了,你現(xiàn)在打不過我,也爭不過我,”素廉抱緊了懷中的畫兒,那張總是缺乏表情的臉上卻可以輕易嗅到挑釁,“人和畫,你一樣都別想從我這討走?!?/br> “——你們在說什么?” 張子堯遠遠走過來,之前燭九陰和素廉說什么他都沒聽到,只是看見素廉手里死死地抱著那畫卷一臉嫌棄地看著燭九陰,當張子堯靠近,只聽見他說什么“你一樣都別想從我這討走”…… 暫時沒有人回答他。 因為兩位大人物正忙著互瞪。 張子堯在兩個小鬼跟前站定,發(fā)現(xiàn)此時燭九陰已經(jīng)換回了原本那身干凈的袍子,臉上臟兮兮的灰塵也不見了,儼然一副小富家子弟的貴氣十足模樣。 只是還是矮。 不知道他為何不肯變回成年人時的模樣——畢竟他應當知道假裝小孩這招在張子堯這完全討不到好處……但是此時張子堯也懶得理他,任由他折騰,只是看向一臉炸毛的素廉又問了一次:“你們在爭什么?” “他非要將這畫兒搶回去?!彼亓稹?/br> “那是本君的東西,”燭九陰板著臉,“本君憑什么不能要回去?” 素廉眼珠子亮了亮,嘲笑道:“你的東西,那你走的時候怎么沒記得帶上?難不成是走得太急,忘記了?” “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