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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凰兮凰兮從我棲在線閱讀 - 第29節(jié)

第29節(jié)

    銀色的長劍自小黃身旁呼嘯而過,直沖坐在寶榻上的天君襲去,小黃站得并不近,可凌冽的劍氣還是割破了她臉上的皮膚,滲出一道嫣紅的血痕。

    她看見旸谷,或者說,那已經(jīng)不是旸谷了。

    頭發(fā)散開,隨風曳舞,眼眸里一片赤色,猙獰的容貌是小黃見所未見。此情此景,像是入魔了。

    那柄三尺長劍未能刺中天君,甚至,都未能近天君的身。九重天之主揮開衣袍,渾厚的仙氣在身前凝出一道仙障,不僅阻隔了長劍的攻擊,還將長劍壓迫得劍身彎曲成一堆廢鐵。

    失了武器,旸谷并未收手,一手捏決,一手作掌,在天君料他無法再度攻來時,下一擊已至。

    攜帶著黑氣的掌風,殺氣騰騰,竟將天君的仙障一分為二,肆意席卷的氣流沖撞得在場眾仙搖晃不定,再抬眼,魔氣縈繞的男子已同天君兩掌對接。

    眾仙驚訝地發(fā)現(xiàn)那相持著的兩人是何其相似,眉宇間的桀驁呼之欲出,只不過,那名男青年的眼中此刻已是邪氣凜然。

    天君一手捻須,與旸谷相接的右掌猛然發(fā)力,將后者震開后,怒喝一聲:“混賬!”又是一掌要拍去。

    “陛下!切莫!切莫!”原本受了驚嚇,被天君護在身后的天后忽然一把抱住天君的胳膊,鬢發(fā)散亂,神情驚恐,已無昔日端莊。

    “朕眼拙!竟讓此等魔物混上凌霄殿!來人啊!把他打入天牢!三日后問斬誅仙臺!”

    旸谷。旸谷。小黃此時心中亂作一團,她眼睜睜看著旸谷被天君擊落在地,像一只破碎的人偶,毫無生氣。眼睜睜看著旸谷被天將押解下去,她瘋了似的爬起身,想要追上去,卻被人一把攔住。

    “放開我!”

    “六兒,不得造次!”

    “大哥,你放開我!他們要把旸谷帶走了,他們要帶他去哪兒?”

    極風加大手上的力道,幾乎要攥斷小黃的筋骨,小黃卻絲毫痛楚也不覺得,只因極風最后同她說的那句話清清楚楚傳入她的耳中。

    “你還不明白嗎?那個旸谷,是魔種?!?/br>
    ***

    相傳魔君無垢被封進輪回之前,曾留下一眾信徒,四散各地,找尋摧毀無垢輪回救出魔君的機會。

    魔族,向來都很奇怪,是非善惡,不可一概而論,若真要細說,尋常的魔族,類似于凡間百姓,于天界并無威脅,更有甚者可與仙族通婚,屬善類。而無垢手下訓練的一眾魔兵魔將,無垢在訓練他們時便剝其心智,使他們誓死效忠無垢,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當年天魔交戰(zhàn),天界有一半天將命隕于魔兵手中,是為惡。至于魔種,乃惡中之大惡。

    為增修為,殺凡弒仙,奪其丹元,匿身其中,以躲避追查,暗中將所奪修為送往無垢輪回。

    數(shù)萬年前,天君曾親自領兵鎮(zhèn)壓魔族殘黨,意在將無垢殘留的魔種一網(wǎng)打盡,不給魔君翻身的機會。然而魔種千萬,消滅不盡,加之這些鬼物披了他人的皮囊混跡在人群中,要發(fā)現(xiàn)他們很難。

    靈元的滋養(yǎng)使得無垢輪回出現(xiàn)裂口,日益闊大,天界曾修補過一次,然而無濟于事,修補好的無垢輪回經(jīng)歷百年,再度裂開——皆是魔種所為。

    小黃說什么也不愿意相信旸谷像人們所說的那樣“是散佚的魔種”“披著他人的皮囊,偽裝自己,意在找到機會刺殺天君”“他同你親近,怕也只是為了獲取你的信任,好叫他有機會能接近陛下”。

