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鄭娟深深的懷疑自己。

    吃過飯，林鄭娟洗了碗，安婉婉擦了桌子，袁向前掃了地，安婉婉就必須回家了，她萬分不舍，她能和袁向前相處的時間并不多。下個星期榮姨不值班，媛媛也不去她姥姥家了，她就是來找媛媛她們玩，也未必能和袁向前有多少相處的機(jī)會，更別說吃到袁向前親手做的飯了。

    安婉婉萬分遺憾。

    安婉婉走了，林鄭娟收拾收拾桌子上的書，和袁向前說了一聲，就上樓去午睡去了。

    袁向前打開彩色電視看了午間新聞以后也上樓睡午覺去了。

    林鄭娟這一覺就睡到了下午兩點(diǎn)鐘，她伸個懶腰，覺得渾身都疼，起來趴在窗口往外面看去，從她這個視野，能看到的東西著實(shí)不多，除了藍(lán)天就是對面人家的墻壁了，林鄭娟沒多看，把窗子打開通了會兒風(fēng)，起身下樓。

    樓下電視機(jī)還響著，林鄭娟一看，袁向前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呢，看的是西游記。

    這部西游記林鄭娟記得很清楚，在她上輩子，每年的寒暑假必定播放，她們孤兒院的娛樂活動不多，上輩子她嫌棄得要命，現(xiàn)在聽到這個熟悉的背景音樂聲，她卻覺得懷念極了。

    袁向前聽到她下樓的聲音，對她招招手，“起來了？來，過來看會兒電視，我出去一趟。”

    林鄭娟正好也想看電視了，于是就走過去，才剛剛坐下，袁向前站起來提著東西就走了，走之前他對林鄭娟好一通叮囑，“我出去外面有些事兒，你在家里好好待著，再有三個小時榮姨就回來了。你在這邊也沒啥朋友，不要亂出門，最近外面不太平?！?/br>
    林鄭娟乖巧的點(diǎn)頭，袁向前便放心的走了。

    林鄭娟知道袁向前嘴里的不太平是什么意思，十年文、化、革、命的結(jié)束，給國家?guī)淼挠绊懯菄?yán)重的，強(qiáng)jian猥褻、案各種偷盜搶劫案時有發(fā)生，別的地方不說，就她們家來蒼村那個小村子中在去年就被抓去了兩個小青年。

    被抓走沒幾天就傳了消息回來，那兩個小青年一個被判了四年，一個被判了六年，原因就是流氓罪，而所謂的流氓罪不過就是這兩個小年輕上街的時候朝幾個小姑娘吹了幾個口哨罷了。

    當(dāng)時她爸爸林耀華還沒有去世，每個星期去上學(xué)都是他送著林鄭娟去的，放學(xué)時他也早早的就到鎮(zhèn)上的初中接她。

    林鄭娟想到林耀華，眼淚奪眶而出，恰逢電視里白骨精幻化的小孩被孫悟空一棒子打死了，林鄭娟捂著嘴巴哭出聲。

    她啪的一下關(guān)掉電視，跑上樓關(guān)上房門，從存錢的小包里拿出一張黑白照片。

    這張照片是林耀華20歲的時候照的，當(dāng)時的他穿著一身軍裝，帽子捏在手里，梳著一個小平頭，對著鏡頭笑出了八顆牙齒，也是整張照片中唯一的亮色。

    林鄭娟看著照片里的人，眼淚不停的流出來。

    “爸爸，你還好嗎？娟娟好想你啊?！?/br>
    哭了一會兒，林鄭娟眼睛都腫了，她怕一會兒袁家人回來發(fā)現(xiàn)她哭過，覺得她晦氣，趕緊跑到衛(wèi)生間洗了臉，用濕毛巾敷眼睛，等她覺得差不多時一看眼睛不腫了，眼角還是紅紅的。

    順便在衛(wèi)生間上了個廁所后，林鄭娟把照片仔仔細(xì)細(xì)的又放回小包，躺在床上閉目養(yǎng)神。

    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林鄭娟還是覺得心里難受極了，她坐起來發(fā)了會兒呆，拿了信簽紙給顧鐘斌寫信。

    *

    西南·來蒼村

    西南今天下了小雨，顧鐘斌從后院的柴棚里抱了一捧干稻草丟到牛圈里，轉(zhuǎn)身進(jìn)屋子，屋子里的顧叔珍搬著小凳子坐在火塘邊，聚精會神的看著火塘，等著火塘里草募集下埋著的紅薯成熟。

