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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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爺,”杜九把一封信放到容瑕面前,“這是邊關(guān)傳來的消息?!?/br> 容瑕拿起信封,拆開看過以后,放在燭火上燒掉:“嚴家那邊有什么動作?” “一個時辰前嚴茗到大長公主府負荊請罪,不過大長公主沒有見他。”杜九想了想,“嚴家這事辦得真是……面子里子都沒有了?!?/br> “我若是嚴茗,第一要見的不是大長公主,而是福樂郡主,”容瑕看著信紙一點點燃燒成灰燼,冷淡道,“福樂郡主才是這件事的系鈴人,大長公主也好,靜亭侯府也罷,都因為福樂郡主才動了這么大的肝火,他去求大長公主有什么用?” “這……”杜九猶豫道,“大長公主才是班家真正能夠做主的人,去求大長公主不是應(yīng)該的么?” 容瑕沒有說話,若他不曾與班家打過交道,恐怕也會像嚴家這樣認為,可是見識過班家的……行事風(fēng)格后,他可以確定一件事,與這家人打交道,不能按照常理來。 “伯爺,靜亭侯府管事求見,說是侯世子之命,給您送謝禮過來。” 容瑕吹滅燭火,起身打開窗戶,點頭道:“讓他進來?!?/br> 班家派來的管事長得五官端正,穿著干凈整潔的管事衣服,打眼看過去,還真不太像是府里的下人。 “見過成安伯?!?/br> “不必多禮,”容瑕看了眼這個管事,“不知世子為何給在下送謝禮?” “伯爺為郡主仗義執(zhí)言,侯爺與夫人還有世子都很感謝。世子知道您乃是當世之君子,不喜金銀等俗物,所以只備下薄禮,請伯爺不要嫌棄。”管事轉(zhuǎn)身從家丁手里取過一只食盒,一只畫卷筒,遞給了杜九。 “世子客氣了,容某不過是說出事實,擔(dān)不起一個謝字?!?/br> “天下很多人都知道事實,但不是每一個人都敢說出來,”管事對容瑕行了一個大禮,“不敢擾伯爺清靜,在下告辭。” 等管事離開以后,杜九把這兩樣?xùn)|西擺在了容瑕面前。 都說班家財大氣粗,給人送禮,就送這么兩樣,這確實太薄了些。 容瑕打開食盒,里面放著兩盤點心,淡綠色的點心看起來十分誘人,他忍不住笑了。用盒子里放著的銀筷,夾了一個放進嘴里。 “伯爺!”杜九嚇了一跳,伯爺怎么能直接吃下這些東西,萬一有毒怎么辦? 容瑕朝他擺了擺手,放下筷子去拆畫卷筒。 杜九:剛吃了點心又去看畫,伯爺您這是被沒規(guī)矩的班家人影響了? 老祖宗都說,近墨者黑,看來這話是有道理的。 打開畫筒蓋子,容瑕小心翼翼地拿出這卷有些泛黃的畫,然后一點點展開這幅畫。 “寒山望月圖?!” 杜九驚駭?shù)乜粗@幅畫,差點破了嗓音,這可是《寒山望月圖》??! 《寒山望月圖》是幾百年前著名的書畫大家趙必琮所作,據(jù)說這幅作品是他生前最后一幅畫,飽含了他所有的感情以及對亡妻的思念。 據(jù)說前朝皇帝為了討好愛名畫的寵妃,四處派人打聽這幅畫,也沒有找到真跡。 所以重點來了,這幅畫怎么在這里? 不對,應(yīng)該說,班家為什么會把畫送給他們伯爺? 他不該嫌棄班家人摳門,這家人不是摳門,是太大方,大方得有些腦子不正常了。這種拿來當傳家寶的東西,誰會傻得拿出來送人,是不是傻?! 雖然不是班家人,但是在這個瞬間,杜九還是為班家人感到心疼,“不愧是紈绔子弟班世子,這禮送得真是……” 容瑕看著這幅畫,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不是他?!?/br> 第46章 “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杜九在心里念完這首詩, 表情微妙地看著容瑕, 這詩句……挺有意思。 容瑕家中收藏著一幅趙必琮的真跡,所以這幅畫他打開后幾乎就能肯定, 這確實乃趙必琮所作,而且還就是傳說中趙必琮生前最后一幅作品。 秋山明月葬花魂,寂寞相思無處存,這幅畫既帶著一股孤寂, 又帶著幾分期待, 期待著死亡, 期待著與亡妻相見。對于年老體衰, 告老還鄉(xiāng)的趙必琮來說,死亡反而是他最好的歸宿。 