    他們怎么可以那樣說旸谷呢?小黃心想。如果他想接近天君,何必走自己這條道?能見到天君的方法千千萬萬,她極黃有何能耐,值得被他……

    利用。這兩個字,呼之欲出,卻始終不忍說。

    她不相信他是利用她的。不相信,他此前那番癡傻是裝的。不相信,他待她的情誼是假的。不相信,這一切不過是她的自作多情。

    “姑娘?!崩C繡將一碗端了許久的姜湯擱在小黃床邊,“你粒米不進一整日了,好歹起來喝口茶吧?!?/br>
    “我要見旸谷?!?/br>
    “誅仙臺是禁地,尋常神仙去不得……”

    “我要見旸谷?!?/br>
    “姑娘!”

    “我要見他!”小黃坐起來,死死咬著唇,下唇因脫水而蛻皮,牙齒一咬便滲出血珠。

    小黃還是將嘴唇緊咬,任由血珠順著唇角滴落,“啪嗒”一聲濺在她同樣皴裂的手背上,“算我,求你?!?/br>
    繡繡怔怔地望著小黃,忽然捂住嘴搖了搖頭,“姑娘,你莫求我,我不想看見……你求人的樣子?!彼诤梦蓍T,坐在小黃身邊,握了她手道:“姑娘,我要你句實話,那位旸谷公子,你究竟是在何處同他相識的?”

    ***

    繡繡端著湯碗出門,轉(zhuǎn)身便看見立在門口的極風。

    “上神?!?/br>
    “湯她肯喝了?”

    “是?!?/br>
    極風點點頭,負手離開院落,繡繡則捧著托盤一路跟在極風身后。待轉(zhuǎn)過幾處長廊,極風駐足,“我叫你問的事,問到了嗎?”

    “繡繡無能,姑娘她始終不肯說?!?/br>
    ——我跟他,初見是在旸谷山。

    ——姑娘可是瘋了?旸谷山是禁地,若此事追查下去,姑娘私闖禁地一事必定會被發(fā)現(xiàn)!

    極風揚眉,“連你也問不出來嗎?”

    “繡繡無能?!?/br>
    ——無所謂了,他上誅仙臺,是一死,我闖禁地,到頭來不過隨他去。

    ——姑娘,你怎可……你怎可這樣想。

    極風盯著繡繡,“你向來是我的好管事,在煦晨宮百年,你都做的很好,我很信任你?!?/br>
    “承蒙上神厚愛。”

    “我信你不會做出什么忤逆我的事情?!?/br>
    繡繡垂眸,跪身,“繡繡,定不負上神厚望。”

    ——姑娘,我?guī)湍?繡繡橫豎一條命,若是能幫到姑娘,繡繡愿意。

    ***

    誅仙臺很高,一眼望去,望不到盡頭。

    灌耳狂風,猛烈呼嘯,讓小黃想起那一日凌霄殿上,旸谷自她耳旁劃過的一陣劍風。

    繡繡離開時的話語還在小黃耳中回蕩,“至多只能呆半個時辰,我只能幫你拖延這么久?!?/br>
    小黃深吸口氣,抬腳,邁上第一層臺階。

    第二層,第三層……越來越近,寒冰柱上綁著的那個人影也越來越清晰。小黃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眼淚就要下來了。

    她見過旸谷傷得最慘的一次,不過是他千里迢迢離開旸谷山到昆侖去尋她,途中遇到野豬精,落了個鼻青臉腫的下場,那時她便已很心疼。

    而現(xiàn)在,男人雙手反剪著,衣衫盡碎,于鎖骨處穿了玄鐵鏈,道道繞下來,緊緊纏在身后的冰柱上。她看見旸谷身上鞭刑之后落下的傷痕,皆是皮開rou綻,體無完膚。

    “旸谷……”

    聽到小黃的呼喚,男人低垂著的頭動了動,慢慢抬起,“你……怎么來了?”

    小黃伸手撫上旸谷的臉,“怎么會這樣,到底是怎么回事?”

