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點頭，立即讓院正為蕭妃請脈。

    院正立刻隨皇帝進(jìn)入霞飛寢殿，儷貴妃轉(zhuǎn)身，靜靜地看了南行止一眼，無聲地勾了勾唇。

    南行止拂了拂衣袖，神色淡然自若，端坐于軟榻之上，靜靜地目送儷貴妃進(jìn)入蕭妃寢殿之內(nèi)。

    成青云的目光在儷貴妃與南行止之間來回游弋，一時緊張不已，一時又起伏不定。

    蕭衍的案子結(jié)束之后，她便如一個局外人一樣，看著南行止和儷貴妃所遭遇的樁樁件件。

    儷貴妃推蕭妃入水，再到南行止被湯藥燙傷，再到如今的蕭妃養(yǎng)胎藥有問題，這一件件，讓她驚心動魄，心緒難定。

    這些事情，到底是意外所發(fā)，還有有人在幕后推著事件發(fā)展？

    她實在看不透，更猜不透南行止與儷貴妃的心思。

    寢殿內(nèi)，蕭妃慢慢地伸出手，讓院正把脈，院正凝神靜氣，診了許久，之后又讓蕭妃換了一只手切脈，如此反復(fù)幾次，臉色越來越難看，額頭上深處冷汗。

    “如何？”皇帝問。

    院正倒吸一口氣涼氣，快速地看了蕭妃一眼，又恭敬惶恐地對皇帝說道：“皇上，臣……臣怕臣有人診脈會有失誤，不如讓其余幾位太醫(yī)也來為蕭妃請脈?！?/br>
    皇帝蹙眉，“好?！?/br>
    其余幾位太醫(yī)也一一位蕭妃請脈，診完脈之后，退到一旁輕聲商議，一時間，幾位德高望重的太醫(yī)如同毫無頭緒的螞蟻。

    “商議好了嗎？”皇帝已經(jīng)在壓抑怒火，“蕭妃身體和她腹中的龍?zhí)サ降兹绾?？?/br>
    院正立刻被其他幾位太醫(yī)推了出去，幾位太醫(yī)也紛紛下跪。

    成青云昂起頭，不由自主地往殿內(nèi)張望，突然間感覺肩膀一沉，卻是南行止輕輕地覆住她的肩膀。

    她一回頭，見南行止雙眼狡黠深邃，她一怔，聽他輕聲說道：“這就是一場好戲……”

    成青云還未理解他話中的意思，殿內(nèi)的院正已經(jīng)開口，聲音倉皇又沉重，“回皇上，臣……與幾位大人一同診脈……發(fā)現(xiàn)蕭妃娘娘，身體燥熱……”

    “朕不想聽這些，你直接說，蕭妃和龍?zhí)サ降兹绾?？”皇帝煩躁的打斷他的話?/br>
    太醫(yī)院院正駭然一驚，立刻俯下身，說道：“皇上……蕭妃娘娘……并、并沒有懷孕……”

    一霎寂靜！整個延福殿如同墜入冰窖之中！

    “什么？”皇帝輕聲問道。

    “不可能！”蕭妃從床上驚坐而起。她臉色蒼白，青絲披散，瘦弱的身軀瑟瑟發(fā)抖，“本宮懷有身孕，且已經(jīng)將近四個月！焦太醫(yī)每日都來為本宮請脈，每天都向本宮說，本宮的胎兒很好……怎么可能沒有懷孕？”

    “娘娘，”太醫(yī)院院正不敢抬頭，只是十分肯定地說道：“臣與幾位太醫(yī)同時診脈，都診出娘娘并沒有身孕……或許，或許是焦太醫(yī)誤診了也說不定……”

    “不會的！”蕭妃驚慌失措，“皇上，不會的……”

    儷貴妃瞇了瞇眼，說道：“蕭妃，你莫非是想爭寵，或者是想憑腹中龍?zhí)槟愕牡艿苁捬軤幦【徯?，所以故意假孕欺騙皇上？”

