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何婧明不動聲色地跟著這人進去了,狀似隨意問了句:“你們這里生意挺好的呢,環(huán)境也不錯?!?/br> 石巖揚揚腦袋,有點驕傲:“那是,附近就我們一家書肆,而且最近最新出的連載文學作品都是從我們這里第一個賣的,賣的可好!” “哦?那真是很不錯了。”何婧明沖他笑了笑。 石巖的臉騰地一紅,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撓撓頭,腳下走的更快了。 “舅舅——有人找!”石巖一進門就大喊了一聲,把他舅舅叫出來后,自己才遛回了前頭去。 抬眼看向眼前人,何婧明眉頭一皺。 ——這人不是高掌柜。 “不知道這位小姐怎么稱呼?找在下有什么事嗎?”還是劉博遠先一步開口,打破沉默。 劉博遠看上去年紀五十歲左右,兩鬢有些白斑,瘦瘦高高的個子,臉色看著很溫和。 何婧明凝著眉,頓了幾秒鐘,才說道:“我姓何……先生是這家書肆的老板?” 劉博遠不知道這人賣的什么關子,卻是點點頭說道:“沒錯。” 斂了斂心思,過了一小會兒,何婧明冷靜說道:“有些事我要和你談談,不知道現(xiàn)在方便不方便?” 劉博遠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半晌才說:“進來談。” …… “這個鋪子是我的?!?/br> 何婧明沒有任何鋪墊,進屋后,剛一落座,毫無預兆,淡淡丟下一句話。 拿著小茶壺正斟茶的劉博遠:“……” 何婧明沒有太顧忌別人的情緒,用涼涼的眼神看了對方一眼。 “咳咳,咳!”劉博遠穩(wěn)了穩(wěn)手臂,閣下茶具,恢復淡定,“何小姐是何意?” 何婧明沒和他繞彎子,單刀直入道:“我說你這家書肆是我名下的,隸屬于我。我今天原也不是來找你的,我是來找一位姓高的掌柜,他是我聘請的店鋪掌柜……卻沒想到過來后才發(fā)現(xiàn)這兒連老板都換了,有意思啊……” 她笑了笑:“所以我想劉老板應該認識高掌柜吧?” 何婧明語氣篤定。 劉博遠哽了一下,沉默了好幾分鐘后,開口道:“……我們根本就是陌生人,我也沒有理由相信你的話吧。” “這還不簡單。”何婧明嗤笑一聲,接著從袖袋拿出一章紙質的東西,攤開放在桌幾上,略略往前一推,笑了:“地契不會不認識吧?!?/br> 劉博遠也不客氣,伸手拿起來看,直看了幾分鐘后才還給她。 這才凝重起來,認真把何婧明看在眼里。 何婧明見這人總算有個談事兒的樣子了,于是直接道:“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不管你跟高掌柜之間有什么協(xié)議簽了什么合同,反正你看見的,我才是正主,所以……” “所以怎么樣?”劉博遠打斷她道:“你準備怎么解決?我確實和高掌柜簽有協(xié)議,因為當初他手里有店鋪代理文書?!?/br> “不怎么樣啊。”何婧明擺擺手,“我確實是把鋪子交給那人打理來著,因為家里有不少事兒,很久沒過問了……” 換了口氣,何婧明繼而冷冷一笑:“沒想到,那些個那狗東西就瞞天過海陽奉陰違干了這不要臉的勾當!” 越想心頭越是攢起不少火,撲騰撲騰直翻涌,把何婧明惡心的,直替原身那蠢貨憋得慌,當下也忘了顧忌,嘴里也沒了個遮攔,低聲斥罵:“呵!這是把老子當肥羊宰,當蠢豬一樣騙呢!不要臉的狗東西,看我不整死他!” 劉博遠:“……” 撒完了氣,何婧明轉頭撩起杯子悶了一口茶,又重重擱下空杯。