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陸筱問言語是如何打動唐曄的心的,言語回想兩人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然后搖搖頭,又指了指自己的臉。 陸筱心里清楚,也許是因為長相,但絕對與韓珺瑤那張臉沒關(guān)系。 言語態(tài)度堅決,任憑她說破天,她也不同意。她說:“不是我不想幫你,這個辦法真不行,咱們想想別的法子,你看可以嗎?” 陸筱嘟著嘴不高興,悶悶地說:“什么法子?制造一出英雄救美?讓皇伯伯直接賜婚?” 言語想了想,點點頭說:“都可以,要不直接賜婚吧,先婚后愛很浪漫的。” 陸筱雙手托著下巴一臉憂傷地說:“哪有姑娘家主動請旨賜婚的,若是等著唐曄主動,我恐怕要老死閨閣中了?!?/br> 言語很是同情的看了陸筱一眼,可是她也沒辦法,她只能裝聾作啞。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迷了心竅,生不如死。 托陸筱的福,言語能站在離皇帝不遠(yuǎn)的位置觀看馳獵。大昱皇帝年約五十歲左右,身材高大魁梧,長相俊朗,看人時目光銳利,仿佛能看穿人心一樣,但又不會令人覺得咄咄逼人,是一位讓人打心底里尊敬敬畏的長者。 陸予騫的長相并不太像他父親,但板著臉看人時的氣勢卻極其相似,遺傳真的是一件十分奇妙的事。 言語胡思亂想之時,有侍衛(wèi)火急火燎來向皇帝稟報事宜。他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喘了很久才說,一位叫秦遠(yuǎn)航的人在狩獵時射死了人。 當(dāng)言語聽到侍衛(wèi)說出死者名字時,心中重重的咯噔一下,腦子里頓時炸開了鍋。 第64章 愛情 此事一出,馳獵戛然而止,且短短時間便震蕩朝野。 因為死的人是唐摯,他是長興候的親侄子,大理寺卿家二公子。作案之人是權(quán)傾朝野的韓國公獨(dú)子秦遠(yuǎn)航,秦貴妃娘家侄子。 秦遠(yuǎn)航大聲呼冤,他聲稱并未射殺唐摯,但導(dǎo)致唐摯死亡的箭,正是秦遠(yuǎn)航的。 因為死者和作案者身份的顯貴,這個案子處理起頗為棘手。如果處理不好導(dǎo)致情況愈演愈烈的話,很有可能會牽動其背后盤根錯雜的勢力,造成朝廷的大動蕩。 嘉正帝把這塊燙手的烙鐵,交給了陸筱的父親肅王處理,命他全力徹查事實真相。 以此同時有謠言傳出,秦遠(yuǎn)航之所以要?dú)⑻茡词且驗椋€月前營口發(fā)生澇災(zāi),秦遠(yuǎn)航奉命賑災(zāi),卻貪污巨額賑災(zāi)款。剛從符州調(diào)任回來的唐摯發(fā)現(xiàn)了此事,正在徹查搜集證。秦遠(yuǎn)航上下疏通關(guān)系,卻在唐摯這里吃了閉門羹,他怕唐摯查出真相上報,故此借狩獵遲早動手殺人滅口。 出事時,二皇子秦王,四皇子瑾王,九皇子丞王以及唐曄,都在案發(fā)現(xiàn)場的不遠(yuǎn)處。 問到秦王時,他說當(dāng)時十分混亂,他忙著追擊獵物,什么都未看到。 瑾王的話說的妙。他說,確實看到有箭朝唐摯方向射來,但當(dāng)時唐摯前方有獵物,以他所在的角度,其實也看不太準(zhǔn)箭是射向唐摯還是獵物。最重要的是,他并未看到射箭人是誰。 秦遠(yuǎn)航是陸予騫的表弟,他的立場十分尷尬。不管別人如何想,當(dāng)時他離他們有段距離,真的什么都未看到。 唐曄是離唐摯最近的一人,可當(dāng)時他背朝唐摯,等他聽到痛呼聲轉(zhuǎn)身時,唐摯已中箭墜馬倒地。 插在唐摯身上的箭,是秦遠(yuǎn)航的,如此看來,是他射殺無疑??墒且匀绱舜蟾嫣煜碌姆绞綒⑷耍剡h(yuǎn)航能蠢到如此地步? …… 出事后,來往人員不斷十分混亂,言語和陸筱隨御駕返回了行宮。 