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jié)
劉太太命人接了,笑道,“來就來吧,還帶什么東西。” “這又不是外頭買的,是自己家里的?!焙卫夏镄呛堑?,“去歲就叫我給她留出兩畝地來種花兒,種了來曬干了泡茶吃,給jiejie拿來的,都是挑的好的。jiejie只管吃,我家里還多著,不光泡茶,煮糖水,做點心都使得。” 何洛之母孫氏笑,“唉喲,嬸子可是把我嚇了一跳,我還以為子衿種了兩畝菊花兒呢。我還尋思呢,您家要是種兩畝菊花兒,還不得招了賊啊。” 孫氏的父親是進(jìn)士老爺,故而,孫氏自詡書香門第,剛嫁來何家時很是有些不適應(yīng),前些年常擺些個書香門第的酸架子,近幾年倒是越發(fā)隨和了。何老娘聽她說話直樂,笑道,“洛哥兒他娘是越來越會逗趣了,就知道哄我這老婆子。” 略說幾句話,何老娘就問起何洛來,又說了何恭也要去青城山請教學(xué)問的事。何老娘道,“我想著,反正子衿她爹也要去的,聽說阿洛開春就去了青城山,嫂子跟阿洛她娘可有什么要捎帶的沒有,正好叫子衿她爹一并捎去?!边@也是何老娘狡猾的地方啦,其實是想托何洛引薦到薛大儒那里請教學(xué)問,老太太偏生不直說,先問劉太太孫氏婆媳兩個有沒有要捎帶的東西。 何洛是祖母劉太太一手帶大的,劉太太笑,“怎么沒有,虧得meimei想著我,我呀,真惦記他?!闭f著不由嘆口氣,牽掛之心,溢于言表。 沈氏連忙安慰,“咱們縣里的年輕后生,有一個算一個,阿洛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出挑,這么小的孩子,獨自一人往青城山求學(xué),縣里人說起來,誰不夸呢,這都是伯娘和嫂子教導(dǎo)有方?!?/br> 孫氏聽這話已是樂的抿嘴笑了,劉太太心下也舒暢,不過,她老人家是個謙遜的性子,道,“喛,這也沒什么好夸贊的,我早就與他說,家里有限,他想走科舉,家里怕是幫不了他,都得靠他自己。既家里使不上力,他自己就得加倍努力了。” 沈氏問,“阿洛今科也要下場的吧?” 孫氏就樂得跟人說她十五歲便中秀才的寶貝兒子,非但秀才中的早,人也刻苦,想她兒子也是家里捧鳳凰一樣嬌養(yǎng)大的啊,可為了求學(xué),中了秀才后就去了青城山,身邊只帶一小廝。去了青城山,雖說有沈素的親筆信,可人家薛大儒不收徒弟,她兒子呢,碰一鼻子灰也沒回家,硬是找處道觀住下了,這一住就是小三年。如今呢,當(dāng)然,人家大儒還是不收徒弟,但該指點的半點兒沒少指點。就是去歲縣里胡山長想請薛大儒來書院講學(xué)問,也沒少得她兒子在薛大儒面前說好話,人薛大儒才來的。連胡山長都說她兒子品格出眾。自此,只要一有人跟孫氏提及何洛,孫氏立刻興奮的跟咕咕叫的老母雞似的,那話就沒個完了,現(xiàn)下是在婆婆跟前才憋了這許久,如今實在憋不住了,笑道,“是啊,叫meimei給說著了。原本我說,孩子還小,也不急著考舉人。結(jié)果今春時問他,非要下場試試,過年的時候,他舅舅來了,看了他的文章,說是不錯。我就想著,愿意下場就下場吧,也拗不過他,隨他去吧。” 