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節(jié)
“你們自中都走后,過得如何?”雖然一眼瞧安父的打扮,就能知道他們應(yīng)當過得不錯,但陸長亭還是問了。 安父立即娓娓道來。 安父交友遍天下,倚靠朋友,安父很快再度起了家,手中資產(chǎn)不菲,而這個時候,安父著重提到了一句話:“我手中囤積了一些糧食,怕是不大好賣……” 陸長亭看著他的目光微微變了。 糧食哪有不好賣的道理?不少富商都會囤積糧食,選擇在災(zāi)年賣出,絕對能賺上極為豐厚的一筆。而安父驟然提到糧食……糧草,糧草。若無糧草,兵馬如何能行? 陸長亭是真沒想到,瞌睡來了便正巧有人遞了枕頭。 只是安父為何肯襄助?過去的那點情誼?陸長亭倒是覺得也不值一提?,F(xiàn)在的事可是會丟性命的大事,摻和進來并不值當。 想了想,陸長亭還是提醒了他:“賣糧容易,運糧艱難,途中多盜匪,還得小心才是?!?/br> 安父卻是神色輕松,道:“沿途雖有盜匪,卻也有官兵,有何懼?” 陸長亭便不再說什么了,他寫了封信交給安父,令安父隨身帶上。安父若要尋朱棣投誠,光靠嘴皮子說兩句是不成的,這樣的敏感時刻,朱棣未必會信他。 安父接下了書信,又告知了陸長亭,他已然更名烏明江,之后才從陸宅離去。 安父一來,陸長亭倒是有些想念安喜了,也不知道安喜如今變成了什么模樣。不過陸長亭再好奇,也沒叫安父將安喜帶來。這時候于陸宅出入,實在太過敏感。安父來一次便已然足夠了。 …… 北平。 一封書送到了朱棣的跟前。 程二站在他身側(cè),低低地道:“他們都已態(tài)度堅定?!?/br> 朱棣展開了跟前的布帛。 極長。 但上面卻記下了不少的名字。 乃是當年那些曾得陸長亭施以援手,改了風水,之后在林老爺?shù)闹鞒种?,全部寫就血書,留了名字給陸長亭,說是將來要報恩的。只是今日這個恩情可能會叫他們丟了性命。他們又如何不知? 他們并非怕了陸長亭的手段。只是恩情在前,朱棣在封地上的作為早令人對其愛戴不已,這是在后。更別說從商的大都是精明人,他們也知道該作出如何的選擇?!@時候選擇鼎力以助,日后所得只會加倍! 如今兵將錢糧具在,整個平燕府儼然已經(jīng)成為了身后最大的依仗與底氣。 朱棣按下了跟前的布帛,神色出奇的平靜:“陛下受jian人蒙蔽,先是未將先皇病情告知于諸叔父,后更聽信jian人進言,亂了朝政。先皇有祖訓(xùn),若jian臣亂政,藩王便應(yīng)帶兵入京勤王。” “清君側(cè),靖國難。” “發(fā)布文告去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歷史上五王倒臺就很快,全部是在一年之內(nèi)搞定的,那時候二哥已經(jīng)病死了,只有四哥最棘手,朝廷對他下手的時候就格外小心謹慎,結(jié)果給了四哥坐大的機會。當時因為四哥的兒子被扣在南京,所以四哥不敢擅動,四哥就裝瘋裝病折騰了大半年,到建文元年,建文帝把四哥兒子放回去了,四哥立馬就動手了…… 現(xiàn)在沒了兒子,長亭又給了信去,讓他后顧無憂,四哥動手就更快了!種種優(yōu)勢握在手,靖難之役結(jié)束得也會很快的…… 第230章 建文元年, 七月末,北平封地的兩名下級官員被抓, 并被送往應(yīng)天府, 欲以煽惑罪將其處死。八月,燕王朱棣進攻了臨近州縣。 陸長亭忍不住思考,這一場戰(zhàn)役又會進行多久? 他在兵部任職, 沒有比他更清楚朝廷兵力情況的了。朝廷兵力的常備軍多達燕軍的三倍。正因為此,所以歷史上靖難之役長達三年。三年……他在應(yīng)天,朱棣還在攻來的路上。想一想,陸長亭便覺得不能好了。 “侍郎,請?!碧O(jiān)的聲音打斷了陸長亭的思緒。 