    顧鐘斌進(jìn)來，坐在顧叔珍旁邊的矮凳上，顧叔珍抬頭看了她一眼，悶悶不樂的低下頭，“二哥，你說娟子姐在她mama家過得好不好?。俊?/br>
    屋外的雨又大了起來，顧鐘斌所坐的位置只要一側(cè)頭就能看見外面的雨幕，他定定的看了一會兒，隱約聽到牛鈴鐺響，他從凳子上站起來，從門背后取了蓑衣披在身上，“爸媽回來了，叔珍你趕緊把飯擺上?！?/br>
    顧叔珍哎了一聲，利落的站起來從穿過火塘邊的門，走到廚房中。

    顧仲斌一路疾馳，走下自家門口的一個小斜坡，隔著雨幕見到背著背簍的鐘玉蘭和穿著蓑衣趕著牛的顧冀中，在兩人的最后面，是扛著犁耙的顧伯軍。

    顧仲斌跑過去接過鐘玉蘭背上的背簍來自己背上，鐘玉蘭整整自己頭上的帽子，問道：“你怎么回來了？”

    顧仲斌捏著連根背帶繩子，網(wǎng)上一顛，讓自己背得更輕松，他答道：“我這不是休息嗎？回來看看?！?/br>
    鐘玉蘭談了口氣，“你說你這是何必，今天下午到家，明天早上天不亮就得趕早走。”顧仲斌笑笑不說話。

    顧仲斌沒說話，等到家換了衣服做到餐桌前，看著大家都吃飽飯了，顧仲斌猶豫半天，還是將自己私自干的事兒都說了出來：“爸，媽，我去當(dāng)兵體檢了?！?/br>
    顧家一時間，落針可聞。

    .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家暖氣冰涼冰涼的，冷死個人了，打電話問物業(yè)，物業(yè)說水管爆了，暫時供不上暖，哭暈在廁所……

    第8章 【第008章】

    第8章

    顧仲斌收到林鄭娟的信，已經(jīng)是五天之后了，他到門衛(wèi)室拿了信，一瘸一拐的走回宿舍。

    他的宿舍是20人間的，上下床一共有十張三層的高低床，他睡在第二層，艱難的爬上床做好，他才打開信，看著信，他的臉上不自覺的露出微笑。

    “喲，你家小情meimei又給你來信啦？”顧仲斌的好友林春軍一手端著一個飯盒回來，見到顧仲斌這副春心蕩漾的樣子，打趣道。

    顧仲斌一目十行的看完信，折疊好裝回信封，好好的放在枕頭下，放好就懟林春軍，“啥情meimei，那是我meimei?！?/br>
    林春軍不屑的嗤了一聲，“我信你我就是豬，要真是你meimei你能這幅樣子?！?/br>
    后面那句話顧仲斌當(dāng)做沒聽到，“那你就一直做豬吧?！鳖欀俦笮⌒牡膹拇采舷聛恚舆^林春軍手里的飯盒，大口大口的吃著，“你回家和你爸媽說了嗎？參軍的事兒？”

    林春軍咀嚼完嘴里的飯，“說了，不同意，不過我爸媽和你爸媽不一樣，我爸媽沒動手。”

    顧仲斌面無表情，那天他在家說完后，還沒下飯桌呢，就被他爸爸他mama混合雙打了，他媽說要打斷他的腿，就一直往他腿揍，到現(xiàn)在他還一瘸一拐的呢。

    林春軍嘆了一口氣，“也不怪咱爸媽，當(dāng)兵的雖然光榮，但是哪里有考大學(xué)好。”

    顧仲斌恩了一聲，然后道：“我也想過以后的路，考上大學(xué)，然后一輩子就渾渾噩噩的過，我不想過那樣的日子?！鳖欀俦笳J(rèn)認(rèn)真真的想過許久的，考上大學(xué)，大學(xué)畢業(yè)以后分配工作，每天做著一樣的事兒，到了年紀(jì)就娶妻生子，日子一看就能看到頭，那樣的日子過著有什么意思，可如果去當(dāng)兵就不一樣了，去當(dāng)兵了的話，每一天的日子都充滿了未知。

    林春軍能和他成為好朋友，在面對某些事情，想法都差不離，林春軍的想法和顧仲斌的不謀而合。

    “革命尚未成功，我們都要努力。”