劉太太當(dāng)初死活給兒子聘個進(jìn)士家的閨女,就是覺著自家文氣兒不足,想借借進(jìn)士家的文氣兒,如今看孫子這念書上,文氣兒是借上了,只是媳婦這個智商喲。唉,算了,有一樣好處就行,知足長樂,也不能處處挑剔,劉太太聽媳婦把那沒用的招恨的話雜七雜八炫耀一通,心下十分無語,何恭好幾次秋闈折戟了,何洛則有些少年得志,當(dāng)著人家婆媳,何苦說這些話。幸而這家子不是那小心眼兒的人家,不然即使跟上不說,心里也得不樂意。劉太太接過兒媳婦的話頭兒,笑道,“孩子們的事,就不去管他了。倒是今年咱們縣里的秀才可不少,我算了算,總有十七八個,要是一道去州府,彼此間也能有個照應(yīng)。” 劉太太是個寬厚性子,但并不是說人家就傻了,相反,劉太太十分精明,這婆媳兩個帶了東西過來,肯定不只是為了替她孫子捎?xùn)|西。略想一想,她老人家也就明白了,只是并不點破罷了。劉太太一提這話,沈氏聞弦歌知雅意,立刻道,“到時最好是一起去,我以前隨子衿她爹去過一次秋闈,正考那日三更就得起來去貢院外頭排隊。進(jìn)的早的,就能分著好的考間,晚的,只能分些次等的考間,聽說有倒霉的分的那考間,不但是站不直腰伸不開腿,晚上睡覺都能看到星星。冷熱還是一回事,倘陰天下雨,如何還做得文章?倘一起去,大家有個照應(yīng)不說,早早的去排好隊,分個好考間,不說事半功倍,起碼在這上頭不吃虧。還有阿洛他們這頭一年考的,跟著他們這些大的,其實也便宜,有什么事,長輩們就提醒了他們?!?/br> 劉太太聽的唇角含笑,聽一聽,這就是差距,甭覺著自己兒子好就蹦噠的跟個要下蛋的母雞似的,就是神仙,單蹦一人也有限。俗話說,一個好漢還得三個幫呢。劉太太笑,“很是?!庇謫柡喂?zhǔn)備什么時候去,聽沈氏說了日子,劉太太道,“到時叫洛哥兒他爹寫封信,還得勞子衿她爹捎去。” 沈氏笑,“這有什么勞不勞的,不要說信,伯母和嫂子有什么吃的用的想給洛哥兒捎帶的,只管料理出來,到時叫子衿她爹一道帶去就是?!笨偛荒芫蜑榱苏埥萄Υ笕宀湃ず温宓?,替何洛捎帶些東西,一舉兩得,也拉近兩家情分不是。 何子衿三姑娘都是伶俐人,看長輩們說笑,心下都能領(lǐng)悟一二。就像何老娘,平日里最直來直去的性子,真跟外頭打起交道來,該有的心眼兒也一個不少。 何子衿心下剛覺著自家祖母是個有智慧的人兒了,何老娘這會兒搞定了兒子去青城山的事兒,就開始原形畢露沒邊際的顯擺起來,要顯擺的不是別人,就是她家丫頭片子。何老娘笑,“前兒跟丫頭們?nèi)セㄌ锟粗▋?,一會兒來了一群人,把我給鬧得摸不著頭腦兒,還尋思,這是怎么了。一時就聽人說,什么什么菊花姑娘,唉喲,我這才知道是說我家丫頭呢。好幾個村里的人聽說了,烏泱泱的過來瞧,把這丫頭鬧的都不好意思了?!?/br> 何老娘本意是顯擺自家丫頭片子,何子衿唇角開始抽搐時,就聽孫氏開口了,孫氏道,“嬸子這個,倒跟今春咱們縣里考秀才那會兒我經(jīng)的那事兒差不多。這不是三月秀才試么,我一大早上出門,就見一群小后生烏泱泱正在我家門前拜啊拜的,把我給嚇的,我說這是怎么啦,定睛一瞧,還有湯哥兒家的小子。