陸長亭抬頭走進了跟前的大殿。 殿內(nèi)站著黃子澄、齊泰等人, 全都是朱允炆的忠實擁躉。其中有不少都是洪武帝特地留給朱允炆的。而這些人在陸長亭踏進來的那一瞬,目光都微微變了。陸長亭恍若未覺一般, 走到了朱允炆的跟前, 依舊姿態(tài)恭敬。 突然之間,陸長亭聽人提起了一個名字。 “他王寧得了提拔,半分不知感恩不說,卻還朝叛賊傳遞消息!”開口的人說話分外激憤, “這樣的人,便該下獄, 以儆效尤!” 這人當著他的面開口, 是特地諷刺他的嗎?不過王寧這名字倒是有些耳熟。 朱允炆似乎嘆了口氣:“……抄沒公主府家產(chǎn),將王寧押入大牢吧?!?/br> 陸長亭這才想起來,當年他與朱棣一同在應(yīng)天府過年的時候, 曾經(jīng)在宮中見過三位公主。汝寧、懷慶、大名。三人幾乎同時出嫁。其中懷慶公主便是嫁了這個王寧。哦……原來王寧給朱棣傳了消息,卻被抓了個正著。陸長亭倒不是太擔心,畢竟以朱允炆的性子,就算將王寧關(guān)起來,卻不見得一定會下殺手。 他記得其中大名公主的夫婿,似乎恰恰相反,這人分外迎合建文帝,甚至主動請求出戰(zhàn)攻打朱棣。歷史上,朱棣做了皇帝,似乎毫不留情地殺掉了這個meimei的夫婿。 如此一看,當年的三位公主,竟是沒一位得了好運。 汝寧公主的夫婿陸仲亨已經(jīng)胡黨案中被殺。懷慶公主的夫婿如今被下獄。日后大名公主的夫婿也活不了…… 還真是,明朝公主最苦逼啊。 想起當年三人少女時的模樣,陸長亭還是頗有些惋惜憐憫的。 但這樣的神色落在旁人的眼中,便成了陸長亭心生畏懼了。也就一會兒的功夫,陸長亭就見他們莫名其妙地露出了得意歡欣的神色。 陸長亭覺得有些好笑,難不成這些人認為,過不久他便也要落個下大獄的下場了? 接下來,他們便在陸長亭的跟前,討論了一番戰(zhàn)況,說那燕王大軍如何如何不堪,朝廷軍隊多少人數(shù),如何剿滅他們,定然要不了多久就能拿下朱棣。陸長亭就覺得更好笑了,這番話明顯是說給他聽的。他們真當他不了解燕軍?不了解朝廷軍隊? 燕軍多了火器火炮,武器之上已經(jīng)比朝廷軍隊更高一籌。后有北平作后備,錢糧不缺。 更別說,瞧一瞧這幾年的戰(zhàn)役。朱棣多參與其中。別說原本的軍事天分,光是經(jīng)驗都已經(jīng)足夠甩開建文朝的一批年輕將領(lǐng)了。陸長亭都忍不住感嘆,這里在座的人,都只會提意見,少根據(jù)實際去分析局勢,更缺乏經(jīng)驗。更莫說朱允炆選將領(lǐng)的眼光也著實不大好,要么是年老古稀之將,要么是沒甚經(jīng)驗和軍事素養(yǎng)的年輕將領(lǐng)……當然這也是建文朝可用之兵將越發(fā)地少了。 而朱棣、朱樉幾個藩王鎮(zhèn)守一方邊鎮(zhèn),手中軍隊都是從廝殺中歷練出來的。其軍事素養(yǎng)哪里是建文朝將士可比的? 這些人見陸長亭又滿面不以為然,頓時覺得心底的那點歡欣感沒了,再看陸長亭自然又沒了什么好臉色。 這時候,朱允炆也終于開口讓眾人散去了。 那些人頓覺舒服了,陸長亭也頓覺舒服了。終于不必再和他們互看不順眼了。 待到他們離開,朱允炆才道:“方才侍郎為何不說話?” 陸長亭淡淡一笑:“摻和進去本就尷尬,那又何必硬要摻和呢?” 朱允炆低聲道:“侍郎果真是向著四叔的吧?!?/br> 陸長亭沒說話。 朱允炆轉(zhuǎn)聲道:“方才他們說得夸張了些,朝廷軍隊并沒有那般神勇,四叔的軍隊也并非那樣不堪一擊。我聽聞四叔軍隊中有不少火器、火炮,而且都是便于攜帶的,較之朝廷火器廠制出的火器要先進許多。我早早就聽聞,侍郎不僅通風水,不僅文采出眾,更曾經(jīng)改進過火器,說是隨手做的風水物,獻與了皇爺爺……那么四叔的這些,也都是侍郎隨手做出來的風水物嗎?” 