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jié)
朱棣見狀,微微皺眉,卻是什么也沒說。 而那劉山只是暗暗在心頭感嘆,果然那個啥……蛇鼠一窩……陸公子和這個道衍主持就正該是一家人??! 全然不覺自己用錯詞語的劉山,清了清嗓子,繼續(xù)和朱棣匯報工作。 陸長亭越聽越忍不住感嘆,自己知道的太多了。 這劉山說的正是戍邊軍中的大問題! 種種罪狀,都被他一一道來,按理來說,他這個位置也不會知曉太多事,可軍中許多事都已然是墨守成規(guī)的了,劉山只消將這些默認(rèn)的規(guī)矩一一說來,朱棣和道衍自然便能理清軍中發(fā)生的事。陸長亭早前便聽朱棣說起過一二,因而這時候倒也聽得輕松,并不覺得令人難以理解。 就在這個時候,劉山再度說到了那個龔僉事。 “他知曉的比下臣要多得多……”劉山低頭道:“但他的嘴很緊,而且凡是與他不對付的人,從來沒有什么好下場……”劉山不免憂慮地道。 陸長亭卻是忍不住笑了:“不過區(qū)區(qū)僉事,難道還能抵擋燕王嗎?”龔僉事也不過是個官員而已,就算燕王要站在他的對立面上又如何?連燕王他都能有法子嗎? 劉山咽了咽口水,“并非是我夸張,而是這龔僉事著實(shí)有些邪門……” 道衍笑道:“怕什么?長亭比他更邪門……” 陸長亭臉色一黑:“你這是在夸我嗎?” “當(dāng)然?!?/br> 陸長亭:…… “怎么邪門,說來聽聽?!标戦L亭主動出聲問道,畢竟再邪門,也不會比之前那當(dāng)鋪的掌柜伏志還要邪門了。 “陸公子覺得那龔僉事的年紀(jì)大嗎?”劉山問。 “大?!标戦L亭很耿直地道。 劉山:…… 朱棣輕笑一聲,在旁邊道:“在這個年紀(jì)坐上三品僉事的位置,已經(jīng)是極為難得了,也是他過分年輕了,若非如此,一個燕王又如何?也不能輕易撼動他?!?/br> 陸長亭撇撇嘴,有這樣夸張嗎? 不過陸長亭心底也知道,是有這樣夸張的。 正三品??!那是什么級別了?不過北平是苦寒了些,因而這個三品才顯得不是那樣的有力度,但就算如此,這個位置也已經(jīng)相當(dāng)夠唬人了!至少在北平是如此! 而這個龔僉事是怎么在四十來歲的年紀(jì),坐到升遷如此之快的呢? 劉山撇嘴道:“他的上司都死了。” 陸長亭:…… 這得是何等的狗屎運(yùn)?。可纤径妓懒?? “龔僉事早年表現(xiàn)極為出挑,上司死了之后,他便準(zhǔn)能升遷。” 陸長亭挑眉:“這也不對啊,若真是如此,那誰還敢做他的上司?”若是如此,那他豈不是處處遭排擠?一個在官場之上被上司聯(lián)手抵制排擠的人,還能有未來,那可就真是奇了怪了! 劉山道:“嗯,初時死的是上司,后來死的就是別人的上司了,反正死去的人的位置,都總是會落入他的囊中?!?/br> 道衍看向了陸長亭,陸長亭無辜地反盯著道衍。 兩人都在用目光交流。 ——這是你的活! ——不,這是你的活! 朱棣一轉(zhuǎn)頭就見他們眉來眼去的,頓時一股怒火隱隱在心底燒了起來,朱棣不悅地道:“這等jian人,該早日殺了才是?!敝扉σ磺徊豢欤故侨炕髋鸾德湓诹四驱弮L事的身上。 劉山極為遲鈍,跟著厲聲應(yīng)和:“王爺說得是!” 陸長亭:“……”你這風(fēng)向變得可著實(shí)夠快的,大半個月前,你還跟他們是一伙兒呢。 就在陸長亭走神的一瞬間,道衍出聲了:“不如讓長亭去瞧一瞧?” 朱棣笑道:“我也正有此意?!?/br> 有事能絆住陸長亭,朱棣是喜聞樂見的。 ———— 重陽很快過去,臨離開慶壽寺的時候,道衍還送了兩盆菊花給陸長亭,但陸長亭覺得這玩意兒要來,能有什么用?他又不擅長伺弄花草,何況是……你見過誰給人送菊花的嗎?陸長亭覺得道衍也算是一朵奇葩了。 不管陸長亭樂意不樂意,如今道衍站的位置乃是他的老師,老師有所賜,學(xué)生不敢不收。那兩盆菊花最終還是跟著回到了燕王府。 