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傅祈鈺手握八十萬精銳,即便是圣上,也怠慢不得。那司禮監(jiān)掌印兼稟筆太監(jiān)馮振,早就覬覦傅祈鈺西北勢力,能不在圣上面前出餿主意? 許晟陽卻很不贊成,他雖和這位鎮(zhèn)北王無太多交手,可如果西北真的被馮振掌控,他這首輔,也就當(dāng)?shù)筋^了。到時候,闔府上下數(shù)百口人,也在劫難逃。 所以說,這鎮(zhèn)北王不能倒,非但不能倒,許家還必須牢牢的和他綁在一起,這樣,可保許家百年無事。 即便哪一天圣上駕崩,新帝想要動許家,那也得掂量掂量。 而且有一事,許晟陽埋在心里好些日子了。前些日子,圣上眾目睽睽之下訓(xùn)斥太子妃羅氏,說她善妒行惡。這幾日,又因為這樣那樣的小事,說太子并非勤學(xué)忠孝之人,愧對他的教導(dǎo)。 圣上這般態(tài)度,是許晟陽一直擔(dān)心的??山K于他還是發(fā)生了。 在世人眼中,許家和太子早已是割不斷,圣上嚴(yán)禁皇子們拉幫結(jié)、派,結(jié)、黨營私,可朝中諸位臣子暗地里總免不了站隊。 他雖為內(nèi)閣首輔,卻也不是許家的大家長,早在幾年以前,他就知道長嫂的娘家顧家暗中支持了太子,顧家仗著自己在江南的勢力,沒少給太子效力。幾年下來,縱然想抽身,也難了。 何況,如今長房大侄子玄哥兒自小便入了東宮做太子的伴讀,幾年前娶得又是先皇后內(nèi)侄女寧氏,有了這姻親,長房也難免卷入這奪嫡的漩、渦。 許晟陽看了這么多年的官、場浮、沉,能不為許家的存、亡憂心嗎?思來想去,唯有和鎮(zhèn)北王聯(lián)手,才能保許家平安。 鎮(zhèn)北王,連圣上都要忌憚他三分,若兩人聯(lián)手,即便太子被廢,許家也不至于一夜坍塌。 可到底如何才能鞏固兩人的結(jié)盟,這是許晟陽擔(dān)心的。其實許晟陽也知道,光憑口頭約定,根本沒有保障??v觀京城勛貴之家,不管掌、權(quán)的還是不掌、權(quán)的,皆逃不過姻親二字來維系彼此關(guān)系。 許晟陽自然也有這樣的心思,可他唯一嫡出的女兒不過十四歲,他還想再留幾年。而且,即便真到了婚嫁的年齡,就是高寧大長公主那里,怕也不可能答應(yīng)姝兒遠(yuǎn)嫁西北。 想到這個,許晟陽不免有些頭痛。 “王爺,此番多戰(zhàn)告捷,下個月又是萬壽節(jié),到時候除了宗親,朝臣,諸位藩王皆會奉詔入京。圣上若來一個杯酒釋兵權(quán)……” 傅祈鈺噗嗤一笑:“西北邊境不寧,圣上登基初始,仍有御駕親征的雄、心,只現(xiàn)在沉、溺煉、丹之術(shù)?!?/br> 說著,他故意頓了頓,輕抿一口茶,眼中帶笑。 許晟陽呆愣半晌,他亦清楚鎮(zhèn)北王的意思。圣上不比當(dāng)年,五軍都督府和京津翼指揮使雖由他掌控,可這些年也大多被養(yǎng)、殘、了,皆是一些紈绔子弟,酒囊飯桶。 他縱然想收回鎮(zhèn)北王手中的兵、權(quán),可鎮(zhèn)北王又怎么會拱手相讓。這個兵、權(quán),多少人想得,可得到了卻如燙手山芋,少不得最終圣上還得滿臉訕訕的再把鎮(zhèn)北王請回來。 而且,鎮(zhèn)北王手中最大的籌碼,不緊是那兵、符,和他征、戰(zhàn)沙場的那些將士,早已唯鎮(zhèn)北王之命是從。豈是一般人能撼動的。 ☆、第20章 憂心 許姝回到棲鸞院由著丫鬟們侍奉著凈面,又換了身常服,便懶散的拿著一本奇書異志看了起來。 琥珀站在那里斟酌了半天,低聲道:“郡主,沒幾日便是老夫人的壽辰了。若是往年也便罷了,今年您若不親手做壽禮,免不了落人口舌。” 