末了語速極快道:“放心,不搞你,之前怎樣還怎樣,就是你這屋主老板換成我,我們另外再詳細擬一份合同,這書肆我看你做的挺好,那就繼續(xù)做……但以后的店面租金直接換我來收……” 這事不算復雜,何婧明清晰明了地說了自己的意思,見劉博遠也默認沒反駁,沒浪費太多時間,就重新弄好了合同,雙方簽字。 劉博遠全程臉色復雜。 ☆、第五章 還算順利地解決了頭一樁事情,何婧明留下地址和聯(lián)系方方式帶著阿蠻離開。 “阿蠻……”何婧明瞇了瞇眼,看著街口斜對角的另一個鋪面。 “小姐你說!”阿蠻立刻警醒了精神,這家伙也是非常聽話,很感激前幾日何婧明能夠雇傭她,還給她很不錯的月俸,讓她能夠貼補家用。 “沒什么大事?!焙捂好餍α诵Γ焓种赶驅γ娼o她看,“你看見沒,那家鋪子也是我咱家的,你待會兒過去找那家的老板,留個地址,讓他明天來何宅見我?!?/br> 阿蠻立刻點點頭:“好的小姐,我們馬上去。說罷她就三兩步往那邊跑。 何婧明想了想,又轉回去剛才那家書肆,柜臺處的石巖見她回來眼睛一亮:“小姐您又來了??!”語氣也是喜滋滋的。 何婧明嗯了一聲,饒有興趣地說:“我也看你們這里書之類都挺齊全的,你剛不是說最新的、很暢銷的報刊文學作品之類的都有嗎,我最近挺無聊的,要不你幫我推薦推薦,多拿些,我的帶回去看,以后說不定會長買。” 她語氣軟軟散散的,看起來脾氣極好,跟剛才第一回 進來時嚴肅臉的模樣一點兒也不一樣,石巖更愛這個平易近人說話好聽的,況且對方還記住了他剛才說的那些話,更讓石巖好感度倍增,臉蛋也笑成了一朵花。 “當然行!我熟著呢,都是每天都要接觸的,您等會兒,我這就幫您拿,保管都是最新的,也好看!” 石巖動作快,一下子包好了七八本書和一堆報紙讓在何婧明面前。 何婧明愉快地結了賬,提留著重重的一摞子書籍,領著辦好事情的阿蠻回去了。 …… 一回家氣都沒喘勻,景秋就匆匆把她拉到了一邊,一臉著急的模樣。 “怎么了?看你這模樣,瞧著像天塌下來的樣子?!焙捂好骱眯?。 “天倒是沒塌下來,就是澄明少爺找來了!” 何婧明一愣,繼而道:“你是說何澄明?他來干什么?人呢?” 提到何澄明,何婧明下意識皺了皺眉,何澄明從血緣關系上來看,是她弟弟,同父異母的那種。對,就是何婧明那位非?!百t良淑德”的生母給她父親納的妾氏生的兒子,年齡只比何婧明小兩歲不到。 不過這何澄明年紀不大心眼子倒是不小,好幾次算盤都打到這位出嫁的嫡姐身上。不知道這次來又是為了什么事。 “還在偏廳里等著呢,我說小姐不在家,澄明少爺也不肯走,說是叫我不用理他,他自個兒坐著等就行?!本扒镆彩菍@位少爺感官不太好,以前還欺負過頭她家小姐呢。 何澄明聽了擺擺手:“行了,過去看看,他一個孩子我也不必害怕他,這點事你說你急得這個樣子值當嗎?”這是說完也不忘打趣景秋一句。 何婧明抬腳步入偏廳,里頭桌子旁的椅子上果然坐著一個姿容甚妙的少年。 她嘆了口氣,感慨何家的基因委實是好了些,自己寫殼子的容貌不俗,現(xiàn)在再一看這位弟弟,更是不遑多讓,長得非常好看。 “何澄明?!焙捂好髌降睾翱梢砸宦?。 “姐……”何澄明略偏頭,直愣愣站起來,望向何婧明,卻是一副非常委屈可憐的小臉,如果仔細聽,還會發(fā)現(xiàn)他連聲音都是帶著些楚楚可憐的。 何婧明不防,被他這幅表情搞得一愣,略略回憶,翻找他這位弟弟在記憶中的樣子,仿佛相去甚遠?。亢捂好髂罅四笙掳?,這是被人欺負了? “莫急,出了什么事,坐下好好說,我聽著呢。” 何婧明不過隨口一說,沒想到還真是,何澄明還真就是被人欺負了,還是被他生母和親舅舅給坑了。 并且,坑大了! 本來,何澄明跟她這位嫡姐感情根本不深,甚至可以說很少交流,特別是何婧明出嫁后就基本見不著面了,何澄明以前還欺負過他jiejie。 