我喊住他問,拜個啥啊,一大早的既到家門口兒了怎么也不家來。那小子才說,我家風(fēng)水好,有文曲星專門兒照應(yīng)著呢,拜一拜能中秀才!你說把我給笑的喲~” 接下來就聽著何老娘與孫氏,一個顯擺自家菊花姑娘,一個顯擺自家風(fēng)水好,有文曲星照應(yīng)著……兩人是說的口沫橫飛,興致高昂,都似打了雞血一般,聽得諸人那叫一個無語。 何子衿:這就是傳說中的高山流水遇知音么? ☆、第185章 媳婦 待安排好何恭出行要帶的東西,五月底,烏水鎮(zhèn)的范禹范秀才過來何家。當(dāng)天,沈氏就安排范秀才住家里了。 第二日租了馬車,兩人一大早便起程去了青城山。何家一大家子都在門口相送,連鄰居馮家也給驚動了。因并不是去遠(yuǎn)方,辭過家里,帶上小廝,何恭便坐車去了。范禹打趣,“怪道何兄不愿意離家?!?/br> 因時間尚早,天還不太熱,兩人都坐車轅上,何恭笑,“我就不信范兄不惦記家里。”范禹這是從府學(xué)回家,然后來碧水縣找他一道去青城山。 范禹一笑,“就盼著這回能運道好些,倘在榜上,有了功名,好歹對得起這些年所學(xué)了?!?/br> 何恭功名心不強(qiáng),也是正經(jīng)讀書人,聽這話道,“是啊?!彼m然喜歡老婆孩子熱炕頭,不過,一樣希望能考出功名來,不只是為了做官,實在是這年頭兒有個功名社會地位立刻不同。兒女漸漸長大,何恭想著自己這個做爹的也得加把勁兒啊。他哪怕考個舉人,議親時兒女的親事都要上個檔次的。 兩人說著話,坐著馬車往青城山而去。 何恭范禹一走,阿念阿冽江仁就要去學(xué)里了,胡文今日是特來相送的,他有事也一道去了書院。何子衿并未去青城山,而是在家里給阿念編草帽,如今天兒熱了,阿念說了,要個帽子遮太陽,跟子衿jiejie那樣式一模一樣的才好。 何恭這一走,沈氏就覺著空落落的,抱著俊哥兒坐在何老娘屋里說話。碗豆小麥丸子都在納鞋底,何老娘說一回兒子的不容易,“為這個舉人,遭多少罪呀,這么大熱天的,不得出門請教學(xué)問?!?/br> 何子衿道,“也還好吧,現(xiàn)在也不是正熱的時候,山里更涼快,人家避暑都去山里??上У灰胰?,要不,我倒是想陪我爹一道去?!?/br> 何老娘道,“你哪兒都想去?!?/br> “就青城山,又不遠(yuǎn)?!?/br> “咱們這兒不一樣有山么,又不是八百輩子沒見過山,有啥好去的?!闭f一回自家丫頭片子,何老娘瞧著繡花的三姑娘又道,“這胡家也是,怎地這許多親戚,得做多少鞋啊。唉,成親都能開鞋鋪子了?!?/br> 三姑娘笑,“有丫環(huán)們幫我,倒也不費事,我定了尺寸大小,鞋底子她們做,無非就是給女孩子做繡鞋時,我來繡花就成了。”三姑娘擅針線,自從沈氏給買了丫環(huán),也格外在這上頭指點丫環(huán)們,就是年紀(jì)最小的丸子的活計現(xiàn)在也很不錯了。 沈氏知道是因何恭走了,何老娘心里牽掛兒子,有些不大痛快,遂笑道,“六月初是胡老太太的生辰,聽說還請了戲班子。給胡老太太的禮,我想著,無非是些壽桃壽面,三丫頭又做了一身針線,母親看如何?” 這些事,何老娘如今已不大管了,聽沈氏一說,她便頭道,“還行,你看著辦吧?!