許姝合上手中的書,半晌方道:“琥珀,往常祖母壽辰,皆是外祖母身邊的周嬤嬤替我備壽禮,那些禮物皆是世間珍品。我覺得這樣就很好,禮合不合適,總歸這么多年已經(jīng)如此了,也實在沒必要去特意改變。而且,你家姑娘的女紅你也是知道的,那些繁復(fù)的紋飾,即便我繡好了,難道能比得過蕙姐兒。” “不過,我這幾日倒是可以抄些經(jīng)書,拿到祖母的小佛堂供奉,祖母慈愛,定不會怪罪我的。” 許姝上輩子就沒怎么動過針線,這輩子,她也沒準(zhǔn)備自己動手。她眼下還心煩的很呢,哪里會有心思在乎這些細(xì)枝末節(jié)的小事。 上一世,許家覆滅,還是被三弟親手?jǐn)嗨?,這里面到底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呢?三弟和父親利益一體,沒必要拿這個去討好新帝。難道是父親和鎮(zhèn)北王表面上聯(lián)手,最終父親難以抵御那九五之尊的位子,犯事了?最終敗落不得不收手,而三弟用許家?guī)装倏谌说男悦鐾睹麪?,以此來保得許家一絲血脈。 許姝一想起這個就覺得頭痛,上一世,她被外祖母嬌養(yǎng)著長大,宮廷內(nèi)外之事,她只是模模糊糊知道一些。至于許家,更是陌生的很。 這也是為什么她憂心的原因。她重活一世,的確是想竭盡全力保全自己的親人。可有些事情是她努力就可以改變的嗎?她不敢保證。 父親貴為內(nèi)閣首輔,可這都是靠他一步步爬上去的,當(dāng)年母親離世,京城不少人都不看好父親的前程,說是外祖母會遷怒父親,他的仕途或許會因此終結(jié)。 許姝了解外祖母,悲痛之下少不得會動些手腳??筛赣H,多年后還是坐在了內(nèi)閣首府的位子上。由此可見,父親不會一點野心都沒有。 許姝一直都想搞清楚,上一世到底是什么原因,讓三弟做了那樣殘暴之事,可她已經(jīng)回不去了。她目前只能且行且看,暗中縷清這里面的關(guān)系。 琥珀想想也是,忙去找了幾本經(jīng)書來。 看她急匆匆的樣子,許姝不由得微微笑了起來。 從她重生那一日到現(xiàn)在,許姝其實也知道自己有些太心急了,急著解開所有的謎團,急著熟悉環(huán)境,可這不是一日兩日功夫就可以的。可她又控制不住自己想這想那,眼下她能想到唯一的法子,只有抄抄經(jīng)卷,讓自己平靜一些了。 她漫不經(jīng)心的翻著手中的書,小案幾上的燭光跳動著,映襯著她的側(cè)臉忽明忽暗。 沒一會兒,琥珀拿著幾本經(jīng)書回來了,身后還跟著個身著灰色吉祥紋夾襖,頭上插著一支赤金簪子,滿目慈愛的嬤嬤,不是姚嬤嬤又是誰? 姚嬤嬤恭敬的給她福了一福:“郡主,老爺已經(jīng)交代奴婢了,日后啊這后院有什么事兒都可以差遣奴婢?!?/br> 姚嬤嬤在府邸侍奉多年,這些年又幫著二房主持中饋,即便是父親也對嬤嬤恭敬的很。 許姝忙笑著下了炕,親手扶姚嬤嬤起來,“嬤嬤,您無需多禮。這些年,后院也多虧有您在,管理著庶務(wù)。” 見許姝這般客氣,姚嬤嬤有些驚訝??尚闹袇s是歡喜的。她年事已高,這些年對主子卻是盡心盡力,按說她這個年齡也該出去榮養(yǎng)了,可既然老爺特意接了她回府,她也不好開口說要出府的話。只她憐惜老爺啊,這后院也沒個當(dāng)家主母,眼下她尚還能喘口氣幫著老爺,可也不是長久之計。 如今四姑娘回來了,她終于是找到了主心骨。四姑娘是老爺唯一嫡出的孩子,二房正兒八經(jīng)的主子,這后宅之事,日后便是四姑娘說了算的。 姚嬤嬤感念許姝對她的禮遇,一邊笑著,一邊把手里的冊子和庫房的鑰匙遞了上前:“郡主,這是我們二房庫房的登記冊子和鑰匙?!?/br> 許姝有些啼笑皆非。 