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賢嵐一挑眉，“你還會玩這種東西，哪里來的？”

    “當(dāng)然是買來的?！彼黄沧?，然后有轉(zhuǎn)過來對著顧淮安解釋：“前幾天我在書館遇見一個特別有趣的人，他說自己是學(xué)化學(xué)的，剛留學(xué)回來，還沒找到工作，同我聊得來，便像我兜售這些小玩意兒，沒想到還挺好用的?！?/br>
    說完自己又忍不住笑了笑，其余兩人都是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何婧明忍不住強調(diào)了一句：“……是真的，沒騙人?！?/br>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何婧明剛才在門外站著算是把話聽了個全, 這會兒還是有一點弄不明白的，于是便問：“你剛才說把我牽涉進來了, 因為和你在一起, 所以那些人拿我開刀，可這理由也未免也太牽強了吧？難不成個個跟你說兩句話的人都要趕盡殺絕嗎？”

    明賢嵐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何婧明, 而是和顧淮安對視了一眼，顧淮安無奈莞爾，把話頭接了過來，慢慢跟她解釋道：“所以賢嵐剛才還說了一句話, 說你也有可能是受了顧家的連累。婧明，你知道我認(rèn)識總署局的局長吧，但在當(dāng)年，我爺爺那輩或者說爹那輩的時候，他們的關(guān)系才是最好的時候, 那時候的顧家跟現(xiàn)在不可同日而語，然顧家現(xiàn)在僅剩我一人, 我夫人又是你, 如果你出事的話，料想我勢必會趕回江都, 徹查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追究到底。更甚者，可能會動用顧家和總署局長的交情，在江都掀起一層風(fēng)浪。而恰恰，這就是陳水鑫那些人想要看到的結(jié)果?！?/br>
    何婧明腦子還是有些轉(zhuǎn)不開, 很是疑惑對方這樣做的目的，讓江都亂起來于他們有什么好處嗎？

    明賢嵐見她還不明白，干脆直接說道：“你不知道，現(xiàn)在江都上層有兩個派別，表面上一團和氣，背地里卻是各自為政，你爭我奪，只顧著維護自己的利益，陳水鑫財政副局長的職位就是親日派代表推上去的，而正局長是保守黨的人員，并不樂意本土什么事情都讓日本矬子插上一腳，所以兩個派別一直是明爭暗斗的關(guān)系，這次正局長的兒子和你一樣遭到了擊殺，并且不幸身亡了，這就是對保守黨的一種挑釁，陳水鑫這次似乎對正局長的位置勢在必得，現(xiàn)在事情已經(jīng)亂了起來，就像剛才子非所說，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又讓總署局長牽扯進來，總署局長一直是站的中立位置，如果被拉下水，簡直是火上澆油，所以我才說事情復(fù)雜，第一，他們對那批沒找到的寶貝虎視眈眈，第二，江都的政治環(huán)境本來就不單純，簡直一觸即發(fā)?！?/br>
    “所以，你們準(zhǔn)備回江都，一個要是因為報世仇，子非呢，姑且算是你有自己的政治立場，再加上我的事不能白算了，所以你要回去，這樣看來那我更有理由回去了，你只說行不行？”

    其實就在剛才，顧淮安已經(jīng)改變了主意，他突然覺得何婧明跟著一起去或許是一件好事，因為有些事是，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且，他已經(jīng)從心底認(rèn)同了她是他顧家的人，兩個人是一體的，所以沒必要什么事情都讓她置身事外。

    現(xiàn)在聽何婧明講出這幾句話，心里就有些細(xì)微的波動，好像被人陡然撩了一下，晃蕩了幾圈。他抿了抿唇，聲音細(xì)致又認(rèn)真地問：“你說我有我的政治立場？何以見得？”

    何婧明偏頭，身子往后仰了仰，黢了他一眼睛，嘆道：“你的立場不就是立一個正面形象，做那些有志青年的代表，就盼著國家能獨立民主，國富民強，趕走侵略者，不受別人欺負(fù)，你以前出國留學(xué)，腦子里想的不就是這一套么？”

    顧淮安還沒有什么反應(yīng)，就把明賢嵐給聽笑了，道：“你這幾句話總結(jié)的還真是……夠直白的。”

