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節(jié)
何子衿理由充分,“朝云師傅是道家,我早拜朝云師傅為師了,堂堂三清弟子,怎么能去拜佛家?俗話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祖母怎么忘了?” 要是別個理由,何老娘定不會隨意接受的,何子衿這樣一說,何老娘倒沒說啥。何老娘對于信仰之事還是很慎重的,她想了想,覺著丫頭片子說的在理,便道,“這也是啊,總不能叫道士去和尚廟里念經(jīng)。算啦,你不去就不去吧,隨便串門子也不好。那你就在家?guī)Э「鐑喊???「鐑耗隁q小,不好去佛門?!?/br> 何子衿應了。 何老娘相當虔誠,去拜佛那日,還特意叫周婆子早上燒的素食,一家子蘿卜青菜的吃過早飯,何老娘就帶著兒子媳婦阿念江仁與一大早過來的胡文三姑娘小夫妻去了芙蓉寺。 待送了長輩們出門,阿冽嚷嚷著,“周嬤嬤,給我弄塊大排啃啃?!卑①詠韾鄢詒ou,因他正是長身子的時候,何家家境逐漸寬裕,也不在吃食上委屈孩子,尤其阿冽這幾年個頭躥的賊快,一天四頓飯也不見胖,與阿念一樣,都生得細腳伶仃的,何老娘就時常絮叨,“也不知飯都吃哪兒去啦!”當然,街上人都夸她家男孩子生得高個子,何老娘還是粉兒得意滴~如果孫子再肥壯些,就更得她老人家的意啦!故此,她老人家每月在飯食上足足多添了二兩的開銷,就是為了叫孫子吃好,養(yǎng)得好身板。所以,阿冽是一日都離不得rou滴。今日長輩們?nèi)悖运?,長輩們一走,他就要啃兩塊大排,不然用阿冽話說就是,“哪天不吃rou,去上學的勁兒都沒啦?!?/br> 何子衿瞥他,“趕緊吃你的去吧,再磨唧,去學里就晚啦。”見周嬤嬤樂呵呵的給阿冽端來大排,何子衿問,“阿冽的食盒弄好沒?” 餓死的廚子八百斤,何子衿小時候,周嬤嬤就是個圓臉兒富態(tài)相,這幾年,隨著廚藝一日千里的進境,周嬤嬤愈發(fā)福相啦,圓圓的臉兒上都有雙下巴了,周嬤嬤見何子衿有問,笑呵呵地,“都預備好了,一樣干豆角燜rou,一樣油燜春筍,一樣炒豆腐干?!?/br> 何子衿笑,“好。嬤嬤也去吃早飯吧?!?/br> 正說著話,馮燦幾個來尋阿冽一道去上學,阿冽急惶惶的啃大排,何子衿道,“這急什么,還早著呢?!狈愿乐軏邒?,“嬤嬤再端四塊大排來,再盛四碗紫菜湯?!毙Φ?,“也嘗嘗我家的大排?!?/br> 馮燦年歲最長,比何子衿還大兩歲,客氣道,“何meimei,我們都用過早飯了。” 何子衿笑,“嘗一嘗有什么要緊的,又不是外處?!?/br> 阿冽也道,“是啊,阿燦哥,你就別客氣啦。在學里,咱們也是一起吃午飯的呀?!?/br> 兩家本是姻親,又作了鄰居,來往頗近,馮燦這才不再客套,笑,“那就叨擾meimei啦?!?/br> 周嬤嬤去端來大排與紫菜湯,阿冽與馮炎是同班同學,關(guān)系最好,馮炎道,“我家廚子炸大排的法子也是跟周嬤嬤學的,做出來的味兒總是不如周嬤嬤好?!?/br> 身為一個廚子,這是最大的夸獎啦,周嬤嬤笑呵呵地,“炎少爺什么時候想吃,什么時候過來,我做給你吃?!?/br> 五個學生吃過大排,喝過湯,就跟何子衿告辭,上學去啦。 何子衿在家里哄著俊哥兒,俊哥兒已周歲有余,雖還未斷奶,也能吃些輔食了。中午就做了一盅牛乳蒸蛋給俊哥兒吃,吃了一小碗蛋羹,何子衿把清蒸魚夾了一小塊兒魚肚子上的嫩rou喂他,俊哥兒也香香甜甜的巴唧巴唧吃了,吃過之后竟還要吃。 何子衿正喂俊哥兒吃東西呢,就有人來訪。今天何老娘一行去廟里燒香,余嬤嬤小福子丸子也都帶了去,家里就剩周嬤嬤、翠兒、翠兒的兒子忠哥兒與何子衿姐弟了。忠哥兒較俊哥兒小些,已吃過奶睡去了。