庇謫?,“請的哪兒的戲班子???” “說是州府的名班子,得唱三天呢?!?/br> 何老娘最愛聽?wèi)?,立時有了精神,笑,“到時咱們一道過去?!庇值?,“可惜三丫頭不能去。”三姑娘要嫁入胡家,這時反不能出門。三姑娘微微一笑,并不介意,何老娘為已張羅著讓余嬤嬤到時把她用上等杭綢做的衣裳拿出來穿,也讓何子衿好生打扮。這話倒是得了沈氏的支持,沈氏笑,“是啊,大姑娘了,是得學(xué)著打扮,不能總是腦后梳根辮子,也忒簡單了?!?/br> 何子衿其實是挺會打扮的,主要是平日在家,沒必要太鄭重。就是去青云觀,來回二十里路,嬌小姐那作派真走不下來。像胡家這種場合,何子衿也知道要好生梳妝一般,不然太隨便叫人笑話不說,也顯著對主人不夠尊敬。 待胡老太太壽宴那日,用過早飯,何子衿就開始梳妝了,她年歲不大,在姑娘群里也不算太小,雙鬟髻或是垂掛髻都不錯,而且,小姑娘家,又是胡老太太的好日子,衣裳顏色都不用選,大紅就好,喜慶。何子衿一身紅底金花的衣裙出來,這料子,還是陳姑媽給的,說實話,其實華麗能閃瞎人眼,不過,料子當(dāng)真是好料子,質(zhì)地柔軟,又不易褶皺。因顏色鮮亮的有些嚇人,何老娘沈氏都不合適穿,便給何子衿三姑娘分了分。何子衿正是朝氣蓬勃的年紀(jì),又因生得很有些美貌,這樣的華麗竟也能壓得住。沈氏瞧著閨女直樂,連三姑娘都說,“meimei是長大了?!?/br> 何子衿挺挺比飛機(jī)場稍微略好些的小胸脯,無比遺憾,道,“就是沒什么身材啊?!?/br> 何老娘罵她,“快閉嘴,這也是女孩兒說的話?!闭媸堑?,這可急什么,年歲還小,總會長大的。何老娘上下打量一番,叮囑道,“去了可不許說這種沒頭腦的話,好生給人家老太太拜壽?!彪m說丫頭早晚是潑出去的水,可生得好,帶出去實在有面子。 三姑娘笑,“姑祖母、嬸嬸、meimei只管去吧,我在家定看好俊哥兒?!?/br> 三姑娘素來牢靠,沈氏也沒什么不放心的,不過是略交待一句,讓周婆子中午多燒幾樣小菜,別因人少便湊合。 胡家離得有些遠(yuǎn),再加上還有壽禮要帶,沈氏讓翠兒在外頭雇了一輛車,大家坐車去的胡家。 兩家既是親家,何家便早些過去,也顯著親近不是。就這樣,何家人到時,胡老太太屋里也已經(jīng)坐著好幾位族人了。胡老太太見著何家人也十分歡喜,先與何老娘說了幾句話,彼此問候了身體,又贊沈氏,“跟你婆婆這么一站,哪兒像婆媳,跟母女似的?!?/br> 何老娘大言不慚,“阿敬跟著女婿天南海北的做官,幾年幾年的見不著,都是媳婦安慰我,可不就跟個閨女似的。親閨女也就這樣啦?!敝饕@不是沈氏又給她生孫子了么,如果沈氏再給她生個孫子,不要說當(dāng)親閨女,當(dāng)祖宗她老人家也樂意啊。 胡老太太笑彎了眼,一家子,不說貧富貴賤,日子過得如何,在臉上就能看出來。何家雖只是家境平平,只看何老娘紅光滿面,沈氏年過三旬還是水靈靈的模樣,就能知道人家日子是真順心。何子衿也給胡老太太拜了壽,胡老太太招她上前,拉著她的手笑,“轉(zhuǎn)眼就是大姑娘了,越發(fā)乖巧伶俐了?!焙咸@樣的身份,贊人鮮少會贊容貌,都是說性情。 