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剛最后看了一眼，他們一對璧人，相攜離去的背影。無法抑制的強烈自卑自棄感，堵滿了整個心頭。

    他終于意識到，即便漸漸走遠(yuǎn)的那位姑娘，和他一樣同是鄉(xiāng)下來的。可趙雪并不是他能夠宵想的。

    飛機上，趙雪又一次被夢境驚醒。她有些迷茫的環(huán)顧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大家都在休息。

    趙雪輕輕閉上眼，慢慢回想著剛才的夢境，在里面身臨其境的感覺，有些糟糕。

    突然感覺到身邊有一雙略微涼薄的大手，輕輕包裹住她，被自己的夢驚嚇的有些微濕的手掌。

    趙雪微微張開眼簾，映入她黃褐色瞳孔的，是身旁一貫涼薄的男人，略帶安撫的眼神。

    她復(fù)又輕輕合上，有些疲憊的深重眼皮，感受著右手被輕輕摩挲著的涼意，仿若仿若回到現(xiàn)實般。慢慢的安下心來。

    這是自從來到西北，這偏遠(yuǎn)又陌生的環(huán)境后，在全是異性的另類眼光中，趙雪被留下的壞毛病。一夜間，即便熟睡，也總要自己一個人驚醒兩三次。然后再累得迷迷糊糊的睡去。

    坦白講，趙雪心里覺得自己被嚇得有些神經(jīng)衰弱了。但是她不敢多想。在她待的這一個月里，出門都需要哨兵搜包全面檢查，仿若坐牢一樣的環(huán)境。而她是被迫囚禁的犯人，沒有人權(quán)，沒有自由。

    “哎……”趙雪深深地嘆了口氣，感覺終于被釋放了。重新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氣。

    “小小年紀(jì)，嘆什么氣？”身旁的男人湊近，如大提琴般低沉地嗓音。輕聲在耳邊響起。

    “因為興奮，卻又不能大聲叫嚷?！壁w雪睜開眼，也附到周秉言的耳邊?！拔医K于重新聞到了自由的味道?！?/br>
    “呵，”周秉言微側(cè)著臉，看向她，“我以為只是條件很艱苦，環(huán)境很差。聽你這語氣，還有其它的。嗯？”

    一如既往地輕挑上揚尾音。趙雪如今聽來，卻有股久違的思念感。到底是周秉言，細(xì)枝末節(jié)中就能肯定的推斷趙雪隱藏的心思。

    “領(lǐng)導(dǎo)……其實對我還算不錯吧，有時候吃飯會搶著買單，不讓我和陳剛花錢。”趙雪斟酌著，依著周先生的脾性。很擔(dān)心他一個不高興，手下人去處置連長他們。

    “嗯，還有呢？”小姑娘面上的維護，講好話，周秉言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對于有些兵油子，他見過太多了。

    趙雪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輕聲說道，“我并沒有要報仇之類的想法……領(lǐng)導(dǎo)可能之前也被他的領(lǐng)導(dǎo)欺負(fù)過吧。心情不好會發(fā)些脾氣。語氣很沖。一開始我每天都在謀劃撂挑子不干的事兒。所以總是想著他們領(lǐng)導(dǎo)一威脅我，或者發(fā)脾氣。就想走?！?/br>
    “那為什么堅持到現(xiàn)在？”周秉言并不責(zé)怪她想離開之類的，這種地方，男人都滿腹怨言。他只是好奇。小姑娘一直堅持的原因。

    “因為家人。家里一直擔(dān)心我沒有穩(wěn)定的工作，學(xué)歷又不高，徒有其表。還嬌嬌氣氣的。”趙雪低著頭，緩緩的講述著自己的心路。她一直被迫著，忍耐著，掙扎著。卻也堅持著。因為自己沒本事有更好的選擇。

    如果就這么退伍回家，那只能面朝黃土背朝天。要么坐在家里學(xué)習(xí)考試，要么去小學(xué)里做臨時代課老師。

    無論哪一條。在父母眼里，都是缺乏保障的。這些大概是周秉言這樣家庭出來的高門貴子體會不到的，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家庭。對于安穩(wěn)的追求。