    “你……胡說！”蕭妃死死地拽著皇帝的衣袖，“臣妾沒有……”她急促喘息，戚恍無助，“一定是有人想要害臣妾……一定是有人想要陷害臣妾?！?/br>
    她懇求的看著皇帝，“臣妾……臣妾的確是懷孕了啊……”她雙眼通紅，哽咽一聲，兩行清淚瞬間淌下，語不成句。

    第68章 未解之謎

    延福殿冰冷如霜，清風(fēng)吹得紗幔不停搖曳，蕭妃凄惶無助，跪在床上，輕聲哽咽。

    “皇上，”儷貴妃對皇帝行禮，說道：“此事怕是還有蹊蹺，臣妾以為，應(yīng)該立刻審問為蕭妃診脈的焦太醫(yī)！”

    皇帝靜靜地看著她，輕輕地點頭。

    片刻之后，他將扶著蕭妃躺在床上，起身走出寢殿。

    “都散了吧，朕和世子留下即可?！被实蹖Ρ娙苏f道。

    眾人正欲退出寢殿，忽然又聽皇帝說道：“儷貴妃也留下吧?！?/br>
    儷貴妃只能停下，站在皇帝身旁。

    皇帝坐在上方，有些困倦地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放下茶杯之后，看向南行止，問道：“世子，你一直旁觀此事，你覺得，朕當(dāng)這個皇帝，是不是一點都不省心？”

    南行止輕笑，“倒是，還不如做個閑人來得自在?！?/br>
    皇帝也嗤然一笑，“做個閑人？可惜你和我，都不可能?！?/br>
    南行止沉默片刻，輕聲說道：“皇上是天子，cao心的是天下大事，那些閑人怎么能和皇上比？”

    皇帝蹙眉，“那么，你認(rèn)為，朕該如何處置蕭妃？”

    南行止沉默，片刻后說道：“這是皇上的后宮之事，我只關(guān)心我的jiejie在宮里，可受人欺負(fù)，可會委屈？”

    皇帝聞言，看向儷貴妃，儷貴妃輕輕垂下眼簾，站在窗欞之下，似并沒有聽見南行止的話。

    皇帝漆黑的眼眸輕輕一閃，似隱忍著澀然的情緒。他輕聲一嘆，“如今朕無法護(hù)她周全，好在，她并不是軟弱的人，而且，還有瑞親王府在，所以……”

    “可蕭妃背后，也有未知的勢力……且比瑞親王府復(fù)雜得多。”南行止輕輕搖頭，“如今，我們只是除了蕭衍而已……蕭衍不過是蕭氏的棄子，于蕭氏來說，或許可有可無……”

    皇帝頓時凝神，“朕自然明白?！痹捳Z雖然平淡，可那雙眼眸，卻黯淡陰沉。

    靜默些許光景之后，忽而聽聞殿外有人稟報，皇帝立刻讓人進(jìn)來。

    來人是皇帝身邊的敬公公，他貓著腰走進(jìn)來，躬身走到皇帝身前，說道：“皇上……方才去太醫(yī)院的人來報，說是……”

    “是什么？”皇帝問。

    敬公公說道：“那焦太醫(yī)……上吊自縊了。”

    南行止挑眉，輕聲一哂，“這可是，死無對證了啊。”

    皇帝立刻起身，正欲去蕭妃寢殿，一抬頭，卻見蕭妃已經(jīng)穿好衣裳綰起頭發(fā)走了出來。

    蕭妃形容憔悴，疲憊又虛弱，跪倒在地，磕頭說道：“皇上明察，定是那焦太醫(yī)受人指使，故意說臣妾有孕，好讓臣妾蒙上欺君大罪，如今他上吊自縊，定然是自知死罪難逃，所以畏罪自殺了?！?/br>
    皇帝冷眼看著她，漆黑的眼眸之中，似不帶任何情緒。他沉思片刻，對蕭妃說道：“既然如此，蕭妃，你從今日起，搬到椒蘭行宮之中靜養(yǎng)身體吧。”

