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他只覺得外面的寒風都抵不過心臟上淌過的冰水，那冰水里帶著碎冰，碎冰很尖銳，刺得人整個胸腔都一片密密麻麻的刺痛。

    蔣星不傻，冷靜下來之后，發(fā)現(xiàn)了更多的細節(jié)。

    秦臻起初大概還在睡夢中，根本不知道身下的人是誰，所以清醒后才會滿是驚訝地問：“蔣星？你來做什么？”

    蔣星睜大眼看著前方，心里全是惶然：秦臻想見到誰，秦臻想對誰做這樣的事？

    ***

    蘇寒對蘇冰說：“不行?！?/br>
    蘇冰頓了下問道：“為什么？”

    蘇寒平靜地說道：“離開我，沒人能阻止你?！?/br>
    他說完這句話，蘇冰諷刺地笑了下，接著回了識海最深處。

    連續(xù)幾天，蘇冰都沒有出來，那是一個屏蔽了蘇寒的地方，他退到那么深的地方，讓蘇寒一度以為自己又成了一個人。

    蘇冰生氣了。

    蘇寒自然知道，但沒辦法，唯獨在這件事上，他不會縱容他。

    連玩麻雀牌的心情都沒有，蘇寒在屋里待著悶，索性出去走一走，散散心。

    然后他遇見了穿著一身破爛衣服，像個傻子一樣的蔣星。

    蘇寒微微擰眉：“這是怎么了？”

    蔣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這兒待了多久了，他聽到蘇寒的聲音，慢騰騰地轉(zhuǎn)頭，接著憋了幾天的眼淚像開了閘的洪水，洶涌而出。

    蘇寒脫了外套給他披上，蹲下和他對視：“別哭，遇到什么事了？”

    蔣星縮成一團，發(fā)出的聲音沙啞至極：“秦臻……秦臻……”

    果然是和秦臻有關(guān)，蘇寒坐在他身邊，嘆口氣道：“有些事，沒法強求的?！?/br>
    蔣星發(fā)不出聲，只是肩膀不停聳動著，無聲地掉著眼淚。

    蘇寒慢慢說道：“我知道習慣很難改變，但沒誰是離了誰不能活的，總得學會適應(yīng)，適應(yīng)只剩下自己的時候……”

    蔣星大概從未想過離開秦臻后生活會變成什么樣，就像蘇寒也無法想象蘇冰離開后他會變成什么樣。

    可有什么是天長地久的？

    親情不能，友情不能，愛情更不能。

    天長地久的永遠都只有他自己。

    可現(xiàn)在，連他自己都不能天長地久了。

    蘇冰把蔣星帶回了十三峰，給他找了件自己的衣服換上。

    蔣星終于平靜下來了，他一邊吃著飯一邊說道：“蘇寒你說得對，依賴別人本來就是不對的，秦臻大概早就受夠我了。”

    蘇寒看了他一眼。

    蔣星猛地抬頭，一雙黑眸里重新明亮起來：“可是我喜歡他，我不甘心這樣失去他！我會努力去爭取，我會習慣一個人，會適應(yīng)自己的生活，也會變強，變得能夠獨當一面！”

    “到時候我會再告訴他，我想要他，想和他在一起，想同他生生世世都不分開！”也只有在那時候，自己才有底氣說這樣的話。

    蘇寒怔了怔，看著蔣星的視線有些恍惚。

    蔣星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你別笑話我啊，我真的不想離開秦臻，但僅僅‘不想’是沒用的，總得做點什么才對?！?/br>
    蘇寒垂眸，輕聲道：“對，是應(yīng)該做點什么。”

    蔣星深吸口氣道：“我去任務(wù)處看看，看能不能接到任何……”

    蘇寒打斷了他的話：“你怕吃苦嗎？”

    蔣星怔了怔：“嗯？”

    蘇寒又重復(fù)道：“怕吃苦，怕疼，怕累嗎？”

