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莊頭看瞞她不過，就將那李把式怎么與人起了爭執(zhí)然后借著酒意把人給打說了出來。

    其實(shí)這事兒若是主家留了意，他就算想遮掩也是不能。只因那李把式把事情鬧得頗大，是他先挑起了事端不說，還把對方打了個昏迷不醒。

    酈南溪端著的茶盞慢慢放回了桌上，問洪管事：“這個李把式后來做的如何?！?/br>
    洪管事看著地面說道：“不佳。后來也時常有酗酒鬧事之舉?！?/br>
    酈南溪便笑了。

    她望向張莊頭，“我若沒記錯的話，這里的人事任命，母親是交給了張莊頭你的。母親還說，你跟了她多年，最是可信不過?！?/br>
    張莊頭垂首不語，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你這是何意？”酈南溪身子稍稍前傾，緊盯著他，“不過，我倒是想知道，李把式那樣的人，張莊頭竟然還放心讓他去幫我們守門？”

    “他上有老下有小，就靠他一個人掙錢吃飯，他若是丟了差事，就、就……”

    在酈南溪洞若觀火的注視下，張莊頭自己說著說著，就也接不下去了。

    “很好。為了不讓他丟差事，你就能將莊子的安全拋諸腦后。”酈南溪吩咐洪管事：“罰張莊頭一個月銀錢。讓那李把式往后都莫要來了，即刻就走。”

    張莊頭改了姿勢，跪坐在自己雙腿上，雙手摳緊了衣裳的邊角。

    酈南溪看了他一眼，淡淡問道：“可是不服氣？后悔將那位公子偷來之事告訴我了？”又問：“你是否認(rèn)為，若此事你不說，便沒了今日李把式被趕走、你被責(zé)問的這一遭了？”

    張莊頭沒料到被她猜中了心思，飛快的看了她一眼，又趕緊垂下頭。

    酈南溪心中了然，將手搭在了椅子扶手上，沉聲道：“因著你將這事兒如實(shí)稟與我，所以我只遣走了李把式一人。若我來了這里你卻將這事兒瞞下來不報，那么走的就不僅僅是他自己了?！?/br>
    還有你。

    洪管事在旁接道：“幸好將事情告訴了姑娘。那位公子若在你我手上出了事，恐怕賠上一家子的性命都不夠。”

    張莊頭忽地心頭一跳，調(diào)整了下跪著的姿勢，稍稍恭敬了些。

    酈南溪沉吟片刻，“我且問你，你與他有何關(guān)系？”復(fù)又道：“莫要糊弄了去。若我想查，必然能夠查出。”

    張莊頭沒想到她會這么說。想想酈家，想想莊家，確實(shí)是能夠查的容易。

    他本想著不過是莊子上的一個小小職務(wù)罷了，主家哪里會注意的到？誰料到就到了如今的田地。

    事已至此，他只得硬著頭皮道：“他妻舅與我妻舅曾在一個師父手下學(xué)手藝?！?/br>
    許久，都沒聽到姑娘的只言片語。

    他脊背泛起了一層冷汗，沉吟片刻后，叩頭說道：“小的再也不敢了。請姑娘開恩?！?/br>
    回答他的依然是沉默與靜寂。

    張莊頭把心一橫，重重叩了三個響頭，“下次再也不會出現(xiàn)這種事情了。若再犯，姑娘只管把小的丟出去！不，把小的一家都丟出去！”

    看他這次說的誠懇，酈南溪的臉色這才稍微和緩了些。

    她示意洪管事把張莊頭扶起來，“往后行事的時候警醒著點(diǎn)。想清楚了你來是做什么的，一定要記住，你究竟是因了什么能夠待在這里?！?/br>
    說罷，她又一字字清晰地道：“這里不缺人。尤其不缺可靠之人?！蹦闳糇霾缓茫倭韺ち伺匀藖碜鼍褪?。

    張莊頭訥訥的連聲應(yīng)下。

    他出屋的時候，和守在門邊的張娘子擦肩而過。

    張娘子之前與秋英一道去幫忙洗果子了。洗好之后發(fā)現(xiàn)屋里有事，莊明譽(yù)就攔了秋英和張娘子，一起等在外頭。

    剛才張娘子隱隱約約聽見說起有什么“偷兒”，見張莊頭出屋，就問：“什么被偷了？”

    張莊頭瞪了她一眼，“兩斤豬rou?！迸ゎ^就走。再也沒和她多說一句。

    張娘子看莊明譽(yù)和秋英都進(jìn)屋了，就也跟了進(jìn)去。

    酈南溪剛才經(jīng)了那一場，嗓子有些發(fā)干，吃些果子剛好潤潤喉嚨。見這果子甜甜潤潤的確實(shí)可口，就問是什么名字。

    張娘子先前看到酈南溪對張莊頭發(fā)怒那一幕，對她已經(jīng)生出了些敬畏心。再想方才張莊頭出來后的模樣，張娘子之前挺直的脊背就躬了下來，說道：“這些不過是野果子，沒有正兒八經(jīng)的名字，我們都叫‘紅果’”

    酈南溪微微頷首，讓秋英將剩下的果子都裝了起來，再飲了一盞茶，這便往外頭去查看了。

    莊明譽(yù)不時的抬眼看看她，綴在后頭不緊不慢的跟著。

    兩人在這里稍作停留后，便去往了下一處的莊子。

    他們緊趕慢趕，待到這幾處都逛完也足足花費(fèi)了三日的時間。第四日清晨才坐車趕回京城。

    回去的路上，酈南溪靜靜想著這三天里遇到的各種各樣的事情，唇角緊抿。

    這幾個莊子里，或多或少的都有些問題存在。但是最大的問題在于，管事和莊頭的權(quán)利過大。

    比如第一處到的那個莊子。

    洪管事倒是個不錯的。但張莊頭就不同了。張莊頭已經(jīng)習(xí)慣于將權(quán)力握在手里，他覺得仆從的調(diào)派就該是他來做主。那時酈南溪不過是遣走了個不認(rèn)真做事的人罷了，有理有據(jù)之下，張莊頭竟然會質(zhì)疑酈南溪這樣做不對，甚至幫那個做錯了事的人來說話。

    至于其他莊子，有的這種情況還要更嚴(yán)重點(diǎn)。管事與莊頭沆瀣一氣對主家進(jìn)行欺瞞，在仆從的任命還有銀錢上都動了手腳。

    這些人敢這樣肆意妄為，不過是因?yàn)樗齻兯姆咳诉h(yuǎn)在江南管不了京城這邊。多年來，莊氏都將這些事情交給他們?nèi)珯?quán)處置，時日久了，他們便覺得那本就是屬于他們特有的權(quán)利。

    酈南溪將這些事情一樁樁一件件思量清楚，打算回去后將這些事兒告訴母親，由母親來敲打敲打他們，看看哪個得用哪個不得用，再做定奪。

    正兀自想的出神，忽然馬車壁上響起了輕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