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他們哪里知曉,這不過是風水師的基本功呢? 在陸長亭這樣老道的風水師眼中,差不多都能觀察到這座宅子中的氣的流動了。 青年丟了面子,還強撐著要扳回一局,聽陸長亭如此說完,不由道:“那你說,這宅子出了什么問題?” “一在天井,二在正房,三在荷池,四在你屋中的寶器。” “我……我屋中的寶器?”青年一怔,他剛想問,這話你從何說起,但是話到嘴邊,他又覺得如此說出來,實在太過跌面子,于是干脆閉嘴又咽了回去。還是靜待這小子說完,免得再丟臉。 “荷池?方才我們并未去過荷池?。 背潭簿o跟著問出了疑問。 “還是我進門的時候,就那么順便瞧了一眼?!?/br> 您這順便瞧得可有點多??!程二心頭又驚訝,卻又忍不住升起點點佩服之情。 “先說天井?!标戦L亭跨出廳堂,指了指地面,“石板銜接緊密,平日你們可見有什么蟻蟲嗎?” 程二細細一思索,“還真少見到!” “若是下起雨時,此處是不是會有積水?” “不錯,前幾天便剛下了一場雨,第二日我進門時,還險些將水濺了一身?!边@次應聲的是少年。他的臉上并無驚訝之色,相當沉得住氣。 “鋪就石板路,本是為了讓路變得好走,但這些過于嚴密的石板,卻將地氣阻絕了,人行走于上,觸不到底氣,病易從腳底起。而且土厚重性溫,往往能起到鎮(zhèn)壓中和之效用。一旦隔絕之后,自是會造成麻煩。再說那石板過于緊密,連蟻蟲都難以從縫隙爬出,雨水也難以滲下去,長此以往,此地濕氣會愈來愈重,而且隔絕蟻蟲,便也是隔絕了生氣。你們再抬頭看,天井開口過小,日光能照進來的地方甚少?!?/br> 少年面色已經(jīng)沉下去了,“生氣、地氣隔絕,反留下濕氣、陰氣過重。” 陸長亭點頭,“如此自然會讓人覺得,有鬼怪在宅子里。畢竟?jié)駳膺@樣重,只要有穿堂風進來,自然覺得渾身陰涼,那可不就是陰風陣陣嗎?長此以往,下人們自然覺得心中恐懼,這一恐懼,便也就會出錯了?!?/br> 少年道:“沒成想到,不過砌個石板,竟也有這樣的講究。” 陸長亭心底還是有些得意的。 若是沒有這些講究,那還要風水師做什么? “再說那正房?!标戦L亭拔腿便往外走,其他人匆忙跟上。他腿短,走在前頭,后頭的人還得顧忌著步子不能邁大了,免得越過他去。 “你們站在這里看,看那正房的屋頂像什么?” “不像什么啊?!边@是缺乏想象力的程二。 “……”少年抿著唇?jīng)]說話。 “像……像嘴?”這說話的卻是青年。 第014章 不說還好,聽他這樣一說,眾人仔細打量過去,只見正房之上的檐角挑得有些高,加之屋頂本就砌得高,導致檐下落了一片陰影,就像是怪獸,拼了命地撐開大口,嘴角高高牽起,如一個猙獰的笑。 越看越覺得那就像是一張大口。 陸長亭一邊往前走一邊道:“宅邸風水先講究一個整體,也就是屋舍、門戶,整體要和諧,甚至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還講究一個適中,房屋不高不低,不大不小,適中為吉。同時還要觀形察勢,世人都知風水地若有朝案之山,便為最佳?!?/br> 不消陸長亭再說個透徹,少年已然明悟。 “可這排正房,便犯了三個忌諱,房屋突兀,難與其它院落成群,屋頂過高,折損生氣,且形似大口,會吞什么?吞掉宅子的福運?生氣?”少年接口道,他看著陸長亭的時候,眼眸越發(fā)地亮了。 “正是如此?!标戦L亭頓住腳步,指了指跟前緊閉的門,“能否請二爺取出您的寶貝?!?/br> “什么寶貝?”青年剛說著,聲音戛然而止,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迅速打開了屋門,匆忙走進去,最后手中托了一個馬的雕塑出來。 少年瞥了一眼,道:“這是有人特地送給二哥,鎮(zhèn)邪氣用的?!?/br> 早有人擔憂老宅子有陰氣,便特地送了此物。 午,為地支的第七位,同時用于計十一點到一點,也就是午時。一天之中的午時,不是陽氣正足的時候嗎?午馬木雕,取的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青年心中的疑惑脫口而出。 陸長亭忍不住先看了看少年,少年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看來他是明白了。 陸長亭這才沖著青年一笑,“午時,你怎么不說午夜呢?如此來看,這玩意兒,白日為陽,入夜為陰,你覺得它還有鎮(zhèn)邪之效嗎?” 青年當然不會嚇得丟了木雕,他先是憤怒,憤怒于送木雕的人,而后才是覺得有些丟臉。但是陸長亭那摸笑容,本是帶了點兒揶揄,可他那雙眼太搶視線了,笑起來的時候,眼睛跟著水靈一動,青年別的就注意不到了。 