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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凰兮凰兮從我棲在線閱讀 - 第46節(jié)

第46節(jié)

    無垢抬眼看向她,不發(fā)一言。

    只見慕離自袖中又取出只白瓷瓶子,同之前收魂魄的那只混在一起,左右手各托一只,問無垢道:“左邊是你原先要的東西,右邊是解藥,只能挑一樣,你得想好,要哪一個?”說罷撇了撇嘴,“勸你還是要解藥救救你自己吧,蝎尾之毒,除了我的解藥世上再無可解……”

    “左邊?!睙o垢說。

    慕離噎著嗓子看著他,半晌才道:“你這人,是不是有病?”

    許是因為此時毒素已開始蔓延,無垢的脊背微微拱起,額頭上也滲出細(xì)密的汗珠,然而他還是朝著慕離合掌沉聲,“望女施主切勿食言。”

    白瓷瓶自半空劃過一道弧線,無垢伸手接住,將瓶子轉(zhuǎn)了兩下后,搖頭:“里面不是我想要的東西。”

    “是你需要的東西?!蹦诫x冷冷道,“看樣子蝎尾毒在你身上游走的速度較常人要快上許多,如果沒有解藥,也許今晚你就會毒發(fā)身亡。”

    “女施主說,‘我想要的東西'同‘解藥',二者選一,我選擇了前者,施主何故給我后者?”

    “臭和尚,你別不識好歹!”

    無垢向前走幾步,有些艱難地將瓷瓶遞過來,他的手腕上套了一串念珠,泛著溫潤的色澤,唯有日積月累的捻摩,才可將珠子摩擦得這般光潤。

    慕離就沒見過脾氣這樣倔的,一時拿他不知怎么辦好,又見解藥被他完好無損地遞回來,一氣之下將解藥奪了便往地上一摜。

    瓷瓶觸地,只裂開一個小口,從里面漏出一點白色的細(xì)小粉末,慕離隨手從指尖褪下一枚戒指,“啪”一聲將瓷瓶擊得粉碎。

    接著,慕離把左手里捏的瓶子摔過去,“給你?!?/br>
    “多謝施主。”無垢蒼白的唇邊浮出一抹微笑,他蹣跚著步子,行至那名孩童的身旁。

    方才的爭執(zhí),把鎮(zhèn)上的居民嚇了個干凈,只余孩子的母親,死守著骨rou的尸身不愿離開,見無垢過來,以為他要取自己姓名,干脆閉上了眼睛,歲月已將她的身體蠶食,面容是與年齡不符的憔悴與滄桑,如今的喪子之痛更是讓她失魂落魄,再無活意。

    無垢輕聲道:“施主莫怕?!闭f著將瓶塞拔開,淡白色的魂魄飄蕩出來,無垢兩指作拈,口中念咒,將孩子的魂魄渡回他的身體。

    冰冷的尸身漸漸有了溫度,孩子的睫毛動了動,接著睜開眼,粘了泥土顯得有些臟兮兮的小臉上綻開一個微笑,摟住婦人的脖子道:“阿娘,你怎么哭了?”

    婦人叫眼前變故驚得失語,捧著孩子的臉仔細(xì)查看,淚水在臉上肆意流淌,最后抱了孩子的頭埋進自己胸口,嗚嗚咽咽地大哭起來。

    “娘……”

    “兒,我的兒,快,快來謝謝這位神仙哥哥。哎?人呢?”

    二人身前空空如也,原本立在此處的僧人消失無蹤。

    白術(shù)同慕離在一旁看得真切,無垢隱去自己身形,仍然站在原來的位置上,想要挪開步伐,卻周身都在顫抖,臉、唇,到指尖,皆毫無血色。

    “毒發(fā)了?!?/br>
    慕離話音未落,男人已“噗通”一聲倒在地上。

    第56章

    入夜,扶桑觀里寂靜無聲,白日里的喧囂再無跡可尋。屋宇的飛檐在月色映照下只余一個模糊的影子,乍看之下,像是落在此處停歇的飛禽。

    慕離袖里包了一盞風(fēng)燈,步伐急促地走過扶桑觀正中那條東西走向的大道,邊走邊四下張望,神情有些慌亂,在拐入道路盡頭最為偏僻的一間居室前,慕離停下來將四周打量了好一會,方才推門進去。

    門“吱嘎”一聲響過,現(xiàn)出門后僅由一豆?fàn)T火照耀著的場景:明顯是女子閨房的擺設(shè),錦屏,掛軸,一張掛了帷幔、雕花精致的木床。床上此時躺在一名面色蒼白,嘴唇發(fā)紫的男人。

    白術(shù)坐在圓桌旁,手撐著腦袋,雙眼微闔,聽聞慕離進屋發(fā)出的響動,垂頭沖了一下,睡眼惺忪道:“師姐……”

