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這就把他的缺陷掩蓋起來了。 而且鄭馳樂選的這個角度非常新奇,他的稿子不算成熟也不算完美,但啟發(fā)性非常大。 葉仲榮準備在下個季度就開始普及試點經驗,鋪開菜籃子工程的攤子,這樣的稿件正好可以用來助威。 這樣的話它的不成熟和不完美在這里也變成優(yōu)點:這樣的稿子發(fā)出去必然會引起爭議,爭議越大,菜籃子工程就越受關注。 當然,這個鄭馳樂未必愿意當這個靶子。 不過他既然答應梁信仁把稿子寄給他,應該就是想借這個出頭吧? 他要是不想出頭,怎么會好好的醫(yī)生不當,轉頭跑去念黨校? 葉仲榮想明白了,拿起聽筒撥通了淮昌那邊的號碼,叫梁信仁幫忙把鄭馳樂找來接電話。 等那邊傳來聲陌生的問好時葉仲榮耐心地將梁信仁寄回影印件的事說了一遍,對鄭馳樂寫的東西作出肯定,然后才提出正題:“最近日報那邊正在做時事議論專版,我覺得你的文章很不錯,想把它推薦過去,你愿意嗎?” 如果換了別人,估計早就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了,但被梁信仁找過來的鄭馳樂依然很清醒。 這不是他第一次聽到葉仲榮的聲音,所以他心里并沒有太激動。 “前世”葉仲榮出面維護葉曦明的時候也是這個語氣:和氣得仿佛什么都是為你好。 實際上真是那樣嗎? 鄭馳樂很清楚自己的水平,他的一些觀點結合了“前世”的見聞,寫出來肯定很“新”,可“新”并不能掩蓋他的不足。 可以想象這么一篇稚嫩的文章發(fā)表到日報上以后會有什么后果。 梁信仁說過,菜籃子工程是葉仲榮負責的項目。所以眼下的事就很明顯了,葉仲榮是想將他的稿子推出去引來一輪熱議,替他即將推行的項目造勢。 至于早早當了出頭鳥的他是能借這件事出盡風頭,還是因為這件事而受盡打擊,并不在葉仲榮的考慮之內。 ——因為本來就是他這個毛頭小子不知道輕重,不自量力地想把稿子發(fā)表到日報上嘛。 ——他可是問過本人意愿的。 利用完別人以后還能讓人滿懷激動地感激他的提攜,算盤打得真好。 這樣正好,到時候就算事情在葉仲榮面前徹底攤開了,他也沒臉再提什么相認了吧? 鄭馳樂停頓片刻,平靜地說:“愿意,當然愿意?!?/br> 第108章 完美 鄭馳樂掛斷電話后梁信仁問:“葉叔一定是看到了你寫的稿子吧?我前天就寄回首都,算算時間也該到了?!?/br> 鄭馳樂聽得出梁信仁并不知道葉仲榮的打算。 從梁信仁話里話外提到的事實來看,葉仲榮確實是挺愛提攜后輩的——只不過也要看是什么后輩。像梁信仁這種本來就在首都那個圈子里面的,多提點幾句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何樂而不為。 至于外頭那些?葉仲榮心里其實是瞧不上的,只不過別的人往往直接把不屑表現出來,他卻還是維持著親和的表象。 就拿這件事來說吧,對于沒機會接觸葉仲榮這個層次的人而言,能被葉仲榮親自關照、親自推薦,接到這通電話后絕對會欣喜無比。 這樣一來他既可以達成目的,又能留下個關愛后輩的美名,多么值當。 理智點來看這件事,鄭馳樂覺得這是一本萬利的好手段,應該好好學學。 他之所以會覺得難以接受這種做法不過是因為它落到了自己頭上而已。 鄭馳樂想通以后就沒再糾結。 是他自己沒忍住,跟梁信仁聊得太深了。要是真想避免這種事,拒絕梁信仁影印稿件的要求不就行了?說到底還是自己沒管住自己。 做了就該承擔后果。 