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節(jié)
何子衿見過何涵家人,又去過姚節(jié)那里,往將軍府遞了帖子,待將軍府回了話,何子衿過去給江夫人請安,還順道見了江贏一面,江贏因是要定親的人了,身上自是有一股喜氣,只是,眉宇間又帶了幾抹憂色。何子衿寬慰她道,“這都要定親了,meimei還有什么放不下的。不妨與我說一說,別積了事在心里才好?!?/br> 江贏也沒什么放不下的,姚節(jié)待她的心意,這幾年看的清楚。要說真正放不下的,除非是那莫須有的命格一說,江贏道,“我不擔心自己,就是擔心他?!?/br> 何子衿笑道,“這你只管放心,我早就給你們算過了,你們八字再合適不過,必是妻賢夫顯貴的命數(shù)。我看過你的八字,也算過,命里并無兇相,只是少是坎坷,族親無靠。倒是阿節(jié)的八字,有兵煞之兆,他的八字,尋常人壓不住。倘你們八字不相合,我哪里會給你們做媒?!?/br> 江贏并不通八字卜算之事,聽何子衿這神叨叨的一說,不由道,“不瞞jiejie,我先時兩次姻緣,也都合過八字。”這要是八字真的相合,前兩次怎么人都沒了呢。 何子衿道,“這么說吧,平常百姓家往往也有這樣的事,尚未成親,一方突然過逝,先不說這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還有那樣的夫妻,貧賤時一路扶持過來,好容易家里生活剛有起色,女人突然生病過逝。這就是俗語說的,無福啊。不說尋常百姓,富貴人家難道就沒有了?我聽說,就是太\祖皇帝,真正的元配只是一個村姑,那村姑在太\祖皇帝未就過逝了。你說,這是不是無福?世間這樣的事多了,太宗皇帝三位皇后都是先他而去,怎么沒人說太宗皇帝克妻呢?克這個字,本身就不合儒家真義。命有貴賤,這是真的??蛇@貴賤,對應的便是福禍。而且,并非常人所認識的,命貴之人有福無禍,這是大錯!凡命主貴者,有大富貴,必有大艱辛。富貴與艱辛,從來相伴相生。哪里有那等自出生就一帆風順的人生呢,沒有。再有一樣,硬,不代表克,硬的反面,是薄。你想一想,古今大富貴之人,哪個不是命硬的?不說別個,北靖關時有戰(zhàn)事,多少人做了無名鬼,可也有人自籍籍無名到封侯拜相?!?/br> 何子衿與江贏說了許久話,中午還與江贏一道用的午飯,下午方告辭而去。 定親的日子轉眼便到,姚家二叔二嬸除了自家里帶來的古玩珍寶,還帶了兩千銀子,就是用來采買定親之物,姚節(jié)還添了一些自己的私房。姚二嬸清點聘禮后,都私下與丈夫道,“阿節(jié)不過在北靖關這三四年,私房當真不少。說來,紀將軍對咱們阿節(jié)可真夠照顧的?!?/br> “你曉得什么?!币Χ宀粣勐犨@話,道,“當兵的出生入死,這豈是人照顧來的。他們打仗,歷來有規(guī)矩的。別以為北靖關是窮地方,北靖關外那些流匪,身家富的緊。” 姚二嬸很有些羨慕姚節(jié)如今的官職,正六品實缺,雖當差的地方遠了些,可看姚節(jié)這私房就曉得,這差使,可是肥差。姚二嬸與丈夫商量道,“要不,咱們把大郎送來,叫大郎跟著阿節(jié)一道歷練一二?!?/br> 姚二叔沉默半晌,道,“你是看阿節(jié)官兒升得快,眼紅羨慕,可這都是實打實的戰(zhàn)功,刀林箭雨里拼殺出來的。大郎過來,自然也能從軍,可倘有個萬一呢,戰(zhàn)場上,刀槍無眼。你舍得?” “那阿節(jié)怎么這么能打仗,阿節(jié)也不會武吧?!?/br> “誰說不會的,阿節(jié)打小就能打架,在官學時騎射成績都是極好的。你忘了你還說過呢?!币Χ宓?。 姚二嬸立刻想起來了,當初姚節(jié)在官學一直倒數(shù),很是比不上自家兒子,有一年,突然考了個中等,姚二嬸就覺著稀奇,后來一打聽才曉得,姚節(jié)騎射位居官學第一,然后,跟文化課一平均,得了個中等。姚二嬸彼時就玩笑說,“說不得家里得出一武將呢。” 