    蕭妃豁然跪直身體，蒼白的唇輕輕地顫抖，可是卻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事到如今，她已經(jīng)知道自己就算如何解釋，也難以證明自己的清白。那焦太醫(yī)死了，到底是她讓人滅口，還是焦太醫(yī)自己畏罪自殺，已經(jīng)暫時無法查證了。

    她既然根本沒有懷孕，那儷貴妃迫害龍?zhí)ズ妥锩匀徊怀闪?，只是受了皇帝幾句?xùn)斥，罰抄幾本經(jīng)書了事。

    南行止與皇帝等人走出延福宮，身后的宮人緩緩地將宮門關(guān)閉，蕭妃孤獨蕭索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門縫之中。

    成青云與鐘靈郡主在延福宮外等候，見到皇帝等人出來，立刻迎上去行禮。

    南行止看了看天色，不由得輕輕蹙眉，“皇上，今日已晚，臣這就告辭了?！?/br>
    皇帝也沒有留他，對他點點頭之后，與儷貴妃一同離開。

    那兩人相攜的身影漸漸遠(yuǎn)去，消失在重重宮闕重樓之中，成青云才收回目光。

    身后的延福宮寂靜異常，連被押去慎刑司的宮人也沒有再回來。一入宮門，這后宮中的人，無論曾經(jīng)多么顯耀風(fēng)光，或許終有一日，也會孤老其中。

    “走吧，去看看焦太醫(yī)的尸體。”南行止對成青云說道。

    成青云跟上他，忽而輕聲在他身旁說道：“蕭妃沒了龍?zhí)ィ实劭瓷先ゲ]有怎么傷心?！?/br>
    南行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意味深長，可卻但笑不語。

    成青云蹙眉，“世子，今日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嗎？”她疑惑仰慕，卻又遲疑不定地看著他，說道：“蕭妃到底是自己落入水中的還是……還是儷貴妃推入水中的呢？”

    這長長的宮道，兩邊高而深的朱墻，慢慢地向著前方延展，似沒有盡頭。

    成青云纖細(xì)的身影亦步亦趨地跟在南行止身后，兩道身影一前一后，仿佛是框在這宮墻之內(nèi)的圖景。

    “你說呢？”南行止神秘地看了她一眼，眼眸中帶著幾分興味，口吻輕揚(yáng)，溫柔又沉靜。

    成青云認(rèn)真地思索，說道：“我認(rèn)為，是儷貴妃將蕭妃推入水中的。那日，你將蕭妃養(yǎng)胎藥的殘渣給我看時，你便知道蕭妃是假孕，所以你故意讓儷貴妃將她推入水中，之后發(fā)生的事情，比如藥湯灑到你身上，儷貴妃立刻讓她的太醫(yī)來為你看傷，以及鄭太醫(yī)發(fā)現(xiàn)養(yǎng)胎藥有問題，都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步步緊密安排的結(jié)果？對嗎？”

    南行止驀地停下腳步，微微瞇了瞇眼，輕笑地看著她，說道：“成青云，你可知你這話說出來，是會被我……”他抬手，溫暖修長的手指輕輕地在她脖子上一抹，柔聲說道：“殺了滅口……”

    成青云連忙抬手捂住自己的脖子，下意識想要后退，卻被南行止輕輕扣住了脖子。

    他指尖略微粗糲，觸及她敏感的頸部，引得她忍不住顫栗。她心神微微一蕩，不安地看著他，“世子，你……真要殺了我滅口？”

    南行止微微慌神，指尖之下的觸感滑膩柔軟，他定了定之后，收回手，說道：“與其殺了你，不如要挾你，這樣比較好玩?！?/br>
    他轉(zhuǎn)身繼續(xù)往前走，成青云有些不悅地跟上，也不再糾結(jié)他是否會殺自己滅口的事。