    何婧明卻趁機輕輕揪住了顧淮安的耳朵，接著他們坐的近，她貼過去小聲道：“南方幾股勢力中，其實你是支持認(rèn)同統(tǒng)帥岑岱山的吧，你認(rèn)為南方也必須要有一個強硬的代表，把勢力逐漸歸攏，再齊心收拾日本人，我猜的對不對？”

    她這話說的很快，聲音也壓低了，但是顧淮安就是個個字都聽得一清二楚，隨即，烏目涔涔，有流光一閃而過。

    而何婧明說完話就立刻拉開了兩人的距離，眼睛里帶著笑，開始和他們商討別的事。

    “盡量就這幾天回去，你們兩個稍微準(zhǔn)備下，我明天早上回去，最多三天，你們過來找我，我怕時間久了會出岔子，別忘了財政正局長家的兒子已經(jīng)死了，我怕他會壓不住，如果貿(mào)然動手了……”他一頓，然后道：“所以最好先回去準(zhǔn)備好?！?/br>
    顧淮安點頭答應(yīng)，“好，我把這邊工作交接一下，立馬帶著婧明一起回去。”

    幾個人溝通好后，才分開了，次日，明賢嵐就先回江都了。

    “小枳怎么辦？你一般出遠(yuǎn)門怎么安頓他的？”何婧明問。

    “送到方雯那里，讓她幫忙照看幾天，小枳對她也算熟悉了?！?/br>
    方雯？何婧明頓了頓，繼而一笑，她對這位姑娘印象挺好的。不過還是有些心疼方千枳，才五歲，不僅失了父母，還因為顧淮安有時候忙，對他照顧不周道。

    顧淮安一下子就察覺到何婧明眼中的情緒，輕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其實小枳并沒有你想的那么脆弱，他是個比較獨立的孩子，當(dāng)初他父母還在世的時候，其實已經(jīng)多半時間把小枳交給保姆照顧了，小枳對父母親的概念很模糊，他之所以特別安靜，不愛說話，其實并不都是父母乍然離世的原因，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從小沒有在父母的懷抱里長大，他一直是別人帶的。

    記得以前有一次我去他方家，小枳才三歲，一個人在院子里看螞蟻看了一個下午，不哭不鬧的。那個時候，我大概就對這孩子有些懂了?！?/br>
    他嘆息道：“方家父母二人心里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負(fù)，把大部分時間精力都獻給了他們?yōu)橹畩^斗的國家，忽略了孩子，我不能置喙什么，唯一能做的只有收養(yǎng)小枳?！?/br>
    其實何婧明也發(fā)現(xiàn)了，除了顧淮安外，方千枳也會對她表現(xiàn)得非常好奇，試探，那種對母親這個角色的好奇，想親近。

    “別多想了，小枳不是第一次去方雯那里，方雯也喜歡小枳，他們會相處得很好的?！?/br>
    “哎…我沒怎么想，也別總說擔(dān)心這次了，顯得我很矯情似的……唔，他們兩個人都姓方，或許還有些緣分也說不定呢。”

    ……

    第二天，兩人一起帶著方千枳去方雯那里，在家里何婧明就問了方千枳的意愿，這孩子果然睜著一雙大眼睛，抿著嘴認(rèn)真點頭。

    方雯的住處何婧明還是第一次來，她住在市區(qū)的一套小公館里，房子很漂亮，來開門的時候穿著一身漂亮的洋裙子，頭發(fā)帶著淺紫色的發(fā)箍，笑瞇瞇朝小枳招手。

    “快到j(luò)iejie這里來，想jiejie沒有？”她蹲下來，親了方千枳臉蛋一口。

    方千枳很乖，讓叫jiejie就叫了jiejie，盡管心里有些疑惑為什么對著何婧明要叫小嬸嬸，而方雯就要叫jiejie？

    “這次可能要麻煩你好幾天了。”顧淮安對方雯說道。

    方雯挑了挑眉：“你們要干嘛去??？”

    “回江都一趟，有些事要處理，帶著小枳不方便?！?/br>
    “別誤會，我可不是嫌棄小枳，我喜歡他還來不及呢，你也知道我是一個人住，這個小家伙來陪我，還熱鬧著。好吧，你們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小枳的?！?/br>
    “嗯，那就麻煩你了，謝謝?！?/br>
    方雯語氣涼涼道：“謝謝就不用了，只要下次我需要幫忙的時候，你能出點力就好……”

