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jié)
******************************** 走入屋內(nèi),林瑯發(fā)覺室內(nèi)的裝飾更金貴,金瓶玉器琳瑯,最顯眼的是中間的紅玉珊瑚,不過少了那扇云繡屏風(fēng),倒是順眼不少。 林瑯也算是見過很多金貴東西的。 太子府、晉陽候府、沈連卿京外的宅子,甚至包括之前去的百花宴府中,哪一個不比這里富貴數(shù)倍,因此她只掃了一眼便將注意力轉(zhuǎn)向了最應(yīng)該提放的人身上。 一身紫蘭錦衣長裙的常姨娘坐在上首,她臉色紅暈,極為不錯,曾經(jīng)扁扁的雙頰也鼓起來了,微垂的眼瞇著,周身帶有一種淡淡的祥和氣,她的手按在小腹上,那里有攏起的弧度,正是懷有身孕的特征。 看來自從懷了孩子,常姨娘的氣色果然與從前不同了,可在這種最緊要的時候,她竟敢主動要自己來她的屋子,不是膽子太大,信心滿滿,就是心懷叵測,別有心機。 “蓁蓁來了啊?!?/br> 常姨娘一下下摸著自己凸起的肚子,笑盈盈地開口,倒沒吩咐丫鬟給林瑯搬個凳子坐下,就讓她站在自己面前。 “之前我聽阿云說你在百花宴中昏了,可是讓我和你父親擔心壞了,這才找你過來問問,你身子如今還好嗎?” 從她昏倒之后,林正則根本沒來南院探望過一次,擔心?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只是面上林瑯依舊不顯心情,不咸不淡的回了句:“多謝父親、姨娘掛懷,林瑯已無事了?!?/br> “我瞧你臉色還發(fā)白,哪里像是好了的樣子,這樣,你在府里好生歇息,之后的宴會讓阿云替你去就好,你雖還年輕,可更加不能累壞了身子,否則后患無窮呢?!彼菜脐P(guān)切的說道。 原來是為了這個。 林瑯倒不是很在意去不去什么宴會,只不過自己今年已十五,正是尋親事的年紀,否則繼續(xù)蹉跎下去難免會耽誤,只是她心不在此,更不想成親,可沒想到常姨娘主意打到了這里,估計她是想故意拖著自己,然后讓自己嫁不出去吧。 對此林瑯并不在乎,然而常姨娘的下一句話令她警覺起來。 “蕙娘從去年就身子一直不好,過幾日你父親受邀去王尚書府上參加生辰宴,我便帶著你meimei一同過去,你告訴蕙娘讓她放心即可?!?/br> 尚書府? 林正則是又抓到什么機會想要上位了么,對此林瑯真的不佩服自己的父親,對于官場之事真是永不放棄,像只被抓到岸上瀕死的魚,死而不僵,翻騰抽動,就是不肯放棄,被打擊成如此,竟然還能攀附到尚書。 只是去這樣重要的場合,他竟然要帶常姨娘和林如云一起? 將自己的正妻與嫡女放在家中? 簡直是荒唐,林瑯不覺得林正則會傻到這種份上,猜測多半是常姨娘想從中作梗。 思及此,林瑯正色發(fā)問:“姨娘請恕我直言,據(jù)我所知參與正式場合的宴會,非嫡女身份,若是阿云想去,也要由我?guī)е判?,若是我不去的話,阿云如何參加呢,難不成姨娘是想她頂著我的名諱?” “就連姨娘也想占著我母親的夫人名位去參加尚書的生辰宴會嗎?” 此話一出,常姨娘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她沒料到林瑯這么個粗鄙嬌蠻的姑子竟然這么快就猜到了她的預(yù)謀,只是當她一提起夫人之位,常姨娘不可遏制的怒意熊熊燃起。 若不是蕙娘霸著位置不放,她早就是林府名正言順的夫人了! 何況那本就是她的位置! 是蕙娘死占著,怎么那人還不死! 常姨娘的目光越來越兇厲,她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你這是什么話,姨娘是為你們母女擔心,這么多月來,你們南院的吃穿用度什么不是最好,蕙娘稍有不適便請大夫,日日的藥湯伺候,花了多少銀子你難道不清楚,如今竟倒打一耙,若不是蕙娘臥床不起,我何必拖著身孕去參加宴會!” 常姨娘倒是句句在理,只是覬覦夫人之位昭然若揭,林瑯是半個字都不信的。 她微微垂頭:“此事等父親回來裁決吧,若是他愿帶您和阿云參加,我自是無半句怨言?!?