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過她之前的幾場秀，”她又側回來和cece輕聲細語——她知道cece一定也看過，上一次來過這里以后，她們對這品牌都發(fā)生了濃烈的興趣?！八陲w快地成熟，但還是能看得出來，她在表達的都是……”

    她在選擇用詞上陷入難點：是同一種情緒嗎？并非如此，之前【韻】的大秀所表達的情緒有高昂也有低落，每一次的情緒似乎都有不同，但……可以感受到，基調是——或者說繆斯是同一個人，同一種情緒，她無法說明自己的觀點是怎么來的，但這確實是在看過大秀后，自然而然浮現(xiàn)在心底的感悟?？娝刮幢匾欢ㄊ菒廴?，也許是過去的某個情意結，也許是某個親人，某個能激發(fā)靈感的小物件，但無可否認的是它總能喚起設計師心底最深處的那股火苗，而只有帶著這原初之火的作品才最真摯，這樣的成果不容錯認，在審美上都可以輕易地同那些技巧圓熟的作品區(qū)分開來，甚至一些審美更細膩的觀眾還能感受到每個設計的不同。而julie現(xiàn)在的感覺就是……

    “韻好像換了繆斯了。”反而是cece一語說破了她的糾結，“是的，我也有類似的感覺，當然這也許是我們的幻想，但的確可以感受到，她的情感基調變了。這一系列的作品，仿佛在設計時更加的……”

    這種感觸難以言喻，她也猶豫了一會才說，“仿佛帶有一點點的嘲諷？不像是前幾個系列，像是從內心較為柔軟的角落發(fā)出的心聲，這一次的設計更像是帶著武裝，帶著斗志——就像是在描述著她和那個俯視著的老大哥之間的一場斗爭?！?/br>
    “老大哥是世俗的象征嗎？”專業(yè)就是專業(yè)，julie立刻反應過來，“模特是設計師自己的寫照？”

    “唔……”cece沒有馬上回答，畢竟這不是一場考試，沒人會告訴她們正確答案，“也許，但如果只是如此的話，‘老大哥’這個噱頭似乎除了出場時的有力以外，現(xiàn)在又漸漸浮于空虛了——”

    “?。　?/br>
    “我去！”

    她話音還沒落呢，場下又零零星星地響起了驚呼聲，而大多數(shù)觀眾雖然克制住了聲音，卻也沒克制住自己驚異的抽息——至于julie和cece，哪再顧得上討論，早就被場上出人意表的變化吸引住了全部注意力，在驚喜的低呼聲中，暢快淋漓地全心投入到了這場跌宕起伏的大秀里……

    ☆、第175章 2010年9月秀（3）

    “厲害?。　?/br>
    “牛逼呀, 這是怎么做出來的？”

    如果說現(xiàn)場觀眾，還因為近距離、多角度的自由觀賞模式, 可以看得到舞美瑕疵的話, 那么網(wǎng)絡觀眾的反應自然就要更加激烈了。透過直播鏡頭，他們看到的是經(jīng)過選擇的畫面——從一開始的怪物大特寫，再到之后的舞臺特效（雖然一場時裝秀用特效來形容好像有點滑稽），他們看到的都是相當精美的畫面，也許還經(jīng)過了一定的處理，這也在觀賞人群中激起了很大的反應，讓她們甚至有了點看電影時欣賞視覺奇觀的心情。

    “這個絲線是真的還是假的？假的吧？現(xiàn)場肯定看不到的。就是后期添加在屏幕上騙我們的?！?/br>
    “這什么意思啊，蜘蛛精嗎那個是？”

    “哇, 好漂亮??！”

    “這個不可能是假的啊, 這個是直播呀, 一定是舞臺上真的做出來的??？你看臺下的臉都還在呢，不可能是錄播的吧？”

    “真是太好看了，好神奇哦！這個是怎么做的！”