    蔣星猛地站直：“不怕！”他最不怕的就是這些了，吃苦什么？疼算什么？累又算什么？他天生資質(zhì)差，修行速度比別人慢上無數(shù)倍，可只要能夠靠努力彌補的，他從來不肯認輸。

    他多想站在秦臻身邊？他多想向秦臻那樣厲害？他多想在入宗門考核的時候，和秦臻一起待在上一峰？

    但是他做不到，不是他做不到，而是因為資質(zhì)這兩個字讓他做不到。

    蘇寒慢慢說道：“好。”

    有時候人不得不認命，比如有些人天生單靈根，哪怕他不努力，哪怕他不用心，仍舊會被選到極峰，仍舊會有名師指導(dǎo)，仍舊會有大量的資源堆到面前，仍舊可以出人頭地。

    而有些人天生資質(zhì)差，比他人努力百倍，比別人用心千倍，吃盡苦頭了——可能會有些出息，但還是只能仰望那些天才。

    說該認命，可又不該認命。

    若是像蔣星這樣不認命，也許生命里就會出現(xiàn)一個蘇寒。

    一個可以改變命運的貴人。

    蘇寒叫來了上官情，大體說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后，上官情睜大了眼：“這……”

    蘇寒說：“原理和你的那重塑靈骨的丹藥差不多，只不過這里面多了一個剝離的過程?！?/br>
    上官情神態(tài)凝重：“蔣星和我不同，他的靈骨細小凌亂且極為雜碎，這種靈骨剝離起來……”是非常困難的。

    上官情是天生的單靈根，靈骨純粹到只有風屬性，但蔣星這靈骨是典型的弱靈根，也是下峰千萬弟子的代表，魚龍混雜，什么都有，導(dǎo)致靈骨多且碎，想要剝離出來，不僅cao作難度極大，蔣星所要承受的痛苦也超乎想象。

    但蔣星愿意承受：想要得到別人沒有的，總得付出等同的代價。

    上官情拿出了那鑲滿九顆星的仙品煉丹爐。

    蘇寒準備了煉星的材料：“這煉丹爐最高可達十八星，我先給它提升一下?！?/br>
    上官情：“……”至今他也沒法習慣這煉星像喘氣一樣簡單的語氣。

    因為沒有外人，蘇寒也懶得做樣子，直接抬抬手，煉丹爐上十八顆星閃閃發(fā)光。

    上官情以為自己的小心臟已經(jīng)夠堅強了，可現(xiàn)在它還是快停止跳動了：“這……這……好像沒用煉星材料？”

    蘇寒道：“比較低段的煉星，理論上是不需要什么材料的。”

    第45章

    理、理論上是不需要的？這到底是哪來的理論？上官情表示自己閱盡歷史也從沒聽過這樣的理論！

    上官情頓了下,又問道：“那你一直以來煉星為什么都用材料？”

    蘇寒一本正經(jīng)道：“做人要低調(diào)?！?/br>
    上官情：“……”

    這個世界的煉星術(shù)比較沒落,別說是不用材料煉星了，連暴擊這種事都不存在，若是蘇寒抬抬手就鑲上一排星星,估計全世界人都會從此懷疑人生,失去活下去的動力。

    比如之前流落玄武城，蘇寒完全可以把糖婆婆給的白布煉上兩顆星以證明自己不是騙子。但這太奇葩了,沒有靈性的東西難以煉星這是鐵律，沒有材料無法煉星也是鐵律,一口氣打破兩個鐵律，蘇寒別想賺錢了，估計會被玄武城的居民供起來,當成天神下凡。

    看著仙品丹爐上的十八顆小星星，上官情已經(jīng)開始懷疑人生了：也許他待在了一個假的世界里。

    蘇寒喚他回神：“開爐煉丹吧，我來輔助，估計很快就好?！?/br>
    上官情凝重道：“好。”

    蘇寒要做的只是填料而已,經(jīng)過他手的材料全都活躍起來，吸納了一丟丟力量便足以發(fā)揮出全部效果,在上官情的精密調(diào)配下快速融合、反應(yīng),最終形成了新的丹藥。