陸予騫回來時已是深夜,一身狩獵勁裝的他,清晨時看起來意氣風(fēng)發(fā),豐神朗朗,此刻整個人卻顯得異常疲憊不堪。阿笙打來熱水要伺候他沐浴,他擺擺手示意他們都出去,他說想一個人靜靜。 言語并不了解朝中局勢,也不了解各個大家族之間錯綜復(fù)雜的關(guān)系,更不清楚唐摯的死會造成何種后果。但她看陸予騫的樣子,便知道應(yīng)該不只是一件人命案那么簡單。她擔(dān)心他,卻又愛莫能助。 陸予騫沐浴完出來時,言語正坐在他的床沿上,歪著腦袋靠著床架子打瞌睡。他走過去拍拍她的肩頭,“困了就回去睡,坐這里干什么?” 言語睡眼惺忪的睜開眼,揉揉眼睛,望著他笑笑,“你怎么洗那么久?” 他自嘲般笑笑說:“外頭跑了一日身上臟?!彼咽址诺街幸驴圩由希龀鲆饪鄣臉幼?,瞪著眼問她,“你還不回去睡?” 言語拉他到床沿上坐好,拿起他扔到一旁的干凈巾帕,一面幫他擦濕漉漉的頭發(fā),一面說:“頭發(fā)不干,睡覺會頭痛的?!?/br> 他沒有說話,抬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緩緩的抬手環(huán)住她的腰,把臉頰貼在她的胸口上,乖順的像貓兒一樣任由她幫他擦拭頭發(fā)。 帕子換了一塊又一塊,他始終安靜不語。換到最后一塊巾帕?xí)r,他的頭發(fā)已基本被擦干,她順著他的發(fā)絲一下一下的撫摸,輕聲問:“你還好嗎?” 他仰起臉,眸色晶亮的望著她,漂亮的眸子上有淺淺的血色紅絲。他就那樣看著她,一句話都不說。她笑笑,幫他揉揉天應(yīng)xue,“頭發(fā)干了,累了就早休息吧!” 他抓著她的手放到唇邊,“陪著我?”他的聲音有些乏力。 言語摸摸他的臉頰,點頭說:“好?!?/br> 他淺吻過她每根手指,然后抬起眼瞼,眸光溫柔似水地望著她,“我睡著了,你回去休息?”還是那種商量式的口吻。 她抬手撫摸他的俊朗的眉眼,點頭笑笑說:“好?!?/br> ...... 第二日,整個白天言語都未見到鄭王。她聽陸筱說,唐秦兩家老父都跑到皇帝面前告御狀,兩人言辭激烈吵的面紅耳赤,氣得皇帝怒摔茶盞,拂袖而去。 陸予騫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從清早起床言語就沒見到他。吃過晚飯后他依然沒有回來,連阿笙也不見了人影。 此事因牽扯到唐家,陸筱相當(dāng)關(guān)心,如今她整日守在她父親身邊探聽消息,再也沒時間黏在言語身邊。言語這種身份,不好自己四處亂走動,百無聊賴中只能枯坐房里,心事重重的發(fā)呆冥想。 “小語,在嗎?”門外忽然響起鄭王的說話聲。 言語趕緊跑過去打開房門,兩人甫一碰面,言語嚇了一跳。短短一日一夜的時間,鄭王殿下竟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似得。他還是穿著昨日的衣裳,發(fā)絲有些凌亂,下頜新生的胡茬令他整個人看起來很是落魄邋遢。 他的雙眼布滿紅血色,見到言語后,充滿悲傷的眼睛里瞬間蓄滿淚水。他低低地喊了一聲,“小語”,一開口嘴里散發(fā)出陣陣酒氣。 言語趕緊把他扯進(jìn)屋里,上下打量他一番,忍不住開口說:“王爺,您如此會被人看出事端來的,影響不好?!?/br> 鄭王大手一揮,罵咧咧地說道:“看出來怎么了!活著的時候遮遮掩掩,如今人都沒了,還不許老子難過了。” 愛人逝去,鄭王的悲痛可想而知。話還未說完,他已雙手捂臉,蹲在地上嗚嗚痛哭起來。 這個時候說什么安慰的話都沒有,因為任何話語,都無法安慰鄭王心中的悲傷。言語蹲在他身邊,沉默不語,只是一下又一下安慰似的輕拍他的后背。 從悲痛的嚎啕大哭,到低聲啜泣,直至最后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一個男人悲慟的哭聲遠(yuǎn)比女人的哭聲,更能渲染悲痛的氣氛。