    “這個要比上一季的好看多了，三月份那個是什么啊，又黑又嚇人，根本就看不懂?！?/br>
    經(jīng)過三月份的那場‘趕客秀’，還有整個暑假沸沸揚揚的輿論風暴，很多原本的觀眾都被喬韻的說法傷到心了，這么用心地喜歡這個牌子，節(jié)衣縮食想買件外套，最后卻被說是配不上這牌子，雖然有什么‘等待你破繭成蝶’的爛雞湯，但其實歸根到底就是這個意思吧？而且，而且設計師還親口說，幾千的衣服和幾百的衣服差距也就是那么一點點？

    很難說對于這些觀眾來講，是‘你配不上’的打擊大，還是幾百和幾千的衣服質量差距沒價格那么大的事實打擊更大，不過這兩個打擊其實是互相印證，更加證明了她們不是【韻】目標顧客的事實。既然不是，那看秀又有何意義？之前很多時尚敏感人群就這樣‘脫粉’了，在李玫混的那幾個時尚群里，自感被刺痛的人實在太多，連coco妖妖都被遷怒，現(xiàn)在群里觀看直播已經(jīng)成為政治不正確——但這也不代表整場秀會這樣冷掉，事實上，從直播網(wǎng)站的在線人數(shù)來對比，反而觀眾比上一季要更倍增了。李玫是從第一季直播一直蹲到現(xiàn)在的，每一次都得在公司看，靠人走了以后強悍的網(wǎng)速來搶坑，這一次本以為能在家里看，只是為了保險才留在公司‘加班’，現(xiàn)在看反倒是明智的選擇了，在家看肯定擠不上趟。

    “這么多在線觀眾，有多少是目標顧客啊？”她酸酸地想：看還是會看，但要說不介意喬韻那番話，那也是假的。按喬韻的標準，她也就是個買替代品的階層，當然這事實李玫心里不是不明白，但被別人說穿感覺終究是不同的。“唉，但她也實在是會搞噱頭，這個秀場款確實是好看?！?/br>
    既然是買替代品，那就不需要去刷即看即買，只需靜待別的品牌（大抵是cy）跟上就行了，這秀看得沒壓力，反而更能欣賞，從直播拉近的鏡頭，李玫也能看到精致的細節(jié)特寫，她對搖曳的蓬蓬裙和下面的長褲搭配感到有點莫名其妙，但卻很喜歡襯衫融合了盔甲的感覺，這仿佛是一部美劇《都鐸王朝》，只是要比它精致得多，有種古典宮廷的華麗感，但又不像是傳統(tǒng)的大裙子那樣俗氣，一看那種酒杯型的設計就覺得是老生常談。而且，不從實穿性角度來講的話，確實也得承認，這種look就是……有種挺怪異的美感的，不是說單純的好看，但卻能給人留下很深的印象，讓人聯(lián)想到很多很多別樣的意象。

    “有點凡爾賽的感覺，上次看個紀錄片，真是精致?！彼耙贿吙淳鸵贿叴蜷_了即看即買的頁面，倒不是想買，就是想看看這系列的單品是怎么做日常款的，有點兒好奇——只是刷頁面比之前還更困難，服務器雖然沒當機，但反應速度明顯比之前慢，這簡直就像是——“這比蘋果搶購的頁面還慢?。　?/br>
    時不時刷刷，應該現(xiàn)在也能刷出來了，只是李玫現(xiàn)在也和別的觀眾一樣，雖然沒發(fā)彈幕，也沒在天涯開的直播貼里討論，但她現(xiàn)在卻是把直播畫面全屏化了，瞪大眼看著舞臺上空呈現(xiàn)的視覺奇觀，一邊覺得眼花繚亂的漂亮，一邊也在想，“這到底是怎么做出來的？”

    在舞臺上空，怪物的臉已經(jīng)湮沒在了黑暗中，只余下黃橙橙的熒光，偶爾掃視著觀眾，他那長如觸手的手指也只是時隱時現(xiàn)，時而垂下，似乎不經(jīng)意地從模特身上拂過，但這不代表他的存在感就此減弱——在模特走動的過程中，一條條細細的絲線，逐漸從她們頭頂垂下，蔓延著伸向了肩頸處，跟著她們一路前行，逐漸濃密，如云似霧，迅速地在頭頂‘織’了開來，隨著模特的轉身，它們也一起搖曳著遠離觀眾的視線，直到她們消失在返場口內，還一樣把長長的絲線給帶了進去。