/br> 要是林正則答應(yīng)就見鬼了,去尚書府上帶個姨娘和庶女,簡直是□□裸地侮辱,在官場上,林正則是小心謹慎的很,尤其是如今,更不會容許半點錯發(fā)生。 林瑯肯定常姨娘是因為林正則這條路子不行,才會找上自己,只是她不會令常姨娘如愿,屋子里的熏香嗆得她難受,呼吸沉悶,再面對心思詭譎的常姨娘,她更厭煩了。 她干脆一福,冷冷道:“多謝常姨娘的關(guān)懷,林瑯該回去休息,免得身子不適,不能參加宴會耽誤了父親的要事?!?/br> 她欲轉(zhuǎn)身離開,常姨娘怎會罷休,站起身來疾行兩步抓住林瑯的胳膊:“你站住,如今你倒是脾氣漸長,話還沒說完你竟要走了,真是目無長者!” 常姨娘用的力氣極大,五指如鐵,長長的護甲嵌入林瑯的rou中,疼得她立刻皺眉,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下一刻,林瑯還沒動,常姨娘的手就自動松開了,然后是一聲高高的尖叫,正來自常姨娘。 “??!血?我的孩子……” 常姨娘倒在林瑯腳下,臉上痛苦的皺了起來,雙手捂住肚腹,而她身下的衣服很快的侵染上顏色,那是鮮血的紅,灼燒了林瑯的眼睛。 她整個人都木了。 怎么可能? 自己并沒有動啊。 屋內(nèi)的丫鬟瞬間圍了過來,在眾人震驚的表情下,常姨娘不住的喊著:“好痛,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丫鬟伸頭朝外高喊著:“大夫,快叫大夫!” 眾人將不斷痛呼的常姨娘抬回房中,一個丫鬟突然沖到呆愣的林瑯面前:“大小姐你怎能如此狠心,就算您再恨常姨娘也不該下此狠手??!” 屋子里的丫鬟們聞言后立刻都將目光投向了林瑯,目光恨恨,宛如她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林瑯瞬時呆了,她明明都沒有動,是常姨娘自己倒下,即使這話沒人會信,林瑯也盡量板著臉大聲道:“放肆,現(xiàn)在該立刻叫大夫過來,你竟還有心思污蔑我?!?/br> “是不是污蔑大小姐心中有數(shù),您有再多的話也等老爺回來再說吧!”那丫鬟昂起頭,絲毫不懼,跨步出門去通知外間的人找林如云過來,正碰上慌忙進來的杏兒。 杏兒小跑的林瑯身邊,滿面焦急地問:“小姐,發(fā)生什么事了?” 林瑯臉色微微發(fā)白,心臟狂跳,事情發(fā)生的太快,她還是背對著常姨娘的,根本還沒能反應(yīng),常姨娘就倒在地上了。 有一瞬間她自己都懷疑,是不是她轉(zhuǎn)身的力道令常姨娘身形不穩(wěn)才倒下。 懷胎的婦人傷了會出那么多血嗎。 她被常姨娘慘烈的尖叫和鮮血嚇到了,而且又對婦人之事實在不了解,周圍噪雜惹得她心煩意亂,只輕搖頭說:“回去再說?!?/br> 林瑯直覺的感到這件事不對,可眼前劃過那一灘深紅的鮮血心中就發(fā)堵,常姨娘的孩子真的會沒了嗎? 她不是擔憂自己之后的處境,而是害怕因為自己,真的讓一個生命在這世上消失。 ******************************** 回去的途中,北院的奴仆們并未阻攔,只是每一個人看向林瑯的目光都十分異樣,像是在看一個兇手。 新奇的,驚訝的,鄙夷的,憎恨的,還有……淚眼婆娑的。 林瑯沒想到會這么巧,竟然遇到了林如云。 她面色焦急,顯然也是剛剛得到消息,急匆匆地的往常姨娘的屋子趕,就這樣看到了臉色蒼白的林瑯。 林如云停了下來,眼中瞬間蓄滿了淚珠,更加可憐楚楚,只是說的話分外刺耳:“jiejie,你、你若是心中有怨,可以朝我來呀,為什么要傷我母親和她腹中的孩子,那也是我們的弟弟meimei?。 ?/br> 林瑯按著額角,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這件事不是我做的,是姨娘突然倒下……” “滿屋子的丫鬟都看到是jiejie你與母親起了爭執(zhí),jiejie,母親是懷著孩子的,你再大的脾氣,也該忍忍啊!” “說了不是我!”