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曹陽拍拍她肩膀,“過來?!?/br> 走到茶幾前,抽了兩張紙巾給她:“先擦擦你那鼻涕,都沾到我衣服上了?!?/br> 夏柔臊得臉都紅了。羞惱的扯過他手中的紙巾,自暴自棄的真的擤了一通——沒辦法,鼻子不通氣了。 她還偷瞄曹陽的襯衫……被曹陽發(fā)現(xiàn)了,笑得不行:“騙你的,沒沾上?!?/br> 他點了支煙,靠坐在沙發(fā)扶手上,兩條大長腿斜杵在地上。 吐出一口白煙,抱著手臂道:“說說,為什么哭?” “沒什么……”夏柔兩手背在身后絞動。 垂著個頭,一綹長發(fā)便自肩頭滑落。 又一綹。 那絲緞般順滑的感覺,讓曹陽想不注意都不行。 他忍不住撩起她一綹長發(fā),在指間滑動:“長這么長了?” “嗯。”夏柔瞥了他一眼,“一直沒剪,我頭發(fā)長得快?!?/br> “別岔開話題。”曹陽繃起臉,“說,為什么哭?” 夏柔氣結(jié)。 明明是你岔開了話題啊! 曹陽可不會承認(rèn),追問:“誰欺負(fù)你了?是不是曹安?我抽他去?!?/br> “瞎說?!毕娜嵴f,“不是?!?/br> “那為什么哭?” 他窮追不舍,夏柔不給他個答案,看來是不會罷休。 夏柔只好說了實話:“他們說你受了重傷,有生命危險?!?/br> “就因為這個?” “嗯。”夏柔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道:“我媽不在了,我沒有別的親人了。我……很怕你也出事。” 她穿著簡簡單單的短袖短褲的家居服,看起來又舒服又干凈。 反抱著手臂,微微垂著頭,像做了什么錯事。 曹陽覺得,自己先前有一瞬覺得她有了女人的模樣,這想法真是不應(yīng)該。 確實長大了些,但其實依然是個孩子。 沒爸沒媽,沒別的親人。對一直負(fù)責(zé)照顧她的他,就有了雛鳥情節(jié)。 他的心里不由就軟了軟。 “傻丫頭。” 他伸出手揉她的頭。入手處微涼、柔滑。他便沒舍得把她的頭發(fā)揉亂,輕輕的撫了兩下。 “我這不是平安回來了嗎?” 夏柔抬起頭,向前邁了半步,向他貼近了一些,仔細(xì)的看他。 曹陽的臉還是像從前一樣英俊。但線條似乎更硬朗了一些,更有男人味,與夏柔記憶中的樣子更接近。 他是二月的生日,在外面的時候生日就過去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三十歲了,而立之年。 夏柔盯著他的臉,不錯眼珠的看。 “怎么了?”曹陽問。 “傷在哪了?”夏柔問。 沒有。他的下頜上,沒有她記憶中的那道傷痕。 今生,果然與前世有了不同! “在身上。別問了。”曹陽夾著煙的手晃了晃,“早就長好了。當(dāng)兵哪能不受傷?!?/br> “別擔(dān)心?!彼?,“我命硬著呢,怎么也得看著你長大嫁人才行?!?/br> 夏柔看著他,慢慢的,嘴角也有了笑意。 “那……說好了?!彼粗匕迳系挠白?。 說好了,大家,都要一直好好的…… 被他哄著,好像自己也成了一個真的小姑娘似的。 哎,就做個小姑娘吧。 挺好…… 曹陽一直含笑看著她。 好像看穿一切。 讓她不由自主的,耳根泛紅。 曹陽既然回來了,那些好像被冥冥中某種無形之力推遲了的事情,便又按著夏柔的記憶,開始運(yùn)轉(zhuǎn)了起來。 一如前世,曹陽歸來,除了帶回了傷痕,還帶回了一等功的勛章。 很快,也如夏柔記得的那樣,他的肩章上,多了一顆星。他在三十歲的年紀(jì),便已經(jīng)是中校。 在一群中年男人中,是那么的顯眼。 八月初,曹司令家舉辦了一場晚宴。 規(guī)模不大,相當(dāng)?shù)驼{(diào)。但也因為規(guī)模不大,所以受邀者的范圍便小,身份便高。 益發(fā)的精貴。 許多人想盡了辦法就為拿到一張請柬。那些拿不到請柬的人,則只能在自己認(rèn)識的人當(dāng)中,尋找能拿到請柬的人,請托對方帶自己進(jìn)去。 