不等陸長亭回答,朱允炆又道:“還有奏報,說四叔身邊有神兵利器,戰(zhàn)場之上令人見之瑟瑟,自覺臣服。那也是侍郎隨手做的風水物嗎?” “朝廷兵將不及四叔,火炮兵器不及四叔,就連騎兵馬匹都不及四叔……”這個十三歲的少年,臉上顯露了些微的疲累和茫然,他還沒有到達歷史上的那個年紀,所以這個時候他還沒有削藩的堅定。他也會覺得前路無望。 陸長亭是有些心疼他,但陸長亭無法出聲安慰他。 “侍郎,連你也心向他。這一仗當真能贏?”朱允炆充滿希冀地看向了陸長亭,似乎希望從陸長亭的口中聽見安撫之語也好,至少這說明陸長亭也會偏向他的。 陸長亭又何嘗不知道?所以他更無法開口了。 朱允炆等了好一陣,殿中一片靜寂,朱允炆終于不再掩飾地露出了失望之色。 “為什么呢?相較起來,四叔對于侍郎來說更為親近嗎?” “是。”陸長亭這才開了口,他的口吻平淡,不過卻異常的堅定。這沒什么好否認的。畢竟世人都知道他與秦王、燕王交好。這時候撒謊也沒用,何況陸長亭也并不想在這樣的問題上來撒謊。 陸長亭淡淡道:“我與秦王、燕王相交數(shù)年,情誼深厚?!?/br> 朱允炆臉上失望之色更濃,眼底更甚至帶出了點點悲色:“若此刻坐在這里的是我父親呢?” 雖然有些戳心,但陸長亭還是道:“若是孝康皇帝在此,便不會有今日這一切了。他或許不會削藩。而……諸位王爺尊他一聲長兄,自是感情更加親厚。” “在侍郎心中,我倒是如同生人一般吧?!?/br> “怎會?” “也是,光是瞧我父親的份兒上,侍郎便不會視我如生人了??傻降走€是不夠親厚……”朱允炆低聲道:“侍郎回去吧,近日……便不必來朝中了。” 陸長亭對這個結(jié)果并不意外,拜了拜便往外退。 只是等他走到殿門口的時候,朱允炆突然又叫住了他:“……上次侍郎說,以前與我父親相交的時候,也并未留宿宮中。不如侍郎這幾日便宿在宮中吧。就東宮如何?侍郎對那里應(yīng)當熟悉得很?!?/br> 朱允炆說出口的雖然是問句,但語氣卻是肯定的,說完他就吩咐了宮人將陸長亭請到東宮去。 陸長亭眨了眨眼,也沒說什么。 大概這是朱允炆要拿他作朱棣的制掣了。 戰(zhàn)爭很快進入到了白熱化階段,一時間宮中風聲鶴唳,陸長亭待在東宮中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只是每次聽聞朱棣殺了哪個將領(lǐng),朱允炆便氣悶地來東宮坐一坐。 這種時候,陸長亭是半點也使不上力了,只能等待。 …… 一場戰(zhàn)爭往往要經(jīng)歷幾月的時間,而漫長起來更可達數(shù)年。 但是跟隨燕王的軍隊姿態(tài)實在足夠堅定,一路打過來,除了不肯投降被斬殺的將領(lǐng)以外,更多的是愿意投誠的,越往下走軍心就越是凝固,也實在算是造反史少見的了。用勢如破竹四字來形容也不為過。 轉(zhuǎn)眼到了建文元年末。 燕王聲勢越加浩大,建文朝已經(jīng)隱有動蕩,這個年,應(yīng)天府上下官員都過得不大好。 尤其朱允炆。 初時朱允炆還邀陸長亭與他過年,只是兩人才剛坐到一處,還未來得及用食物,便有緊急軍情報了上來。 ——代王朱桂響應(yīng)燕王也舉了兵,不過代王沒甚本事,想要擁朱棣,卻直接被參將陳質(zhì)所控制,致事不成。 朱允炆臉色不大好看,也沒了吃飯的胃口。 不過接下來的消息,才更令他徹底沒了吃飯的欲.望。 秦王朱樉……也反了。 第231章 (修) 建文朝上下變得更加風聲鶴唳了。 愁緒過早地刻入到了年輕的建文帝臉上。 進行到這個時候, 朱允炆也不大可能會投降。朱允炆心底或許也正委屈著,他不過是繼承正統(tǒng), 為什么就落到了今天的地步? 很快, 又一根稻草重重壓到了朱允炆的頭上——李景隆兵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