胡大奶奶以往是見過何子衿的,只是事隔兩年,當(dāng)年的小小女孩已經(jīng)是青春美少女了,胡大奶奶先贊,“當(dāng)初就知道m(xù)eimei生得好,這大了,越發(fā)出眾?!?/br> 何子衿抿嘴一笑,道,“大奶奶過贊了,您才是腹有詩書氣自華呢?!边@位胡大奶奶聽說娘家也是念書人家,自幼念書的人。 胡二爺胡二奶奶夫妻在跟著外地為官的胡大老爺夫婦,并不在老家,陳二妞的丈夫胡寧在陳家孫輩排行第三,故此,陳二妞在胡家就是胡三奶奶了。陳二妞站在陳二太太身后,也是一身大紅衣裳十分喜慶,只是面容有些消瘦了。何家女眷與胡家女眷分別見過,胡二太太倒也平平,倒是胡三太太格外熱情,尤其是瞧著何子衿似乎格外順眼,贊了又贊,夸了又夸,還問何子衿現(xiàn)在在家看什么書,末了對何子衿道,“我最喜歡女孩兒,家里也有適齡的姐妹,咱們不是外處,有空多過來坐坐,一道說說話也好?!闭f完還叫丫環(huán)拿了兩串紅珊瑚的手釧給何子衿,笑道,“也是剛想起來,我娘家侄子帶來的,家里姑娘媳婦都有,一串給你,一串給三姑娘吧?!?/br> 何子衿連忙道謝,一時,陳家一大家子也來了,屋里頓時更熱鬧起來,許冷梅跟在陳姑媽身邊,產(chǎn)后身材尚未完全恢復(fù),仍有些豐腴。陳姑媽也把能帶的孫女都帶上了,倒不是有什么想法,主要是讓孫女們多出門走動,見一見世面也好。 胡家是碧水縣第一大家,胡老太太大壽,熱鬧就不必提了。好在,胡家書香人家,自有規(guī)矩,何子衿在姑娘群里,她也有相熟的朋友——史家福姐兒,兩人素來極好的。這次坐在一處說話聽?wèi)?,中午用過席面兒后,家里來叫,才一道回家去。 史太太與沈氏又另約的時間說話,待回了家,已將傍晚。三姑娘見何老娘回來,連忙過去服侍。何老娘一面吃茶一面道,“啥都好,就是人忒多,戲也沒聽好?!?/br> 何子衿把珊瑚手釧拿出來給三姑娘,三姑娘笑,“竟還得了東西,meimei自己收著吧?!?/br> 何子衿笑,“我是沾jiejie的光,胡家三太太給的?!边€把緣故跟三姑娘說了。 三姑娘道,“聽說胡三太太的父親在帝都大理寺為官,她娘家侄子被選派為蜀王府的屬官,這會兒就在州府蜀王府里當(dāng)差。她既給,咱們就收著?!焙呛夜芗业南眿D,胡家能越過胡二太太叫胡三太太管家,這里頭的緣故三姑娘不曉得,不過,胡三太太素來比胡二太太會做人是真的。 何老娘自來便對大方的人很有好感,笑道,“三太太是不錯,二太太瞧著就不是個和氣的,我看二妞都瘦了,不比在娘家時氣色好?!?/br> 沈氏笑,“興許是這些日子胡家老太太過壽,二妞是孫媳婦,沒有不幫著忙活的,略有些疲倦也正常。再者說,頭一年的新媳婦,不比在娘家做閨女時,有幾個不累的?!碑?dāng)年她剛進(jìn)何家門,除了累還得天天跟何老娘斗氣。沒孩子時嫌她肚皮沒動靜,生了何子衿又嫌是個閨女,那會兒沈氏沒少有心里詛咒何老娘,哪里敢盼著有如今光景。 何老娘點頭,“也是。”想一想,她老人家又高興起來,笑道,“三丫頭這沒婆婆的,倒也自在?!?/br> 沈氏忙道,“母親,你可別在胡家這樣說,人家胡大太太好好兒的。”