    顧淮安低頭想了幾秒鐘，最后還是說：“除了幫你當(dāng)說客去說服王晦兄，別的……沒問題?！?/br>
    把方雯氣了個仰倒，一點不客氣地擺手送客了。

    回去的路上，何婧明忍不住問了，“你們剛才打什么啞謎呢？什么說客不說客的，嗯？”

    顧淮安想了想，以他王晦的交情，何婧明以后跟他們的接觸只會越來越多，這事提前跟她說其實也沒什么。

    組織了一下措辭，于是便道：“他們兩人的事情比較復(fù)雜，總而言之，就是方雯喜歡王晦，但是王晦從來沒接受過她的感情。”

    何婧明聽了后，更加好奇了。

    “說起來，王晦算是方雯的師兄，因為方雯的父親曾經(jīng)是王晦的老師，他們之間，具體的事我不太清楚，只知道方雯父親去世的時候，方雯年紀(jì)還不大，他父親在病床前托孤，讓王晦代為照顧撫養(yǎng)方雯，王晦當(dāng)然答應(yīng)了，后來就一直照顧著方雯，直到她長大成人，卻不知，小丫頭在這不知不覺過去的時光里，喜歡上了這個照顧她的人，自己名義上的師兄。”

    “所以方雯向她師兄袒露了心跡？”

    “嗯，方雯是個大方開朗的姑娘，愛上了就是愛上了，也不扭捏，她告訴了王晦，說她喜歡他，但是——王晦拒絕了?！?/br>
    何婧明默了，半晌后，遲疑道：“是因為……什么？”

    顧淮安語氣有些感慨，“大概有很多原因吧，其實我曾經(jīng)跟王晦兄談過，他苦笑著說自己實在配不上方雯，他們之間年齡相距太大，他不想她去承受世俗的眼光，更重要的是王晦在她父親面前發(fā)過誓，要照顧她，長大后替她尋一個好人家，但若自己跟方雯一起了，那他成什么了。所以，王晦可能是過去不自己那一關(guān)吧。”

    “這也太……”何婧明說不出口了，一個姑娘的愛，還抵不過這些可有可無的外在因素嗎？

    她不懂那位王晦館主的思想了。

    于是又問了一句：“那他是不是沒有結(jié)過婚？”

    顧淮安點頭：“嗯，他不可能結(jié)婚的。”

    聽著就讓人很難受的一段故事，何婧明回想了兩次見到方雯，她的樣子，一點也看不出來這是一個愛而不得的姑娘，反而樂觀開朗，活的很自信，甚至剛才還能調(diào)侃顧淮安，讓他去幫她當(dāng)說客，是個很堅強的姑娘。

    “好了，不用可惜。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和因緣際會，所有的事情都不可能總是一層不變的，我們往好的方向看就好，等著吧。”顧淮安一句一句，說的認(rèn)真。

    第50章 第五十章

    江都那邊是必須走一趟的, 江都到底隸屬于海城，有人想攪亂這灘水, 趁機鉆空子獲利, 背后還不知道牽涉了幾方勢力，顧淮安不能讓顧家淪為別人腳下的墊腳石, 犧牲品，所以怎么都得擺個態(tài)度出來。

    把方千枳送去了方雯那里，顧淮安又去了王晦那里。

    王晦屋里剛送走一位客人，可算是巧了。

    “怎么這會兒過來了, 有事？”王晦倒是一派如沐春風(fēng)的模樣，又順手燒了開水，準(zhǔn)備再沏一壺新茶。

    “橋遺師兄?！鳖櫥窗策M屋子，一邊打了招呼，一邊自己坐下。

    兩人有幸留學(xué)時讀的是同一所學(xué)校, 雖然是不同的時期，但好歹也算校友了?，F(xiàn)在又一起做事, 所以私下他一向稱對方為師兄。

    “江都那邊是有些事, 我準(zhǔn)備回去一趟，可能會多呆幾天, 所以文館這邊下個禮拜的課，我應(yīng)該是上不了了。”

    王晦點點頭，只問了句：“下個月初的月會趕得及回來嗎？”

    顧淮安在心里算了算日子，估摸著不出意外的話應(yīng)該可以，便“嗯”了一聲, 道：“給我留個位置吧。”

    說了些別的，顧淮安有想起另一件事來，便開口說：“還有個事，文館里有個人，要請師兄幫我注意下。”