不過這次出了事,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這個有著相同血脈,同屬何姓,有著血緣關系的jiejie。 “我被楊樹根給害慘了!姐,何家就要沒了!”何澄明咬牙說出這句話,這些日子以來受的委屈,此刻在何婧明狀似安慰包容的一句話下,毫無預兆地發(fā)xiele出來,透明的淚珠子一顆顆不受控制往外冒。 何婧明看得頭疼,太陽xue直突突了兩下,她摁了摁頭皮,讓人哭了幾分鐘后,才說道:“你慢慢說。” 何澄明發(fā)泄出來后平靜了很多,也知道自己失態(tài)了,連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淚,開始一五一十講起了整個事情的經(jīng)過。 何婧明父母都不長壽,前兩年就雙雙因病去世,那時候何婧明已經(jīng)出嫁,何澄明約摸十六歲,叫現(xiàn)在看來也是個才上高中的小少年。不過在這里倒是能頂立門戶年紀,別人不會認為你還小。 父親和名義上的母親先后去世,但生母可還活的好好的,何澄明傷心個半個來月也就振作起來,想開了也沒覺得哪里不好,反而覺得沒了多大的管束,日子活的更加自在,并且能夠光明正大孝順自個兒的親生母親了。 何家也是有些家底的人家,不然當初也不可能和顧家結親把女兒嫁過去。兩個老的一走,何家就只能由得何澄明當家做主,他倒是不算太紈绔,每個家庭都是有一套自己沿用已久的規(guī)矩的,只要不打破,按照制度來也出不了什么大問題。何澄明也沒標新立異鬧出什么幺蛾子,何家在兩老去世后的一段時間也還好好的。 只是有一點,何澄明實在太年輕了,年輕且上面還沒個看顧指導的長輩,經(jīng)歷的不多,這樣的人,最容易招人惦記,也容易讓人哄騙。 而這頭一個哄騙何澄明的人,就是他那位當妾室的母親。這位妾室沒讀過書,不慎聰明,但有一點,她總愛貼補娘家,不管是明面上還是私底下。何家這上頭沒了人,她這動作就越發(fā)光明正大,有恃無恐了起來,其實認真說起來,這也無可厚非,所以何澄明在面對自己老娘的小心思,他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某些小事,就算知道的他也懶得去揭穿了。 但事情壞就壞在,那位妾是個蠢的,何家兩個老人去世了,那位妾的親哥哥,也就是何澄明的親舅舅上門就無所顧忌了。 這位親舅舅就是何澄明剛才口中提到的楊樹根,就在前一個月,楊樹根三天兩頭往何家跑,私下里不知道給自己的jiejie灌了什么迷魂湯,硬是讓她jiejie出錢給他做大生意,一開口就是三千塊,三千塊可不是小數(shù)目,這位妾自己當然拿不出來,索性現(xiàn)在整個何家都是她兒子做主的,她挺起了胸膛,擺著普,去賬房里把把賬面上的錢支了個空,最后還差個一百多,她也大氣,就掏出自己私房補上了。 三千?何婧明挑了挑眉頭三千塊雖然不少,可也還不至于讓何家傷筋動骨。 何澄明苦著一張臉,繼續(xù)說了:“如果就是三千塊,沖著那點子親戚關系,我也就咬牙認下了,可我沒想到,事情竟然遠不止如此,那楊樹根簡直沒有人性,他根本就是故意來坑何家的,他竟然哄騙我姨娘在一份字據(jù)上按了手印,還教她簽了自己的名字,我姨娘根本就不認識字!后來有一天一群人突然就闖來了家里,把字條往我面前一放,我還糊里糊涂的,拿起來一看,才知道那是是借據(jù),你猜有多少,整整有三萬!三萬!