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敢讓老師送到家屬院門口，就在小樓邊上殷殷惜別，喬爸拿著點心，喬媽挽著女兒，臉上笑意久久未退，才下去點，看看女兒又高興起來，在冬風里都要笑出聲。“唉，我怎么養(yǎng)了個這么優(yōu)秀的女兒。”

    喬韻也是直到這時候才知道，原來不管她再怎么賺錢，爸媽心里對帕森斯的事到底還是有點介意，只是沒讓她看出來而已，她高興之余又不免有些悵然，像是才又看明白了自己的青澀，她說，“哪有和你這樣自賣自夸的？”

    “我怎么自賣自夸了，你要不優(yōu)秀，顧教授能這么推你嗎？”喬媽瞪了女兒一眼，左右一看，又壓低了聲音，“她那么多學生，未必人人都能拿組委會大獎吧！——也不是人人都能賣到一千多萬的，對不對？”

    “那是吊牌額，利潤率沒那么高的。”喬韻啼笑皆非。

    喬媽不聽她解釋，幸福地哼著小調，和女兒一起走在花木扶疏的家屬院里——其實房子是都舊了，只是兩個教授都在t大教學，住這方便，再者，放眼整個四九城，能在t大家屬院有一套房子，那也是身份的象征，“老喬，你說咱們嬌嬌是不是真有福氣？總能遇到貴人?！?/br>
    “是是?！眴贪种覍嵉匕缪菖踹缃巧?，但又忍不住走神?！澳菓羧思议T口停的是不是賓利??？”

    喬爸就一個愛好，車，倒也不想買——就是喜歡看，f1、拉力賽，和車有關的什么都看，家里買了電腦以后他無師自通，居然自己下載了《top gear》，沒事就對著屏幕窮看，一看到名車就忍不住拐過去了，喬媽也無奈，好在出大院也是這個方向，和喬韻一起跟在后頭，“那有冰，你小心別崴了腳啊?！?/br>
    到底年紀大了，光顧著丈夫，說著自己腳下倒是一滑，差點沒摔下去，喬韻趕忙扶著mama，喬爸也跑回來，“沒事吧沒事吧？”

    一家三口糾纏成一團，沒注意擋著路了，直到身后發(fā)出疑惑的聲音，“小——喬小姐？”

    喬韻回頭看過去，樓道里站了三個人，最后的那個長得很高，看著非常的眼熟。

    ——怎么會這么巧？她先是不敢信，隨后眼前一黑，猛地想起來：對，說起來，秦巍的爸爸是領域大牛，從t大走出去的中科院院士……現(xiàn)在還在t大帶課呢，秦家，在家屬院里也是有房子的……

    ☆、第49章 風云龍虎會（上）

    “……秦伯伯，秦伯母?！?/br>
    當著父母的面，喬韻又站得近，沒辦法，只能吃虧先叫人，“這么巧啊。”

    “是啊是啊，”秦爸爸很明顯有個揉腰的動作——喬韻和林女士對視一眼，又都撇開了眼神，“你們這是來——給顧老師拜年的？”

    中科院院士有多忙？大年三十都未必在家過的，秦爸爸居然還能記得她的名字和院系、教授，喬韻自己都有點吃驚，她拉著父母讓開幾步，“是啊，爸媽第一回來京過年，總得上門拜訪下?！?/br>
    “您二位好?！鼻匚〉拈L相，是糅合了父母的優(yōu)點，不過秦爸爸也長得不錯，很有點最帥教授王德民的感覺——只除了不是混血，禮數(shù)也周全，趕緊伸手和喬韻爸媽問好。

    “新年好?！绷峙恳蚕袷遣挥浀蒙洗蔚牟豢臁吘苟际菆雒嫒?，走出來含笑和喬爸喬媽打招呼。

    喬爸喬媽自然應著，“您好您好，初次見面……”

    秦巍慢吞吞地從陰影里走出來，低沉的聲音像是從胸腔里傳出來的，“叔叔阿姨新年好?！?/br>
    他是瘦了，喬韻知道上鏡得瘦些好看，但他現(xiàn)在這樣也實在瘦得有些過火，兩頰都有點輕微的凹陷，像是多少天沒吃飽飯一樣——訪談里有粉遮著還不覺得，乍一看真是觸目驚心，就這樣還能紅？粉絲看到真人都得嚇一跳吧？恐怕沒兩年就滿臉大褶子，只能打玻尿酸了……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已看得太久，但又不知道看了多久，秦巍也沒說話，只那樣不錯眼地看著她，雙眼黑嗔嗔的，沒什么表情，眼神卻像是要看到她的骨頭里那么用力。他在看什么？她的氣色肯定比他好，雖然也瘦了點——籌備一場秀肯定累，但至少化了妝，來見顧教授總要打扮一下……