等陸長亭下了馬車,還不等和朱棣一同邁入燕王府,便有人湊了上來,口中道:“見過燕王殿下、陸公子,小人乃是史掌柜手底下的小廝,特意來求見陸公子……” 陸長亭這才想起,還有個史嘉賜等著他呢。 陸長亭擺擺手道:“此次是我疏漏了,不曾想到會有這么多事要忙,你且先回去,讓你家掌柜不必再遣人來問了,若是我要去見他,會先讓人上門知會的?!?/br> 那小廝卻是不敢接這話,忙躬身道:“不不,哪敢勞煩陸公子,我每日多來跑跑腿也就是了。” 朱棣不愿看著陸長亭耽擱時間,繼續(xù)和那小廝說話,便當(dāng)即出聲,一口截?cái)嗟溃骸氨惆搓懝诱f的去做。” 那小廝頭一次和燕王說上話,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趕緊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好!小人這便去回了掌柜。”說完,那小廝方才涌現(xiàn)了狂喜之色,而后一路狂奔著往外而去。 陸長亭:“……”如此一看,朱棣在北平的影響力也著實(shí)不低啊,一方面是來自于皇家天然的優(yōu)勢,一方面是因?yàn)橹扉β暑I(lǐng)親兵守護(hù)北平,百姓們也都看在眼中,自然感動于心,綜合兩方面后,怕是不少百姓都對朱棣崇敬得很。 待那小廝走后,朱棣便當(dāng)即伸手拉著陸長亭就要上臺階,朱樉從后頭伸了一只手來……“拉拉扯扯成何體統(tǒng)?”說罷,朱樉攬著陸長亭的肩,將他帶進(jìn)去了。 朱棣:“……” 陸長亭倒是習(xí)慣了朱樉這般做法,朱樉的性子本就如此啊,因而他臉上的神色都始終是平淡的。 這一幕落在朱棣眼底,可就不是那么好受了。 一直讓朱棣覺得很難以忍受的一點(diǎn)就是,陸長亭對別人和待他的時候,都沒什么差別…… 朱棣有些頭疼地跟了上去。 不過很快朱棣就更頭疼了,因?yàn)橹鞓玖粼诹搜嗤醺?,偏生此次前來北平朱樉打的都是正?dāng)旗號,朱棣自然也無法將人趕走,何況無論怎么說,朱樉都是兄長呢。 朱棣讓人去給朱樉準(zhǔn)備屋子,朱樉卻是光明正大地蹭進(jìn)了陸長亭的屋子。 “老四便不用為我cao心了,就這樣吧。”朱樉微笑道,一副我是好哥哥對弟弟很體貼不給你添麻煩的表情。 朱棣沉著臉道:“長亭如今已然習(xí)慣一人入睡了,二哥若是與他睡在,怕是不大好?!?/br> 朱樉笑道:“這有什么關(guān)系?在慶壽寺里你不就是和長亭睡在一處嗎?” 這會兒朱棣終于嘗到了,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是什么滋味兒了。 朱樉在燕王府住下來的時候,另一廂,衛(wèi)指揮使司的龔僉事在自己的小宅子中,為信佛的母親請去了慶壽寺的主持道衍講經(jīng)。 在講過一次后,龔老夫人便對道衍推崇備至,忍不住接連幾日請道衍前去。 “我有個學(xué)生,我明日也帶他前來跟隨學(xué)習(xí)熏陶?!钡姥艹雎暤馈?/br> 龔老夫人笑著拍了拍手:“好好,帶來一處學(xué),老身也好奇得很,道衍主持的學(xué)生該是何等風(fēng)采。” 那龔老夫人長得著實(shí)不大好看,和龔僉事倒是很像,不過這龔老夫人面上透著股和善的味道,這點(diǎn)和龔僉事就全然不像了。 龔老夫人一心期待著第二日,道衍主持將他的學(xué)生帶來。 當(dāng)晚,龔老夫人都忍不住和龔僉事說起了此事,龔僉事微微揚(yáng)眉問道:“那道衍還有學(xué)生?”龔僉事是不大看得起道衍的,一是因?yàn)橄鄠鞯姥茉?jīng)在應(yīng)天府隨侍過燕王,二是因?yàn)樵邶弮L事看來,說破了天去這也不過就是個和尚,有何處值得他高看一眼的? 龔老夫人根本沒聽出來龔僉事不屑的口吻,她還微笑著道:“是啊,有的,說是年紀(jì)不大呢……” 龔僉事一直膝下無子,龔老夫人便因而對孩子和少年人都很是喜愛。 龔僉事也聽出了龔老夫人的意思,面色當(dāng)即就有些不好看了,他冷聲道:“能有什么好看……”但同時龔僉事卻是想著,等那道衍再來的時候,他定要好好盯著道衍,免得總攛掇得他這老母親心思浮動。 