到這時候,那老瞎子一句話也未說上。 青年也算是明白過味兒來了。 這小子年紀雖小,但觀眼眸清澈,出口的話句句都有條理和底氣。 再反觀老瞎子……孰高孰低,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嗎? “那這風水如何改?”青年的口吻總算放得溫和了一些,不過他的語氣還是急了些。 “拆!石板密了,你就拆了重新砌,屋頂不好,那也拆了重新蓋,便和那后墻一起砌好了。木雕,你可以埋了,也可以賣給道士?!标戦L亭說得輕松。 青年皺了皺眉,心說這中間也沒個具體的標準啊。 少年恰時地出聲了,“既如此,不如請長亭暫住此處,待與前來翻修的匠人協(xié)定之后,再行離開?” 陸長亭搖頭,“需要時請我過來便是,我已在城中租了屋子,我今日便是要過去的?!?/br> 程二在一旁道:“退了便是!此事我便能辦妥!” 陸長亭斜睨了一眼程二,又瞧了瞧那少年。他怎么覺得有種,對方早就在此處等著了的錯覺? 陸長亭倒也沒猶豫,有吃有喝有住,他自然不會挑剔,于是他干脆地點了點頭,“好?!?/br> 一旁的青年反倒有些局促了,早知他便先一步邀請了,總覺得只有這樣才能挽回之前的顏面和表現(xiàn)。 既然屋中的問題已然找出來了,那青年當即黑著臉,命人將老瞎子趕出去了。老瞎子離開時,躊躇了會兒,頻頻回頭來看陸長亭,但陸長亭卻沒有看他。 待他一走,少年便親自領著陸長亭前往賓客居住的地方,也正是他進門后所看見的那一排倒座房。 少年一邊同他往前走,一邊道:“長亭不說說荷池?” “倒也沒什么好說的,水主陰,換池水,重新栽種些有生氣的植物便是?!标戦L亭說著,忍不住懶懶地打了個呵欠。用腦易困乏啊,何況他現(xiàn)在還是個十來歲的身板呢。 少年低頭瞥了他一眼,看著他在打過呵欠后,眼角都微微泛起紅了,眼睛也盈滿了水,活像個小兔子一般,哪里還有剛才那樣的威風?少年忍不住笑了笑,頓覺對方骨子里還是個小孩子。 少年送著他入了屋子,告知陸長亭用飯的時分,方才離開。 這屋子干凈得很,被褥也都是新的,對于陸長亭來說,實在是難得的好住處了。 沒一會兒,下人送來了熱水和新的衣物。 連衣裳都是備好的? 陸長亭忍不住挑眉。 一桶熱水倒是正好戳中了陸長亭的心。 在從前那破屋子里,要洗個澡實在不容易,但陸長亭畢竟不想做乞兒,便想盡辦法也要燒水出來,夏日便是用涼水對付。 能隨時隨地地洗上澡,對于如今的陸長亭來說,便是一種向往了。 他迅速脫掉了身上的衣衫,泡進了水桶之中。 當熱水將他包裹住之后,陸長亭忍不住閉上了眼,近乎癱軟在了木桶里。 不知不覺間,陸長亭便放下了心底的煩擾和擔子,就這樣迷糊地睡著了。 待到傍晚時,那頭的人等不到陸長亭來用食物。 少年帶著下人一起尋了過來。 誰知推開門一瞧,陸長亭還泡在水里頭,盡管姿勢別扭,但還睡得正香。 這模樣,倒更像是個小孩兒了。 下人見狀,忙上前去扶。 但是泡得久了,皮膚有些發(fā)皺,加之陸長亭皮膚又嫩又白,下人才剛抓上他的手腕,就見他手腕上紅了一圈兒。 少年微微皺眉,揮退下人,上前低聲喚道:“長亭,長亭……” 陸長亭睡得迷糊,勉強撐開了眼。 少年見狀,便隨手拿過衣袍裹著陸長亭,將人抱出來了。 陸長亭身形輕巧,沒費什么力氣。 就是等陸長亭醒過神來的時候,渾身涼颼颼的,他好不容易才忍不住了打噴嚏的沖動,結果一抬頭。 他和少年大眼對小眼。 陸長亭臉皮再厚,也抵不住這個時候羞恥地彌漫上了兩抹緋色。 ……我怎么就在木桶里睡著了! 此時陸長亭滿腦子都是,少年像抱小孩兒一樣,將他從水里給抱了出來。 想著想著吧,“阿嚏——”陸長亭還是沒憋住,打了個噴嚏,口水有沒有噴少年一臉,他就不知曉了。 陸長亭接連打了幾個噴嚏,這會兒他的眼圈看上去更紅了,眼睛水汪汪的,就跟下一秒便要溢出眼淚來似的。 少年沒忍住,摸了下陸長亭的頭。 陸長亭:“……” 第015章 少年并不覺尷尬,他神色自如地收回了手,道:“怎么在桶中睡著了?當心受寒?!?/br> 陸長亭嗓子有些發(fā)癢,他攏了攏身上罩著的衣衫,“我想……我已經(jīng)受寒了。”本來他覺得尤為的尷尬,但少年面色波瀾不驚,若是他再揪著不放,那就顯得太大驚小怪了。 出于禮節(jié),少年轉過了身,讓下人退了出去,低聲道:“該用飯了,長亭快些穿好衣裳吧?!?/br> 陸長亭“嗯”了一聲,還滿滿都是鼻音。 他暈乎乎地從床上爬起來,套好衣衫,系帶子的時候還總覺得自己系錯了。 因為受涼,陸長亭手腳都有些發(fā)軟,穿好之后他也懶得再去整理了。 少年半天都沒聽見動靜,背著身問他:“可穿好了?” “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