就是把家里全賣了我也湊不出這些錢啊!” “呵,你這是跳了自家舅舅挖的坑啊,特么的還跳的不明不白,不過……”何婧明冷笑一聲,“你自己要養(yǎng)虎為患怪的了誰?” ☆、第六章 何澄明覺得他很冤枉,因為這件事他壓根從頭到腳都被蒙在鼓里,一直到最后一刻才知道的,但是卻不敢開口反駁,畢竟認真說起來也是自己心太大,縱容他娘,才讓她娘沒了顧忌最后上了他舅舅的當,歸根究底,根源還是出在他這里,這樣一想,何澄明頓時也沒臉再叫冤了,老老實實受了何婧明的批評。 他年紀不大,才十八歲,第一次遇見這樣大的禍事,手足無措是必然的,所以才會選擇把事情告訴何婧明,眼巴巴的祈求,希望她能幫幫自己。這一個月來,他承受了很大的壓力,每夜每夜驚恐的睡不著覺,難受極了。 何婧明簡直被何澄明蠢得沒了法子,頭疼得要命,心說自己這邊一大堆亂糟糟的事情,她才理出個頭緒,何澄明更是厲害,一下子就來個更狠的。 果然這何家兩人不愧是一個爹生的姐弟倆,這惹事的能耐都不小,偏生就是解決問題的能力丁點兒沒有。 何婧明狠狠吐出一口氣,冷靜地問:“你那位好舅舅呢?” 何澄明垂喪著腦袋,聽到這話,立馬憤憤道:“不見了,早跑沒影了,那時候我一早就去找他,屋子里是空的,他早卷了鋪蓋,人去樓空了。” 何婧明似乎早就料到,面色平靜波瀾不驚,一點也不意外,她看著何澄明,涼涼道:“人家騙了那么多錢,不馬上逃跑難道還等著警察上門嗎?” 她這話可是十足的諷刺意味,何澄明聽出來了也不敢反駁,他沒那個臉,況還等著何婧明幫他的忙呢。 只好苦著臉,囁喏道:“姐,你說現(xiàn)在怎么辦啊?要不去問問姐夫,讓他幫幫忙?他出國留過學懂得多,說不定有辦法的?!彼哉f,這個才是何澄明找過來的真是想法,他是知道自己jiejie的性格的,懦弱的要死,沒什么本事,找過來原本就是想讓顧淮安幫忙,何澄明是真覺得他姐夫顧淮安厲害,了不起,書讀得那么多,還出國留學了,一肚子學問,他肯定能幫到自己的。 何澄明寄希望于顧淮安,但他壓根不知道顧淮安已經(jīng)和何婧明離婚了。 何婧明瞥了瞥他,沒刻意提兩人已經(jīng)協(xié)議離婚了的事情,只淡淡道:“顧淮安前兩天已經(jīng)回了海城,你也別指望他了,這件事你讓我想想……哦,還有,那群土匪討債的有沒有天天去何家sao擾恐嚇你們?” 何澄明本來還一門心思想著讓他姐把顧淮安叫回來,反正海城離江都不算遠,坐船就能到,算是很方便。何婧明突然又換了個話題,還恰巧問到他心坎里去了,于是連忙回答:“可不是嘛,前幾天日日都要來,被我打發(fā)走了,他們最后留下話,說寬限最后半個月,時間一到我再拿不出錢來,就要讓我何家見血了,說是叫警察也不怕,他們家手里捏著借據(jù)?!?/br> 何婧明懶得同情他,冷冷丟下一句:“自作自受?!?/br> “姐……” “好了你先回去吧,讓我好好想想,過兩天再來。”何婧明直接讓他先回去。 何澄明無奈,只好點頭,臨走前還不忘補充道:“我可指望你了姐?!?/br> 指望你媽!何婧明額頭青筋隱隱奮起,想直接擼袖子不干!末了卻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笑了起來。 景秋在一旁急得不行,“小姐你還笑得出來,澄明少爺惹出這么大的事,又來找您給他他擦屁股!我的好小姐,這次您可別犯糊涂,澄明少爺說兩句軟話,您就巴巴去幫他填補這個大窟窿,先不說咱們家哪來這么多錢,就是有也不興這么做的,這可不是一百塊不是兩百塊!咱們填不起的……” 何婧明聽得好笑,翻譯翻譯,這話就差沒指著鼻子提醒她‘你長點心吧’‘別當冤大頭’,也是難為景秋這耿直的丫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