    他說的是董書，但也沒說的太細(xì)，只說怕有什么意外情況，真出了什么事影響也不好。

    王晦自然是對館里每個人都些有印象的，便也答應(yīng)下來。

    小壺子里的水很快就燒開了，王晦開始擺弄他那套茶具，洗茶煮茶，一套流程下來，斟上兩杯清香四溢的茶水，讓顧淮安嘗嘗。

    “你把小枳送去方雯那里了？”淺飲了一口茶后，王晦掀了掀眼皮，隨口問了句。

    顧淮安點頭嘆道：“放別人那里我不放心，只能麻煩方雯了?！?/br>
    方雯從來都是王晦的心結(jié)，卻又一時之間解不開，兩人之間每次談話必然是無疾而終，其實追根究底，根源還是在王晦自己這里。

    王晦從上次和方雯一起去岑岱山的壽宴回來后，這段時間都沒見過對方。

    想到比，他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漫不經(jīng)心問：“她就沒有說些什么么？”

    淡然的語氣，混在茶水氤氳的繚霧中，那張俊美的臉沒露多少情緒，修長的身姿穿著一身青靛色長衫，真?zhèn)€一副無欲無求的謫仙模樣。

    顧淮安剛認(rèn)識他的時候就被這人相貌折服了許久，等相識久了，才看出他內(nèi)里是個什么樣的性子。

    外表給人的感覺永遠(yuǎn)是不急不躁，云淡風(fēng)輕，嘴邊總是噙著一抹溫和的笑意，但事實上，卻是頗為冷淡，典型的外熱內(nèi)冷，難以打動。

    有多少姑娘曾經(jīng)栽在王晦的維系的溫文外表之下，但可能從始至終，他心里也只有一個方雯，感情他不會宣諸于口，但就不代表沒有。

    顧淮安看得透，所以他才從不胡亂插手。

    是以聽了王晦這話，也只是輕輕晃了晃手中的杯子，淡淡道：“說是說了，怎么，難不成師兄現(xiàn)在感興趣了？”

    “亂說。”王晦抬首喝了一口茶，吐出兩個字，然后云淡風(fēng)輕結(jié)束了這個話題。

    ……

    五月二十三號，何婧明和顧淮安兩人乘船，隨水而下回到了江都，想著有些事情可弄要景秋搭把手，所以這次把景秋也帶著了。

    兩人一起先回到何婧明以前住的那個房子，家里三個下人都沒有辭退，何婧明沒在的這段時間，他們就看家。這會兒景秋已經(jīng)麻利地吩咐下去，幾人忙活開了，房間這么久沒住人，要好好打掃一番。

    中午在家吃了飯，兩人便直接過去找明賢嵐，明家的地址明賢嵐已經(jīng)告訴過他們，江都這塊不大的地方，不說顧淮安，連何婧明差不多已經(jīng)都摸熟悉了。

    兩人剛一敲門進來，一個下人就利索地跑去通知明賢嵐了。

    “你們來了，快進來?！泵髻t嵐穿著一身西服，很快走了過來，嘴里一邊說道：“這邊又有新消息了?！?/br>
    三人進了書房里談事情，明賢嵐關(guān)上門，立刻告訴他們最近的事。

    “陳水鑫讓秦家人動作了。我沒想到這次他們會倒打一耙，財政局長的兒子遭遇不測，還沒騰出手做什么，突然有一天，一隊官兵就闖進他家里，把局長給逮捕了，然后迅速把人關(guān)進牢房，給他安了一個私通某國特務(wù)，泄露重要情報的罪名，下監(jiān)獄兩天，可能是嚴(yán)刑逼供或者是動用了別的齷齪手段，他們就弄了一張局長親自畫押了的認(rèn)罪書出來，并且，就在前天夜里，里頭放出消息，說局長已經(jīng)認(rèn)罪自戧了。如果不出意外了的話，陳水鑫馬上就要勝任江都財政局的正局長了?！?/br>
    “什么？”何婧明聞言動作一滯，吶吶：“怎么……這么快?！?/br>
    “所以下一步，他們就是要緊盯著那批東西了?！泵髻t嵐嘆氣。

    這意思就是，那些人要盯著柯家的后人，也就是明賢嵐，以及當(dāng)初和明家秦家走的很近的顧家。

    他們要開始采取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