    這是真的線嗎？看著假，但從觀眾的驚訝反應來看，現(xiàn)場好像真的有，這個是怎么實現(xiàn)的？上空飄浮著的真的是憑空的一片絲云？真的好美哦，就像是一片憑空的云彩浮在那里，但這好像和美又不該扯上關系，這是大怪物控制她的工具吧？

    大怪物是個很幼稚的形容詞，不過在此使用似乎又并無不可，是最直觀的感受。這兩次【韻】的秀，讓李玫意識到自己的確是藝術圈的門外漢，也開始對那些奇形怪狀的時裝秀和藝術展修正態(tài)度——如果不是即看即買，這種秀她一定不會看，但逼著自己看完了，確實也能意識到這之中的美，可以感受到這個秀背后的情緒表達。

    長長的絲線牽在華服后，晶瑩剔透，散發(fā)著微光，好像還帶了些魔幻色彩，搖曳中確實有如云似霧的感覺，這比廉價的干冰更增魔幻，純白的絲線和驕傲的模特，又再次形成對比，更加強了那隱身幕后的怪物的存在感，李玫很少有這樣的想法，她絕不會以為自己是個風雅的人——但這一次在對視覺奇觀的驚訝贊嘆，對于背后原理的好奇之外，她居然還在想：這是不是代表模特……或者說設計師？主角？逐漸被控制的過程？那個怪物象征著什么，虛榮心嗎？還是……嗯……現(xiàn)實？世俗？

    會想到虛榮心，是因為喬韻之前的言論，至于別的設想從何而來，她就不清楚了。不過這的確也喚起了她心中的一些情緒，rosy是第一次在看秀時除了‘好看’、‘難看’以外，有其余的想法，她撐著下巴，盯著漆黑的舞臺上一個個窈窕的身姿，越來越華麗，越來越奢靡的衣服上空那一團密密的絲線，這團云彩越來越大，也從肩背擴散到了手肘，而模特依然一無所知，懷著自信的微笑，臺步堅定活潑地往前走著，她們身上的衣服，悄然也從之前蓬蓬裙配長褲的混搭設計，變得越來越主流——越來越接近大眾心中‘悅目’的標準。

    符合人體美學的設計，精致的細節(jié)做工，奢侈的用料，大部分高定都是美的，因為它們從不違背這原則。李玫當然不會去看高定秀，但也經(jīng)?？纯磮D片，欣賞這種物質極大豐饒的美麗，她也知道【韻】設計得出類似的禮服，畢竟她之前可是讓周小雅和譚玉驚艷了紅毯，時至今日都常有明星穿著【韻】家定制高級成衣出現(xiàn)在各種場合。這一次的大禮服也和之前的歐風統(tǒng)一，在古典蓬蓬裙融入了鋼鐵盔甲的元素，她說不出具體的布料，只看得出來肯定是很貴的，露肩大v的設計，短袖是不對稱的，一側在肩側，一側滑落到手肘，肩上的袖口鑲嵌著金屬，延伸到胸口包住了一側rufang，而束腰部分也是非常堅定的鋼鐵，這讓腰線變得更細，而下方蓬裙的輕紗材質也因此顯得更為夢幻。輕紗掩映中的綢面裙花色確實很好看，這是一款會讓人‘哇’出聲的漂亮大裙子，感覺如果裙擺沒那么夸張的話，在紅毯上都非常的合適。

    不過，這種簡單的好看，在模特身后密密麻麻的絲線下又迅速地被擊敗了，正因為視覺是美的，所以才更詭異，而越詭異就越魔性，一邊覺得不舒服，一邊又移不開眼——這絲線真的很像是蛛絲，現(xiàn)在越來越密，模特簡直就像是要被吊上去吃掉了。

    仔細想想，和最開始那種標新立異的設計相比，現(xiàn)在的設計當然是非常好看，也更商業(yè)化了，這……表達的是不是世俗對設計師的主宰??？越來越華麗，是用名利來誘惑她嗎？