    喬韻輕咳了一聲，沖他草草點個頭，視線一挪開，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四個家長都在看他們，各自都若有所思的樣子，她的氣一緊，直覺地就推了秦巍一下。

    “你干嘛？”秦巍說到一半也明白過來，他也清清嗓子，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估計是這樣，因為喬韻現(xiàn)在連余光也不敢看向他?！笆迨灏⒁淌裁磿r候到北京的？”

    “二十七?！钡K于秦家雙親在場，喬爸沒擺臉色，但也不可能說話，是喬媽答的，她的態(tài)度還如上次見到秦巍時一樣親切自然，“一路上就光看你的大海報了，林姐，小秦可以啊，太優(yōu)秀了，現(xiàn)在全中國我看都知道他了，那些小姑娘迷得不得了，在機場我都聽見好多大學生在議論。”

    “他盡是瞎胡鬧?！绷峙恳残τ模@笑竟沒藏刀——不管她心里倨傲不倨傲，此時對喬媽，到底把董事長那高人一等的架子收住了?！白屗ヒ斪x書，就不去，一定要在國內折騰，我們也只好由他了。”

    “嬌嬌還不是一樣？”喬媽也是半真半假，不能說沒攀比的意思，但多多少少也同病相憐，“那個什么帕森斯，考上了也不去……剛才顧教授還和我們談這個事呢，現(xiàn)在的小孩都有主意，真是管不住了?！?/br>
    如果能管得住，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在美國……估計，也許還在奔著結婚談戀愛吧？

    喬韻不期然和秦巍又對視了一下，兩人都感到一陣危險，幾乎是同時開口，“媽，咱們不是——”

    “那什么，我一會還有個局——”

    兩個mama根本不理他們，居然是林女士主動問，“是打車來的嗎？要不坐我們的車給您送回去吧？”

    確實是打車來的，因為b市交通不好，喬韻平時不怎么出門，自然也沒想到買車，喬媽說，“啊，這太麻煩了吧，別耽誤了你們的事?！?/br>
    “我們也沒什么事?！绷峙堪衍囪€匙遞給兒子，秦巍站著不動，眼神絕望地逐一掃過家長們，最后落到喬韻身上，沖她猛使眼色。

    喬韻有什么辦法？她的最后希望是老爸——但一向在擠兌秦巍上特別有天分的喬爸今天都仿佛很遲鈍，沒領悟到她的意思，還和秦院士在那寒暄。她甚至比秦巍還更尷尬：爸媽難得來b市一次，總不能希望他們受氣吧，再說在林女士跟前，她也不愿表現(xiàn)得太小家子氣。

    【你快走?！克o秦巍使眼色，秦巍擰眉瞪她，【我怎么走？】

    “咱們這六個人呢……”她只好自己顫巍巍地提槍上陣。“坐不下吧?！?/br>
    “噢，沒事，那還有輛七座車?！倍疾挥胢ama們出馬，秦院士隨便就把火給滅了，他給喬爸敬支煙，喬爸趕快給他打火，“沒想到您也抽煙——那賓利是您家的吧，好車呀?！?/br>
    “愛人出門談生意得裝點門面，”秦院士湊過去要了火，兩個人走開幾步還聊上了，“我平時自己都開漢蘭達七座，實惠，省油，最是經(jīng)濟了，平時有點小實驗耗材還方便讓學生們開著運一下……”

    林女士應該是早想到這點，給的就是七座車的鑰匙，秦巍也沒話說了，只好把車開過來，林女士卻不讓他開，讓院士上駕駛座，喬爸喬媽坐第二排，喬韻和秦巍于情于理都只能委屈在第三排。

    “還住在咱們學校邊上那個小區(qū)嗎？”院士居然連這都記住了——秦巍以前經(jīng)常夜不歸宿的事看來也沒瞞過他爹，喬韻只覺得頭臉汗意森森，“不是，已經(jīng)搬了，現(xiàn)在住在……”

    她把地址報過去，秦院士車里導航開了，按指示開著，兩位母親就隔空寒暄著，“年前交通還好點，今天估計是都出來拜年了?！?/br>
    “是，我們覺得這城市怎么都好，就是太大了，還老堵車……”

    “挺本事的嘛，”秦巍低聲說，“小區(qū)還挺高級，買房了？”