    “噓?!蹦诫x將手指放在唇邊,示意她噤聲,然后將風(fēng)燈擱下,從袖中摸出兩個紙包,包得皆是粉末狀的東西。

    慕離提了茶壺,沖一碗水,將其中一包粉末混進去,又怕水溫太燙,醞著咒術(shù)溫了好一會,才坐在床邊,先是將男人扶起,半靠在榻上,接著用勺子舀了水,一點一點送入男人口中。

    白術(shù)在一旁定定看著,慕離帶來的兩味藥她認(rèn)得,一味曰招魂,一味曰安定,有活死人rou白骨的功效,且并非與師父擱在藥室的那些金瘡藥一般,是隨意便能取到的。若想用這二味藥,需同師父相求。

    白術(shù)知道慕離不可能去求藥,那兩味藥,是她從師父身邊偷來的。

    床上躺的男人仍是毫無血色,卻比剛被她們接進來時能看的多,最起碼原本暴突的青筋已經(jīng)撫平,爬滿臉部的黑色煞氣也已褪去。男人穿著白色褻衣,頸部垂一條佛珠,臉側(cè)向一旁時,可以看見他頭頂上清晰的戒疤。

    到底還是躲不掉。白術(shù)心想。她妄圖阻止無垢與慕離產(chǎn)生糾葛的行為著實可笑,已經(jīng)發(fā)生了的事情,她阻止不了,也改變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

    白術(shù)不知,此前慕離守著屋子她離開時,無垢曾醒來過一次。彼時慕離正雙手抱懷,靠在床板上閉目養(yǎng)神,聽到響動后,微微睜開眼,便看見無垢目光灼灼,注視著她。

    無垢的嘴唇翕動一下,出口的聲音粗噶難聽,“多謝……施主,救命之恩?!?/br>
    慕離心中頓生一種奇異感覺,許是無垢的眼神太過澄澈,慕離竟有些不敢同他對視,眼神躲閃著,瞥向一邊,口中冷淡道:“談不上,害你的人是我,救你的人卻不止我一個,歸根結(jié)底,我還是害你更多些。”

    無垢哼出一口笑氣,“但凡施主有一絲善心……便是……善……”

    “你別說話了?!蹦诫x道,“本來氣就不夠用,小心一口氣提不上來憋死你,也枉費我同我?guī)熋么罄线h(yuǎn)地把你拖到這里?!?/br>
    “敢問施主……此是何地?”

    慕離挑挑眉,“叫你別說了你還說,你怎么話這么多?”頓了頓,還是作解道:“南禺山,扶桑觀?!?/br>
    “阿彌陀佛,原來……施主是修道之人?!睙o垢道,“貧僧的氣息已可周轉(zhuǎn),多謝……施主關(guān)心。”

    慕離見阻止不了這和尚吐訥言,又見他說話時聲音微哽,好心道:“要喝水嗎?”

    “如此,便多謝施主?!?/br>
    慕離提了茶壺,斜斜沏出一杯茶,覺得觸手有些燙,下意識地將茶杯湊至唇邊吹了兩下,忽覺此行對個陌生人做來太過親昵了,周身不由得一頓,抬眼瞄向無垢,見后者仍是一臉淡然,眼帶笑意地注視著她。

    “喂?!蹦诫x咳兩聲,以掩飾自己的尷尬,“你一個和尚,跟我一個女人共處一室,怎么沒說不妥?還是說你很享受?”

    “施主說笑了,心中……無物,眼中自無物,與何人共處不是共處……貧僧又怎會有‘享受'一說……”

    慕離聽懂了他話里的意思,反問:“這么說你與我共處一室,同與白發(fā)老嫗共處一室,無半分區(qū)別?”

    “然?!?/br>
    慕離佯怒,“你竟敢說我是白發(fā)老嫗!”又逼問,“我很老嗎?很丑嗎?臉上皺紋很多嗎?”

    沒料到慕離會做此結(jié)論,無垢一時呆住,臉上滿是茫然,過了半晌,結(jié)結(jié)巴巴道:“施主終有一天……會是如此?!?/br>
    “……”慕離深有偷雞不成蝕把米之感,她本想故意歪曲和尚話中意思,好看他慌張解釋的樣子,誰知他竟順著自己的話說了下去。

    天下怎會有如此迂腐之人?

    慕離一口氣悶在胸口,甚不痛快。她把茶盞往無垢床頭一擱,“自己取了喝?!?/br>
    無垢此時的身體還不大能動彈,見慕離將茶盞擱在床頭,嘗試著動了幾下,終不能將手臂伸過去。

    慕離見狀又將茶盞端起,坐在無垢床邊,“怎么樣?還是得由我來吧?”