言語在他的哭聲中紅了眼圈。 情緒漸漸平復(fù)后,言語遞給他一杯熱水,他也不喝,就那樣目光怔怔地看著手中的青花茶盞。一杯冒著熱氣的白水,硬生生的被他盯到一絲溫度都沒有。 “水涼了,我去給您換杯?!毖哉Z欲從他手中接過茶盞。 他搖搖頭,“不用了,”說罷,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可能是受的打擊太大吧,他整個人看起來好像有些木呆呆的。 她從他手中接過空茶杯,“還渴嗎?我再去給您倒杯熱水?!?/br> 他拽了拽她的手腕,無精打采地說:“不必了,坐下陪我說會兒話?!彼恐巫油软槃菹囟?。 言語把茶杯放到桌子上,依言打算陪他席地而坐,結(jié)果她將將要坐下之前,他扯過圈椅上的軟墊遞給她,“地上涼,姑娘家不比老爺們?!?/br> 她神情復(fù)雜的看了看他,什么也沒說,只是接過軟墊就地坐到了他身邊。 兩人靜靜無語的坐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啟口問:“你是什么時候知道我那些事的,是老九跟你說的?” 言語沉吟片刻,搖搖頭說:“不是,那次在酒樓,我無意中看到了您和他……” 鄭王微怔,而后慘淡地笑了起來,語氣自嘲的問她,“是不是被嚇到了?” 言語吸了一口氣,低著頭一下一下輕撫袖口的流云暗紋,輕聲說:“還好,就是有些驚訝。” “不驚訝就奇怪了。當(dāng)初我察覺到自己居然喜歡男人時,沒被嚇個半死。我阻擋不了對他的感情,我控制不住的想接近他?!痹挳叄D(zhuǎn)頭去看她,笑問:“很荒唐,很病態(tài)是不是?” 言語是一個好的傾聽者,但她不是一個能言會道的人,并不善于撫慰他人的傷痛。她只是搖搖頭,說:“不會,您別這樣想自己。只是性取向不同,不荒唐,也不是病態(tài)?!?/br> 他冷笑著輕哼一聲,“可知情人都在背后指指點點的說我,府里霸攬著那么多女人,我卻跟一個男人偷偷摸摸不清不楚。父皇說我不知廉恥,丟盡了皇家的臉面?!?/br> 鄭王確實丟盡了皇家的顏面,但喜愛同性這件事,也不是鄭王本人毅力所能控制的。 言語深有感觸的知道,當(dāng)愛情來的時候,猶如失控脫韁的千軍萬馬,它氣勢磅礴浩大,誰都無力阻擋、無法控制,哪怕你是當(dāng)事人。 他盯著桌上的羊油蠟怔怔的愣神,沉默良久良久過后,他緩緩地說:“我跟你說說我和他的事吧?不過這么烏糟的事,你愿意聽嗎?” 言語安慰道:“您別這么想,您看漢哀帝和董賢,魏王和龍陽君,人家都絲毫不在乎是否被指責(zé),大膽秀恩愛?!?/br> 他悲哀的笑了笑,聲音沮喪地說:“可我父皇罵我是豬狗不如的腌臜東西?!?/br> 言語替他難過,可有不知該說什么,只能說:“愛沒有錯。您把心放寬些,別太在意別人的言論和眼光。您不是說要給我說說你倆的事嗎?我聽著呢。” 他感激地看著她,由衷地說:“謝謝你,小語。” 言語搖搖頭,故作輕松的笑笑,“咱倆之間需要如此客氣?” 他說:“不,不是客氣。和他的事是壓在我心頭的一塊病,我一直想有人能說道說道,但你知道的,沒人說,也沒人想聽?!?/br> 分享快樂,吐槽痛苦,再正常不過的情緒發(fā)泄方式。然而鄭王特殊的感情經(jīng)歷,卻令他無法啟齒自己的快樂悲傷。 回想起與唐摯的過去時光,他的臉上露出一絲淺淺的笑容。他一面回想,一面緩緩地說:“我和他并不是自小相識,認(rèn)識他之前,我也并不知道我會愛上男人。 記得我們相識一個春日里,那天微風(fēng)和煦,柳絮飛舞,父皇設(shè)宴款待眾臣工,年少有為的他亦在受邀名單上。 宴上我們一見如故,相聊甚歡。宴后再聚,話題源源不斷,志趣十分相投。后來,我漸漸發(fā)覺同他相處時的那種快樂輕松,是從來不曾感受到過的。 即使我們相顧無言,靜靜的沉默,我的內(nèi)心亦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安定。