翠兒同余嬤嬤趁著天好,在翻整小菜園,準備種些菜啥的供家里吃,忽地見有個二十歲上下的青年男人進來,俱都一驚。周嬤嬤有了年歲,見識還多些,見這人穿戴雖尋常,倒還干凈整齊,連忙問,“你找誰?” 這男子一揖道,“可是何恭何秀才家?” 周嬤嬤道,“正是?!?/br> “我是蜀中巡路御史孫御史的家人?!闭f著取出一張拜帖遞上,道,“請問,貴府大奶奶可在家?我家大爺與貴府舅爺沈大人是同科進士,今次我奉我家大人之命,捎來沈大人家信?!?/br> 周嬤嬤直接跳了起來,手舞足蹈,“原來是大舅爺來信啦!你稍等,我去告訴姑娘!”忙不迭跑屋里去報信兒啦! 何子衿聽到也是一喜,把俊哥兒交給周嬤嬤,道,“我出去看看,嬤嬤瞧著俊哥兒?!?/br> 見了那人才知道,此人名喚孫忠,名字倒與忠哥兒的相同。孫御史剛遷的蜀中巡路御史,孫忠是奉孫御史之命來替沈素送信的,何子衿接了信,見信封上的確是她舅的筆跡,不禁笑道,“有勞孫大哥了,這么大老遠的,孫大哥是一人來的嗎?” “是。碧水縣果是如沈大人所言,離州府不遠,我騎馬,昨早出發(fā),今午就到了?!睂O忠問,“大奶奶大爺不在家么?” “父親母親隨祖母去廟里上香,下午就回了?!?/br> 何子衿尋思著孫忠說話的口氣,想來這位孫御史與她舅舅定是極熟的,便道,“自從四年前舅舅去了帝都,音信不便。孫大哥可知舅舅的事,與我說說吧?!?/br> 孫忠道,“沈大人在帝都一切都好,我家大人與沈大人非但是同科,還在帝都做了三年的鄰居。沈太太去年在帝都誕下一子,姑娘又做表姐了。沈老太爺沈老太太的身子也都硬郎,兩位小爺學業(yè)也好,時常聽兩位小爺說起姑娘呢。”說著不由心下暗道,這位何姑娘果然如沈大人所言,生得眉眼比沈家三位小爺更肖似沈大人,一看就是沈大人的外甥女。 雖知舅舅不會過得差了,可就是得聽人說一說才能安心,何子衿笑,“那就好。” 周嬤嬤進來道,“姑娘,飯食預備好了。” 何子衿笑,“孫大哥這一路肯定也累了,家常便飯,孫大哥先去吃飯。我讓人收拾屋子,怎么也得歇兩日,再回州府也不遲的。” 孫忠起身與周嬤嬤去用飯。 何子衿非常有拆開信瞧一瞧的沖動,不過,還是壓下此等**,等著她娘回來再說。何子衿看著俊哥兒,讓翠兒去給孫忠收拾屋子。 她娘回來的不晚,主要是在廟里燒香,中午在廟里吃了素齋才回來,故此耽擱了些工夫。待回家一聽說沈素托人捎信兒來了,何老娘滿面喜色,笑,“我就說嘛,再沒有比芙蓉寺這香火更靈的了!剛燒了香,舅爺就來信兒了!” 一家子俱是喜上眉梢,沈氏忙要了信來看,何子衿也伸長脖子在邊兒上跟著瞧,信上說的都是好話。沈素略提了提,翰林院雖不是油水豐厚的衙門,因翰林有儲相之稱,故此,待遇也很不錯。后來在翰林立住腳后,沈素就在帝都尋了份兼職,在進士速成班里兼職講師,給在帝都預備考進士的舉人們講課。當然,人家不叫進士速成班,不過,大概也就是這個意思了??葱爬?,她舅在這行干得很不錯。何子衿沒想到帝都還有進士速成班哪,何子衿正琢磨這事兒,沈氏已喜笑顏開道,“阿素又添一子?!?/br> 何老娘撂下茶盞,拊掌,大是羨慕,“果然是皇城根兒腳下呀,風水就是好!旺子嗣!”這個是沒法兒比的,碧水縣離帝都忒遠了,大概是沾不到帝都的風水。不過今天拜過送子觀音,只要觀音娘娘加把勁兒,想來是一樣的! 娘家人旺,沈氏心里歡喜,笑道,“母親說的是?!庇掷^續(xù)看信。 信里沈素提及何恭托人捎錢的事兒,沈素說,他這幾年,補習高手的名聲已經(jīng)有了,正準備多劃拉幾個人自己辦進士速成班呢,銀錢不大湊手,這錢就收下,當外甥女入股了。等以后發(fā)財,舅甥倆分紅。何子衿道,“這就是我的事業(yè)??!” 沈氏道,“你舅就那么一說,別當真?!?/br> “干嘛不當真,我就是當真的?!?/br> 沈氏瞪閨女一眼,何恭直笑,“阿素一切都好,這就好?!?