林瑯也被那些奴仆的眼神影響到了心情,本就心情躁郁不安,又被林如云這樣污蔑,再壓抑不住心中的情緒,甩了甩袖子大喝一聲。 林如云從未見林瑯這么大聲的說過話,也驚到了,眼淚都停下。 而就在林瑯甩袖的動作間,一個小小的香囊也被帶了出來,香囊的口中扎得并不嚴實,里面一片干癟暗綠的柳葉飄出,正好落到林如云的腳下。 林瑯的目光緊緊隨著柳葉移動,臉色一變,立刻彎腰去撿,正要碰到的時候,那片柳葉被一只小小的黃色繡鞋踩住了,然后那只繡鞋左右輕輕一碾,柳葉立刻粉身碎骨,成為一堆葉末。 林瑯蹲在林如云面前整個人都僵住了。 “我要去看母親,jiejie若是心懷愧疚,就該跪在母親屋前,祈求她們母子平安?!?/br> 在無人注意的時候,林如云低頭看著下面的林瑯露出一個得色的笑,而后用袖子遮住臉,嘴里還有嗚咽聲,腳底還帶著一點柳葉末子離開。 林瑯,一直蹲在那里,盯著那一小片綠色的碎末一動不動。 ******************************** 杏兒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小姐,起來吧,二小姐走了?!?/br> 她蹲下身去扶林瑯,一看登時慌了,小姐的眼睛竟然紅了。 她看了眼林瑯一直盯著的地方,那里沒什么啊。 “怎么了,小姐?” 林瑯怔了怔,死死地咬住嘴唇,伸手摸了摸那些碎末,只是風(fēng)一吹,盡數(shù)消失。 眼珠不爭氣的落下。 難過的情緒從心底排山倒海襲來,沈連卿給自己吹曲子的葉子就這么沒了。 “回去吧?!?/br> 林瑯撿起香囊,死死的攥在手心里,失魂落魄地往南院走,心里好像丟了什么東西一樣,只覺得空了一塊。 ************************************************************************ 這件事影響太大,林瑯還沒回到南院,消息已經(jīng)傳過去了,抵達時,鮮少起床的蕙娘竟然已經(jīng)坐在廳內(nèi)等著她了。 見到如同丟魂,臉色煞白的林瑯,蕙娘立刻讓他坐下,同時令人上茶,她太心急,抓著林瑯的手小聲問:“蓁蓁,你真的傷了常姨娘?” 林瑯如同雷劈,覺得蕙娘抓著自己的手如同冰錐,她豁然抬頭不可置信的問:“娘,你也覺得是我?” 蕙娘按住林瑯要收回的手,趕緊搖頭:“我養(yǎng)的孩子我還能不清楚,你的膽子頂多禍禍些花草,哪敢害人。” 林瑯這才松口氣,若是連自己的母親都不相信自己,她真會覺得天都覆滅了。 只是蕙娘的神色依舊焦急:“你和娘說說,到底是怎么了,常姨娘怎么會突然流血要小產(chǎn)呢?” 林瑯一想到剛剛地上鮮紅的血也覺得心驚膽戰(zhàn),她猶豫了下,努力平靜心情,將事情想了一遍,最后無奈的搖頭:“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常姨娘跟我說她要代替娘去參加宴會,也想讓林如云頂著我的身份出門,我不愿意,說讓父親來裁決就想離開,后來她上來抓我的手,然后就倒下了,我再回頭就看到她一直在喊,身下有……好多血?!?/br> 林瑯哽咽,閉了閉眼,不想再回憶。 蕙娘聽完,皺眉思索,又問了句:“很多血?你一轉(zhuǎn)身就是?” 林瑯點頭,眉間微蹙。 然后她聽到蕙娘說了一句:“不對。” “什么?”林瑯睜眼,看到蕙娘慘白消瘦的臉上滿是懷疑,她開口問:“娘,什么不對?” 蕙娘一時沒理她,似乎是在琢磨些什么,轉(zhuǎn)過頭又和林瑯確認了一遍:“常姨娘抓你,然后自己倒下,你一轉(zhuǎn)身,她身下就有一大灘的血嗎?” “……是啊?!蹦切┭鴮嵶屃脂槆樀貌惠p,自然記憶深刻,十分確定。 蕙娘抓住林瑯的手,輕聲說:“按說常姨娘這個月份,的確也是危險,摔了一下就出那么多血不太對勁,應(yīng)該是緩緩滲透,而不是一下子涌出,蓁蓁,這件事娘覺得不太對勁,總之等你父親來了,你一定要坦言告之,決不能擔了污名,你父親會聽你解釋的?!?/br> 林瑯對林正則并不抱有希望,但蕙娘說的對,她沒做過的事,自然不會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