姚嬤嬤卻不免有些忐忑,心下忍不住想著,她這急巴巴的把冊子拿過來給四姑娘看,可四姑娘自小便被高寧大長公主嬌養(yǎng)著,什么樣的好東西沒看過,豈會在乎這庫房的東西,倒是顯得她有些小家子氣了。 見她面色訕訕,許姝才晃過神來,嬤嬤怕是想偏了,她忙笑著請了嬤嬤坐下,“嬤嬤,您這般就見外了。日后啊,這庫房還要嬤嬤來繼續(xù)管著的。” “這次回府,我?guī)Я藥资畟€箱籠,您若是不嫌棄,可以和琥珀香凝她們幾個一起幫我登記入庫一下?!?/br> 聞言,姚嬤嬤再看不出許姝的態(tài)度,便白活這么多年了。她忍不住都有些紅了眼圈,四姑娘貴為郡主,卻不嫌棄她這老婆子礙手礙腳,還這般給她臉面,她著實是欣慰不已。 另一邊,許蕙和孟姨娘剛用完晚膳。 昏黃的燭光下,屋子里顯的有些冷清。 許蕙靠在引枕上打著絡(luò)子,卻有些心不在焉,打錯了好幾次。 孟姨娘也有些心神不寧,纖長的手指慢慢的摩挲著青瓷茶杯。 許蕙看她這樣,一把把手中尚未打完的絡(luò)子甩到一旁,幽怨道:“姨娘,四jiejie好生得意,連父親的書房都能隨意進出了?!?/br> “方才連姚嬤嬤都往棲鸞院去了,這不是打我們娘倆的臉嗎?想那姚嬤嬤,平日里見著姨娘,何曾把姨娘當(dāng)做主子。這四jiejie才回來,就巴巴的往四jiejie那里去,這不是要讓闔府上下都知道,四jiejie如今才是二房的主子嗎?” 孟姨娘嘆口氣:“她終歸是嫡出,你父親看重,姨娘又能有什么法子?” 許蕙冷冷一笑:“姨娘,如今四jiejie回府,我們和四jiejie之間,不是東風(fēng)壓倒西風(fēng),便是西風(fēng)壓倒東風(fēng),我們不能坐以待斃的。” ☆、第21章 喜好 接下來的幾日,許姝除了每天早上往許老夫人那里去請安之外,大多都宅在屋里看看奇書異志,抄抄經(jīng)卷。 許老夫人很意外,尤其是那日看著許姝帶過來的經(jīng)卷,她驚訝的直接就愣在了那里。 她這個孫女,她了解的,不比蕙姐兒能書善畫,又因為自小就養(yǎng)在定國公府,行事間更沒得規(guī)矩。可如今卻像是變了個人一般,怎么會這樣呢? 許老夫人有些感慨。 曲嬤嬤笑道:“主子,您怎么又嘆氣了??ぶ鏖L大了,懂事了,您該感到欣慰才是。” 許老夫人點了點頭,“是啊,你說的對,姝姐兒是老二唯一嫡出的孩子,若是回府鬧的雞犬不寧,他心里肯定難過的?!?/br> 可說著說著,她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這姝姐兒該不會是故意和蕙姐兒打擂臺吧。 闔府上下誰不知蕙姐兒日日往她這里送經(jīng)卷供奉在小佛堂里。 曲嬤嬤一時也不知該怎么接話,半晌她才緩緩道:“主子,您怕是多心了。四姑娘是嫡出,如今又是圣上冊封的清溪郡主,五姑娘和四姑娘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的,四姑娘至于為了爭寵故意抄經(jīng)卷嗎?” 曲嬤嬤其實并不怎么喜歡許蕙,在她看來,許蕙太過精、明,太過算計了。雖說為了自己的前程來老夫人面前撒嬌賣乖這沒什么,可她這人吧,絲毫看不清自己的位置。每日抄經(jīng)卷也不過為了在外面搏出一個賢名來。 可她再怎么,也是庶出。一個庶出的,蹦跶的這么歡快,也不怕讓人看了笑話。尤其是四姑娘身后還有定國公府,這只要這天下仍然是李家的天下,她難道還能越過四姑娘不成? 可這些話曲嬤嬤只能壓在心里,老夫人心慈,難免疼惜五姑娘一些。 這邊,顧氏這幾日都在張羅著許老夫人壽辰的事情。今年老夫人可是整壽,除了平日里交好的世家,今個兒連東宮都來傳話了,說是屆時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也會來恭賀老夫人壽辰。 