    “其實，最讓我崩潰的是，住的那間破屋子里。因為之前有人做飯，竟然有老鼠光顧?！边@大概是趙雪提起來就最受不了的一點兒了。一度讓她精神幾近崩潰。

    周秉言看著她，不太能感同身受的意識到，小老鼠有什么可怕的。

    趙雪指著他的眼睛，“看吧，就是這種眼神兒。你們所有不害怕的人，看我對老鼠有這么大反應(yīng)，都覺得大驚小怪吧？可是它對我的負(fù)面影響是你們這些根本不害怕的人想象不到的。我前段時間被逼得上火嚴(yán)重到說不出話來?！?/br>
    周秉言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安慰道，“能理解，我們家小姑娘會怕這種東西?！?/br>
    趙雪沒說的是，其實，這輩子她真正算起來，待過的陌生的地方。就只有西北這里了。a軍區(qū)上輩子她已經(jīng)很熟悉，就像是她的另外一個家。

    而來到西北，才是真正的背井離鄉(xiāng)。

    “乖?！敝鼙詢A身吻了一下明顯成熟許多的小姑娘白凈的額頭，“你還不明白，你會被調(diào)走。只是因為別人的一句話。這一切并不是你的錯。嬌嬌。我太自信了?！?/br>
    自信他的考慮萬無一失，自信于對人心的把握會測算無遺，可偏偏在難得上心的人身上失算。沒有保護好她。是周秉言這些時日以來，一直有些愧疚的。

    “周秉言，對不起，我想回去了?！壁w雪在黑暗中，尋找周秉言的視線，她清晰的看見那雙格外蠱惑人心的，宛如黑夜般的眸子有一瞬的收縮，緊接著剛剛還曖昧不明，充滿粉色泡沫的氣氛被瞬間打破。

    趙雪雪白的貝齒，緊咬著粉嫩精致的下唇瓣，剛鼓起勇氣在心中謀劃半天，要說出的話，突然一個字也說不下去。

    周秉言左手稍用力，抬起身旁小姑娘拼命想低下去的瘦弱小臉兒，薄唇輕啟，吐出兩個字，“原因?！?/br>
    趙雪如扇翼般的卷長睫毛，輕輕扇動兩下，還是不敢對上周秉言略帶壓迫性的視線，軟糯著說，“我想回去看看?！?/br>
    周秉言在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手上的力道時，送開還捏住小姑娘下巴的修長有力的手指。

    他轉(zhuǎn)過，為照顧身邊小姑娘而微側(cè)著的身子，重重的呼吸了幾下，然后沉沉閉目。抬起右手，蓋住雙眼。

    趙雪感受到身邊人，散發(fā)出來的“生人勿近”的氣息，感覺自己好像也被屏蔽在外。而她此時完全不知道該說什么。

    過了好久，趙雪從一開始的辦著手指想靠近周叔叔的辦法，到后來半夢半醒間快要進入夢鄉(xiāng)時，隱約聽到身旁低沉悅耳的聲線，冷漠的傳來，“可以，我和你一起去?！?/br>
    第95章 我想您沒有這個資格

    周秉言原定的計劃改變，下了飛機，他牽著剛睡醒的小姑娘，直接坐上火車，往趙雪他們鄉(xiāng)里所在的市趕去。

    中途找了個電話亭，通知林華等著他回去再動手。周少心情不好，也沒想讓惹他心煩的人好好過日子。

    他倒是忘記惹他的根源，此時正在他身邊。被他牽著小手，乖乖的等著他打完電話呢。

    “周先生，你真好！”趙雪撒嬌，坐在綠皮火車的座位上，笑瞇瞇的討好著。

    她看著周秉言不茍言笑的樣子，軟著聲音，悄悄地一點一點湊近他，“別這樣嘛，笑一笑，板著臉，怪嚇人的嘞。”

    清朗冷俊的男人面無表情地掃了她一眼，“順著你就是周先生好，不順著就是周叔叔、周秉言的叫著。不說這世上，單就滿a城的人算過來，也只你這小丫頭敢這樣?！逼€總不聽話。

    “嘿嘿……”趙雪干笑著，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對面坐著的幾個年輕姑娘，一直往他們這邊看。

    她稍稍轉(zhuǎn)了轉(zhuǎn)身子，略微擋住一直關(guān)注著的好似評頭論足般的，從上到下不斷打量的視線。

    周秉言面兒上冷漠，看到她的小動作微揚唇角輕笑了下。這小家伙還真是?？傋屗謿庥中Φ臒o奈。

    “周秉言？秉言？小言？”趙雪捂著嘴，小聲地試探著變換稱呼，一邊分出一部分心神去觀察，身邊這位自上火車開始，就渾身散發(fā)冷氣的男人。

    看到他聽到最后一個稱呼，終于展顏，放松些神情，清雋的臉上不再布滿冰霜，轉(zhuǎn)頭去看膽子肥了，想要調(diào)笑他的小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