/br> 何老娘已經(jīng)在問,“什么事業(yè)?” 何子衿就過去與祖母說了,何老娘先聽到父女倆背著她托人給沈素捎銀子,就心疼的一抽抽,接著又聽自家丫頭片子說,沈素進士速成班,這錢人家沈素不白素,算是丫頭片子入的股,以后有分紅。何老娘就暫不發(fā)作了,悄聲問,“那什么補習班,掙錢不?” 何子衿眨著一雙大大的桃花眼,道,“你見過我舅賠錢的?” 這倒是。以前何老娘嫌沈家家境貧寒,那是沈親家忒酸秀才,就知道念書,不懂經(jīng)濟。沈素可不一樣,沈素非但念書上有靈性,在老家時沒少幫著鄉(xiāng)親倒騰瓜果菜蔬,自己養(yǎng)魚養(yǎng)鱔養(yǎng)野雞,雖沒賺大錢吧,小日子過得也不差,比沈親家強了百倍。 何子衿這話雖有道理,不過卻是唬不住閱歷深厚的何老娘滴,何老娘直指要害,“你那銀子多久才能回本?” 何子衿道,“祖母想一想,阿念他們在咱們縣讀一年書還得一年三十兩哪。換成舉人念書,進士講課,一年三十兩能夠?” 何老娘立刻搖頭,“那哪兒能夠??!” “對呀。咱們碧水縣這種小地方,沒功名的小學生念書都要一年三十兩,祖母想想帝都,那是啥地方,油鹽米面,沒一樣便宜的。當然啦,念書更貴。這要是辦補習班招生,要我收費的話,半年就得五十兩!一個班二十個人吧,這就是一千兩啦!看我舅這口氣,可不是辦一個班。祖母想想,多久回本?” 何.算賬小能手.子衿一出馬,何老娘咯咯咯笑起來,笑了好一陣,何老娘拿帕子一掩嘴兒,嗔怪自家丫頭片子,“唉喲,我的傻丫頭,咱們跟你舅那是啥關(guān)系?娘舅娘舅滴,你舅跟你娘那是一樣滴。正經(jīng)八百的,打斷骨頭連著筋喂!怎么能談錢,怎么能談錢!”她老人家嘖嘖兩聲,正氣凜冽如同十二級大旋風在狂飆,飆的何子衿都有些站不穩(wěn)了,就聽何老娘擲地有聲道,“誰都不許再跟我談錢!咱家小舅爺,幫襯一二是應當?shù)?!不許談錢啊!再談錢別怪我老婆子翻臉!” 何子衿當下傻眼,心說,我的奶奶呀,您老人家還有臉這種奢侈品哪~ 作者有話要說: ☆、第208章 芙蓉寺香火可靈啦 真的,不是錢的問題。 對于何老娘來說,真不是錢的問題。 她老人家原以為自家丫頭片子這財運上有點問題,今日見了沈素這信才知道,真是西方不亮東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啊。這花兒是不種了,可沈素這補習班就這么給咱家丫頭片子入了股。嘿嘿,這回是坐著賺錢,更舒坦。 嘿嘿嘿,芙蓉寺這香火,可真靈??! 一家子歡天喜地的看過沈素的信,又命人叫來孫忠細問,何老娘先問了孫御史好,略說兩句客套話,沈氏就問起沈素在帝都的生活,又問孫忠是何方人士。 孫忠笑,“小的是蘇州人,自小給我家大人做書僮?!?/br> 沈氏笑,“蘇州好,山好水也好,聽說你們那塊兒暖和,吃的東西偏甜偏淡,在帝都時可習慣?” 孫忠乃孫御史身邊兒近仆,道,“一時之間可是不慣,我們大人說帝都人吃的咸,沈大人則說帝都人不食茱萸,飯菜沒味兒。這剛適應,我們大人散館后謀了蜀中巡路御史的差使,倘不是先時吃過沈太太做的蜀菜,真吃不慣蓉城的飯食。唉喲,沒有一樣不放茱萸的,我們剛來那日,因天晚了,仆婢們都累了,大人便吩咐小的去買些包子。剛咬一口,就知道,這蜀地的包子都是辣的?!?/br> 諸人都笑了,平日里自家吃不覺怎樣,叫孫忠這外地人一說便覺好笑,何恭笑,“南甜北咸,東辣西酸,地界兒不同,飲食就各有特色了?!?/br> 孫忠笑,“吃慣了也委實覺著開胃?!彼形绯缘哪堑浪峁S燉雞,雖說里頭下了諸多茱萸,卻是極開胃爽口的。 何老娘笑,“是這個理,我們家姑爺在晉中當官,聽說那地方吃東西忒酸,茱萸少見,前年特意托人捎了好些去?!?/br> 孫忠道,“晉中的老酸醋是極有名的。” “有名是有名?!