    無垢抿著唇,不說話。

    “我修的是長生道,不會老也不會死?!北緹o需解釋,慕離還是將堵在心中的話說了出來。

    當(dāng)初拜師入門時,師尊讓她自選心法,她聽聞長生道可獲長生,雖然修行最難仍毅然決然地選了這個,師尊聽聞后,責(zé)她心術(shù)不正。

    不正便不正,慕離怕老,怕死,她當(dāng)初上南禺山,為的就是擺脫從前的生活。

    從前的生活……慕離閉了閉眼,腦海中浮現(xiàn)的景象森然可怖,荒山、亂尸,成群的野鷲胡亂飛舞,時不時落下來,啄走一塊半腐不腐的生rou,她就坐在旁邊,哭天哭地,無人應(yīng)答……慕離不愿再回憶下去。

    “所以我不會變成老嫗的?!蹦诫x說話時有些出神,像是在告知無垢,又像在說服自己。

    茶盞被送至唇邊,男人抿一口,道了聲:“阿彌陀佛?!?/br>
    又說:“施主,既然你自己一心求長生,又為何要剝奪走那些無辜百姓的生命?”

    “天行有道,水滿則溢,月滿則虧,萬物生靈在不受掌控的情況下會無限繁衍,若不去消減掉一部分,四海八荒將陷入混沌之中?!?/br>
    “這便是你的‘道'嗎?”

    “是,而且就在不久前,你破壞了它?!?/br>
    無垢搖搖頭,“施主可曾聽過‘輪回'一說?”

    “是什么?”

    “舍此蘊已復(fù)趣他蘊?!睙o垢說,“同施主的道相似,施主取生靈魂魄送入新的軀殼,然取何,送何卻皆由施主所定,度、量,皆不知,繁衍無限,八荒混沌不假,但若新生的速度不及消亡,又待怎樣?”

    無垢默念著“阿彌陀佛”,眉頭皺了皺,眼神逐漸散亂起來,再次陷入昏迷,而他說的最后一句話卻縈在慕離耳畔,經(jīng)久不去。

    “輪回之道,死生由命,秩序井然,方是正果?!?/br>
    ***

    白術(shù)從慕離房中退出,小心翼翼地將門掩上,嘆了口氣。

    慕離同無垢的結(jié)局她早已知曉,這期間發(fā)生了什么卻也讓她揪心。眼下無垢的記憶殘失,對她對翊澤來說都是好事,如果翊澤能比無垢先恢復(fù)記憶便可找到脫離夢境的方法,到時候?qū)⒛Ь庥〈司持幸参磭L不可。

    這樣想著,白術(shù)快步走過長廊,欲去靜室尋翊澤,轉(zhuǎn)過拐角時冷不防一個黑影躥出,將白術(shù)嚇得一趔趄。

    “做了什么虧心事?怕成這樣?!焙谟皬陌抵姓境?。

    “金烏你……你這樣突然出現(xiàn)換作誰都會被你嚇一跳的好吧?!卑仔g(shù)撫著胸口,有些心虛。誠然,她做了虧心事,將外人帶進扶桑觀已是破壞了觀中的規(guī)矩。

    金烏低哼一聲,道:“好久沒看見師姐了?!?/br>
    “不是告訴你們了嗎,師姐因太過勞神觀中事物,近來病了,正在調(diào)養(yǎng)?!?/br>
    “瞎話?!苯馂跽f,“誰信?”

    白術(shù)心愈發(fā)虛,“何出此言?”

    “我猜的?!?/br>
    白術(shù)皺眉,不再言語,她覺得現(xiàn)在的金烏要比她認(rèn)識它時,戾氣重上許多,說話帶刺且永遠(yuǎn)一副不歡悅的模樣,白術(shù)都能想象得出,如果金烏能化成人形的話,即便不笑,眉頭間也定會有一個深深的“川”字。

    而且,她總感覺金烏有什么地方不大對勁。

    左思右想一陣,白術(shù)忽然驚問:“你……你為什么不會發(fā)光?”

    金烏作為光耀之獸,其羽如金,尾若赤火,周身熠熠生輝,即便是在夜里,也可發(fā)出萬丈光芒。然而白術(shù)方才同它遇見,金烏竟完全隱藏在黑暗中了,不僅如此,回想起前幾次看到它,羽毛顏色也是要比幻境外的那只黯淡上許多。

    熟料金烏只是反問,“我不會發(fā)光,很稀奇嗎?”

    “你……你不是日芒之神嗎……”

    “我不是?!苯馂醮驍嗨?眼底一抹嘲諷,“我說過我不是?!?/br>
    抬頭,見星辰漸漸西沉,金烏伸長脖子長嘶一聲,又抖開翅膀,展成三丈長短,回頭對白術(shù)道:“上來?!?/br>
    “作……作什么?”

    金烏垂了垂頭,重又抬起,白術(shù)在它眼底捕捉到一絲稍縱即逝的落寞神色。

    “帶你……去見識真正的日芒之神?!?/br>
    第5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