怎么能說三姑娘沒婆婆呢。 “我這不是一時忘了么。”經(jīng)沈氏一提醒,何老娘這才想起來胡文庶出的身份,自知理虧,嘟囔一句,“這些大戶人家可真麻煩,妻啊妾的,都叫人頭暈。”何老娘并不是對胡大太太有什么意見,就是胡大太太對胡文頗有些刻薄,何老娘也沒覺著有啥不對。主要是,何老覺著妾室這種存在本身就礙正妻的眼。而且,她老人家有些搞不清大戶人家妻妾配置,覺著孩子誰生就是誰的。但在禮法上,妾生的孩子也不是妾的,庶子女法律上的母親是嫡母,而非妾室。像胡文這樣,以后就是真出息了做官啥的,哪怕他親娘活著,請了誥命也是給嫡母的。妻妾分野,就是這樣的云泥之別。 何家在家里說胡家老太太壽宴盛況,陳姑媽回了家,將兒媳婦孫媳婦孫女們都打發(fā)了,單獨留下陳二太太說話,茶都未喝一口,直接道,“你有沒有覺著,二妞瘦了?!?/br> 陳二太太怎能沒察覺,這是親閨女啊。就因著閨女的氣色,陳二太太中午席面兒都沒吃好,忙道,“我正想著過幾天打發(fā)人過去瞧瞧二妞?!?/br> 陳姑媽道,“二妞都嫁去半年了,肚子一直沒動靜。孩子是天意,緣分不到則罷了。只是新婚夫妻,我看她那模樣,怎么沒有新媳婦的嬌媚歡喜呢?你就別打發(fā)人去了,待過了胡家老太太的壽宴,你親自去瞧瞧她。”新媳婦啥樣,不必說也知道。正當(dāng)是蜜里調(diào)油的時候,想當(dāng)年沈氏那樣不得何老娘歡心,剛進(jìn)門兒時頗受了許多為難,沈氏的氣色都叫何老娘恨恨的直罵“狐貍精”。陳二妞這個,家里也時常派管事媳婦過去送東西,也沒聽說過有什么不好,怎么倒這般憔悴了呢。 陳姑媽十分擔(dān)心陳二妞,陳二太太就更不用說了,恨不能立刻飛到胡家去。陳二太太聽婆婆這樣講,不由道,“莫不是二妞在他家受了委屈?” 陳姑媽皺眉,道,“這種話先不要說,你先去問了二丫頭再說。沒有最好,有的話你也先把心沉下來,先看是什么事?!?/br> 陳二太太連忙應(yīng)了。185 ☆、第186章 安心 胡陳兩家的事,何家并不知曉,自何恭去游學(xué),何家仍是慢悠悠的過日子,且因三姑娘的嫁期是在今年,鋪陳的家俱已經(jīng)得了,床榻桌椅柜幾凳,雖說不是名貴木材,也是松木的,俱都漆了,因阿念院里寬敞,便暫且放在他院中東廂。 何子衿跟著瞧過,驚嘆,“竟連馬桶都有!” 沈氏笑,“當(dāng)然了?!逼鋵嵰膊皇撬腥思叶寂慵薜倪@般齊全,家里小有家資的,講究的人家,才會這般給閨女置辦。三姑娘雖不姓何,這些年在何家,聽話上進(jìn),又得了一樁好親事,沈氏不是小氣的人,自然用心給三姑娘置辦嫁妝。 何老娘瞧著新家俱也高興,得意的指著沈氏道,“比你那會兒的妝奩好,只是比不上我那會兒?!?/br> 三姑娘正是滿心感動,聽這話不禁笑了,想著姑祖母這個脾氣,心直口快的叫人哭笑不得,也就是這會兒當(dāng)婆婆,又遇著表嬸這樣的媳婦。果然,沈氏并未有半點不悅,只是笑,“我怎能跟母親比,母親當(dāng)年的嫁妝,就是這會兒拿出來,在咱們碧水縣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母親當(dāng)年可是陪嫁了好幾百畝地,豈是尋常能比的。” “足足三百畝上等水田!”