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那亭長嚇了一跳,趕緊點頭哈腰道:“大人,梁大將軍怎么樣了?” 阿寧冷冷掃了他一眼,板著臉道:“這時間你不能往外說,最好是徹底爛到肚子里,不然小心你的小命?!?/br> “是是是?!蹦峭らL忙不迭的連聲答應。 阿寧又走了回去,見阿寧走遠,那亭長“呸”的一聲。 濃重的黑霧從兩邊升起,黑茫茫一片,看不清楚在哪里,仿佛是一個悠長的夢境,梁晟穿過這片黑霧,瞬間顛顛倒倒,凌亂中出現(xiàn)了很多副面孔,這些面孔慢慢放大,逐漸清晰,卻是母親的柔美的臉孔,燦如星子的眼眸,一臉的憂傷。 “娘親,娘親——”他想追過去問,想上前去抓住母親的手,卻撲了個空,娘親的身影穿過無數(shù)的影子正漸漸隱去。 梁晟心里大痛,追上去,場景一換,卻是那天的院落,母親已經(jīng)被白布覆蓋,笑容沒有了,溫柔沒有了,馨香也沒有了。 他撲上去,卻在頃刻間將這一切撞成了飛灰四散,眨眼間變消失的無影無蹤。 “娘親——”他悲痛大喊。 有什么東西遞到他唇邊。 “將軍,喝藥?!庇腥朔銎鹚纳仙?,墊高他的頭,手輕輕捏住他的臉頰,藥汁徐徐緩入,好苦。 他皺起眉峰,極力抗拒。 “將軍乖一點,喝了藥就好了,馬上就好了,乖。”那個柔和的嗓音在耳邊輕哄,他心下抗拒,唇瓣緊抿。 “梁晟,你喝不喝?”那個柔和的嗓音一轉(zhuǎn),迫人氣勢逼來。 從未被人如此連名帶姓喊過,他心思飄忽,不知道為什么牙關一松,苦苦的藥汁就這樣被人狠灌了下去。 有人輕輕握住他的手,有什么冰涼的東西貼在臉上,他倏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蒼白的柔美的臉孔,眼睛柔柔的,里面盛滿了星光,此刻眼下卻有一片暗影,略顯憔悴。 他想掙扎著坐起來,目光卻落在了兩人握著的手上。 “將軍慢點動,小心傷口?!编囧\慈拿過來一個大紅色金錢蟒的大引枕靠在他的身后,輕輕扶著他坐了起來。 梁晟忽然有些受寵若驚,怔怔地望著她,沒有說話。 “餓嗎?”鄧錦慈輕聲問。 “嗯——咳咳——”梁晟說話,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嗓子癢癢的,啞啞地,忍不住咳了起來。 “喝點水。”鄧錦慈遞上早已備好的溫水,遞到唇邊,他倏地想起在夢里被灌藥的情景,臉不自覺地有些微紅。 多少個夜里,夢中的都是這樣的情景,翻來覆去中,無數(shù)心思輾轉(zhuǎn),浮上心頭的都是那個柔美的面孔,沉靜的眼眸,還有無數(shù)的委屈,是的,是委屈,求而不得的委屈…… “又發(fā)燒了嗎?”鄧錦慈眼眉一挑,玉手輕輕貼上他的額頭,卻見更紅,梁晟有些難堪,輕輕撇過臉去。 忽然想起什么,他又轉(zhuǎn)了回來,道:“我躺了幾天了?” “已經(jīng)是第三天了?!编囧\慈將小幾上的小米雞絲粥端了過來,端著喂給他。 梁晟怔怔地,盯著她看。 “將軍看什么,不認識我了嗎?”鄧錦慈淡淡一笑。 梁晟垂下眼簾,默默將嘴邊的小米雞絲粥胡亂咽下,才恍然感覺胸口處有些撕裂般的痛意,看來這傷不輕,他重重咳了幾下,才喘過氣來。 鄧錦慈嘴唇輕抿,想說什么,最終只是跟著嘆了口氣,她站起身來,出門去給他換溫水。 阿寧悄悄走了過來。 “那些人找到了嗎?”梁晟收回目光,看著阿寧。 “已經(jīng)通知了各處的暗衛(wèi)們,相信很快就有結果,只是清河的事似乎不易再拖了,昨天清河處的探子來報,蕭文和蕭有那兩個狗賊居然綁架了謝相,真是棘手。”阿寧神色分外凝重。 梁晟的目光狠厲起來:“還真是要造反。” “少爺?shù)膫?,大夫說要靜養(yǎng)才好,這清河之行,不如就不去了吧?!卑幍?。 梁晟道:“這種小傷,不算什么,你去備好馬車,不處理掉蕭算,始終是個禍害,趁此機會一鍋端掉算了?!?