    她當然不知道什么是‘老大哥’，李玫甚至不知道《1984》是什么，不過她現(xiàn)在也漸漸感到興致盎然了，可能對彈幕來說，這依然是一場很怪異的秀，和半年前那場秀一樣讓人渾身不舒服，只是多了些有意思的特效，讓人很好奇，也有了討論的興趣。但對李玫來講，這場秀和上一季不同，她終于覺得自己看出了點名堂，

    幽咽的音樂漸漸到了尾聲，燈光也漸漸暗了下去，在這個最商業(yè)，最安全的設計后，這個系列似乎是已經(jīng)結束了。而在十幾秒的漸弱音樂過度之后，伴隨著含糊的，仿佛觸手滑過臺面的音效，燈光再度亮了起來，要比之前的光照環(huán)境更加明亮，而音樂也變得更加輕快，像是機關槍掃射一樣，甚至可以說是相當?shù)南才d——很多人都注意到了，那團云霧已經(jīng)不在了，怪臉再度出現(xiàn)，這一次他探出了半邊身子，手指也爬到了舞臺邊沿，甚至還垂下來彎了彎指節(jié)，做了個勾手指的姿勢。

    現(xiàn)場似乎因此而出現(xiàn)了一陣歡笑，李玫也忍俊不禁，一邊不舒服一邊又覺得有趣。當模特再次走出返場口時，笑聲變得更大，她也在電腦屏幕那頭大聲地笑了起來。

    ——設計師的意圖已經(jīng)很明顯了，這一次走出場的模特，穿著一件鋼鐵短袖，一圈圈的鐵條焊在一起，做成了衣服的模樣，下半身則是依然是蓬蓬裙，只是拿掉了裙擺，露出了下面的裙撐，這制式非常完備的公主裙，肩部高高隆起，燈籠袖設計得非常高挑，可以說是直聳云霄，而在頂端，則是傀儡常見的cao縱桿——和之前那個設計一對比，這系列的諷刺意味也就不言而喻，甚至有些黑色幽默一般，讓觀眾情不自禁地大笑了起來。

    “挺好玩的??！”李玫也覺得這設計很幽默，她一邊笑一邊打開發(fā)言區(qū)，很久以來第一次為【韻】說了好話?！究床欢筒灰獊y說，這一點也不荒唐，真的很好玩啊，天才橫溢好嗎——】

    ☆、第176章 2010年9月秀（4）

    “這真是太好玩了, 赤裸裸的調侃和諷刺，非常有幽默感的作品。順序的選擇也是秀的一部分, 這不僅僅是簡單的服裝羅列, 還多了很多戲劇性在里面，似乎把它視為是藝術展也并無不可?！?/br>
    “那一定是商業(yè)轉化能力最強的藝術展了——當然，許多藏家會一擲千金地收藏好畫作，但無論如何，藝術品市場的規(guī)模和大眾消費品依然是不可比較的?！?/br>
    “也一樣是矛盾的，這套金屬系列感覺很難轉化為暢銷的商場款。越藝術就越小眾，不是嗎？這似乎是個不可調和的矛盾?！?/br>
    “但真是精美，也非常的天才, 這場秀太fun了, 設計師的心態(tài)似乎更加強勢?！?/br>
    “也不那么私人, 是嗎？非常新鮮的感受，和她所有其余的作品都不同?！?/br>
    “充滿了斗爭性。”

    很多人看不懂，直播區(qū)的彈幕充滿了‘wtf’，‘這都是什么’的感慨，但也一樣有能感受到美麗的觀眾在留言表達支持，傅展在后臺看著監(jiān)視器——他也有點想笑，這個秀，太有意思了。

    日?？?，他當然看得到，但秀場款卻沒review，設計部現(xiàn)在就喬韻一個設計師，事實上就是她的一畝三分地，自從把常賣款和限量款分離，已經(jīng)沒人能對她的秀說三道四，在b市辦秀，團隊都是之前磨合好的，也沒什么問題需要他出面處理，傅展對外忙大秀的公關都來不及，這還真是他第一次看到秀?，F(xiàn)在想想，喬韻恐怕也有點刻意，亦不乏惡作劇的心情。