之前對于斷袖之事也略知一二,察覺到自己的異樣感情后,我不止一次的自我懷疑。 為了驗證,是否真的如自我懷疑的那般,我曾試著不去見他??墒遣恍校欠N想念,就像毒蟲一樣啃噬我的心。為了抗拒思念,我流連溫柔鄉(xiāng),可是沒用,都沒用,再美的美人也勾不起我的興趣。 我濫用各種藥丸,一度把身子掏空,差點葬送了性命。我纏綿病榻期間,他來看我,當(dāng)我見到形銷骨立的他時,我才知道痛苦的不止是我一人。 他跟我說對不起,他對我是一見傾心,接近我只為滿足私欲。他從不敢奢想,有一日我會像他愛我一樣愛他,可沒想到我……我們互訴衷腸,也有過一段逍遙幸福的日子,可是很快便被我父皇察覺到了。 父皇大發(fā)雷霆,若不是我外公和長興候出面求情,恐怕我早已被活活打死。父皇為了拆散我們,把他遠(yuǎn)調(diào)符州,沒有皇命不得回京。 他走后,我母親逼我娶妻,往我府里塞了好些女人。我不從,我母親就要死給我看,我能怎么辦?分開這些年,我從沒有一刻忘記過他,然而至此一生,我們也無緣相守?!?/br> 有權(quán)有勢如何,身份尊貴如何,依然無法改變他的悲劇。 過了片刻,他欲言又止的猶豫許久,才緩緩地說:“唐摯出事后,唐家人情緒激動,我父皇一直沒正面說過任何話,但今日傍晚他對肅王說了一句話。他說,誰家的兒子不是父母的心頭rou,嬌嬌子。你知道這句話意味著什么嗎?” 意味著什么?言語思忖片刻,歪著腦袋試探性地說:“皇上偏心唐家?” 鄭王搖搖頭,臉上露出一絲狠戾而又暢快的笑意,他微瞇著眼目注視著跳動的燭火,目光悲傷又鋒利。他說:“意味著唐摯是誰射死的已經(jīng)不重要了。父皇要借此一舉拔除秦家,以及與秦家有所關(guān)聯(lián),依附秦家的一眾勢力?!?/br> 就這么簡單的一句家常似得話,背后居然藏著如此深淵的含意?言語愕著大眼,驚詫不已。她不懂里面錯綜復(fù)雜的利害關(guān)系,但她知道韓國公是陸予騫的親舅父,那陸予騫……鄭王懂言語的擔(dān)憂,他安慰道:“你也別太擔(dān)心,這事剛出,往后如何誰也說不準(zhǔn)。老九不光是父皇寵愛的兒子,還是個有能耐的人,他不會被此事波及到的?!闭f罷,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按理說這些事老九不跟你說,輪不到我來多嘴。但是,小語啊,我是真心把你當(dāng)成知心人,可如今出了這事。老九與秦家的關(guān)系,你該知道,我的立場,你也該清楚?!?/br> 言語似懂非懂,怔怔的看著他,緘默不語。 他對她露出一個疲憊的笑臉,“語啊,我虛長你幾歲,你聽我一句勸。你一個姑娘家別四處亂跑了,尋到親又如何,將來嫁人后,跟你最親的還是你的夫君。以前不贊成你跟老九,是覺得簡單的生活更適合你??扇缃窦热荒阍敢飧?,往后就跟他好好過。以前我也跟你說過,像我們這樣的出身,外表尊貴光鮮,實則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有些事該看開的時候,你也別鉆牛角尖?!?/br> 話畢,他扶著椅子站起來,撫撫衣袍上的褶皺,又撫撫鬢邊亂發(fā),而后朝她眉目燦爛的露齒一笑,“得了,我也該回去了,你好好照顧自己?!?/br> 作者有話要說: 撒潑賣慘求預(yù)收,新文《小嬌妻撩夫日常》 三公子vs他家夫人日常小段子。 某段時間手殘患者樂琋熱衷于繡荷包,繡工難看就不用說了,指頭也因此被扎成了螞蜂窩。愛妻心切的三公子百般勸說她放棄,可他家夫人說她是一個特執(zhí)著,不撞南墻心不死的人,她一定能繡出一個滿意的作品。 于是,第二天,云湜神秘兮兮的把樂琋帶到了國公府最外墻某處。 樂琋不解,“你帶我來這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