晚宴主題是消夏,但大家都知道,其實是為了慶祝曹家的長子曹陽的進(jìn)階。 虎父無犬子,曹家的門楣,顯然還可以再興旺幾十年。 更何況曹雄的年紀(jì),至少還可以再干個十年。 曹家這地頭蛇盤踞在此,誰也繞不開。 在晚宴籌備之初,曹雄就指示曹陽:“宴會的事,跟小柔好好說說。不……還是請個老師給她上上課。以后這樣的場合還多,叫她好好學(xué)學(xué)?!?/br> 他說這話的時候,四兄弟都在。 曹斌、曹興、曹安都面有異色。只有曹陽面不改色:“好的。交給我?!?/br> 然而飯桌上最吃驚的,其實就是夏柔。 曹雄明確的表示了,允許夏柔參加曹家的晚宴,這是夏柔在前世根本沒有獲得的待遇。 前世,每當(dāng)家里有宴會的時候,曹雄便會指示她:“人多,亂。你好好在屋里待著,別出來亂跑?!?/br> 她曾經(jīng)關(guān)了燈,悄悄躲在臥室的窗幔之后,偷窺庭院里的衣光鬢影、籌光交錯。也曾經(jīng)趴在枕頭上,委屈的流眼淚,心有不甘。 但沒有曹雄的允許,她終究不敢,也沒有那么厚的臉皮擅自出現(xiàn)。 曹雄,不承認(rèn)她。 就是因為曹雄不承認(rèn)她,所以即便有曹陽護(hù)著她,那些一流二流的人家,也根本看不上她。 曹陽根本看不入眼的梁家,就成了夏柔能抓住的最好的選擇。 曹雄說的給夏柔請個老師,指的是禮儀方面的老師。 普通人家,很少會接觸到這種宴會文化,畢竟沒那種機(jī)會。偶爾或者會參加某些行業(yè)或企業(yè)的大型活動的名為“宴會”的公關(guān)活動,實際上也跟這種真正的宴會是有區(qū)別的。 在那種公關(guān)活動中,其實沒什么講究。 而在真正的上流社會的宴會中,講究的東西太多了。稍不小心,就要出丑。 曹陽給夏柔請來的老師對曹陽說:“夏小姐很聰明,一教就會。學(xué)的也認(rèn)真,不會因為聽懂了就不認(rèn)真練習(xí)?!?/br> 言語中很是贊賞。 曹陽本來擔(dān)心那些東西太瑣碎不成系統(tǒng),夏柔沒有從小耳濡目染,半路出家,以她那不太聰明的頭腦會不會學(xué)的太吃力。聞言倒是有些意外。 “也沒那么笨嘛。”他笑吟吟的夸獎夏柔。 夏柔有些難為情。 因為她不是真的聰明,因為前世曹陽就已經(jīng)為她請過一位老師,那些東西,她實際上已經(jīng)學(xué)過一遍。 形同作弊。 但,雖然是作弊得來的成績,然而能被曹陽這樣笑著夸獎。夏柔的心里,有一點小小的開心,如同剛剛破殼的小芽,努力的頂開頭上的泥土,鉆出來,朝著陽光,努力生長。 作弊……就作弊吧。 她又覺得,人生的得與失,因與果,奇妙得無法言喻。 她真的是對自己曾經(jīng)的愚蠢感到絕望,絕望到了放棄了從前所有的掙扎和所謂的“努力”,內(nèi)心中堅定的決定,不貪不求,她的人生該有什么,便取什么。 那些不該她擁有的,學(xué)會放棄。 可偏偏這樣,她曾經(jīng)求而不得的,這一世,無須強(qiáng)求便得到了。 益發(fā)對比得那上一世,像一場荒唐可笑的夢。 笑到哭醒。 上一世,是因為她心存渴念,曹陽才會為她請了老師,偶爾帶她出現(xiàn)在別家的宴會上,夏柔才出現(xiàn)在眾人的視野中。 但,在曹家自家的宴會上,她卻從未出現(xiàn)過。于是大家便知道,這個姑娘啊,她不值錢。 是的,夏柔那時候想,別人就是以“值錢”、“不值錢”來衡量她的身份的。她就是曹雄的一個情婦的遺孤,并不是曹雄的孩子,也不為曹雄所承認(rèn)。 所以,她沒有價值。 這一世,她站在曹家寬闊庭院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草坪上,迎著眾人審視的目光。她感覺到,這些人看待她的目光,不一樣了。 前世不曾拿眼角夾過她的人,這一世會舉著杯子,面帶微笑的和她攀談,不動聲色的打聽她的身份。 這都是因為,在這場宴會中,她是站在四兄弟的身邊,和他們一起以主家的身份招待客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