只是不知道他還念的是亡妻, 還是年輕時的意氣風(fēng)發(fā)? “伯爺, ”杜九見容瑕盯著這幅畫不放, 小聲提醒道, “這畫不是班世子送的,難道是……郡主送的?” 男未婚,女未嫁,隨手就送出如此珍貴的畫卷,畫卷上的詩句還如此的曖昧,難道班郡主對伯爺有男女之情,不然誰舍得送出這么大的禮? 他有些相信班郡主在班家十分有地位了,不然誰家姑娘敢送這么稀罕的東西給一個非親非故的男子? “誰送的并不重要,”容瑕收起畫卷,重新放回了畫筒,“之前的事情你做得很好。” “伯爺,屬下想起了一件事,”杜九忽然道,“前段日子有一婦人帶小孩攔住了靜亭侯的車架,自稱從薛州同縣而來,其丈夫被判了冤案。” “攔靜亭侯車駕?”容瑕把畫筒放進多寶閣靠上的位置,似笑非笑道,“大理寺與刑部她不去,為何偏偏去攔一個侯爵的車?” 杜九搖頭,“屬下不知,只不過靜亭侯并沒有理會此人,直言自己在朝中毫無實權(quán),幫不上她的忙?!?/br> 說句實話,在聽到靜亭侯說這種話的時候,杜九覺得班家的想法有些異于常人。 老子毫不顧忌地說自己沒有實權(quán),兒子沒事喜歡遍山埋金銀珠寶,女兒給男人送禮,一送就是有錢都買不到的珍品,這一家子用實際行動詮釋了什么叫做非常態(tài)紈绔敗家子。 別家紈绔都是好美色好賭兼仗勢欺人,這家人吃穿上雖然講究,但是堂堂侯爺受侯夫人管制,身邊通房侍妾一個也無;世子雖也游手好閑,但是從未見他去調(diào)戲民女或者現(xiàn)身賭坊,每日帶著幾個護衛(wèi)招搖過市,干的卻是斗蛐蛐斗雞這檔子事,看見調(diào)戲民女的浪蕩子還要伸張一下正義,唯一愛欺負的對象還是謝家二郎,不過這兩家有舊怨,也算不上欺負或者被欺負了。 表面上來看,這一家子都沒個正形,好像不太討喜,可是細想下來,這一家人揮霍的也是自家祖上積攢下來的財產(chǎn),雖然不干正事,但也從未干過壞事,與某人表面君子,內(nèi)里手上沾血的家族相比,反而是這家人品性最好。 可是為什么所有人想到班家,腦子基本上都是他們懶散奢靡的形象呢? 不對,他們家好像確實也挺懶散奢靡。 如果不是因為伯爺與班家有了來往,恐怕他從不會在意班家人,因為這家人確實沒有什么好在意。但是當他因為各種巧合,開始注意起班家人以后,就發(fā)現(xiàn)這家人其實也不是那么令人討厭,甚至還有討喜的地方。 大概這就是伯爺愿意跟班家人來往的原因吧。 “世子送來的禮實在太過貴重,”容瑕看著窗外的陽光,心情甚好道,“我也該送些回禮過去才對?!?/br> 伯府管家聽到伯爺要開庫房以后,便匆匆與另外幾位管事趕了過來,各自掏出鑰匙打開了一層又一層的庫門。 容氏一族,祖上數(shù)代顯赫,到了容瑕祖父一輩,容家在大業(yè)朝的名聲幾乎達到了頂峰。當今陛下年幼時,容瑕祖父便是太子太師,雖然陛下登基后不久,祖父便病逝,但是陛下仍舊追尊其為帝師。 容氏庫房中,堆滿了歷代容氏族人留下來的財產(chǎn)。容瑕從架子上拿下一個烏木盒,擦去上面的灰塵,打開了盒蓋。 盒子里擺了一套血玉制成的首飾,發(fā)釵、耳墜、手環(huán)、臂釧、額墜、玉佩,每一樣都殷紅如血,卻又帶著難言的美感。 容氏祖上曾有人任過前朝的大官,并且還娶到了前朝的公主,所以容瑕這一脈細論起來,身上還有前朝皇室的血統(tǒng)。只是先祖娶公主的時候,尚是前朝鼎盛時期,前朝覆滅的時候,容氏已無人在朝中為官,所以新朝建立建立以后,就算容家人再度進入朝廷為官,也從未有人懷疑過容家人的忠心,反而覺得容家人血脈高貴。 這一套血玉首飾,據(jù)說便是那位公主的嫁妝之一。容家人喜詩書,不好享樂,所以這些華貴的東西,便都封存在了庫房中。 很小的時候,容瑕跟著母親進庫房時,便覺得這套首飾美極了,可是從未見家中哪位女眷戴過,那時候他還偷偷失落過,只是怕父親責(zé)罰,從不敢把這件事說出口。 蓋上烏木盒蓋,容瑕順手另一邊架子上取了一個硯臺,便抱著盒子出了內(nèi)庫。 靜亭侯府,班淮見了嚴茗。 嚴茗以為班家人也會像大長公主一樣,說什么都不會見他??墒撬麤]有想到的是,班家人不僅很快見了他,還給他奉上了熱茶。這在往日只是最基本的禮貌,但是對此刻的嚴茗而言,他竟感動至極。 “小嚴大人,”班淮坐在上首,表情看起來十分嚴肅,“請問今日來,有何貴干?” “晚輩是來向貴府致歉的,舍弟與家母莽撞,給貴府與郡主帶來麻煩,嚴氏一族十分愧疚,只是家父病重,無力起身,便由晚輩代家人來向貴府致歉。”