    旸谷抿著嘴,不答她。

    “你跟我說啊?!?/br>
    依舊沒有回應。

    小黃忽然慌了,她來找旸谷,為的就是從他這里求證,聽他親口告訴她,他不是旁人說的那樣,他不是魔種,他不是為殺天帝而來,他接近她沒有別的目的。

    可是現(xiàn)在,看著始終沉默著的旸谷,小黃忽然失去了詢問他的勇氣。

    她怕自己問來的答案,到頭來扇自己一記響亮的耳光。

    小黃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搖著頭,像是自言自語,“我在想什么呢,我怎么能不相信你,我怎么能夠……”她倚在旸谷身前,注視著旸谷的眼睛,她從前就知道它們很好看,像三十三天上星星,清澈,干凈,有這樣好看眼睛的人,定不會同魔種扯上關(guān)系。

    “旸谷,他們說你是魔種,他們……是胡說的對不對?你是有冤情的,對不對?你告訴我,我一定會在天君陛下那兒為你討個公道。”

    她用絲帕擦去他臉上的血跡,一點一點,擦得仔細而認真,旸谷低頭注視著她,眉眼沉沉,她聽見他喚她,“師姐?!?/br>
    叫的是“師姐”,他已許久未曾這樣稱呼她,不知何時,小黃竟已習慣聽旸谷喊自己的乳名,從最開始的極為別扭,到現(xiàn)在已這樣習慣了。

    她已經(jīng)習慣身邊有他陪伴了,從最開始拿他當個不諳世事的孩童養(yǎng)在身邊,旸谷山的歲月,昆侖的歲月,九重天的歲月,他已經(jīng)一點一滴滲透進她的生活,變作不可或缺。

    在旸谷同她說提親時,小黃還恍如在夢中,當初為他取名字時她怎么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他們的名字會一同被記在八荒的姻緣譜上。

    從女從因為姻,命運際會為緣,她此前從不曾體味到這兩個字的精妙。

    “師姐?!睍D谷的聲音艱澀、枯沉,像一把重錘,將小黃心上最后一道柔軟的壁壘一點一點敲碎,“他們說的沒錯,我確實,是一個魔種?!?/br>
    第37章 造化弄人

    “他們說的沒錯,我確實,是一個魔種。”

    “你說……什么。”

    最先從指尖開始涼起,而后一點一點蔓延到心口,旸谷說的什么小黃其實都聽見了,字字真切,句句清晰。

    旸谷搖了搖頭,艱難道:“師姐你,信我,我雖為魔……”

    “啪”

    隨著一記脆響,男人的頭向旁邊歪了歪,發(fā)絲擺動的時候,幾顆血珠灑落下來,濺在地上,像一朵朵精巧的紅梅。

    小黃的聲音很冷,冷到她自己恍惚間覺得那些話語并非自她口中說出。

    “天界與魔族妖孽,自古以來,勢不兩立?!?/br>
    “從此以后,昆侖極黃同魔種旸谷,再無瓜葛!”

    旸谷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到無法出聲,他眼睜睜看著小黃抽回顫抖著的手,轉(zhuǎn)身,一步一步,倉皇而又決絕地離開了誅仙臺。

    小黃走得太急,她怕稍作停留自己便會失了原則,所以她沒有看到,旸谷眼里的挽留,亦沒有看到,隨著她越走越遠,男人逐漸黯淡下去的眼眸。

    ***

    旸谷行刑的那天,九重天上降了鵝毛大的雪。

    主掌此事的判官驚訝地發(fā)現(xiàn),原本于誅仙臺上任憑雷電怎樣相磨也屹立不倒的那個魔種,此刻竟如凋萎的花朵一般,低垂著腦袋,連發(fā)絲都是枯竭的。

    判官捻須,沖一同前來的仙使笑了笑,“我還道是九重天又出了個頑種,現(xiàn)在看來也不過如此。不管是何方妖魔,但凡在誅仙臺上捆個兩天,靈身不死,修為怕也是要折半了?!?/br>
    仙使拱手,“大人所言極是?!?/br>
    判官看了眼天際,“時辰已到,行刑吧?!?/br>
    “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