顧氏是生怕禮節(jié)上出了什么差錯,太子殿下近年來身上的暴、戾之氣更重了,就說三個月前寧家老夫人壽辰,身邊近身服侍的內(nèi)侍不小心打翻了酒杯,不知惹了太子殿下哪根神經(jīng),直接便把人拉下去杖斃了。 那可是寧老夫人的壽辰啊,寧家是太子殿下的母族,太子這般勃然大怒,讓誰不心里瘆得慌。 也難怪圣上前些日子杖斃了東宮的幾個奴才,說是他們把太子給教壞了。 顧氏深吸一口氣,雖說顧家這些年一直都站在太子這一邊,幾位叔父更在江南為太子效命,可她心里多少還是有些不安。 老大還娶的是寧家的女兒,對這兒媳她雖說也沒什么不滿,可牽涉到朝堂之事,她總覺得膽戰(zhàn)心驚的很。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平日里有什么忌、諱,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顧氏也想不了太多,眼下就太子要來給老夫人拜壽這事,就足以讓她頭痛的了。 粱嬤嬤能感覺到主子的慌亂,想了想,她有些猶豫道:“主子,要不問問郡主??ぶ髯孕【统鋈雽m中,多少知道些太子殿下的喜好。” “除了這法子,奴婢是真想不出來了。若是別的什么事兒,奴婢可以差人去打聽打聽??蛇@牽涉到太子殿下,一個不好,便是窺、視東宮?!?/br> 顧氏自然曉得其中的厲害,她幽幽嘆了口氣,“那嬤嬤你這便去……” 顧氏下意識的便準(zhǔn)備差粱嬤嬤往棲鸞院請了許姝來,可話還沒用說完,她突然搖了搖頭。 “罷了,還是我親自去一趟吧?!?/br> 姝姐兒如今已經(jīng)是清溪郡主,又得高寧大長公主寵愛,雖說她是長輩,可也得注意些。豈能向?qū)Υ∑渌媚镆粯印?/br> 顧氏過去的時候,許姝正懶散的躺在引枕上看著書。 見她來了,忙讓琥珀端了茶點過來。 顧氏笑著對她說了些關(guān)心的話,最終還是有些為難的道明了來意。 “就是說祖母壽辰那日,太子殿下也會來了?”許姝很想照照鏡子,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 上一世,她從東宮到禁宮,日子過得忐忑。 其實太子剛復(fù)位那會兒,她的日子過得倒也精致??陕?,成元帝又隔三差五的把太子叫到跟前訓(xùn)斥。 她在東宮,也是惶惶不可終日。生怕又一道旨意下來,太子被廢。 這之后,成元帝不知是厭惡了看太子那張臉,還是別的什么原因,也不叫太子到御書房了,可每日乾清宮的太監(jiān)都會拿著明晃晃的圣旨過來。而她和太子殿下,還有東宮眾人,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跪在地上,挨訓(xùn)。 那個時候,她真的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甚至比被圈禁在禁宮,都讓她覺得喘不過氣兒來。 對她來說,日子似乎就看不到頭,仿佛一把劍懸在頭頂,她寧愿成元帝賞她一杯毒酒,也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一個小太監(jiān)訓(xùn)斥了。 她自小被嬌養(yǎng)著長大,可太子卻早在第一次被廢黜之時,體驗過了。 他緊緊攥著她的手,幾近瘋狂,“父皇不敢再廢了我的,你放心,日子快要熬到頭了。父皇吃了那么多的香、丹,身子早就垮了。我就不信我熬不過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