    開場的金屬牢籠裙，華麗浮夸，抓住眼球，之后的作品卻不像是她一貫的某風格演繹復用，逐漸遞進的節(jié)奏，而是直接就上了后現(xiàn)代感十足的金屬色，銀白、亮金，纖薄的細金屬條做肩線，一樣是高高隆起，交錯的細金屬織成網(wǎng)格，做成小背心，下身灑脫的絲綢長褲和高跟鞋，讓模特看起來很有職場風范，如果把上衣?lián)Q成絲織物，這會是一套經(jīng)典優(yōu)雅的outfit，但傀儡依然在cao縱著她，從出場開始，長長的細線就懸在頭頂，怪臉甚至探出了大半邊身子，興奮地揮舞雙手，手舞足蹈地cao縱著模特的腳步——他的節(jié)奏合得好，看起來真的邁出的每一步都有他的影響在里面。模特的笑臉越自然，動作越流暢，含義也就越明顯，傅展瞇著眼看了半天，問身邊的喬韻?！霸谀阈睦?，我就這么丑惡？”

    他們像是從沒有認真交流過，坦誠是什么？但喬韻的大秀把什么都說了，傅展也不得不佩服，她沖動、任性有時又自私、幼稚，性格里的弱點，相處這幾年了他再清楚不過，她從來都不是靜得下來的人，無形間似乎也容易讓別人降低對她的評價——沖動就易受cao縱和蒙蔽。但設計師的一面又讓人大吃一驚，原來心里有一片這么明凈，這片屬于藝術家的感性純凈如明鏡，倒影出的真相纖毫畢現(xiàn)，直戳心底，倒讓人無從為自己辯解：言語上的矯飾，在喬韻跟前很無力，她全不會被打動，只是固執(zhí)地堅守著自己。

    她今天還是標志性的白t黑褲，這次趕工還好，沒之前那么忙——洗過頭的，所以頭發(fā)披著，沒扎麻花辮，眼底有點小小的青黑，沒化妝，眉眼就不會有模特那么尖銳和明艷，但才華加幅了她的魅力，一點點憔悴讓她更親民，更惹人愛。只是眼神雖然沒攻擊性，傅展卻也不會被騙，喬韻一張嘴就還是那個喬韻?！胺彩窍隿ao縱我的人都好丑惡?！?/br>
    居然都沒客氣，直接就認了那個怪臉是她心里他的投影。

    傅展光是笑，摸著下巴饒有興致地望著監(jiān)視器，這系列真好玩，他的看法和直播區(qū)的評論家差不多，以前【韻】的系列是從心底喊出來的，撕心裂肺，刺到你的淚腺，是哀傷的、緊繃的，壓力無處不在，這么的陰郁。這系列表達的主題其實也沉重，但她不期然就忽然間幽默起來，就像是玩瘋了，風格跳躍又輕佻，從古典跳躍到現(xiàn)代，現(xiàn)代到后現(xiàn)代，服裝甚至有點科幻色彩，就像是《星球大戰(zhàn)》里的帕德梅公主，一樣是蓬蓬裙，但各種細節(jié)都透著未來色彩，金屬條越來越細，細線長長短短圍著肩膀在繞，組成復雜如蝶翼的袖籠，搭配的又是最古典的天鵝絨，模特眼下畫著大斑點，簡直有點后現(xiàn)代哥特的感覺，傀儡架消失了，但怪人依舊盤踞在舞臺上方狂舞，絲線更加隱形，幾乎透明，cao縱手法也更隱秘——但還是他在主持大局。

    “這個就是那筆裸眼3d費用的結果嗎？”他問。

    “對，從這角度，你應該可以看到隱形幕布。”喬韻在觀察他，他知道，挑釁過了總想要看看他的反應?！爸安皇窃诟汔圎惥瓨又噩F(xiàn)的活動？都是用這種級數(shù)在做，做出來就是立體投影的效果，觀眾席每個角度都不會穿幫，不過我們這個機位沒準備角度，就能看到幕布?！?/br>
    “這解釋了今年的特效費用為什么陡增幾千倍，這也成了我們最昂貴的一場秀。”傅展說，不過他其實不怎么在乎利潤，“直播觀眾呢？”