    蘇寒接過丹藥看了看，九品偏上，其實以現(xiàn)在這煉丹爐的資質(zhì)是有希望突破十品甚至更高的，但上官情狀態(tài)不太好，似乎有些緊張，所以只做出了一枚九品丹藥。

    上官情也意識到了：“抱歉，有些分心了?！?/br>
    蘇寒道：“沒事，可以用。”

    他抬手給丹藥鑲上十幾顆小星星，瞬間整個丹藥亮的像個小太陽一般，將偌大個屋子都照得恍如白晝。

    上官情已經(jīng)麻木了，怎樣都好，哪天蘇大師給他身上鑲十顆小星星他都不會覺得意外了……

    蘇寒打量了一下丹藥成色，覺得問題不大。

    將要出門的時候，上官情又想起一事，說道：“前輩，我記得你能把煉好的星星抹掉？”

    蘇寒道：“可以。”

    上官情又搬出了煉丹爐，指著那一片亮晶晶的小星星很是心疼的說到：“抹掉九個吧……”天知道他是用什么心情說出這句話的！

    但不說不行，這煉丹爐太嚇人了，他怕自己拿出來后，誰看誰被嚇死……

    蘇寒明白他的顧忌，他想了下后說道：“不一定非要抹掉，我可以幫你掩藏下。”

    上官情眨眨眼：“這樣也行？”

    蘇寒道：“只是簡單的障眼法?！?/br>
    上官情略有些疑惑，障眼法算是基礎(chǔ)法術(shù)之一，連普通人都可以使用，只不過障眼法這法術(shù)只能欺騙同境界的人，比如說煉氣一層的弟子用一個障眼法，練氣二層的輕而易舉就能看破，以此類推……

    上官情反應(yīng)過來了，以蘇寒的境界，他使出的障眼法，放眼整個世界恐怕都絕沒人能識破。

    “有勞前輩了?！?/br>
    蘇寒道：“一些小事，你別和我太客氣?！?/br>
    上官情覺得自己做的已經(jīng)夠好了！沒有跪在地上天天磕頭他已經(jīng)很克制了好嘛！

    蔣星做足了心理準備，但即將要服藥的時候，上官情還是非常認真地和他說了又說：“這藥不會要了你的命，可有個前提你必須記住，服藥的整個過程你需要完全放松，但不能失去神智，疼得狠了可以喊出來，可一定不能昏過去，昏過去便前功盡棄了?！?/br>
    蔣星咬牙道：“我可以的?！?/br>
    雖然說得很篤定，但當藥效發(fā)揮，開始第一重剝離靈骨時，蔣星還是疼得面色瞬間蒼白，冷汗落得極其夸張，很快就把衣服里里外外全都打濕。

    蘇寒擰眉：“剝離靈骨需要多少時間？”

    上官情面露憂色：“至少一個時辰?！彼怯羞^經(jīng)驗的，這滋味實在是常人無法想象的劇痛，當年的上官情還只是剝離一根靈骨，打個比較好理解的比方就是：上官情剝離靈骨的過程好比rou里扎了一根刺，雖然有些粗，但卻意外的比較容易拔除，而蔣星這里卻是皮rou里扎滿了細刺，位置難辨，有些甚至極深，想要一一拔除，就要一點點將皮rou掀開，挨個挑出來。

    想象一下吧，蔣星正在承受著什么。

    而這樣的痛苦他需要在不昏迷的情況下持續(xù)一個時辰。

    一刻鐘后，蘇寒的手心也出了冷汗，他有些后悔，這樣做是對的嗎？蔣猴兒遭了這樣的罪就一定能得償所愿嗎？

    人心莫測，連自己都沒法完全掌控自己，又談何去了解別人？

    倘若蔣星重塑了靈骨，資質(zhì)變強了，能夠和秦臻比肩了，但秦臻仍是負了他又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