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節(jié)
陸長亭頓了頓, 朱樉難道沒有cao縱輿論的概念嗎? “白蓮教是以什么作為幌子蠱惑世人的?”陸長亭反問朱樉。 作為和白蓮教打交道極多的皇室中人,朱樉對他們的敵人了解頗為詳盡,想也不想便道:“以彌勒下生,明王出世的口號妖言惑眾。” “可白蓮教若是沒什么彌勒, 也沒什么明王,反倒是與鬼邪扯上了關(guān)系呢?” 朱樉雙眼一亮:“若是如此, 那么百姓們自然便會抵觸白蓮教?!?/br> “白蓮教有一張嘴可以蠱惑世人, 那說書先生還有一張嘴呢,端看誰說得更像罷了。他們張口就能胡來,說彌勒, 講明王。但還有什么比百姓們親眼見鬼來得更令人信服呢?” “辦法很好,但是……讓百姓們親眼見鬼?”朱樉懷疑地出聲,他覺得這不可能做到。 “沒有真鬼,還不能裝神弄鬼嗎?何況酒樓也的確是在鬧鬼,只是范圍小到不足以讓那么多百姓見到而已?!标戦L亭淡淡道。 朱樉前后疏通想了一遍,忍不住一把摟住了陸長亭的肩膀:“長亭大智?。那拔以趺礇]想到這樣的手段呢?” 他們或許也曾經(jīng)做過cao控輿論的事,但是他們應當并沒有形成系統(tǒng)的概念,所以才沒有在第一時間想到這樣的招式。這個法子誰都明白,只是一時間都拐不過來彎兒罷了。 為什么陳勝吳廣起兵前,要先搞出“大楚興陳勝王”的把戲,也就是為了在輿論上占領高位。 陸長亭一把推開他:“我們還去酒樓嗎?” “不去了。”眼下有更有意思的事,朱樉自然也就沒興趣去看那酒樓的人何等倒霉了。 兩人倒是也沒坐馬車,只一路慢騰騰地走了回去。朱樉這張臉在西安城中幾乎誰人都認得,陸長亭走在他的身邊,難免被眾人注意到。 這會兒,陸長亭倒是有些懷念北平了,畢竟北平百姓不僅早就習慣他的存在了,甚至還對他的風水本事倍加推崇,實在淳樸得很。 陸長亭就是這樣頂著周圍人打量的目光,跟著朱樉一同回到了秦.王.府。 兩人過了城門,進了后宮,剛一跨過門檻,陸長亭便見著了由丫鬟扶著的鄧妃。鄧妃之前是被嚇得不輕,不過那時候確實是心理壓力太大了,鄧妃才會崩潰。而當一切都恢復正常,鄧妃也不用再對著朱樉那張冷酷的面容,自然壓力得到減輕,慢慢的,她身上也不再復之前那般歇斯底里的模樣了。 只是經(jīng)受這么一遭折騰,鄧妃削瘦了不少,精神氣也折了半,瞧上去終究不比之前那般嬌俏可人了。 雙方正巧撞了個正著,鄧妃的面色有些難看,她呆了呆,而后才反應過來,忙朝著朱樉見了禮。朱樉雖說是將人放出來了,但心底還記著王氏那一筆呢,只是此時不好一口氣將次妃也發(fā)作了,朱樉才沒有去管她。 “退下吧?!敝鞓纠涞氐?。 鄧妃神色復雜地朝陸長亭看了一眼,這才慢吞吞地走開了。 陸長亭被她那一眼看得渾身雞皮疙瘩。這就是在秦.王.府的不便了??v然鄧妃再如何可惡,但確實他和朱樉的親密太影響別人的感情了。若是朱棣那個光棍,自然不一樣。 陸長亭輕咳一聲,不著痕跡地拉開了和朱樉之間的距離。他是半點也不希望再有他人誤會。 朱樉也察覺到了陸長亭的用意,頓時僵了僵,好半天臉上的表情都是冷的。 陸長亭獨自去練了會兒功夫,然后便回屋子看書去了。 朱樉覺得頗為尷尬,倒是不好去打攪陸長亭,只埋頭按照陸長亭所說的那樣布置去了。 陸長亭又跟著鄒筑墨學了幾日。他知道這時候羅貫中已經(jīng)寫出至少十卷的三國志了,陸長亭實在心癢難耐,恨不得能一閱之。 待這日讀完書后,陸長亭便沒有急著離去。 鄒筑墨發(fā)現(xiàn)陸長亭雖然底子薄弱,但卻實在是個聰明的學生,少有他聽不明白的時候。因而今日見陸長亭沒有離去,他便有些疑惑了。 “還有何事?”鄒筑墨問出聲,便見陸長亭直勾勾地看向了羅貫中,鄒筑墨不由皺眉:“這是做什么?” “羅先生每日在院子里寫的是什么?”陸長亭也是仗著臉嫩,所以由他說出這話,倒是并不會討人不快。 羅貫中掃了他一眼:“你想看?” 陸長亭忙點了點頭。 其實這時候,寫話本戲劇小說,都還屬于下九流的行當,若是換做其他人,肯定不會愿意將之展露給陸長亭看,那實在是在晚輩跟前跌了份兒。