/br> 鄧錦慈端著溫水,站在門口,聽著里面那狠厲的話語,心抖了又抖,終究重重嘆了一口氣,悄悄退下。 “你去包袱里拿點銀兩,拿這塊玉牌派人去前面的依云山莊將楊一平大夫請來這里吧?!编囧\慈拿出一塊玉牌,遞給了秋霜。 作者有話要說: 章節(jié)小修了一下,抱歉了,~~~ 第53章 療傷 提起依云山莊,翠云鎮(zhèn)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它占地方圓十里,依山傍水,十分幽靜,入口處要穿過一片河流,必須要坐船而過。 鄧錦慈知道這個神醫(yī)楊一平的存在,還是那年寄養(yǎng)在孫家,新皇選秀女入宮之后的事情,那個時候入宮的是孫家的嫡女孫芷蘭,她在候選的隔日被同選的秀女所害,整個面容盡毀。 孫家無奈,才選擇了她,將她打扮一番,送入宮中參選。等她入選被封為采女,孫太太帶孫芷蘭過來拜見她,她才發(fā)現(xiàn)孫芷蘭被人用藥物毀去的容貌已經(jīng)重新長出了肌膚,煥然一新,更勝從前。 她驚訝至極,一問之下,才知道無意中碰到了一個神醫(yī)叫楊一平,住在翠云鎮(zhèn)的依云山莊。 聽說這個神醫(yī)最擅長外科,接筋斷骨都不在話下,改面變?nèi)莞悄檬纸^活。鄧錦慈重生之后,一直有意尋找這個人,一年前鄧錦慈得知他的侄子被人冤枉入牢,于是出面幫助洗脫罪名,從而正式結交了這個人。 鄧錦慈站在回廊下,亭長府不大,卻裝飾得極盡奢華,顏色讓人不敢恭維,隨意晃過,回廊處都是一片金燦燦的晃人眼睛,完全暴發(fā)戶一般。 鄧錦慈眉頭微皺,卻見秋霜匆匆跑了過來。 “小姐,那個楊大夫來了?!鼻锼丝跉猓らL府上的丫頭偷偷往這邊瞄了幾眼,悄悄退下了。 鄧錦慈道:“那就快請吧。” 楊一平年紀已經(jīng)年近五旬,卻紅光滿面,頭發(fā)無一絲白發(fā),根根烏黑,齒白唇紅。梁晟本來是拒絕的,待見到這人卻是呆了一呆。 楊一平掃了一眼他,想是見慣了這種反應,只是笑了笑,搭上他的脈,良久放下,道:“公子憂思日久,心脈本就不穩(wěn),再加上受傷失血,身子越發(fā)虛了,如果有可能的話,還是回府靜養(yǎng)為好?!?/br> 梁晟臉色陰沉,就要發(fā)作,阿寧想了想,道:“我家公子有要事在身,暫時不能回府靜養(yǎng),不知道先生有什么好方法能快點好起來呢?!?/br> 楊一平看了一眼鄧錦慈,道;“外傷倒是好治,只是這內(nèi)傷卻需要時日。” 梁晟道:“先生想要多少銀子?” 楊一平臉色一變,冷笑道:“若不是看在鄧三小姐的份上,就沖你這句話,你就是死在我面前,我也不會看你一眼。” 梁晟大怒,伸手就要去抽鞭子,胸口處卻傳來劇烈的撕裂痛,登時臉色蒼白扭曲起來。 楊一平嘴角噙滿了諷刺道:“怒氣上涌,氣血不暢,必然痛入心扉?!?/br> 鄧錦慈一臉歉然,道:“先生,他不是故意的,我代他向你道歉,他就是這樣的人,先生不用理他。” 楊一平重重嘆了口氣:“也罷,我只當看你面子了?!?/br> 鄧錦慈道:“多謝先生?!比缓蠛莺莸闪肆宏梢谎郏骸鞍焉弦旅摿?!”聲音冷冷的,充滿不容置疑。 梁晟呆了一秒,臉迅速漲紅:“你這個女人怎么回事,你……你……” “我怎么樣?”鄧錦慈氣不打一處來,好不容易請來的大夫,這個混蛋出口就把人家得罪了。 鄧錦慈啪地一下將他上衣拽了下來,梁晟登時有些蔫了,后知后覺才發(fā)現(xiàn)被鄧錦慈欺負了。 從喝藥開始,鄧錦慈就發(fā)現(xiàn),梁晟兇,如果你比他更兇,他反倒怕了,對你言聽計從的。 楊一平冷哼一聲,手重重按了一下傷口,一股鉆心的疼痛從胸口處蔓延到四肢百骸,梁晟想喊,卻死死咬住嘴唇,冷汗瞬間冒了出來。 楊一平道:“骨頭倒是沒有傷到,只是筋脈受損嚴重,你這小子倒是走運,這傷口再偏個一寸,只怕小命就沒有了?!?/br> 他拿出上藥,揉了揉,將周圍有些潰爛的傷口剜去,又重新上藥,手法很重,一點也不憐惜。 