鄭馳樂坦言相告:“葉先生說覺得我的觀點很有新意,準備幫我推薦到日報那邊?!?/br> 梁信仁微微一愣。 最近日報上正火熱地議論著“市場經濟”的未來,關注度非常高,各方都插了一腳進去,正在那上頭展開漫長的扯皮。 其實不過是各方借著這股東風在尋找機會罷了。 葉仲榮始終按兵不動,他還覺得葉仲榮是不想蹚這趟渾水,沒想到葉仲榮突然就做了這么個決定。 梁信仁不是別人,他本來就是走這個方向的,對某些事情的敏感度都比許多人要高。 他一下子就看出葉仲榮這個決定也許會把鄭馳樂推到風口浪尖。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梁信仁對鄭馳樂的種種表現已經從驚異到喜愛了。別說關靖澤跟鄭馳樂感情那么好,就算鄭馳樂只是剛剛認識的人他也覺得這事有自己的責任在。 真要讓鄭馳樂糊里糊涂地陷進去怎么向關靖澤交待? 梁信仁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把事情可能會怎么發(fā)展給鄭馳樂說了一遍——他的觀點雖然好,但很容易受攻殲。 不能說出風頭不好,可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太早出頭沒多大好處。 別說沒有背景的鄭馳樂,就算是他們首都圈子那批人,真想往上走的哪個會這么招搖?這里頭是有講究的——講究的是高調做事,低調做人,也就是說你要把做事的能力現出來讓別人看見,但不該出的風頭盡量不要去出。 除非你已經邁進了需要“民望”這種東西的階段。 但鄭馳樂顯然不是。 梁信仁認真地解釋完后又跟鄭馳樂道歉:“這不是對錯問題,是立場問題。我也不知道葉叔會為什么會這么做,他這人原則性很強,肯定是我突然給他這么一份稿子讓他誤會了什么,我向他解釋解釋。” 鄭馳樂沒想到梁信仁會把事情講得這么通透。 聽著梁信仁真誠的語氣,他心頭那跟葉仲榮對上后逐漸蔓延開的冷澀也隨之散去。梁信仁這人果然正直又護短,知道是他“帶壞”了關靖澤后確實曾經針對過他,認可了他以后則是把他當弟弟來愛護。 他的一聲“梁哥”沒白叫。 鄭馳樂說:“既然都答應了也沒什么好解釋的了,這樣的機會也挺難得的,反正對我沒壞處,試試也無妨。” 梁信仁聽鄭馳樂這么說還是有些不踏實,但也只能說:“那你先回去,我再想想?!?/br> 鄭馳樂點點頭。 等鄭馳樂回去后梁信仁給葉仲榮回了個電話。 梁信仁原原本本地交待了事實:不是鄭馳樂自己把稿子拿出來的,是他先拋出很多東西引鄭馳樂說話。鄭馳樂是關靖澤的“舅舅”,跟關靖澤感情好得很,他們一起做的這項調研是在陳老的指導下完成的。 葉仲榮聽完后微怔,很快就理清了其中的關節(jié)。 鄭馳樂是關靖澤的“舅舅”,也就是說他是關振遠妻子的弟弟——而且姓鄭,所以鄭馳樂是鄭彤的弟弟! 沒想到關系會繞得這么遠。 葉仲榮了解梁信仁的性格,既然梁信仁知道了這件事,肯定也明白了他的打算。梁信仁這番話看似是在解釋,實際上是來找他要個說法的——這家伙護短得很。 不過鄭馳樂能在這么短時間內得到梁信仁的認可,看來確實很不錯。 不愧是…… 葉仲榮閉上眼,突然就想到了那個閉塞到令人吃驚的時代。 他是曾經走到外邊放眼世界的人,回來后正好碰上那樣的時機,就跟著“下鄉(xiāng)潮”走到了最艱苦的地方。那個時候他沒有要求區(qū)別對待,熬過一段苦極了的日子,見證了許多人從最開始的熱血滿腔到后來的相爭相怨、也體會到落后和貧窮會給人帶來什么樣的苦難和折磨。 而那個時候他碰上了鄭彤,在那樣艱苦的環(huán)境里,鄭彤跟別人總有些不同。