但是羅貫中根本不在乎這些,他大大方方地道:“你若要看,每日在院子里看便是?!闭f著,羅貫中還露出了一個極為寡淡的笑容:“若你有什么建議,也可直接告訴于我?!?/br> 陸長亭聞言還有些驚訝,當真這樣大方? 鄒筑墨都沒想到羅貫中會如此說,他立即道:“這、這如何能行……” “如何不能行?”羅貫中道。 “還無人看過……” “若是你問我要,我也是給的?!绷_貫中道。 鄒筑墨傻了眼。 陸長亭這會兒都快樂壞了,還沒人看過??!那他便是第一個看到羅貫中手稿的人了! “那我明日再來吧。”陸長亭微微一笑,沖著羅貫中鞠躬道。 “嗯,去吧。” 陸長亭這才轉(zhuǎn)身出去了。 這也算是穿越到大明的福利了罷。 陸長亭的步子都不由得輕快了起來。 打院子里出來后,陸長亭便帶了侍衛(wèi)又往酒樓去了。 侍衛(wèi)們早就知道陸長亭是故意在那掌柜跟前做戲,此時自然也配合得很,一進門便是極為不解地道:“這坡地方人家都說鬧鬼了,陸公子何必還來這里?” 史二叔迎了出來,面上神色很是冷厲,差點就被侍衛(wèi)這一句話給捅爆了脾氣,他竭力地壓住了心底的怒氣,將陸長亭引了上去。 史二叔實在想不通,為什么在一片大好的光景之下,他們突然走上了末路,一個鬧鬼就輕易打垮了他們,這是史二叔從前怎么也想不到的……但是不管他信不信,現(xiàn)在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了,百姓們對他這里唯恐避之不及,從前被蠱惑的那些愚民如今竟然也有了動搖了,更可怕的是繼齊王之后,秦王怕是也要磨刀霍霍對準他們白蓮教了。 所以現(xiàn)在他們的希望就全部在陸長亭身上了,此時自然是心中再有怒氣,也不會發(fā)泄出來。 反正……反正等到事成以后,這位陸公子也不會有命活著了…… “你們是怎么回事?”不等史二叔開口,陸長亭便已經(jīng)當先開口斥責他們了。 史二叔傻了眼:“我、我們……” “你們果然是白蓮教。但你們怎么蠢到,暴露得滿城皆知?秦王馬上就要在城中剿滅白蓮教了!你們都這般了,還能救得我了嗎?”陸長亭冷笑一聲:“現(xiàn)在走到這一步,叫我如何信你們?” 侍衛(wèi)就守在包廂外。 史二叔又憤怒又是震驚,但他還是沒忘趕緊提醒陸長亭:“小聲些!” “若是你們沒法子自保下來,向我證明你們的能力,我是不會幫你們的?!闭f罷,陸長亭便直接甩手出去了。 史二叔氣得要命,偏偏他又拿陸長亭無法,只能生生受了。 待陸長亭走了后,史二叔斟酌一番,最后還是提筆寫了消息讓人送出去了。 陸長亭回到秦.王.府沒一會兒,便有人來報告給朱樉:“那掌柜送消息出去了,擔心打草驚蛇,我們的人沒有攔?!?/br> “沒有攔也沒關(guān)系?!标戦L亭抿了抿唇,口吻無比輕松地道:“他應當是去尋求援兵,讓總壇再派人手前來襄助?!?/br> “他傻了嗎?這個關(guān)頭還敢讓人來?”那前來報告的人瞪大了眼,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朱樉也跟著看向了陸長亭:“可是長亭跟他說了些什么?” 陸長亭也不隱瞞,將自己對史二叔說的話完整說了一遍。朱樉當即就露出了笑容:“長亭高招!” 陸長亭只是淡淡一笑,算是應了朱樉的夸獎。 而跟前站著的報信人還是一臉迷惑,全然不明白,為什么陸長亭說了這番話,史二叔便火急火燎地去求助了,他若是聰明些,就應該知道在秦王打算清掃白蓮教眾的時候,趕緊撤離出去啊。 陸長亭看出了這人的疑惑,淡淡道:“風險和利益是并存的?!币娔侨诉€是不解,陸長亭換了個說法,并且說得更詳盡了一些:“現(xiàn)在酒樓成了這個模樣,假如秦王掃蕩真的將白蓮教教眾拿下了不少,到時候他受到的責難將會是很嚴重的。他在西安布置了這么幾年,會甘心得到這樣的結(jié)果嗎?而眼下有個將功贖罪,并且甚至是能讓他得到大肆贊賞的機會,你覺得他會放棄嗎?