道衍又過了三日才再度上門來。 龔僉事坐在屋子里往外看了一眼,因?yàn)橐暰€被阻擋的緣故,龔僉事只能瞥見那道衍身后的確是跟了個少年。龔僉事干脆站起身來往外走去,等走出去,那道衍身后跟著的少年便登時映入了龔僉事的眼簾。 一身白色衣衫,容貌精致俊秀,雙眼迷離朦朧,端的好看極了! 但就是這樣個似玉般的人物,卻是讓龔僉事條件反射地打了個哆嗦,身上的某些傷處仿佛都隨之跟著隱隱作痛了起來。 這人是誰…… 這人是陸長亭! 那個營地中頗受燕王府親兵追捧的陸公子! 龔僉事咬了咬牙,新仇舊恨仿佛在這一刻同時涌上了心頭。 就在龔僉事走神的時候,那龔老夫人已經(jīng)激動地將陸長亭迎進(jìn)去了,一邊由小丫鬟攙扶著往前走,一邊口中道:“好俊的孩子!好俊好俊呢……”龔老夫人應(yīng)當(dāng)沒甚文化,因而翻來覆去便都只能夸出這樣的話來。 陸長亭原本想要沖那龔老夫人禮貌地微笑一下,但奈何他的腦子里陡然浮現(xiàn)了朱棣那張隱怒的臉,好像隨時都在控訴他對待旁人實(shí)在態(tài)度太好,于是陸長亭生生地打住了這個笑容。 陸長亭只要不說話,便很容易就能偽裝成高嶺之花。 哪怕是陸長亭根本不搭理人,那龔老夫人都忍不住嘖嘖贊嘆,看向陸長亭的時候目光里充滿了驚嘆。 雖然這個比喻或許不恰當(dāng),但陸長亭的確有種那龔老夫人仿佛要吃了他的感覺。這種莫名其妙化身為香餑餑的感覺,讓陸長亭一點(diǎn)也不覺得愉悅。 道衍看出了陸長亭的不自在,便附在他的耳旁,低聲道:“龔僉事膝下無子。”就這簡短一句話,便足以令陸長亭明白過來了。陸長亭只是疑惑,他這副模樣,看上去可絲毫不像是個孩子啊!那龔老夫人是如何從他身上找到慰藉的? 不解歸不解,陸長亭卻也不會去深究。 道衍又道:“這幾日我是什么也沒瞧出來的?!?/br> 言下之意,便是需要陸長亭好好瞧一瞧這宅子里的風(fēng)水了。 陸長亭點(diǎn)點(diǎn)頭。 道衍行事并不遮掩,他走在那龔老夫人身邊,到:“我這學(xué)生極為擅風(fēng)水,不如讓他給宅中瞧一瞧,可是有風(fēng)水不妥,這才造成了龔僉事子嗣不豐的結(jié)果?!闭f是子嗣不豐,那都是客氣委婉的說法了。龔僉事娶妻二十來年,如今妻子都去世了,后頭他又娶了填房,納了三門小妾,在外頭都還有著紅顏知己,就是如此,他膝下卻硬是連個女兒都沒有。說是絕嗣之相也不為過。 龔老夫人聞言,自然是喜不自禁,口中連連道:“好好好……多謝多謝道衍主持,多謝這位小公子!”那龔老夫人看著陸長亭的眼神,更是如同看香餑餑一樣了。 看得陸長亭都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過了沒一會兒,龔僉事便來了,也不知是不是對他們有所提防,還是放心不下老娘,這才來瞧一瞧。 上次在營地里,陸長亭倒是沒有仔細(xì)打量過這龔僉事的長相,畢竟他從頭到尾倒算是沉得住氣的,哪里及得上那劉山咋咋呼呼,一下子就讓陸長亭記在了心頭。 而此時仔細(xì)一瞧,陸長亭又著實(shí)很難從他臉上瞧出什么絕嗣之相,由此可見,這并非他命中注定無子。再說升官這方面,文官乃是拜文昌,武官乃是武曲,但不管文官武官,只要升官必然和祿宮掛上關(guān)系,若是臉上祿宮暗淡無光,又或是狹窄丑陋,那自然也就別指望升官了。 而這龔僉事的臉上,祿宮不說暗淡無光,但也絕不可能是祿宮行昌運(yùn)的表現(xiàn)。 那也就是說,通過風(fēng)水改氣運(yùn)的可能性是非常大了。 陸長亭腦子里百轉(zhuǎn)千回的時候,他已經(jīng)收回了打量龔僉事的目光,畢竟你也不能一直盯著人瞧,不然那豈不是顯得你別有用心? 龔僉事冷著臉道:“未曾想到是陸公子大駕!我這小小宅邸,如何能容得下陸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