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大林有點替這個舅舅臉紅,從前他每次來,都要從高家?guī)c啥回去,他奶看在他娘的面子上,就多少接濟(jì)點,他舅從來都是有借無還,這次才鬧了災(zāi),他奶怕是不會再給了。 石林挺得意,“還是俺舅舅好!” 他舅舅每次來走親戚,都不空手,還給他帶好吃的呢! 一幫婦女孩兒到了上院,這上院是后修的一院房,因為是后修的,石頭不夠了,院墻就沒全打起,先前就是老三一家和老四老五住在這兒。 老高頭發(fā)了話,叫他們把上院的東西收拾收拾,稍值點錢的就都拿到下院,這往后怕是很長一段時間,小高村的男女老少,都要擠在一院房里了。 喜旺垂著眼,撅了嘴,手里拎著一小口袋柿皮兒出了老高家的院門。 連翠有些局促地出來送他,“喜旺,聽說這蝗蟲也能吃,實在不行,你就去捉些回來也能填個肚不是……” 雖然這個堂弟不成器,可她沒個親兄弟,兩房就這么一根獨苗,她要是不幫襯,那她不就沒了娘家人了? 雖說她身為大媳婦,知道老高家存糧不少,可她又不掌鑰匙,有大林他奶鎮(zhèn)著哩! 堂弟哭著臉說家里又?jǐn)囝D了,大林他奶只拿出了這五斤柿皮兒,那臉色就已經(jīng)很不好看了。 堂弟不滿意,婆婆又嫌她,她真是兩頭受氣! 喜旺怪聲怪調(diào)地長嘆了口氣。 “唉,那蝗蟲是好吃的?要是個好東西,老祖宗怎就沒傳下來法兒呢?” 連翠默默沒吱聲,雖說昨兒老高家也捉了不少,這會就哂在樓上,但滿打滿算就十來斤,肯定不會當(dāng)主糧,自家明明有吃的,卻叫兄弟去吃蟲,她心里怪不落忍的。 “喜旺,這才遭了災(zāi),老人們都手緊呢,等過幾天,地里的豆長起了,我再想辦法給你勻些糧食?!?/br> 連翠硬著頭皮做著保證,喜旺這才精神了些,“嗯,那我就勒緊了褲腰帶,再多支幾天!” 走到村口,還不回頭叮囑連翠,“姐啊你可得說話算話,別忘了!” 連翠含糊著應(yīng)了,頭皮陣陣發(fā)麻。 大林他奶去樓上拿柿皮兒的臉色可真難看…… 老高家的人如何緊張應(yīng)對,又接待了什么親戚這些事,李茹都不知道,把土匪的消息提前透露給老高家,李茹的心里就好似放下了重?fù)?dān)。 之后怎么樣,只能是看天意了。 日子又一天天地過去,谷堆村周邊的蝗蟲越來越少,現(xiàn)在就算到山上,也見不著見前那成群結(jié)隊的了,能吃這兩個字就讓它們長不了。 李茹家地里種的地豆也都收了回來,個頭小小的,比雞蛋大不了多少,但也比那些種玉米和谷子的強(qiáng)多了,個頭小,但數(shù)量可不少,堆在院子里也有小山般的一堆。 李茹給大哥鎖柱和三弟栓柱家都送了些,還偷偷地半換半送地給了小椿家一小籃。余下估摸著都切片哂干,當(dāng)成儲備糧藏起來。 后頭李茹就沒再種東西,只在自家房后的小菜地里,又補(bǔ)種了幾樣瓜菜。 趁著地里完全沒活的時候,李茹叫上栓柱去到后山,找了沒人的地方,學(xué)會了怎么放火銃,這土制火銃簡陋得很,每次都得用明火去點引線,裝一次只能放一響,火藥有限,李茹學(xué)會了就沒敢多用。 