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jié)
少年睜開眼時,那雙瞳眸水潤明亮,似犬科動物一般透徹無辜——他叫不遠處蹲在懸崖邊男人的名字,見他懶洋洋轉(zhuǎn)過頭來掃了自己一眼,又似全無興趣一般擰回了頭,他微微一愣:都說燭九陰好色貪婪,見了長得漂亮的事物便挪不開步子,怎么他花了千年修煉人型…… 這家伙卻看也不多看自己一眼?! 主人明明說過他好看的! 哮天犬挑起了眉,揮了揮衣袖——只見天邊原本被云遮蓋的月亮又出來了,皎潔的月照在少年白皙的皮膚上,他踏雪而來—— “燭九陰,你可知罪?” 他在懸崖邊那男人不遠處停住。 “……他喜歡本君——咦,這好,哼,本君便說嘛,當真是喜歡的。” 那莫名其妙的碎碎念中,哮天犬只見蹲在懸崖邊上的人突然癡狂一般笑了起來,他仿佛心滿意足一般將手中花桿上最后一瓣花瓣撕掉,扔了花桿,而后,這才慢吞吞地轉(zhuǎn)過身—— 打從方才到現(xiàn)在,第一次正眼瞧面前的美少年。 “……夭壽啦,這年頭,狗都能長得人模人樣了?!睜T九陰輕笑一聲,用小手指掏掏耳朵站起來,“小狗,你剛才說什么來著?有何貴干?” 男人微笑著,那雙紅色瞳眸微微瞇起,似笑非笑的不正經(jīng)模樣叫人一不小心便回憶起了當年那個腥風血雨天庭、叫眾仙女兒不得安寧的燭九陰大人。 被這樣的目光瞅著,哮天犬猝不及防地紅了臉—— 他微微向后退了兩步,身上的綾羽帶突然暴長,那張白皙的小臉上掛著紅暈,他微微蹙眉,聲音聽上去還帶著上一秒悸動帶來的不穩(wěn):“燭九陰,你私偷王母仙器九露浣月衣,借以人間胭脂俗粉歌姬玷污,如今仙器沾染塵俗,仙氣受損,自降為普通品級靈器,不堪為上仙所用——你該當何罪!” 話語一落,卻見本來站在那男人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清晰。 “本君當時是什么事,大驚小怪……那衣服這么嬌氣?人家凡人姑娘穿兩回就從仙器變靈器了,什么鬼?”燭九陰嗤笑道,“這女人用的東西果然也是小心眼——本君那一箱子寶物上天下海殺人殺妖的,也沒見哪個嫌棄沾了血污就辭職不干……” “你還說!” 哮天犬一聲暴喝打斷燭九陰不正經(jīng)調(diào)侃,那綾羽突然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如同數(shù)條靈蛇暴起直撲燭九陰而去! 一時間,山崖間響起犬類咆哮之聲,寒風呼嘯,山搖地動! 站在原地男人笑容不變動也不動——下一刻,那綾羽尖端便在距離他的雙眼只有一指距離的地方停下! 狂風呼嘯。 一縷從中切斷銀絲自男人額見前飄落。 “燭九陰,娘娘念在你身居神位,有心讓你體面認罪改過,”哮天犬攏著袖子,終于回復了之前的冷漠淡淡道,“你且將來龍去脈細細與我道來,到時候也好在娘娘面前替你一同開脫……” “什么?!本君沒聽錯罷,你這狗,當年咬半君時候毫不留情,”燭九陰不正經(jīng)地笑了起來,“變作人形反而會說人話啦!” “……” 哮天犬咬了咬后槽牙,權(quán)當沒聽見眼前這人話語之中可惡的笑意—— “仙本同家,我本就不愿意見眾仙為一些小事爭破腦袋……當年斗戰(zhàn)勝佛大鬧天宮的教訓還不夠么?我知你是為手持明察秋毫筆的凡人所迷惑,替他隔空取物換來九露浣月衣……” 燭九陰突然神情一頓,笑容微微收斂。 然而哮天犬卻并未注意男人神色突然如此變化,只是繼續(xù):“冤有頭債有主,如今你只要將他交出來——” 哮天犬話語未落。 突然感覺到一陣極強的凌厲之氣撲面而來! 他猛地一驚下意識后退,然而此時為時已晚,他的綾羽飄帶突然化作碎片飄散,一股極強的氣息擊中他的胸口,胸腔之中血腥氣息上涌,他整個人毫無征兆吐出一口鮮血打橫飛出! 