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皇錦繡和楊子帆這邊。

    夜黑，山高，林密。

    清冷的月光穿過稀疏的樹葉照到在林中疾行的兩人身上，更添寒冷。

    楊子帆感到，手下顏錦單薄的身子正在瑟瑟發(fā)抖，心里“他的身子雖說單薄但是也太單薄了些”念頭一閃即逝，不由得皺緊了眉頭，加快了前進(jìn)的腳步。

    “楊子帆，我記得前面是有一處鎮(zhèn)子，咱們先去那里落腳?！被叔\繡的聲音雖然打著顫，但是也能從她的聲音中感到她的柔韌與堅持。

    楊子帆精神為之一振，隨即疑惑的問道，“顏兄弟，我記得你尚是第一次途徑此處，怎的對這地方恁熟悉。”

    錦繡知他性子，也坦承相告，“來之前，我曾細(xì)細(xì)的盤問過途徑各處的風(fēng)土人情，地域特色，所以有此印象?！庇种钢h(yuǎn)出巍峨高聳的山巔，在黑夜的映襯下，更添詭譎。“那山名喚珞珈山，相傳，古時國與國之間紛爭不斷，殃及眾生，平添愁苦，南海觀世音菩薩移駕此山，普度眾生，引眾生禮佛而去往西方極樂世界，于是當(dāng)?shù)乩习傩战兴漶{山，又因和珞珈諧音，傳著傳著就稱為了現(xiàn)在縣志里的珞珈山了。”

    楊子帆一臉向往之色，說道，“不知能否去那里敬一炷香？”

    錦繡呵斥：“說你呆子，你還真是個呆子！要是被鏢長那伙強(qiáng)人抓到，那我們就真的去西方極樂世界啦。”

    楊子帆挨了訓(xùn)斥也不生氣，攙起錦繡的胳膊道，“是我思慮不周，惹賢弟困擾了，咱們還是趕路要緊。”

    錦繡冷哼了一聲，和楊子帆相攜而去。

    “是了。我知道這個鎮(zhèn)子，鏢長他們走南闖北，看那架勢便知這路是走慣了的，他們又怎會不知道這個鎮(zhèn)子呢？”哎呀，真是，剛和夸耀自己經(jīng)驗(yàn)十足，轉(zhuǎn)眼就犯了這個大錯來！幸好見機(jī)快，才不會一頭撞到槍口上去。

    楊子帆見錦繡駐足低頭沉思，不由地相問：“怎么了，可是想到了什么不妥之處？”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習(xí)慣聽從錦繡的意見。

    “鏢長他們可能已經(jīng)到了鎮(zhèn)上了?！?/br>
    “什么？！”楊子帆大吃一驚，“你又從何得知此事？”

    錦繡將自己推理之處一一道來。

    楊子帆對錦繡的敬意又加深了一層。原本以為顏錦只是年紀(jì)小，見識廣，沒想到連心思竟也縝密至斯！想到自己比他還癡長幾歲，處處得顏錦照拂，不由得心內(nèi)羞慚。

    “那，顏兄弟，你我二人便找一山洞，等追兵過去，咱們再趕路，如何？”

    “不行。山高林密，你一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肩不能抗，咱們吃什么，喝什么。況且，鏢長他們?nèi)绻阪?zhèn)里找不到咱們，必定會猜想到我們已經(jīng)藏進(jìn)山里，如果放火燒山，那真是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了?！?/br>
    楊子帆像是在學(xué)堂聽先生教誨一樣，頭有規(guī)律的上下擺動，“那你說怎么辦？”

    錦繡抿了抿嘴唇，眼中閃過堅毅的目光：“進(jìn)鎮(zhèn)！”

    “進(jìn)鎮(zhèn)？！”那豈不是死的更快。

    錦繡重重的點(diǎn)頭，“如果你害怕，我不強(qiáng)求，你我就此拜別，再會！”況且，我也有非進(jìn)不可的理由。

    楊子帆想起臨行前老師的殷殷囑托，又想起古時荊軻為了對他有知遇之恩的燕太子，只身行刺秦王，“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fù)還！”古人尚且如此，難道我就學(xué)不得古人風(fēng)骨嗎？

    想到這里，楊子帆不由得挺了挺胸膛，力求讓自己身架更偉岸些，大聲說道，“顏兄弟，經(jīng)歷這么多，我們也從萍水相逢變成患難之交了吧，我又怎么會拋棄你獨(dú)自離去，大不了黃泉路上一起走！”

    誓言一般的語言，驚起了數(shù)只棲息在枝上的鳥兒。錦繡看著堅定的楊子帆，“噗嗤”笑出聲來。她自重生以來，復(fù)仇變成了最重要的事情，輕易不與人交心，本想楊子帆只是一介書生，最多只是萍水相逢罷了，沒想到經(jīng)歷了許多，休戚與共。倒是讓錦繡對他的文弱書生的看法稍稍改變。