不料,多年后,這話竟一語成讖。 姚家定親,姚節(jié)在北靖關的朋友自然不少,只是家人太少,正經算起來,姚家人就姚二叔姚二嬸,再加上新郎官兒姚節(jié)。虧得有何家人過來,也可以充一充姚節(jié)的親戚。當然,用姚節(jié)的話說,不算充,他與阿冽本就是兒女親家。好吧,阿冽的兒子是生出來了,只是,姚節(jié)這只是定親,閨女更是還沒影兒呢。 但,交換過信物,自然就是兒女親家了。 姚節(jié)定親頗是熱鬧,非但姚節(jié)算是北靖送近年來頗有名聲的青年將領,江贏更是紀大將軍義女,而且,這義女并不只是個名頭上的義女。江贏同母異父的弟弟紀珍,這是紀大將軍的嫡長子,還有紀大將軍的嫡次子紀珠,都是江夫人所出。紀大將軍不染二色,故而,有江夫人這樣的生母,江贏縱是義女,份量也著實不輕啊。 故而,這場定親宴的熱鬧,可想而知。 當然,姚節(jié)的膽量,亦是令人佩服。 當天送聘禮的時候,原本昨天還風和日歷呢,結果,一大早就烏云壓頂,風雨欲來。就這天氣,倘不是姚千總與江姑娘定親,換別個男強女弱的定親雙方,估計憑這天氣男方就能退親。 姚二嬸一見這天氣臉就綠了,拉著姚二叔直念叨,“這可怎么辦哪?” “什么怎么辦?” “還去下聘嗎?”姚二嬸指一指密布烏云的天空。 姚二叔輕聲道,“閉嘴,這話不要再說,我去問問阿節(jié)?!币也蝗ハ缕?,侄子這前程就完了,紀大將軍就饒不了侄子??商热ハ缕?,姚二叔委實擔心侄子的生命安全,會不會給江氏女克沒了?。?/br> 姚節(jié)吃過早飯,正在試衣裳,阿冽在一畔提意見,姚二叔就過來了,姚節(jié)滿面喜色還問呢,“二叔看我這身如何?三jiejie讓她們繡坊的全福繡娘給我做的?!边@做喜服素來有講究,如女方的喜服,多是女方自己做,倘是讓繡坊做,也要求父母雙全兒女雙全的繡娘來給做。當然,這也就是說說,具體誰給做,那不是憑繡坊說嘛。不過,姚節(jié)這身定親禮服是三姑娘繡莊給做的,自然盡心。 姚二叔哪里有看侄子的心哪,盡擔心侄子的人身安全了,拉了侄子到一畔,低聲道,“阿節(jié),天氣不大好?!?/br> 姚節(jié)看看外頭,“是天還沒亮吧?!?/br> “哪里啊,陰天?!币Χ宓?。 “哦,陰就陰吧。”姚節(jié)理一理繡著連云百福的衣袖,渾沒當回事,“別下雨就行?!?/br> “看樣子,就要下了?!币Χ寮钡馈?/br> 阿冽已是推開窗戶,看外頭黑乎乎的天,道,“我也以為天沒亮呢。” 姚二叔一個勁兒的給侄子使眼色,姚節(jié)一瞧就曉得他二叔是如何想的,姚節(jié)道,“無妨,多點幾根蠟就亮了?!?/br> 姚節(jié)想了想,道,“那個,把子衿jiejie請來,子衿jiejie不是個大仙兒么?!?/br> 阿冽糾正,“不是大仙兒,是小仙兒。” 姚節(jié)壞笑,“以前小時候是小仙兒,現(xiàn)在就是大仙兒了?!?/br> 何子衿不必人請直接就掐著點兒的同三姑娘以及何涵一家子過來了,姚節(jié)拉著何子衿到僻靜處,悄聲道,“這天氣不大好,jiejie給我想個法子?!?/br> 何子衿給姚節(jié)這要求驚著了,道,“我又不是神仙,我能叫天變晴?” “jiejie就替我安安人心?!币?jié)道,“怕那些無知婦儒多心?!?/br> 何子衿就明白了姚節(jié)的意思,這也是為江贏著想,何子衿道,“我可是多年沒干過了?!?/br> “jiejie,你可是我親jiejie,我現(xiàn)在也找不著別人了。要真請個和尚道士來,面兒上就得叫人說嘴?!币?jié)死活央求,“我跟江meimei這緣分,就是從jiejie家里起來的,jiejie還是我們的大媒人。這我終身大事,jiejie,你可不能袖手旁觀?!?/br> 何子衿不認為有什么和尚道士比她還會忽悠,何子衿道,“我姑且一試,要是一會兒下雨,你可別賴我。” “我是那樣人嘛。” 