    車里開了暖氣，本來就有點悶，后排還放了些雜物，兩人沒辦法只能挨著坐，一剎車肩膀就擦過肩膀，今天交通還不好，搖搖晃晃的，喬韻覺得車內溫度反常地高，她昨晚因為要見顧老師一晚上沒睡好，晃得差點上不了氣——秦巍這一說她脾氣一下上來了，雙眼直視前方，聲音低得像蚊子叫，“關你什么事?！?/br>
    說著忍不住送他一個大白眼，秦巍和看神經(jīng)病一樣的看她，嘴里好像高壓鍋漏氣，長長地嘁了一聲。

    這一嘁就沒控制好音量，前頭人也聽見了，車內陷入短暫的沉默，喬韻又氣又恨又尷尬，扭過頭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送他一個大白眼，秦巍不甘示弱，抖動眼皮也翻著回了一個，兩個人都別開眼睛看窗外。

    四個大人都盯著后照鏡看——林女士提醒秦院士，“小心，前面搶道?！?/br>
    “怎么開車的！”秦院士一下火了，嘀了兩下喇叭，一腳油門緊跟前車，沒讓搶上，還搖下車窗沖對方喊了一聲，“找死？”

    喬媽沒忍住笑了，“秦哥開車挺有銳氣?！?/br>
    “說過他無數(shù)次了?！绷峙恳矝]辦法，“總不聽?！?/br>
    她嘆口長氣，似是無奈，又開口找話題，“那你們二位接下來也沒活動了？”

    “沒了，我們在這也沒別的親戚朋友——您這一家人是出去拜年？”

    “不是，秦巍爸爸過年也就休三天，我們也就初一去老人那坐坐，初二初三不安排應酬，讓他好好休息——他說要看看兒子的電影我們才出門的，年前忙試驗，首映禮什么都沒去，也就這幾天有時間了?！绷峙孔匀唤o秦巍家人缺席首映禮找了個體面的理由，“您二位看過了嗎？”

    “還沒呢?！眴虌屭s忙解釋“這不是昨天大年初一嗎，電影院肯定人多，我們就想最近找時間——看肯定是要看的！有小秦在怎么能不看？”

    “那，反正也沒事，要不一起？”林女士很隨意地說，就像是邀喬媽一起打麻將一樣簡單——其實這比喻本來也夠不簡單了。

    ??？送回家不算，還要一起看電影？

    兩個頭一下都轉回來了，駭然得仿佛恐怖片上演，都想要說話，仿佛兩個球員撲向同一個足球——

    電光火石間，喬媽看了下老公的表情，喬爸毫無反應，只微微一點頭——

    姜是老的辣，守門員一個大腳把球開出，“那也行??！閑著也是閑著，就一起去看看唄——主演陪著看電影，這待遇，可以?。　?/br>
    ☆、第50章 風云龍虎會（下）

    2008年，互聯(lián)網(wǎng)上能查到電影院的排片就算是先進了，在線選座購票自然無從談起，一行人停好車，秦院士和喬爸自告奮勇去買票，“我給你們選個視野最合適的位置?！?/br>
    大年下，電影院里都是人，秦巍想去買點爆米花什么的，走兩步就有人驚呼，“哎，那個是不是那個——六皇子？”

    一群小姑娘立刻就圍過來了，秦巍大窘，頭一低，腳步一拐急急地沖著電梯下去，帶走一波剛看完電影的路人，林女士、喬媽和喬韻面面相覷——別人眼神轉過來時，三人心有靈犀，都立刻做路人狀，這才逃過被圍觀一劫。

    “這孩子，走紅的速度也太快了吧?！眴虌尣幻庹ι啵斑@才第一部電影就火成這樣，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林女士唇角抽動了下，喬韻也不免暗笑：林女士怎會把家庭內部矛盾暴露人前？喬媽怎么夸秦巍她都得生受著，不接這話茬有點不禮貌，也很難說沒有炫兒的沖動，可當著自己的面，太欣喜了又顯得假。這讓她怎么回應為好？

    她故作不知道，就站那欣賞林女士的表情，林女士糾結片刻，手掠鬢發(fā)，很快又鎮(zhèn)定下來，淺淺一笑，“這都是湊熱鬧的——其實秦巍剛不該跑，他站住了給人看反而認不出來，最近這么瘦，和大屏幕上真不像一個人?！?/br>
    “是瘦多了?！眴虌屢餐猓岸加悬c瘦脫形了——”

    兩個mama不約而同，沉默凝視喬韻，壓力瞬間全轉嫁過來。喬韻被她們看得渾身發(fā)毛，想說這和我有什么關系，在mama面前戰(zhàn)斗力又難免有所下降，只好干咳一聲，“拍戲看來是累?！?/br>
    “票買好了，還有半個多小時，”秦院士和喬爸很及時地擠回來，“要不去那邊的星巴克坐坐——嗯，兒子呢？”