    “那好?！?/br>
    兩人將話攤開之后，趕路的氣氛也隨之松快了許多，速度也加快很多。沒過多久，遠(yuǎn)遠(yuǎn)看見一盞燈光孤零零的點(diǎn)綴在夜色中，像是為他們照亮了回家的路。

    第二百六十六章 小鎮(zhèn)殺機(jī)

    許是聽見了腳步聲，門內(nèi)犬汪汪的叫起來。

    “柴門聞犬吠，風(fēng)雪夜歸人?！睏钭臃珱]頭沒腦的吟了一句詩。

    錦繡默默的翻了個白眼，“咱們哪是風(fēng)雪夜歸人，明明就是落水倒霉人！”

    楊子帆哈哈大笑不止。

    “誰在外面？”蒼老的聲音驚疑不定的詢問著，不止一盞燈，連偏房的燈光都亮了起來，霎時將兩人狼狽的場景照了個一清二楚。

    錦繡高聲說道，“在下兄弟二人京城人士，途經(jīng)此處，不想船艙漏水，這才如此狼狽，還請老丈行個方便則個。”

    柴門吱呀吱呀的打開，老頭舉著燈籠細(xì)細(xì)的將兩人打量了一遍，閃出一條路來，“天黑，路滑，小心點(diǎn)?！?/br>
    楊子帆這才扶著錦繡進(jìn)門。

    老丈引著兩人進(jìn)了堂屋，進(jìn)門錦繡才知道，雖然外表頗有鄉(xiāng)野氣息，屋內(nèi)卻是另外一番景象，墻上掛著春蘭秋菊圖，桌上擺著白凈瓷器，里面插著一支山茶花，偏屋供著一尊觀音像來。屋里纖塵不染，反倒處處透著雅致來。

    老丈見錦繡模樣，說道，“這里離鎮(zhèn)子還有一段距離，平時只有老漢和我一個孫女居住，夜深，小女不便見客，還請客人諒解?！?/br>
    錦繡和楊子帆忙拱手作揖不迭?！吧钜贵@擾老丈，是我等不是了。”

    老丈說道，“兩位稍作歇息，我與二位打水洗漱?！?/br>
    “多謝老丈?！?/br>
    老丈手腳也麻利，不多一會兒，就燒了兩壺?zé)崴┧算逶?，還將舊衣拿出兩套來，以供換洗。

    錦繡問老丈要了一間無人的屋子，囑咐楊子帆看住門戶，匆匆跳進(jìn)熱水里，盡驅(qū)寒氣，舒服的嘆了口氣，不過也知道此時不是享受沐浴的時候，連忙擦凈身子，換上一身男子長衫，走了出去。

    清冷的月光照在輕撫頭發(fā)的錦繡身上，帶著一圈淺淺的光圈。楊子帆看著“顏兄弟”，不由得愣住了。

    “哎，楊子帆，我在跟你說話呢?！?/br>
    楊子帆回神，面前哪里還有什么顏兄弟的身影。轉(zhuǎn)頭一看，發(fā)現(xiàn)顏錦正面色不善的看著他。

    “啊？哦……顏兄弟，我這就去梳洗！”

    錦繡不知他又發(fā)什么呆，也由得他去，最重要的還是眼下。

    “老丈，請留步?！?/br>
    “小哥可是有什么事？”

    “多謝老丈收留我兄弟二人。有件事情，實(shí)在令我難以啟齒?！卞\繡起了個話頭，靜靜等待老丈的反應(yīng)。

    老丈起了興趣，“哦，說來聽聽?！?/br>
    等楊子帆梳洗完畢，赫然發(fā)現(xiàn)錦繡身旁放著一個包袱，兩人一副相談甚歡的模樣。老丈甚至于以拐棍敲地，“再給我說說北冥的故事?！?/br>
    錦繡眼角余光看見楊子帆一頭霧水的進(jìn)來，安撫老丈道：“下次，等我路過此處，必定與老丈說個痛快。”

    老丈手里提著燈籠，一面往外走，一面道，“好，一言為定！”

    錦繡拿起腳邊的包袱，經(jīng)過楊子帆身邊時，輕輕扯了一下他的袖子，示意他跟上。

    院子里的黃狗又汪汪汪的叫了幾聲，老丈輕聲呵斥：“大黃，莫喊！”黃狗委屈的嗚咽一聲，夾起尾巴躲了起來。

    錦繡輕笑，說道，“老丈，您這黃狗可真有靈性?！?/br>
    “可不是嗎，哎，跟著老頭子也大半輩子了?！贝蜷_柴門，“走吧，路上小心?！比缤铀麄冞M(jìn)門的話語一般。

    錦繡輕聲嗯了一下，和楊子帆轉(zhuǎn)身，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走出約莫一里路，楊子帆問錦繡，“怎么，那個老丈不是好人？”