何老娘頗是自豪,她這樣的陪嫁,在碧水縣也是數(shù)得著的了。這是她自己的嫁妝,后來閨女出嫁,給了閨女一百五十畝,也是極大手筆啦。 說起自己當(dāng)年,何老娘那話可就多了,“我還有好幾個箱子,都是上好的樟木箱,衣裳料子放里頭最好不過。這都是祖上傳下來的,說來我祖父年輕時還做過官哩,就是去的早,唉,以前蔣家可是芙蓉縣一等一的人家兒??上в鲋业@種不肖子孫,糊涂不說,還弄了個敗家的小老婆,生個小敗家種,一代代敗下去。到三丫頭這兒,一點兒祖上的好兒都撈不著。” 三姑娘道,“姑祖母把我養(yǎng)大,也是祖宗余澤?!?/br> 何老娘道,“都是你自己爭氣?!苯o口飯吃容易,但能長到現(xiàn)在全憑自己。 何子衿見話題得低沉方面走了,遂岔開話道,“說來我屋里的家俱才是最好,有楠木的,棗木的,紅木的,不要說樟木,前兒我買的那兩張椅子還是黃花梨的?!?/br> 何老娘將嘴一撇,“你少給我往家買那些破爛,浪費銀錢?!币膊恢朗巧稅酆茫瑳]事兒就愛搗鼓些舊家俱。何子衿那一屋子?xùn)|西,就甭提了。何老娘倒不是看不上舊家俱,像何子衿說的,木材不錯,何老娘心疼的是買那舊家俱的銀錢。家里又不缺家俱,攢下錢錢置地才好。 想到置地,何老娘道,“今年阿念田里的收成你別忘了給他置地?!?/br> 何子衿道,“整塊的田地不好買,要是散碎的,這里三畝,那里五畝的,我想著,攢一年看看,要是縣里有合適的鋪面兒買上一個也成。留著放租,一樣是穩(wěn)定收益?!?/br> “也行?!焙卫夏锏?,“便是以后倘家里有人想做個小買賣,不至于沒地方?!?/br> 何老娘又問三姑娘,胡家給的聘金,大頭全給三姑娘買了地,也有百來畝,這地一買來就交給三姑娘自己打理了。三姑娘道,“我也想先攢著?!?/br> “嗯,你今年嫁過去,手里是得有些活錢?!焙卫夏镉值溃按龜€上幾年,還是置地妥當(dāng),以后傳給兒孫,只要不是敗家子,有了田地,好賴日子都過得?!?/br> 三姑娘俱都應(yīng)了。 一家子看過家俱,就回阿念院中廊下說起三姑娘的嫁妝,鋪陳的家俱是一方面,另外衣裳料子也得提前收拾出來了,除了在州府買的,何老娘那里也有一些衣料子給三姑娘,另外一些零零散散的東西,俱已妥當(dāng)。算一算,也有二十幾抬。與當(dāng)初陳二妞是沒的比,但比沈氏當(dāng)年也強(qiáng)了許多。由此也可見,何家的日子是真的越過越紅火了。 大家正說的歡喜,丸子找過來,說家里來人了。 何子衿問,“誰來了?” 丸子道,“說是王府的管事,來咱家打聽花兒的?!?/br> 何老娘沈氏都有些懵,一時沒想起王府是哪家,問,“哪個姓王的?”碧水縣姓王的多了。 丸子其實也鬧不大清,她又道,“不姓王,姓蜀?!?/br> 三姑娘立刻回神,道,“是蜀王府吧?” 一家子連忙過去了,幸而就是前后鄰,回家十分迅速。何恭不在家,阿冽阿念江仁去念書的念書,打理生意的打理生意,這會兒就得何老娘出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