    “集中在特效部分的特寫都是預錄的，切過去就是了?！眴添嵾t遲沒激怒他，她像是有點焦躁，卻也不禁松口氣。從那天以后，他們之間反而保持客氣，沒怎么再發(fā)生沖突，也許她也怕他生氣了，一模一樣的事再來一次，她會……“秀的費用無所謂，能造成話題，都是長期利益。就是短期也不見得無法回本?！?/br>
    她會怎么樣？

    “那就得看季節(jié)款的銷售情況了。”傅展說，他也公事公辦，語氣一如既往的和緩，好像對自己成為丑角反派一點不在意?！叭绻阆胪埔话唁N量，之后受訪不妨就說傀儡師的原型是我——我想，這應該能帶起一波討論吧?！?/br>
    釣魚是這樣，欲速則不達，魚餌越安靜，魚兒自己反而越好奇，喬韻看了他好幾秒，好像真有點失落。“你不生氣??？”

    “不啊，”傅展是真的不生氣，他真誠地看進喬韻眼底，“這系列很有才華，我非常的喜歡——這種設計，就是我想要加入【韻】的原因?！?/br>
    是想要加入【韻】，還是想要靠近她？他沒說破，對話完全在安全范圍，但她卻明白，喬韻和他對視幾秒，先移開了眼神——就像是回避沖突一樣，回避情感的交流，交流了她會怎么樣？她在躲什么？

    被她這樣狡獪地當眾譏諷，傅展是真的開心，事情正向他希望的方向滑去，甚至比他想得還更好?！@系列的季節(jié)款賣得不錯，骨架概念的兩件夾克賣更好，一上架就sold out，群眾似乎對這樣的喬韻接受度更好?？赡軟]那么走心，但更活潑，更有戰(zhàn)斗力，也更輕松，更有娛樂性。

    這樣的設計會更賣，這樣的關系也更吸引人，有些事不會隨當事人的意志轉移，不是她想怎樣就怎樣的。再長的情也抵不過距離，她喜歡斗爭，喜歡征服，就像這場秀，知道了被cao縱，又怎么樣？還不是一樣歡快地朝前走。最多想把線斬斷——可這些衣服這么沉重，他一眼就看出來了，沒有幕布掩蓋下隱藏滑軌的幫助，沒那些絲線吊著，模特會被重量壓垮，漂亮的臺步又該怎么走？

    喬韻自己怎么想，傅展大概能猜得出來，但他不以為忤，這也是游戲的一部分，而他感到自己久違地握住了一些最關鍵的主動。他欣賞地看著壓軸衣走出去，模特定場后抬起眼和傀儡師對視，唇邊掛上神秘的微笑，依舊朝前走去，看著那片微云重現(xiàn)，傀儡師藏到了云后。而喬韻也走到模特隊列的最后，預備出場致意，又去確認了一下即看即買的銷量，拉動指節(jié)稍稍放松一下，感到自己正在熟悉節(jié)奏，就像是傀儡師在監(jiān)視器前玩弄著那無形的絲線，看著它一點一點的蔓延——

    模特魚貫而出，全場燈光亮起，而原本隱形的幕布也因為充分的光照暴露在人前，同樣暴露的還有被隱藏得很好的滑軌——微云逐漸消散，傀儡師扭動著手指，臉上露出扭曲的微笑，隨后亦散了開去，大部分人現(xiàn)在都能辨認出這是特效cg的產物，但仍驚訝得議論紛紛，對這背后隱藏的實現(xiàn)技術好奇不已。也因為他的退場，現(xiàn)場響起一陣笑聲，隨后則是熱烈的掌聲，即使無法領會到服裝秀的樂趣，但這特效依然讓觀眾興奮。模特出場時，由絲線和滑軌吊著往前走的金屬衣服，更惹起陣陣會意的笑聲。傅展雙手抱胸，愉悅地望著這一幕，就像是在聆聽一首無聲的音樂——走了的人已經(jīng)找到了新生活，舊的篇章結束了，而眼下的笑聲，才僅僅是新樂曲的序章。