焙卫夏锏?,“可我就覺著怪了,怎么會有人喜歡吃老酸醋呢?!?/br> 何子衿笑,“咱們無辣不歡,別地方的人也覺著奇怪呢。孫大哥,我聽說,常州那地方吃東西都是甜的,rou包子都放糖,可是真的?” 孫忠笑,“主要是我們那里吃魚蝦較多,魚蝦燒制時放些糖提鮮。但要說rou包子放糖,有人家這樣做,也有許多人吃不來這味兒。” 說一時閑話,沈氏同孫忠打聽,“我聽說,翰林院散館,大家都要安排新官職,不知阿素得了個什么官職?” 孫忠道,“沈大人在修前朝史書,散館時還未修完,繼續(xù)留在翰林院修書?!?/br> 沈氏點點頭,心下安穩(wěn)。 何家人質(zhì)樸,孫忠也不是啥復雜人,大家說起話很是舒坦。孫忠歇一夜,第二日告辭時,何家已經(jīng)給他安排好馬車,也不是外處,搭的是何忻家去州府的車。沈氏預備了半車的醬菜醬rou醬排骨還有一些山中土物給孫忠?guī)?,沈氏笑,“沒什么貴重東西,都是自家手藝。阿素最愛吃我做的醬菜,下粥是極好的,給你們大人嘗嘗,要是覺著對味兒,只管跟我說?!?/br> 孫忠替自家大人道謝。 何老娘就覺著,世上沒有比芙蓉寺再靈驗的香火了。 這一燒香,立碼燒來了沈素的消息。接著,沒待幾天胡文過來,說三姑娘有了身孕。何老娘喜上眉梢,與胡文道,“我說什么,芙蓉寺的香火靈吧!” 胡文滿面歡喜,笑,“還是姑祖母有見識。”一則是芙蓉寺香火靈,二則也是他夠努力啊! 江仁誠心誠意恭喜,“這才成親一個多月,阿文哥,你深藏不露??!”厲害厲害! 胡文拱手,在這上頭并不謙虛,“好說好說,哪天阿仁你成親,哥哥傳授你幾招?!?/br> 沈氏笑嗔,“越發(fā)不像話了?!蓖卫夏锷塘恐デ迫媚铮卫夏飳⑹忠粩[,還挺理兒細,“這事不急,過了三個月再去看。阿文你也別到處與人說,過了三月胎相穩(wěn)了再說?!?/br> 胡文傻眼,道,“我已經(jīng)跟祖母說了!” “沒事兒,是該告訴你家老太太,也叫老人家高興高興!”何老娘叮囑,“可別到處再說了啊。” 胡文連忙應了。 何老娘交待沈氏,“我先不去,你先去,跟三丫頭說說這有身子該注意的事兒?!?/br> 沈氏笑應。 何子衿道,“我也去?!?/br> “去吧去吧。” 阿念阿冽八哥一般,皆道,“我們也去!我們也去!” 何老娘泄氣,“一道去好啦?!彼先思乙惨ィ》凑齽偘葸^菩薩,有菩薩保佑,還怕啥!啥都不用怕! 自從與胡家做了親家,這還是何老娘頭一遭去胡家,故此打扮的頗為鄭重。綢衣綢裙穿上了,金釵金簪插上了,一對大金鐲也帶上了,連帶腳下繡鞋也換了嶄新的寶藍底兒繡水蓮花兒的新鞋,一大早上穿戴好了,還裝模作樣的打量何子衿一番,道,“太素啦,過來,我這里有好胭脂,給你搽一搽?!?/br> 何子衿:您老那胭脂還是我送的。 何老娘這么說,絕一不是要給丫頭片子胭脂搽,她老人家是需要丫頭片子給她化個美妝。于是,何子衿道,“我不用搽胭脂,祖母,我給你化個妝吧。” “不用不用,一把年紀啦,還化什么妝啊。裝模作樣的,不實在,不是咱家的家風?!?/br> 這個時候,何子衿堅絕不能實在的說“好吧,那就不化了”啥的,那就把何老娘得得罪慘啦,她得死求白賴的堅持,“一定要化一定要化?!?/br> 于是,何老娘粉兒無奈的表示,“好吧好吧,唉,真沒法子?!?/br> 然后,化個美美的妝,何老娘帶著一家老小,拎著飄香園的點心與沈氏醬菜鋪子的醬菜去瞧三姑娘。 何家忽啦啦的來了一大家子,好在何家人口少,這一大家子也沒幾人。不過,男女老少的,胡家也得有相應的人出來招待。 何老娘見著胡老太太很是高興,笑,“親家母,您近來可好?!彼胰绢^命多好啊,嫁過來就是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