他邊上藥邊說:“我用這藥暫時封住受損的地方,保你現(xiàn)在能活蹦亂跳,但是你心脈受損嚴重,以后不光要忌酒,而且不能動氣,也不能太過激動,不然小命不保。” 不能再喝酒了,鄧錦慈心一凜,忽然想到前世,既然慶安元年已經(jīng)不能喝酒,那后來為什么要喝酒呢,他是因為這個而死的嗎? “好了,事情辦完,盡早回去養(yǎng)傷?!睏钜黄狡鹕碓诰椭鴾厮词郑仡^看梁晟因為忍痛已經(jīng)蒼白無一絲血色的臉,終于有點欣賞他了:“這么痛也能忍得住,還算是條漢子?!?/br> “先生是故意的!”梁晟顫抖著嘴唇道,眼里陰暗一片。 楊一平大笑一聲,和鄧錦慈打過招呼,揚長而去。鄧錦慈看也不看梁晟一眼,領著秋霜就出門送行。 待到了晚上,梁晟果然能下地了。 阿寧早早過來叫她:“鄧大人,少爺需要換藥了,我去后院熬藥,你幫我去換吧?!?/br> 鄧錦慈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沒有說,徑直往屋里走去。 梁晟看見她,表情忽然有些訕訕地。 鄧錦慈將楊一平留下的藥用溫水兌開,冷眼看他:“把衣服脫了。” 梁晟猶豫了一下,輕輕掀開衣服,鄧錦慈賭氣一般將藥重重抹了上去。梁晟只覺得一痛,下意識伸手去推,鄧錦慈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推了個趔趄,梁晟忙一拽,鄧錦慈一下子撲倒他懷里,軟玉溫香抱滿懷,梁晟卻痛得叫出聲來。 鄧錦慈忙起身,看著他,這次手下輕了許多,梁晟松了口氣,痛意一消,才發(fā)現(xiàn)自己裸著上身,而鄧錦慈卻在幫他抹藥,鼻端處傳來的馨香讓他的臉突地漲紅,四肢百骸隱隱酥麻,某處不安分的sao動起來。他不自覺地手緊握成拳,冷汗一點一點冒了出來。 屋子里靜極了,靜到鄧錦慈也覺得尷尬起來,勉強掙扎著將藥抹好,出了門。 第二日已經(jīng)可以試著走動了,于是決定在路上養(yǎng)傷。 一行人出門的時候,那個亭長松了口氣,本來想著梁大將軍再不走,就要送個美女過去伺候,省的被穿小鞋,這下子走了,買回來的美女自己享受好了。 一路了上消停了很多,或許是鬧得事情有點大,翠云鎮(zhèn)沿路的衙門都貼了緝拿秦月引的告示,人人自危。 半個月后,一行人終于到了清河境內(nèi)。 第54章 在意 清河歷史悠久,風景宜人。 清河的東南部、東潘莊村南一帶,是一片低洼地,由于經(jīng)常洪水匯聚,有時連年蓄水,漸漸演變成了一大片沼澤地。 梁晟一行人路過的時候,有一大片蓮荷正在沼澤上盛開,蔚為壯觀。 梁晟看了一眼鄧錦慈道:“這些蓮花不種自生,都是天然的,這里又稱作蓮花池呢,這個時候正是賞荷花的好時候。” 鄧錦慈微微點頭,阿寧卻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又忙憋了回去,心道,大將軍什么時候有這愛好,當上咨客了。 梁晟瞪了他一眼,瞥見鄧錦慈緊泯嘴唇,不見喜怒哀樂,心情稍稍放松下來。 阿寧在前領路,路過清河王宮司馬門的時候,看見地面上周圍一攤的血跡,上百人在前面坐著,似是在示威。 梁晟冷哼一聲,一雙美目掃過人群。 鄧錦慈心下駭然,垂目默默無語。最后沒有去住客棧,而是去租了一家民宅。 這是鄧錦慈的意思,這樣比較安靜,有利于養(yǎng)傷不說,而且人少有利于辦事。梁晟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沒有說,就定了下來。 這是一個小小的三進院子,很干凈整潔,主要的是清靜,梁晟住在了東院,鄧錦慈住在了西院。 鄧錦慈讓秋霜簡單收拾一下,就住下了,想了想,安排秋霜去給劉元虎送封信。既然來了清河,總要見一見吧。 秋霜很快就回來了,帶回來劉元虎的回信,約定了見面時間和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