    到了太醫(yī)院，宮人正在收拾焦太醫(yī)的尸體。焦太醫(yī)自縊死去不久，尸體還沒有形成尸僵。

    宮人見到南行止，紛紛退讓行禮，南行止將蓋在焦太醫(yī)身上的白布掀開，示意成青云驗尸。

    成青云首先查看焦太醫(yī)頸部的勒痕，說道：“縊溝深而細(xì)，只有一圈，縊溝八字不交叉?！?/br>
    其次查看尸體面部，說道：“面色蒼白腫脹，是自縊時，頸部血氣不同所致，口鼻之內(nèi)，有涎溢出?！彼^續(xù)往下看，“周身衣服齊整，無損傷不凌亂，四肢也無傷痕，無與人搏斗或掙扎的跡象?！?/br>
    尸體還有淡淡的臭味，她不看便知道，由于上吊自縊時，死者往往會大小便失禁，所以這具焦太醫(yī)的尸體也是。她抬頭看南行止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一旁，便只記錄下尸體的情況，沒再描述。

    之后，她又問焦太醫(yī)的徒弟，說道：“焦太醫(yī)死前，可曾見過誰？”

    徒弟傷心的搖頭，“當(dāng)時我在醫(yī)藥局抓藥，并沒有和師父在一起。我一回到太醫(yī)院，一進(jìn)師父的房間，便看見師父掛在房梁上……已經(jīng)……”

    成青云點頭，又問其他的太醫(yī)，“請問，你們可曾聽到過呼救聲，或者其他可疑的聲音？”

    “沒有，”幾位太醫(yī)搖頭，“當(dāng)時也就我們幾個留在太醫(yī)院，其他幾位太醫(yī)都去各個宮中請脈了?！?/br>
    “是啊，”另一位說道：“我們忙著整理藥單，也沒有和焦太醫(yī)交流，也并不知道他竟然自殺了……”

    成青云用白布將焦太醫(yī)的尸體蓋好，與南行止一同出了太醫(yī)院。

    “他是自縊的，”成青云說道。

    南行止輕聲一嘆，“如此一來，還真是死無對證了啊?！?/br>
    “是啊，”成青云也不由得蹙眉，“焦太醫(yī)一死，蕭妃假孕的事情，到底是蕭妃自己謀劃的，還是有人陷害她的，或者……是蕭家人為穩(wěn)固她在宮里的地位，為了保全蕭衍性命而設(shè)計的，都不可知了?！?/br>
    南行止慢慢走在前面，帶著她出宮。

    兩旁道路上的垂柳輕輕搖曳，時而拂上人的臉。成青云抬手將一片柳葉揪在手里，忽而聽南行止問道：“你覺得，是哪一種可能？”

    成青云將揉碎的柳葉扔到水池中，沉思著說道：“我認(rèn)為，第一種和第二種可能性比較大?！彼⑽⒚虼?，輕聲說道：“鐘子譽(yù)還有些事情沒有交代，比如他偷走卷宗，比如他試圖將我溺死……鐘子譽(yù)怕你從卷宗之中查出破綻，偷走了卷宗，或許也將這個可能告訴了蕭妃。蕭妃擔(dān)心，你若是調(diào)查，一定會查出蕭衍當(dāng)初殺害黃連翹等罪行，她不能對你下手，便讓鐘子譽(yù)殺了調(diào)查此案的我……至于蕭妃懷孕……”

    南行止繼續(xù)往前走，說道：“蕭妃后來得知蕭衍的罪行根本就無法隱瞞了，所以向蕭家求救，或許蕭家為她出了這么一個懷孕的主意。一般嬪妃有孕，顧慮到龍?zhí)?，也不會將懷孕嬪妃的至親治死罪?！?/br>
    “可蕭妃養(yǎng)胎藥之中的rou桂和烏草呢？”成青云問。

    南行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故弄玄虛地反問道：“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