慌亂之間,只見眼前黑影一閃,哮天犬心中慌神正欲起身,這時候,那穿著翠色靴的大腳卻絲毫不憐香惜玉地踩到了他的胸口上,一腳將他踩回冰涼的雪地之中—— 一如同風雪環(huán)繞而成、銀白修長的長劍尖端抵在他的下顎。 長劍的另外一段,是一把極為古樸、纏繞著泛黃繃帶的劍柄…… 哮天犬微微睜大了眼,瞪向踩在他身上的男人——而此時此刻,只見后者垂著眼,那雙紅色的瞳眸在月暈之下成為了不詳?shù)纳罴t,男人半張臉隱藏在陰影之中,再開口時,聲音聽上去沒有一絲溫度—— “看來二郎神沒有教過你成人之后要學會謹言慎行,冤有頭債有主,那衣服本君拿的,有什么問題只管找本君,少把別的人牽扯進來?!?/br> “燭九陰,你——” 男人手中長劍一翻,那鋒利的邊緣廉刃便將少年細嫩的下顎刮出一道深深地血痕! “想要拿本君,卻只派一條狗來,是上面那些人養(yǎng)尊處優(yōu)習慣了搞不清楚情況,還是他們都瘋了?” 燭九陰說著,挪開了自己的腳。 哮天犬狼狽從地上爬起,摸了摸下巴上那瘋狂涌出的血液——與此同時,只見一瞬間男人手中雪白長劍散作一團雪霧,只留下那不起眼的古樸劍柄于男人手中把玩,那劍柄隨手一翻,消失于男人的衣袖中…… “去同你主子說,眼巴巴地等了幾千年治本君,如今變給你們這機會,這鍋本君背了。” 男人淡淡道—— “但是要也只是本君一人,記住了,若是被本君發(fā)現(xiàn)你傳達不慎,那些人還想再牽扯進其他任何一人,下一次,這劍便會刺穿你那漂亮的細脖子。” 他站在那里。 雙手攏著袖子,全然無往日不正經(jīng)的嬉皮笑臉,眉眼之間全是腥風血雨殺戮之氣…… 只是一眼,哮天犬便知,眼前的人并非玩笑或虛張聲勢的威脅—— 他真的會殺了他。 第112章 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 哮天犬狼狽從地上爬起來,擦了擦臉上的血——那刺痛提醒著他變得比方才更加小心翼翼:“你手中的,不是你所擁有的東西……” “本君消失之后,鐘山府邸不是已經(jīng)被你們翻了個底朝天,嗯?”燭九陰笑了笑,“本君那些個寶貝呀,可是沒有九露浣月沙那么矯情那么有節(jié)cao,誰拿都好用——天庭的兵器庫啊,都蓬蓽生輝、分外豐富起來了吧?” 哮天犬:“……” ——明明就是把以前被燭九陰搶走的那些仙器寶貝拿回來而已,眼下被他笑著調(diào)侃,反而像是天庭做了什么糟糕的事! 哮天犬也是耿直,瞅著那紅色瞳眸沒來由地一陣心虛,羞紅了臉,他小小后退兩步,眼珠子在眼眶里轉(zhuǎn)了一圈:“所以方才你使用的那奇奇怪怪的武器,便又是你從哪搶來的么?當真狗改不了吃屎——” “做什么罵自己,”燭九陰嗤笑,低下頭擺弄手中的那簡陋劍柄,劍柄看似沉甸甸的,在男人的大手中把玩著,“引火成劍,引水成兵,引風為刃,引霜為器……當真沒聽說過這樣的武器么?” 哮天犬想了想。 然后微微瞪大了眼,滿目震驚:“這是……” “是‘玨天’?!睜T九陰不笑了,淡淡道,“千百年前,盤古開天辟地,以玨天將混沌分割——它起源于混沌,本身即為萬物,乃上古以來第一神器……注意,是比仙器更上一個臺階的神器,與補天神器平起平坐的好東西呢,全天庭又有幾件?呀,這年頭,要找個比本君還老掉牙的東西可是不容易了?!?/br> “可是玨天不是早已——” “不是斷裂,而是被蜚一族獲得后藏起來了?!睜T九陰將那劍柄收了,又懶洋洋道,“不過現(xiàn)在他是本君的東西了?!?/br> “呸!”哮天犬一張小臉怒紅,“蜚怎么會將這么重要的東西交與你!” “……唔。” 出乎意料的,燭九陰并未惱怒,意味深長地發(fā)出一陣鼻音,他眼中的懶散收斂,只是淡淡道—— “因為本君將更重要的東西交與他看管了啊。” “撒謊!” “怎么撒謊?” “哪怕是府邸里的珍貴藏品被收刮一空也眼都不眨,那么多的寶貝,尋常人窮極一生求都求不來哪怕一件,隨便一個流落三界便是要腥風血雨的仙器——這樣你都不在乎的——這世界上還有什么東西是你燭九陰覺得重要的么?!” “……” 燭九陰沉默了了下,而后摸摸鼻尖—— “大概,還真有?!?