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還真有些敏感，他什么都還沒有說，竟然就會(huì)叮囑他，他笑一笑，摸摸她腦袋：“為父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能有什么？也不知你這小腦袋瓜整日想些什么，胡亂擔(dān)心人，怎么不擔(dān)心擔(dān)心你的肚子，現(xiàn)在餓的很了罷，都什么時(shí)辰了，還不吃飯！”

    他拉著杜若朝正房快步而去。

    謝氏一早得了消息，已經(jīng)讓廚房把熱好的菜端來了。

    “你也是，我早讓你早些吃了，竟然跟若若一起等?！倍旁欺挚粗拮拥?，“凌兒不在吧？”

    “哥哥沒有來，他在自己那里肯定吃過了?！倍湃粜Σ[瞇道，“也是我賴在這里，娘沒有辦法，現(xiàn)在正好，我們一起吃?！?/br>
    三人便都坐下來。

    怕妻子，女兒再看出什么，杜云壑竭力裝得很是輕松，只等到杜若告辭走了，謝氏也去忙別的了，他才站在庭院里，抬頭看著漆黑的天空出神，因?yàn)檫@實(shí)在很是棘手。

    他該怎么做呢？

    在他那么漫長的人生里，頭一次遇到這樣叫他百感交集，不能立刻做下決定的事情。

    夜?jié)u漸深了。

    庭院的樹木在月光的照耀下，在墻上映上斑駁的影子。

    齊伍坐在椅子上，背有些微微的佝僂著，盯著面前已經(jīng)茶動(dòng)也不動(dòng)，直到對面一個(gè)人淡淡道：“你何不先把茶喝光了？本王今日要交代你的事情很多，恐怕你到時(shí)想喝，茶已經(jīng)涼了?！?/br>
    聲音在空闊的屋里回蕩。

    齊伍伸出手，端起茶放到嘴邊吃了幾口，他手指緊緊握著茶盅，使得茶水都在里面搖晃起來，但最終他什么都沒有做。

    他頹喪的將茶盅放在桌上，松開手道：“今日杜云壑已經(jīng)查到了，還將人滅了口。”原本這樁埋了很多年的事情怎么也不可能被人挖出來，可要是有人引導(dǎo)，自然是能查個(gè)水落石出，他看向那年輕男人，“你打算如何做？”

    那人沒有回答，他手指搭在椅柄上，緩緩道：“皇上讓你又掌兵馬，可見他是真的信賴你?！?/br>
    這話聽起來極為諷刺，齊伍面皮抽搐了一下：“你到底想讓我做什么？”

    “你真是越來越急躁了?！蹦侨苏酒饋恚L身玉立，月光在他漆黑的袍服上流淌著，“想當(dāng)初你不是這樣的，大名鼎鼎的齊大將軍能擋千軍萬馬，何時(shí)都能沉得住氣，本王就是看中你這一點(diǎn)才把你留下來，可陳士古就沒有那么好的運(yùn)氣。”

    齊伍渾身一顫。

    那日陳士古身上的血像飛劍一樣潑了他一身，有些甚至還流到了他的嘴巴里。

    他永生都難以忘懷。

    自那以后，他的右手好像就不太聽使喚了。

    他也永遠(yuǎn)無法得到解脫。

    這么些年，沒有一日他不是活在煎熬中，活在羞辱里，瞧著外面墨色的天，他心想他可能撐不了那么久，興許死比活著更容易，他忽然道：“你不如今日就把我殺了，報(bào)你的殺父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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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著那年輕人，無畏的說出求死的話。

    連黑暗也難以遮掩他蒼白的臉。

    賀玄手放在劍柄上，他難道就想留他的命嗎？曾經(jīng)無數(shù)次，他都想把齊伍的頭顱砍下來，但他都忍住了沒有做，今天他也一樣可以忍住，而齊伍也會(huì)懸崖勒馬，他們彼此都清楚，他們活下去的理由是什么。

    他一直沒有說話。

    齊伍又慢慢垂下了頭。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他又一次的問。

    賀玄道：“你好好聽著?！?/br>
    外面夜風(fēng)吹拂，從這座靜寂的小院掠過去。

    趙寧剛游完船回來，身上還帶著酒氣，一到房里，就叫人把她在香鋪定的胭脂拿過來，丫環(huán)捧著放在她面前，她醉眼斜睨，拿手指數(shù)了數(shù)，又一樣樣看過去，突然就發(fā)起脾氣來：“怎么少了一樣，那掌柜怎么做事的？你們現(xiàn)在就去香鋪，他要是拿不出來，你們就把他的鋪?zhàn)釉伊?，竟然收了錢不辦事?！?/br>
    這么晚還去大鬧怎么成，丫環(huán)連忙道：“公主息怒，這些胭脂是少爺去拿的，聽說送了一盒給一個(gè)姑娘?！?/br>
    趙寧一怔。

    她想起來了，她本來是要帶宋澄一起去玩的，結(jié)果他不想去，她就差使這兒子去香鋪給她取胭脂。

    可真是膽子大了，拿她的東西送人。

    她挑眉道：“送給誰了？”

    那丫環(huán)低聲道：“好像是杜家的三姑娘?！?/br>
    杜若？趙寧自然記得她，那小姑娘生得不錯(cuò)，就是性子不太討喜，她把案臺(tái)上的胭脂一推，坐到美人榻上，又甩掉繡花鞋，整個(gè)人趴在鋪著狐皮上，叫下人給她捏肩膀，捶腿。她眼睛微微瞇著，又想到那天在和香樓，好像宋澄就是請了杜家的姑娘來觀燈，莫非她這兒子起了什么心思？

    到底十八歲了，他父親十八歲的時(shí)候都知道偷偷寫詩送給她了。

    “把少爺叫來?！彼馈?/br>
    宋澄正當(dāng)洗完澡要去睡覺，誰料母親有請，因天氣暖了，他穿著雪白的里衣就走進(jìn)來。

    “娘這么晚是有什么事兒？”他行一禮，看著趙寧。

    她穿著枚紅色的裙衫睡在榻上，沒個(gè)樣子。

    要是父親在，定然會(huì)說她的，她就會(huì)跟父親撒嬌，可每回還是會(huì)聽話，順從父親，可父親不在了，誰也管不住母親，他暗暗嘆口氣，坐在榻旁邊的一張凳子上。

    昏暗的光線使得他的輪廓更深，他有著丈夫一樣俊朗的臉，趙寧凝視他片刻，笑著問道：“聽說你今兒送胭脂給杜三姑娘了？”

    說起這茬，他還有些不悅，杜若還玉佩就算了，竟然還把胭脂一起還了過來，是怕他公主府送不起一盒胭脂了？真有她的，宋澄道：“送是送了，可她剛才還回來了，我一會(huì)兒使人拿給您?！?/br>
    豈有此理，她兒子送的東西，杜若還嫌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