    “你小點聲，”林女士趕緊降低丈夫的音量，“他剛被一群小女生追跑了，給他打個電話吧?！?/br>
    “啊？追跑了？”兩位父親用了一點時間才跟上節(jié)奏，秦院士不無失落，“那怎么辦？我還特意在余位池里選了相應最優(yōu)的六個位置，他要不能趕回來豈不是降低了觀影效率？”

    三個長輩都有點黑線，林女士給兒子打了個電話，過一會掛了說，“他在三層樓梯間躲著呢，說是那群小女生還在分散搜索，一時上不來?！?/br>
    下去低調撈人的任務毫無疑問落在了在場輩分最小的人身上，喬韻接受四人眼神洗禮數(shù)秒，無奈地讓步了，“那我去接他吧——他手機號碼沒換吧，林阿姨？”

    “應該沒有，但我不知道你說的是哪個——你存了嗎？我對對？”林女士把手機掏出來。

    “沒存，”喬韻說了幾個數(shù)字，“尾號是這個嗎？”

    是這個數(shù)字沒變，和林女士確認過，又拿走了兩張票，喬韻看看表也加快了腳步，商場的暖氣開得很旺，她熱得欲解衣，又沒來由覺得不妥，只好翻手擦擦汗，盡量自然地走遠了。

    等她走得看不見了，秦院士才收回眼神，意味深長地說，“小喬對數(shù)字也很敏感，記性挺不錯的?！?/br>
    不知不覺間，他又叫回小喬，林女士居然也未反對。

    幾個家長一個接一個地收回注意力，喬媽笑，“她也就偶爾這么靈光一閃吧，平時對數(shù)字可迷糊了，有時都記不住家里的電話號碼?！?/br>
    有些過露了，喬爸咳嗽一聲，找存在感，喬媽和林女士兩只千年狐貍對視一眼，林女士笑笑，也讓一步，“孩子都這樣，性格不穩(wěn)定，秦巍不就是？莫名其妙忽然瘦了那么多，問他為什么也不說，拍戲累也沒累成這樣吧，不知道在想什么?！?/br>
    雙方家長相談甚歡，移師到星巴克邊喝咖啡邊等，林女士首次打探喬家家底，“快退休了吧？也該在b市安個家了?！?/br>
    秦院士和喬爸又去買咖啡，秦院士有點得意，“一會到點了咱們先進去——我把效果相對最差的兩張票給他們了，他們要早回來就換換，遲到了就活該！”

    有一滴汗，自喬爸額頭緩緩滑落，“……那是，誰讓他們遲到來著？”

    #

    還有大半個小時開場，時間還算充裕，喬韻先去樓下的商場隨便買了頂帽子才給秦巍打電話，“你還在樓梯間嗎？”

    “……我已經(jīng)轉移到四樓了。”秦巍在電話里的聲音有點發(fā)沉，“怎么是你來啊?！?/br>
    “不然你還想讓你爸媽老胳膊老腿的爬樓找你？”喬韻沒好氣，一句話也不想多說，掛了電話走幾步，想想不對勁，只能又撥回去，“……哪個樓梯間？”

    商場的地形如迷宮般復雜，兩人只能保持通話，喬韻從耐克和阿迪達斯中間穿過去，推開常閉門，果然看到一個男人警惕地站在那里，羽絨服領子被他聳起來遮住下巴，那消瘦的雙頰、不安的眼神，慌張的氣質……活脫脫一個外地盲流。

    “知道自己是明星了，出門還不帶帽子，”喬韻把棒球帽扔給他，秦巍立刻如饑似渴地戴上，“你這件衣服不是能反穿嗎？”

    “能嗎？”秦巍比大部分男人好，對自己的整潔度還是有追求的，也有最基本的時尚感，但顯然未能如女人一樣，對自己每件衣服都如數(shù)家珍。

    “當然能，”喬韻不耐煩地說，“買的時候還說來著，因為這個雙面穿的設計，所以沒內袋，錢包不好放——”

    她頓了一下，沒往下說：當時的解決方案其實很簡單——秦巍的錢包一直是放她包里的，當然，包也得他拿著，在北方這算少見，他沒少被笑過，但本人倒是不以為意。

    秦巍也沒說話，不知是否想起這一幕，他們的眼神就像是帶刺的狼牙棒，再怎么不安地回避，在狹小的空間中也躲不開碰撞和火花。

    氣氛越來越凝實，喬韻垂下頭看著腳尖，秦巍沒說話也沒動，但——氣氛依然越來越緊張。

    拯救他們的是來自下一個樓層的推門聲，還有女孩們興奮的議論，“在不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