何子衿多年未做此營生,要是給人占卜啥的,她天生會忽悠,何況也的確跟朝云師傅學過一些。如今姚節(jié)這個,何子衿半晌想出個法子,與姚節(jié)道,“這樣,你這身紅的穿里頭,外頭不要穿紅,外頭穿上打仗時的鎧甲。送聘禮的隊伍,不要家下小廝,換成你營里上百戰(zhàn)老兵,也跟你一樣,里頭穿紅,外頭穿戰(zhàn)袍。另外,馬全部都換戰(zhàn)馬?!?/br> “這可有什么講究?”別看子衿jiejie一幅沒啥把握的樣子,但這話說出來,姚節(jié)硬是覺著有門道。 何子衿一幅大仙兒嘴臉,“天陰得厲害,可見如今北靖關是陰氣相蝕,陽氣不足,以兵煞之氣來沖,這叫陰極陽生,否極泰來。” “成,我這就去辦?!币?jié)連忙下去吩咐了。 這種天氣,不要說姚家人心里沒底,就是紀家人的心也懸著呢。讓江夫人說,要是下雨就另選吉日。江贏心里壓力大的,都不想定親了。 好在姚節(jié)打發(fā)人過來說,一會兒喜隊就到,只管等著就行。 江夫人說閨女,“不必擔心?!狈凑惺乱膊粫撬|女有事,要江夫人說,命硬也不是沒好處,反正要克也是克別人。 江贏顯然沒她娘的心理素質,江贏道,“就怕再造殺孽。”前頭死倆未婚夫,江贏就做了終身不婚的準備。結果,姚節(jié)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倘不是姚節(jié)真心,江贏完全沒有成親的意思。 江夫人問紀容,“你怎么說?!?/br> 紀容坐得穩(wěn)穩(wěn)的,道,“這種還算不上殺孽?!睂o容來說,姚節(jié)敢向他義女提親,就得有這種心理準備。 江夫人頜首,對閨女道,“聽你義父的。” 一時,一身小紅袍子的珠跑進來,歡快道,“娘,快下雨啦?!?/br> “下雨就下雨,你這么高興做什么?” 紀珠正是天真無邪的年紀,道,“我喜歡下雨呀?!庇峙艹鋈ネ鎯?。 姚節(jié)自營里調來老兵來得很快,他是經常出戰(zhàn)的,故而手下頗有些老兵,趕緊讓老兵們如子衿jiejie所言,里頭換了紅的,外頭依舊是戰(zhàn)袍。姚節(jié)還想著,要早知道起碼得給兄弟們一人一身新衣裳啊,哎,這也沒提前讓他們收拾收拾儀容。 姚節(jié)胡思亂想著,大家便收拾妥當了,姚節(jié)那鎧甲也用牛油擦的閃閃亮,姚節(jié)騎上戰(zhàn)馬,帶著送聘禮的隊伍,還有家里親人,一并去將軍府下聘。 姚節(jié)這次下聘,后來成了風水史上一次著名案例。就姚節(jié)一出門,天氣似乎更陰沉幾分,簡直是陰云壓頂,余幸與大姑姐同車,還悄悄問大姑姐,“不會有事吧?!?/br> “不會?!贝蠊媒愫V定道。 至北靖城正街太平街時,不知怎地,天邊陡然一聲驚雷,幸而大家騎的是戰(zhàn)馬,戰(zhàn)馬心理素質比較好,只是抖抖耳朵,就繼續(xù)前行了。倒是街邊一株黃楊,不知為何,竟突然冒出一陣黑煙,接著大半個樹身被劈落在地。姚二叔實在是受不了了,輕聲問侄子,“我看這吉日不大對呀?!边@是誰家狗屁和尚給卜的吉日??!誰家吉日這樣??! 姚節(jié)淡定地,“劈的是樹,又不是我?!崩^續(xù)走。 也是稀奇,將軍府就在北靖城太平街正中的位置,自聘禮隊伍上了太平街,到將軍府也不過半柱香的時間,那一個驚雷之后,漫天烏云就如被一只看不見的大手輕輕撥開一般,先是一線天光,繼而滿城陽光灑落。阿冽不禁贊一聲,“真好兆頭!” 姚節(jié)咧嘴一笑,“那是!也不看是誰定親!” 待姚節(jié)進將軍府時,已是艷陽在天。 天氣轉晴,姚紀兩家皆是心情大好。 原本姚節(jié)是請了二嬸給江贏插戴,這是定親的程序,男方要請一位全福婦人將男方聘禮中的一對釵給女方戴上。原是定了姚二嬸的,姚二嬸是全福人,家里父母公婆俱在,膝下兒女雙全夫妻恩愛,是為全福人。姚節(jié)到了將軍府就同二叔商量,“二叔同二嬸說一聲,讓子衿jiejie來?!?