    錦繡搖了搖頭。

    楊子帆迷惑不解。

    錦繡說道，“你是不是想問，為什么不在老丈家過夜？”

    楊子帆點(diǎn)了點(diǎn)頭。

    “正因?yàn)槔险墒莻€好人，我才不能在他家過夜。鏢長那伙強(qiáng)人，人命在他們心中不過螻蟻一般，他對我們沒有立時下殺手，不過是想活捉我們，其他人在他們心中只是絆腳石罷了。這里人煙稀少，最是兇惡?！?/br>
    “所以你連夜趕路，就是為了防止鏢長他們對老丈不利？”

    “嗯。我還要走了老丈孫女兒的幾件舊衣?！?/br>
    “這，又是作何用處？”

    “鏢長他們會以為咱們會以一男一女的裝扮前行。”

    楊子帆頓足，“此計甚妙！”忽的又想起什么似的，問道，“顏兄弟，你是如何要來小女孩家的衣物？”沒有被老丈當(dāng)做登徒子給趕出來簡直就是萬幸！

    錦繡淡淡的說道：“我對老丈言道，平時，你愛做女兒打扮。老丈便把衣服給了我，還讓我照顧好你?！?/br>
    “……”楊子帆想起老丈看他的眼神，心里一陣發(fā)苦?？嘈Φ馈罢媸翘近S河也說不清了。”偏偏他還說不得，越發(fā)憋屈。

    此時，小鎮(zhèn)已經(jīng)可以遙遙相望。打更的人敲梆子斷斷續(xù)續(xù)的傳來，“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已經(jīng)三更了啊，只怕此時入鎮(zhèn)也只能以天為被，以地為廬了?！睏钭臃珦u頭道。

    錦繡說道，“還有一個地方。”

    等真的到了那個地方時，楊子帆雙腳釘在地上，打死都不走一步了。原來，他們依著燈光惶惶的方向走，走到了一處高大牌樓門前，兩排紅艷艷的燈籠正好將招牌照的清晰無比：“春滿樓”。

    “你到底是進(jìn)還是不進(jìn)?！卞\繡低喝道。門口招客的幾名賣笑女子朝著他們吃吃的笑著，也不上前拉扯。

    楊子帆一副苦瓜臉，“顏兄弟，我自幼熟讀圣賢之書，這種地方實(shí)在來不得，來不得”說著，連連擺手，就要轉(zhuǎn)身離去。

    錦繡揚(yáng)聲說道：“兄長這是見幾位貌美如花的姑娘不好意思了呢。我面薄，請不動兄長，還是煩請幾位姑娘邀我兄長入內(nèi)，共享齊人之福?！?/br>
    這才有幾位女子拉扯著楊子帆，兩人扯著手臂，一人在背后用力，將楊子帆拉進(jìn)了門內(nèi)。楊子帆敵不過這許多氣力，呼救般喊著“顏兄弟，顏兄弟……”

    也有一女子款款走進(jìn)錦繡，胭脂小口微開，說，：“爺，里面請?！?/br>
    錦繡輕佻的挑了一下女子的下巴，“美人兒也請?！?/br>
    女子輕笑，挽著錦繡的手相攜入內(nèi)。

    話分兩頭。卻說二鏢頭他們，得了鏢長的指示，沿著河道，沒有找到錦繡和楊子帆他們的蹤跡，膛子手回道，“二鏢頭，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的蹤跡?！?/br>
    二鏢頭看著眼前山脈群巒疊嶂，試想著從沉船方位到岸邊的幾條路線。說道：“吩咐下去，兩人為一對，從對面的山呈扇形搜索，有消息，立馬傳遞給我，切莫要打草驚蛇。如果找不到，羅家鎮(zhèn)集合。”

    一眾膛子手齊聲應(yīng)了“是。”竟也整齊有序。

    趁著夜色，幾個人鬼魅般散入無邊的山色里。

    二鏢頭指了指后面，“你們幾個跟著我，走！”

    他們幾個正處壯年，腳程比錦繡他們，快了不止一點(diǎn)。沿途還用隨身帶的刀鞘、劍鞘等物，戳著四處可以藏身的地方?！岸S頭，你看?！?/br>
    只見刀鞘上挑著半邊男子衣衫的邊角，湊近了看，白色的織面上，隱隱泛著銀色的光。正是錦繡身上衣衫的碎片。

    二鏢頭說道：“順著這個方向，繼續(xù)搜，他們從水里泅渡而來，必然會留下水痕印記。”

    正在細(xì)細(xì)查問時，前方打探的膛子手回報，：“二鏢頭，前方有一處農(nóng)家?！?/br>
    “哦，過去看看。”

    老丈送走錦繡他們之后，疲倦的眼皮已然受不住，便想早些熄燈歇息，沒想到大黃又在狂吠不止，緊接著傳來叩門的聲音：“有人嗎？”

    老丈披上外衣，拿起外間的燈籠，問道：“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