    喬韻出現(xiàn)在臺上，掌聲變得更熱烈，她在燈下露出疲倦又滿足的笑容，不斷揮手致意，鞠躬表示感謝。在那么多模特的環(huán)繞下，她的姿色變得模糊，但這其實沒什么要緊，在他的視野里，她照舊最顯眼。傅展望著她，舉起手指掩去唇邊的笑意——也許不會有人能看得出來，但這個笑里的情緒，依然不夠得體。

    “嗚嘩——”

    監(jiān)視器只能看到畫面，聲音從后臺直接聽，外頭忽然傳來一陣模糊的聲浪，就像是有許多人一起驚呼，但從舞臺畫面來看，卻又沒意外發(fā)生。傅展眼眉僵住，伸手去切機位——現(xiàn)在的機位是舞臺中央過去，只能看到舞臺，卻看不到太多觀眾席。

    就像是一股浪潮拍過，身后的staff也忽然被浪花沖得躁動起來，有人在后臺一角大喊，“完了完了，服務器告警，瞬間訪問量太多了?！?/br>
    是it部的小伙子，跟來做直播監(jiān)控的。

    “平臺那邊已經(jīng)關掉彈幕，不然估計大部分用戶都要卡死了。”

    “導播，導播呢！”

    大秀結束后的興奮與解放感一掃而空，人群重新在他身后奔忙起來，熱鬧得不行，一個名字被反復地念叨著、輕喃著、大喊著，就像多種樂器的合奏，在他顱骨后方回響。傅展木著臉切過機位，喬韻的背影出現(xiàn)在他面前——已經(jīng)環(huán)過一圈，往后臺進發(fā)的模特們紛紛停住腳步，杜文文繞回來笑著擁到她身邊，更多模特嬉笑著對臺下的貴賓位指指點點——

    就在周小雅身邊，原本預定給他，后來又安排給別人的位置上，出現(xiàn)了一張熟悉的臉。他抬起頭望著舞臺，笑著站了起來，不知是誰低頭匆匆闖過，把一束花放到他手里。觀眾們開始狼叫、口哨和瘋狂鼓掌，氛圍一瞬熱烈成派對，在所有人的歡呼里，他拾級而上，如此理所當然地打亂整個節(jié)奏，走向舞臺中央……

    ☆、第177章 自從一見桃花后

    多年之后, 奧雷連諾上?！?/br>
    不，不用百年孤獨體, 但喬韻確確實實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當她的眼神從周小雅身邊掠過，漫不經(jīng)心地把那個低頭的身影誤認為是秦巍，又笑著當作自己的恍惚給放到一邊時，她就已經(jīng)失去了對周圍環(huán)境的準確感知。每一次登上舞臺，走到聚光燈中心時，她都會有瞬間的恍惚，好像有部分的自我在這樣強烈的光照下偷偷地藏了起來。在秦巍出現(xiàn)在她眼前的那一刻，就像是每次大秀完亢奮后的空虛, 她分不清真假, 這像是極度疲倦中不覺打了個盹, 有個美夢從心底偷溜出來，上演出甜得不愿醒的一幕。

    “別以為你在做夢啊。”夢里的他居然還會說話，有點高冷，在裝，這是他耍帥時的愛好，他的手掠過她的肩胛骨，熟悉的味道和溫度。這不是夢——一年了，記憶里這些細節(jié)早模糊，皮膚被拂過，曾有的記憶才鮮明起來?！安辉S哭——早知道，不玩驚喜了?！?/br>
    真是他，夢里的他才不會這樣欠揍，回來就回來了，還玩什么驚喜。喬韻有點想哭，鼻子熱熱的，心里漲得很滿，夢里的秦巍千好萬好，沒缺點，從來不曾離開，可又怎么能比得上真正秦巍的百分之一？

    沒有說話，不想說話，時間沒了意義，她緊緊抱著秦巍，把臉往他脖子里藏，手摟著不放，不知是摟在哪里，就那樣胡亂的抱著?？剂?、猶豫、猜疑、畏縮，這都是留給別人的，在他們分開時所有的情緒，所有的時間，重聚的那一刻都被炸上半空，在云層里消散。她沒想‘這是任何人無法取代的感覺’，沒這份心力，秦巍來了，這就是她的終極答案，他就站在她面前，游離過的指尖再度緊握，他又回到了她身邊。