她永遠精神奕奕,忙完自己的事情后總是特別有耐心地教村里的孩子認字,臉上每天都帶著笑意。 問起她為什么那么有耐性的時候她總是悶笑著說:“我爸脾氣倔得很,要像哄小孩一樣哄著?!?/br> 她的家庭顯然不太美滿,自幼喪母,父親身體不好、脾氣也很糟糕,可她依然非常優(yōu)秀,生活里的各種磨難似乎沒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印記。 有鄭彤那樣的jiejie,鄭馳樂會比同齡人出色也不出奇。 葉仲榮頓時猶豫起來。 對于鄭彤他心里本來就是愧疚的,再借用鄭馳樂這份稿子實在邁不過心里那道坎。其實他要是想找的話未必沒有更好的選擇,根本不必將鄭馳樂推到明面上! 他會臨時起意做出那樣的決定,是因為他片面地猜測鄭馳樂接近梁信仁的意圖,覺得鄭馳樂是想靠這樣的方式來出頭。 葉仲榮說:“是我沒考慮好,信仁你提醒得對?!?/br> 梁信仁說:“我知道葉叔你最不喜歡那種靠巴結和奉承上位的人,我回這通電話沒別的意思,就是怕你誤會了樂樂。” 葉仲榮知道梁信仁肯定已經把這些事情都分析給鄭馳樂聽了,不由問道:“樂樂他還在嗎?我再跟他說說?!?/br> 梁信仁說:“樂樂已經回去了,他還在集訓,不能走開太久?!?/br> 葉仲榮說:“那回頭你再把他找來,到時候你打我電話,我跟他道個歉?!?/br> 梁信仁總算放心了:“沒問題?!?/br> 葉仲榮掛斷電話后正準備開始做事,他的秘書唐復就拿著當天的日報進來了:“葉哥,你快看這篇東西?!?/br> 葉仲榮接過日報一看,就見著了被唐復圈起來的那半版內容。 是關靖澤的稿件。 經過陳老的把關之后,關靖澤的稿件很快就通過了日報的審核,占了時事議論版面的四分之一——這一點從他的年齡來看非常難得! 沒想到陳老居然舍得讓他學生來出這個頭。 這也跟陳老的性格有關,陳老平時手段圓滑,是有名的“和事佬”。可在自己的領域方面他永遠一馬當先,能進則進、能出頭則出頭,從來不會退讓半分,正是在工作和生活上的兩極化讓他有了今天的成就。 既然他收了關靖澤這個學生,必然也希望他能延續(xù)自己的思想,所以關靖澤發(fā)出這篇稿件顯然是經過陳老授意的。 葉仲榮知道陳老這是在幫自己。 最近葉家內部不是很穩(wěn),去年年底老爺子突然對葉家上下進行了一次徹底的清整,老三被徹底撤了權,被安排到有名的“養(yǎng)老部門”。老大因為失去了這么個臂膀,也曾經跟老爺子據理力爭過,但都被老爺子打回頭了。 不過家里的風向終歸還是有些古怪。 這種情況下他不敢貿然做出太大的動作,怕有什么意外攪和了正事。 有陳老代為出面,事情顯然會順利很多。畢竟老大也不是蠢人,陳老都那樣表態(tài)了,老大就不可能再胡攪蠻纏,憑白得罪陳老。 葉仲榮當天中午就登門拜訪陳老。 陳老對于他的登門并不覺得驚奇,葉仲榮的處境他當然知道,因為那個韓老頭兒把他找回來想的不就是讓他幫襯他女婿一把嗎? 陳老說:“你要是來道謝的,那就不必了。我也沒做什么,我只是想讓我學生借這個機會學點東西?!?/br> 葉仲榮說:“踩在這種風口浪尖,總歸會有點兒影響?!?/br> 陳老說:“這倒不用擔心,他心理素質好得很?!?/br> 葉仲榮從公文袋里拿出一份影印件:“這是信仁從淮昌寄回給我的稿子,您看看吧。” 陳老微訝,接過一看,馬上就認出了上頭的字跡:“這是樂樂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