    顧仲斌因?yàn)榱粥嵕甑膩硇哦鋹偟男那橐幌伦泳蜎]有了，眼看著體檢的日期越來越近，他一邊吃飯一邊琢磨著要怎么去說服他爸媽。

    *

    又是一個周末，林鄭娟一大早就被鄭又榮從床上挖起來了，她今天要和鄭又榮回鄭家。

    林鄭娟又想死一死了，鄭家那情況，復(fù)雜得很。

    鄭又榮是老二，在她之上有一個哥哥，在她之下，有兩個弟弟，她雖然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兒，但她外公外婆重男輕女，當(dāng)年上山下鄉(xiāng)的政策一下來，就讓鄭大舅接了她外婆的工作，讓鄭又榮到鄉(xiāng)下去歷練，后來又有人要下鄉(xiāng)了，她外公又把工作讓給了她二舅，自己退了下來，她小舅沒趕上上山下鄉(xiāng)的浪潮，讀完初中就去當(dāng)了個學(xué)徒工，如今日子也過得挺好。

    林鄭娟其實(shí)有點(diǎn)想不明白她媽，她不怨恨嗎？

    林鄭娟慢吞吞的穿上衣服下樓，在樓下遇到了同樣神情郁悶的袁向媛，袁向媛上個星期去了她姥姥家，這個星期她就得跟著林鄭娟上鄭家去。袁向媛可討厭鄭家人了。

    見鄭又榮上了廁所，袁向媛蹭到林鄭娟身邊，“你也不想去你姥姥家吧？”不等林鄭娟回復(fù)，她又道：“我也不想去，鄭姥姥家人太多了，好煩人。”她嘟著嘴巴。

    林鄭娟在心里翻個白眼，袁向媛她姥姥家人也沒少到哪里去啊。

    再不情愿，吃了早餐，林鄭娟和袁向媛也爬上了袁國慶的車。

    車子開了30分鐘，就到了鄭家的胡同口，林鄭娟三人下車，袁向前和袁國慶今天要上招兵辦去，袁向前決定好要從軍，那有些東西，他們就得及早的運(yùn)作起來了。鄭又榮和車?yán)锏脑瑖鴳c擺擺手，等袁國慶開著車走了以后才領(lǐng)著林鄭娟一起往胡同里去。

    鄭家住的地方是大胡同，才一走進(jìn)，就聽到各種各樣的嘈雜聲音，袁向媛挽著林鄭娟的手臂，鄭又榮走在她們前面。

    “我最討厭來這個地方了，我跟你講，我去年來這個地方，我大舅買給我的發(fā)卡就被偷了，那個發(fā)卡我特別喜歡?！闭f到心愛的發(fā)卡，袁向媛露出一個難過的表情來。

    林鄭娟輕輕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說著話，就到了鄭家，鄭家門口有一個巨大的香椿樹，推開院子的門，走進(jìn)去就是小倒座房，倒座房被當(dāng)做了廚房，出了倒座房，是一個巨大的院子，在院子的兩邊是東西廂房，正房就在前方。

    就在林鄭娟她們進(jìn)門的同時，已經(jīng)有人從東廂房走出來了，走出來的女人年紀(jì)不大，頭發(fā)挽在腦后成一個髻，穿著一身灰藍(lán)色，見到林鄭娟她們，那個女人臉上堆起了笑容。

    “又榮回來了？”她一邊說一邊往身后的房子里喊，“又坤，快出來，又榮回來了?！?/br>
    “來了。”不多時，便從東廂房出來一個高大的男子，他也穿著煙灰色的衣服，梳著小平頭，戴著一副眼鏡。

    “大舅。”林鄭娟和袁向媛齊聲喊道。

    鄭大舅笑著答應(yīng)，“來了？快進(jìn)屋坐?！?/br>
    一行人上了正房，正房里沒有人，鄭大舅媽說：“爸媽出門遛彎兒去了，幾個小的在家待不住，也跟著去了?！敝劣谒齻兊哪莾蓚€弟弟弟媳婦兒，鄭大舅媽沒有說。

    鄭又榮顯然也不想提，“小三兒也去了？”

    小三兒是鄭大舅媽的獨(dú)苗苗鄭平，在家里排行第三，今年十歲，比林鄭娟他們都要小。

    “去了，那個皮猴，在家待不住?！编嵈缶藡屪焐鲜沁@么說，臉上卻滿是寵溺的笑容。

    三個大人依次落座，寒暄了起來。

    林鄭娟被袁向媛拉著坐到客廳旁邊的矮炕上，一邊聽著大人聊天，一邊和林鄭娟說悄悄話，“鄭小三兒可煩了，去年把我的頭發(fā)上扎著的頭花都拽掉了?！?/br>
    “那你沒揍他？”林鄭娟也不喜歡，鄭小三兒實(shí)在是太兇熊了，鄭娟一共來鄭家兩趟，每來一趟，她都要被鄭小三兒拽一次頭發(fā)，要不是鬧開了不好，林鄭娟早上手揍了。