    他的鼻尖努在她臉側，喬韻沒猶豫，偏過頭讓他吻——她也在吻他，追尋著他的雙唇，她親得用力又狠，不這樣承受不了，心像是要炸開，她吻過那么多別人，但那記憶在秦巍跟前不值一提，輕而易舉就化為飛灰。他就像是超強力的電力浪涌，把她的大腦洗刷得一片空白。

    想不了太多，她扣著他的后腦，賴在他懷里，踮著腳尖急切地追尋，有什么濕漉漉的東西擋在懷抱中，散發(fā)著隱約的幽香，她把它rou體丟掉。好像有人在笑，視野邊緣一直有亮光在閃——

    她是不情不愿地回到現(xiàn)實里的，秦巍也和她一樣貪戀，額頭抵著額頭，看不清臉，只看得到眼睛里閃爍的星星。喬韻的嗓子都是啞的——還好，沒化妝，吻花了口紅真不好看，她有點埋怨?！霸趺船F(xiàn)在才回來?！?/br>
    “畢業(yè)演出昨晚剛結束，”秦巍說著也算不清了，在那扳著手指數(shù)時差，“是昨晚？前天晚上？本來以為趕不上那班，結果演出提早，演完了沒卸妝，沖到機場，臨時買票回來的。”

    喬韻聽他說話也只放了一半心思，她的腦子飛走了，靠在秦巍懷里，似聽非聽，忽然又想起他們還在舞臺上。

    剛才過了多久？像是有一輩子，但掌聲和口哨一直都在響，閃光燈也沒停，腦海里一個小角落在說：好像直播還沒結束。但喬韻也沒在聽的，她對臺下的大家揮揮手——總還記得禮貌，但眼睛舍不得離開秦巍。他回來了她才敢讓思念蔓延，去想起之前有多想。

    “你之后要干嘛？”秦巍摟著她，兩人一起對觀眾鞠躬，視野里周小雅一晃而過，她笑得好開心，喬韻沒多想，她坐立不安，只想拉著秦巍快快的走掉，去一處僻靜的地方，可以有多一些時間，在一起久一點，把一秒時間都拖得很長的那種久。

    “要開派對，你知道，就是那些事?！?/br>
    是有那些事，每次秀完，派對才是主題，投資人、供應商、評論人、大客戶，模特，都要乘著這個派對維護關系，喬韻模糊記得好像她打算和外國那幾個it girl談談半年后的秀，她想找些外國模特來走秀。但這些問題現(xiàn)在一點也不重要，她拂過秦巍的臉頰，低聲提議，“我們先走吧?！?/br>
    這不太好，簡直荒唐，也不是小孩子了，現(xiàn)實生活也不是電影，派對能耗多久？最多幾小時，秦巍回來至少短時間就不會走了。但喬韻現(xiàn)在沒有這方面的意識，秦巍也沒有，他的吻連綿不斷地落下來，就像是羽毛紛紛拂過她的臉頰?！叭ツ睦铮俊?/br>
    她的家在半小時車程外，喬韻不想等那么久，咫尺就是天涯，“隔壁好像就是個酒店。”

    展館附近，當然少不了各式各樣的高檔商務酒店，他們從后門溜出來，隨便找了個方向，好像有人跟在身后，但喬韻不在乎，所有事都像在明亮的閃光中瞬息完成，開房手續(xù)，電梯，房間，這些瑣事如水流過，沒留下一點痕跡。好像一轉眼她就和秦巍栽在席夢思里，肌膚相觸，呼吸溶在一起，呵出沸騰的水氣，順著皮膚往下滾落。

    沒余力思考，本能接過了推理，第一次又快又急，分開太久了，他應該沒別人，手指擦過皮膚的力道都比平時大，不像是饜足狀態(tài)下，想從容拉長享受的時間。秦巍一口咬住她的脖子，急切地就擠進來，霸道又饑渴，素多久？好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