哪怕這個機會充滿了危險,但若是連試也不試,他就只有坐著等死了。所以他只能孤注一擲了?!?/br> 那人面上的疑惑終于漸漸轉(zhuǎn)為了恍然大悟。 朱樉笑了笑,道:“我之前一直想著怎么樣才能抓住更多的白蓮教眾,白蓮教的人很是謹慎,若非是出面煽動百姓的時候,他們很少會露出尾巴來。沒想到當利益擺在他們跟前的時候,他們便忙不迭自己來暴露了。” “無心插柳柳成蔭了?!标戦L亭道。之前他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發(fā)展啊。 “那么我們便多等上幾日吧。”朱樉道。 陸長亭點頭,反正他該做的事都差不多做了,現(xiàn)在就等著白蓮教倒霉便足夠了。 陸長亭滿腦子還是羅貫中呢,說了沒幾句話便撤了。鬧得朱樉在后面皺眉不已。難道是他何處將長亭得罪了?想來想去,也就只有鄧妃污蔑他們那事了……朱樉不由絞盡腦汁地想了起來該如何與陸長亭道歉,他哪里知道,陸長亭現(xiàn)在根本就未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那廂酒樓中,史二叔焦灼地等待著回信。 而在遙遠的北平燕王府中,也有人在等待著回信。 燕王府沒等到回信,史二叔倒是先等來了白蓮教的人。 能夠輕松殺死秦王,不僅對于史二叔來說是個誘.惑,對于白蓮教來說也是個莫大的誘.惑。畢竟看似白蓮教興風作浪厲害得很,但實際上他們別想抓住一個機會來對大明皇室下手。皇宮中柳妃能做到那一步,都不知道耗費了白蓮教多少人力物力還有心力。但最后都失敗了。如今又有機會來了……能夠殺死秦王??!秦王是朱元璋極為.寵.愛的一個兒子??!常有人說,若是哪一日太子不在了,最有可能成為太子的便是秦王朱樉了…… 綜合種種,白蓮教實在無法抵御這等誘.惑,所以再三猶豫之下,還是將人派了出來。 連三日都不到,酒樓就又迎來了一批客人,這批客人打的幌子是給酒樓送貨來的。只有陸長亭和朱樉知道這些人究竟是來做什么的。 朱樉也不耽擱時間,很快組織了人在城中對白蓮教進行了掃蕩,當然故意落下了酒樓。 然后陸長亭也再度帶著侍衛(wèi)上門去了。 陸長亭將侍衛(wèi)打發(fā)出去了之后,史二叔假借交流風水之名,帶著陸長亭在酒樓里轉(zhuǎn)悠了起來,于是陸長亭也和多個白蓮教的人打了個照面。 這大約是陸長亭來到這個世界之后,見到白蓮教的人最多的一次了。 史二叔附在他耳邊,低聲道:“如此你可放心了?你要知道,我們的勢力并不弱,要救你出來是很容易的,你助我們,我們救你,很劃算的事,不是嗎?” 陸長亭仔仔細細將他們打量了一遍,史二叔還當他是在衡量他們的力量,他哪里知道陸長亭就是單純記下他們的長相,到時候好讓朱樉別漏了一個人。 陸長亭咬了咬唇:“好吧,什么時候動手?” “今日?!?/br> “不行?!标戦L亭搖了搖頭:“鄧妃被放出來了,她很難纏?!?/br> “那你想什么時候?” “三日內(nèi)吧,我會找機會動手的,若是一旦事成,你們便必須及時將我救出去?!?/br> 史二叔笑了笑:“這是當然?!敝皇撬难鄣酌黠@帶著幾分陰冷的味道,他或許還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哪里知道這些都被陸長亭看在了眼中。 陸長亭作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我不便多留,我先走了。” 史二叔笑了笑:“吃頓飯吧……來酒樓怎么能不吃飯呢?” 陸長亭皺眉:“拿吃飯當借口已經(jīng)不像了,就說我是來找你說風水的便好。”周圍這么多白蓮教的人,他若是真坐下來吃飯,他也只會覺得實在影響胃口。 史二叔無奈,只能送他離去。 一回到秦.王.府,陸長亭便道:“叫幾個畫師來?!?/br> 朱樉愣了愣:“叫畫師做什么?” “好保證白蓮教的人一個都不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