    袁向媛一撇嘴巴，“本來想揍的，但是很后來想想，我要是揍他，他肯定會告狀，我肯定會被我爸爸揍，算了算了?！痹蜴碌乃懔耸且е例X說的。

    林鄭娟拍拍她的肩膀。

    正想說話，屋外的門就被打開了，然后他們就聽見啪啪啪響的腳步聲，沒過一分鐘呢，一個男孩子就竄進(jìn)了屋里，林鄭娟和袁向媛的臉霎時間就黑了，原因無他，進(jìn)屋來的正是鄭小三兒。

    “嘿嘿嘿嘿，林鄭娟，袁向媛你們來了？我老早就見到你們進(jìn)家門了，我回來得快吧？我爺奶他們都沒見著你們呢，我也沒告訴他們，嘿嘿嘿嘿?！编嵭∪齼罕攘粥嵕晁麄冃∪龤q，卻不叫他們的做jiejie，直接稱呼其名，鄭家人聽到了也只是不痛不癢的呵斥幾句，鄭小三兒根本不懼。

    林鄭娟和袁向媛假裝沒聽見，不答應(yīng)，坐在凳子上的見林鄭娟她們無視鄭小三兒，臉色就不好了。

    鄭又榮臉色不變。

    鄭小三兒麻利的爬上炕，伸手就去拽林鄭娟兩人的頭發(fā)，林鄭娟躲得快，袁向媛慢半拍，被抓了各正著，鄭小三兒嘿嘿一笑，使勁兒往后一拽，袁向媛吃疼，啊的叫了一聲，往后仰去。

    林鄭娟嚇了一跳，趕緊去掰鄭小三兒的手，但鄭小三兒這個熊孩子雖然年紀(jì)不大，但力氣可不小，一時之間林鄭娟居然沒能掰開反而讓與袁向媛更加疼了。

    鄭又榮也反應(yīng)過來了，也過來幫著，但鄭小三兒就是不放手，袁向媛一直是家里的小公主，什么時候被這么對待過？可她每次來鄭家，她都要被欺負(fù)，加上頭皮疼得厲害，她哇的一聲就哭出聲了。

    林鄭娟聽見袁向媛的哭聲，急了，對著鄭小三兒的背就打了兩巴掌，她下了十足十的力道，鄭小三兒被打了自然不干，放開袁向媛的頭發(fā)去打林鄭娟。

    林鄭娟身經(jīng)百戰(zhàn)，能被他打到嗎？開玩笑！鄭小三兒發(fā)狠了，嗷一聲就要沖過來，被鄭又榮拎著后領(lǐng)子抓起來了。

    鄭又榮抓著鄭小三兒，轉(zhuǎn)頭看向鄭大舅媽兩口子，“大哥，大嫂，你們就不打算管管？”

    鄭大舅一臉尷尬，但鄭大舅媽卻是滿不在乎的樣子，她心疼的看了一眼在小姑子手底下掙扎的兒子，對鄭又榮也不滿意了，“又榮你這是干啥？小孩子打架就打架了，越打架那感情不就越好嗎？”說完，她還找了個同盟，“是吧，又坤？”

    鄭大舅瞪了妻子一眼，抓過鄭小三兒，一把拽下鄭小三兒的褲子，對著鄭小三兒的屁股墩兒就是啪啪幾巴掌，他用勁兒很大，打完了鄭小三兒的屁股就通紅一片了。

    鄭大舅媽嗷的一聲，就去護(hù)兒子，和鄭大舅廝打?qū)αR起來。

    袁向媛再也不想在這里待下去了，整理整理頭發(fā)，抓著林鄭娟的手就下炕往外走，正好林鄭娟也不想在這里待著了，順勢就出去了。

    鄭又榮深深的看了眼鄭大舅媽兩口子，追著兩個孩子走了。

    出了門鄭又榮還能聽到她大嫂對著她大哥的叫罵聲，鄭又榮忽然覺得很累很累。

    袁家是個大家族，她嫁給袁國慶是高攀，袁家人沒幾個看得上她的。袁向媛在袁家是個小公主，和她也親近，鄭又榮之所以經(jīng)常帶著袁向媛回家的原因很簡單，就是想讓袁向媛對鄭家有個好印象，日后只要在袁家說一句鄭家的好她的好，對她都是幫助。

    袁向媛之前也和她說過鄭小三兒喜歡欺負(fù)她，因?yàn)闆]有親眼看見過，她也就沒當(dāng)回事兒，還滿不在乎的對袁向媛說鄭小三兒是喜歡她才這么和她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