/br> 姚二叔心下有些不自在,姚節(jié)也沒理,轉頭去托子衿jiejie為江meimei插戴,何子衿道,“我不是全福人,不是定了姚嬸子么?!彼锛腋改付荚?,但公婆么,婆婆是知道殉葬了,公公也不曉得如何。起碼婆婆過逝,這就不能算全福人了。 姚節(jié)道,“無妨,jiejie與姐夫夫妻恩愛,兒女雙全,這福氣就夠了?!?/br> 何子衿看向姚二嬸,姚二嬸笑容有些僵硬,不過,這時候她也不能爭這個,笑道,“既阿節(jié)這般說,還是你吧。” 姚三再三相求,何子衿只得允了。 何子衿與江贏相熟,見了江贏,先是道,“我的話沒錯吧。” 天氣由陰轉晴,江贏心里也松了口氣,何子衿自姚二嬸的手里接過一對雀頭紫玉釵,為江贏簪在發(fā)間,祝福道“成雙成對,白頭偕老?!?/br> 江贏淺淺一笑,心下已定,“愿如jiejie所言?!?/br> 定親宴極是熱鬧,江夫人親自款待姚家女眷,姚二嬸這種沒誥命的,因著侄子定親的關系,竟能與正一品誥命夫人同席,先時因姚節(jié)讓何子衿替她給江贏插戴之事的郁悶一掃而散。想著這個侄子攀上將軍府,只要不被這江氏侄媳婦克死,以后怕自家要多承這侄子照顧的。想到此節(jié),姚二嬸遂打疊起千百樣精神來與江夫人應酬。何子衿余幸都算在了姚家人之中,主要是,姚家族人不少,卻多在帝都。其實,紀家人口更少,紀家沒有族人,江夫人就請了紀大將軍手下的幾位將軍夫人受邀做陪客。 大家歡歡喜喜吃了定親飯,交換了定親帖子。 姚節(jié)定親后,何子衿一行就要回北昌府了,姚節(jié)尤其給何子衿備了一份厚禮,何子衿笑道,“我那也是誤打誤撞?!?/br> “jiejie你實在太謙了?!币?jié)道,“要別個道人和尚的,我不信,子衿jiejie你這個,我是真信?!庇彩怯X著,子衿jiejie這大仙之名兒,絕對的名符其實。 何子衿一笑,“你呀,真的是湊巧?!?/br> 姚節(jié)越發(fā)信的真,道,“jiejie,我成親時你可一定要來啊?!?/br> “肯定來的?!?/br> 姚節(jié)拉了子衿jiejie在一畔道,“jiejie,我還想托jiejie一件事?!?/br> “什么事?” “就是我們成親的吉日,還得勞jiejie幫我再卜一卜才好。” 何子衿道,“那成,等我回家我?guī)湍銈兯阋凰??!?/br> 姚節(jié)再次謝過,俊哥兒瞧著姚節(jié)總拉著他姐說悄悄話,與自家大哥道,“要是阿念哥看到阿節(jié)哥這么拉著jiejie說話,阿念哥肯定得吃醋?!?/br> 阿冽笑,“別瞎說?!?/br> 姚節(jié)又有許多話同好友兼親家說,阿冽道,“我怕是趕不及你成親了,那啥,抓緊時間給我們阿燦生媳婦啊。” 姚節(jié)笑道,“這不用你催,我比你還急呢?!庇謫柫税①唧w回帝都的日子,道,“要是我這里不忙,我去送你?!?/br> 阿冽道,“看你吧,要是不好請假就算了,你這會兒做了紀將軍的女婿,各方面更要謹慎,別給人挑出不是來?!?/br> 二人說了會兒話,姚節(jié)又打趣了俊哥兒幾句,何家一行就告辭了。 連帶著江仁、三姑娘,吃過姚節(jié)的定親酒,也一道回的北昌府。經此姚節(jié)定親一事,知道些許內情的,一下子都如姚節(jié)一般,將子衿jiejie認成了大仙兒。然后,待子衿jiejie江太太回北昌府一段時間就發(fā)現(xiàn),好多太太奶奶找她算命觀風水啥的,把子衿jiejie郁悶的,子衿jiejie道,“我說實話,我是真不懂啊,都是隨便說說的,并不靈驗。” “無妨無妨,您就與我們隨便說說,靈不靈的都無妨?!敝T迷信人士道。 于是,子衿jiejie同授業(yè)恩師朝云師傅道,“哎,這出名兒也是一種煩惱?。 ?/br> 朝云師傅表示:要不是你那一臉小得意,我還當真要信你這鬼話! ☆、第401章 北昌行之八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