嚴茗放下茶杯,走到屋中央,一撩衣袍單膝跪了下去,“女兒家名節(jié)何其可貴,我嚴家行事不當,當給郡主行禮賠罪?!?/br> 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若是向無關(guān)人等跪下,無異于天大的屈辱。嚴茗作為嚴家的嫡長子,嚴家未來的繼承人,卻當著班淮的面跪下了,姿態(tài)可謂是低到了塵埃。 班淮看著規(guī)規(guī)矩矩跪在自己面前的嚴茗,扭頭看裝作認真喝茶的班恒。 班恒側(cè)了側(cè)身,沒有出聲。班淮瞪了他一眼,他放下茶杯走到了嚴茗身邊伸手去扶嚴茗。 “嚴大人不必行如此大禮,”班恒最近一段時間跟著班婳鍛煉身體,身體雖然沒有強壯多少,但是力氣卻變大了一些,嚴茗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沒有扭過他,被他從地上拔了起來,“有話坐著好好說?!?/br> 嚴茗這幾日一直沒有休息好,整個人看起來仿佛老了好幾歲,再不見往日的風(fēng)度翩翩,他被班恒從地上拖起來后,看起來更加頹然。 “請侯爺讓晚輩見郡主一面,讓晚輩親自向郡主致歉?!?/br> 班淮淡淡道:“恐怕……沒這個必要了?!?/br> “晚輩知道,如今說再多的道歉之語,都不能彌補郡主受到的委屈,鄙府也不敢奢求郡主真的原諒我們,”嚴茗苦笑,“只求能見郡主一面,述說我們的歉意,晚輩便足矣?!?/br> 班婳站在門外,聽著嚴茗帶著倦意的聲音從屋內(nèi)傳出,帶著婢女走了進去。 “小嚴大人見小女子,不知有何貴干?” 嚴茗回頭,整個人有些晃神。只見一個穿著血色繡紅梅擺裙,頭戴紅玉珠額墜的絕色女子從外走了進來,她的出現(xiàn),讓門外所有的人物與精致都變得黯淡失色起來。 她身后跟著好幾個美婢,猶如眾星拱月般進了屋子,他似乎還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這是陌坨香,附屬國進貢的香料,因為量非常稀少,所以能得到陛下賞賜的女眷也非常少。 “在下見過福樂郡主。”嚴茗規(guī)規(guī)矩矩地向班婳行了一個禮,這個禮行得極為標準,看不出有半點不情愿或是敷衍。 “小嚴大人不必客氣。”班婳垂下眼瞼,接過婢女端來的茶盞,染著丹蔻的手端著茶杯,只略沾了沾唇便放了下來,嚴茗看到她的手上捏了一塊錦帕,然后用錦帕擦了擦殷紅潤澤的唇。 他收回視線,把頭埋得更低:“在下今日來,是向郡主致歉的?!?/br> “致歉?”班婳歪了歪頭,似乎這個時候才用正眼去看嚴茗,“我早說過了,我與你們嚴家不共戴天,你不必給我道歉,我也不在意這些?!?/br> 嚴茗心底一沉,對著班婳深深一揖,“嚴某自知此事錯得徹底,不敢奢求郡主寬恕。愿郡主身體康泰,青春永駐,美如天上皎月,余生歡喜無憂?!?/br> 班婳聞言輕笑出聲,單手托腮看著嚴茗:“小嚴大人竟如此會說話,只可惜我這個人有些奇怪,最不愛聽別人說漂亮話?!?/br> 班恒抬了抬眼皮,不愛挺漂亮話? 這嚴家人真有意思,做的事情前后矛盾,真不知道他們聰明還是愚蠢。這個嚴茗這么會說話,卻不會好好哄自己的夫人陳氏,陳氏被婆母弄得流產(chǎn),恐怕也是傷心到了極點,所以才下定了決心與這個男人和離。 同床共枕好幾年,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卻掉了,對于陳氏來說,不知是多大的痛苦。 班婳很慶幸自己是個郡主,不用在嚴家的威逼利誘下嫁進門。陳氏那般溫婉的女人,尚不能在嚴家過上好日子,又何況是她呢? 美麗的女人,無論做什么動作都是迷人的,即便她的表情里帶著諷刺,即便她的語氣也不溫柔,但是天下間沒有多少男人在這樣的美人面前,能夠真正的發(fā)怒。 當然,二皇子那種腦內(nèi)有疾的人例外。 嚴茗正欲開口說話,班家的管家走了進來。 “侯爺,成安伯府護衛(wèi)求見?!?/br> 作者有話要說: 班婳:爾康手,不,我就是隨便送一幅畫而已! 第47章 班恒往門口望了望,成安伯府這個時候派人過來干什么?嚴家大郎到他們家來賠禮道歉這件事, 恐怕早已經(jīng)傳遍了京城, 成安伯這個時候派人過來,不怕嚴家人以為他是故意來看笑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