/br> 第113章 失蹤的春神與雨神 張子堯離開月見崖后,連續(xù)幾日都是陰天,風雪大作,黑云壓城——哪怕是到了天滄國國界邊緣,那天氣也不見如何好轉(zhuǎn),好在他也整日蔫巴巴地蜷縮在馬車里,終日發(fā)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偶爾拿出在無悲城買的那本《楞嚴咒》讀一下,只是那文車搖妃也再也沒有出現(xiàn)…… 張子堯只是無聊得發(fā)呆而已,他發(fā)現(xiàn)以前那般沒心沒肺什么事兒都惦記不了幾天的感覺其實挺好的—— 現(xiàn)在他就像是被開了什么禁咒似的,曾經(jīng)忽略的東西蜂擁而至,這些天他在馬車上沒事干,想起他娘便擔憂又傷心;想起張子蕭、張子毅兩兄弟可憐又可恨;想起他的舅父舅母便牙癢癢;最后想到張懷山,只覺得分外愧疚,直覺曾經(jīng)自己不懂事,敷衍了事過日子,也不知道讓老頭多cao了多少心…… 最后想起了燭九陰。 想到兩人初相遇,那嘴賤的龍掛在墻上叨逼叨,便要發(fā)笑;想到兩人相處熟悉,共同克服難題,那龍嘴硬心軟謙讓自己甚至是替自己借來九露浣月衣,心中一陣甜蜜;想到兩人慪氣吵架,他不肯帶那龍曬太陽,后者便上躥下跳,頓覺得兩人極其幼稚;想到他從畫卷初出來,翻臉不認人要走,只覺得胸腔酸楚暗道賴皮龍就是無情;想到他后來又眼巴巴湊回來,那酸楚淡去,便又心軟這著想要原諒…… 想他掛在畫卷外兜風的龍尾巴,想他那兩根不知所謂的胡須,想他嚷嚷要吃豆沙包的模樣,也想他在他陷入前世因果昏迷不醒時,長守榻前會是什么模樣—— 還有那一夜的纏綿。 張子堯比誰都清楚,到了最后,其實根本不是關(guān)于邪穢有沒有拔除干凈的問題……他和燭九陰誰都沒有挑明,但是他們都心知肚明,其實接近天亮時那幾次的交合并無必要—— 當時他們都疲倦異常,只是一碰到對方,就興奮得像是觸碰了什么春.藥,身體疲憊精神卻興奮極了,硬著頭皮提槍上陣,仿佛貼著對方的肌膚,對方的懷抱就是自己最好的歸處…… “……” 戀愛啊。 張子堯捧著臉,長長嘆了口氣—— 就是有笑有淚,叫人欲罷不能,又不愿意回憶。 張子堯曾經(jīng)以為自己可能會與釋空不同,因為燭九陰仰仗著他的點龍筆恢復真正的力量,總會對他好一些……然而沒想到,那家伙真是渣到了骨髓里—— 仿佛犯賤干壞事這種事對于他來說是絕對不可動搖的原則問題。 想到這,張子堯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這些天他嘆氣的次數(shù)太多了,就像是要把之前十來年少嘆的那些氣一塊兒還上似的……而此時,正當少年唉聲嘆氣之中,馬車前方的簾被掀開了,素廉探了個腦袋進來:“回到天滄了。”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終于重歸故土,張子堯聞言,這么多天頭一次打起了精神,爬起來掀開窗戶往外看——原本以為自己會看見春暖花開、鳥雀立于枝頭、春風拂柳的好景色,卻沒想到,入眼的雖是冰雪消融,然而樹木枯萎褐黃,絲毫沒有要抽新枝新芽的模樣…… 張子堯頓時心情又不美麗了:“不是說天滄已經(jīng)開春了么?我看著樹木枯黃的模樣反倒是深秋入冬的情景,一派死相……” 素廉停頓了下,看了看周圍,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無法反駁張子堯的話,只好搖搖頭道:“我不知道?!?/br> “那我們回來做什么?” “因為月見崖留不得了。” “月見崖是燭九陰他家的么?他說讓我們走我們就留不得?!?/br> “張子堯?!?/br> “……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