栓柱出頭找了村長王老茂,還是用的“聽說河?xùn)|已經(jīng)有了土匪”那番話,王老茂聽得半信半疑,不過到底還是害怕,跟村里幾個老人商議過后,還真組織起了勞力,每天早晚巡村一次。 這勞力是每戶出一個人,沒人的就出糧食。 當(dāng)然這糧食也不多,一家出三斤,不管是甚,只要是吃的就行。 出來巡村的勞力一天就能領(lǐng)點口糧,不管多少都是白來的,如今除了擔(dān)水以外,家家戶戶都沒了活計,因此村里的男人們都積極得很。 前頭幾天都沒甚事,村里頭有的人見了就心思活泛嘀咕開了。 哪有甚土匪,這瞎折騰自己嚇自己,不是白貼糧食么? 就連巡村的勞力們,也是馬馬虎虎,做做樣子,就為了一天能領(lǐng)點口糧。 十來個人臨到傍黑,手里拿著粗棍,從村東頭到西頭,說說笑笑地走上一圈兒算是了事,村里那些出糧食的人家看了,都暗暗想著虧了,下回王老茂再叫大家出糧食,那是說甚也不能往外拿,自家都吃不飽飯呢!要不就出個人,不管是老人還是婦女,從這頭走到那頭誰不公呀? 張桐材這會兒就跟幾個谷堆村的男人們巡視了一圈,到了大槐樹下,看見有兩個人在那兒夠槐葉,張桐材他們就站住了看。 自從知道蝗蟲能吃,小椿他奶就不讓家里有人閑著的工夫,屁股還沒挨著板床就被她攆著去逮蟲,他家窯洞前哂干的蟲簾子天天都有,吃的飯是稀湯,配的小菜就是煮蝗蟲。 聽說二梅第一個在家炸蟲的時候,嘗過的人都說香噴噴的,可張桐材家的蝗蟲,就是純水煮,頂多灑幾粒鹽,不細(xì)砸磨都吃不出鹽味,頭幾頓還行,總算是個葷,天天這么吃就受不了了,哪怕這幾天張桐材一天能分幾兩糧食帶回家,小椿他奶到手就藏得死死的,張桐材也勸不了他娘,只是吃蟲吃得他覺得自己都快變成了蟲…… 這會兒他看人家捋槐葉,他也想捋點。 忽然從村東頭的坡上傳來一聲女孩的尖叫,這叫聲特別凄厲,他們巡村的漢子們好些都回了屋,就剩張桐材他們幾個在樹下,一聽這聲,都是一個激靈,都把方才丟在地上的粗棍拾了起來,朝東頭坡上跑過去。 還沒出村,就看見從坡上跑下來兩個半大孩兒,一個男孩,一個女孩,是兄妹倆,是村東頭一家的,那女孩邊路邊哇哇哭叫,男孩一手拉著女孩,另一手里舉著鐵柱,咬牙往身后亂戳,在他們的身后,就跟著一頭瘸腿狼! 張桐材他們瞧見,就跟冰水從頂門潑下來一樣,寒毛倒豎,抬起手里的棍就招呼上了。 深山里有狼,大家都知道,可谷堆村附近的小山坡還是沒甚野獸的,這天還沒黑透,狼就敢大搖大擺地攆著孩兒們進(jìn)村,這可不是真真的嚇人! 幸好這大概是頭孤狼,又瘸了腿,幾個人一起上,不大會就把那狼給打死。 張桐材跑在最前頭,打狼的時候沒注意叫咬了胳膊一口,幸好他閃得快,只破了皮,流了點血。 死狼攤在地上,幾個一起打狼的漢子這會后怕上來,腿都有些發(fā)軟。 旁邊的兩個孩兒在那兒哇哇哭,大家就對那男孩說,“快回屋去吧,以后天快黑就趕緊回家,這是萬幸碰上了頭瘸腿狼,跑得不快,不然你們可支不到俺們來?!?/br> 這會村東頭的人聽見了動靜,都跑出來圍著死狼看。 “天爺呀!這大白天就有狼,這都快進(jìn)村了!” “先頭還說,他們這些人閑得遙遙,從這頭到那頭走一圈就能領(lǐng)糧食,誰知道這就有了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