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jié)
既然是要背鍋,父子之間的誤會當然也是注定了的。 這是個難得能走的足夠干凈的世界,主角在這期間始終沉睡,不會知道事情的真相,人們更不會了解整件事的內(nèi)情,唯一要擔心的,也就是自己作為丹尼斯離開之后,為人父的老梅爾會不會感到難過。 現(xiàn)在看來,大概也是不會的。 指尖下意識撫上頸間戴著的鐐銬項鏈,觸感冰涼,仿佛永遠不會被皮膚的溫度所感染。 蘇時走進辦公室,接了捧水洗了把臉。 辦公桌上的文件已經(jīng)堆滿,甚至還有幾摞實在放不下,被直接放在了地上。 軍方之所以沒有免除他的職務(wù)和指揮權(quán),不只是因為他是老將軍的兒子,也是因為這些工作實在必須有人要做。 丹尼斯從小就被嚴格要求,自然不會有口腹之欲的概念。蘇時在柜子里翻了翻,除了簡潔的辦公用品,就只找到了一盒淡而無味的營養(yǎng)丸。 這東西雖然能滿足人體關(guān)于能量和營養(yǎng)的需求,卻因為實在沒什么味道,并沒能在市面上推廣下去,反而成了軍隊的標準配置。 剝奪功勛之后,他的副官也不會再來幫忙收拾屋子處理雜務(wù),相比于拿著餐券去普通食堂打飯,他還是更傾向于干噎這些營養(yǎng)丸的。 取出一顆合著水吞下去,蘇時在書桌前坐下,抬手打開臺燈。 文件什么內(nèi)容都有,普通士兵的晉升待遇,軍中款項的調(diào)撥,上峰的演習命令,新建訓練基地的申請,亂糟糟混在一團。把桌面清理出一塊能下筆的地方就已花了不少時間,終于準備開始批復(fù),辦公室的門卻忽然被人輕輕敲響。 這時候按理不會有人來找自己,蘇時叫人進門,抬頭望過去,居然是老梅爾的衛(wèi)兵韋恩。 “丹尼斯,你吃飯了嗎?” 在丹尼斯還是個小男孩的時候,就是韋恩時常負責照顧他,雖然看到他犯下了這么多不可饒恕的錯誤,心里卻依然難免有些不忍。 蘇時沒應(yīng)聲,韋恩輕嘆口氣,把藏起來的飯盒遞過去:“說真的,不能怪將軍生氣,你這次做得太離譜了,你就沒想過埃爾維斯醒來之后要怎么辦嗎?” 在拉黑了系統(tǒng)之后,本地面板只能顯示主世界的時間,無法和當前世界進行換算。 蘇時在開啟【事與愿違】特效時特意記過了時間,瞟了一眼桌角的石英鐘,算算三個小時早已經(jīng)過去,才垂下目光放心開口:“他不會醒的。” “那也不一定,將軍都已經(jīng)調(diào)配了最好的醫(yī)療小組,都是最精心的照料休整。倒是你,被剝奪了功勛,連個照應(yīng)的人都沒有,你除了打仗訓練,哪會照顧自己?” 韋恩越發(fā)無奈,忍不住上前替他收拾著桌上凌亂推開的文件,把水杯也接滿,重新設(shè)置了恒溫器的溫度,又拿起石英鐘看了看:“你看,連表都沒電了,自己也不知道換……” 作者有話要說: 蘇時:……無法fu吸(Ω_Ω) #統(tǒng)被拉黑的第一天# #想他# 第71章 冰冷的犧牲者 蘇時撂下筆, 愕然抬頭。 系統(tǒng)特效的蠻不講理他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見識, 這次是特意算準了時間才放心說話, 根本沒想到過居然還有表停了的可能性。 沒有留意他的反應(yīng),韋恩依然cao心地嘮叨著,一邊把電池替他換上, 把時間也對著自己的表調(diào)準, 才又放回了桌角。 蘇時的目光追著他的動作落下, 停在表盤上。 秒針慢悠悠晃過最后一圈,分針走過一格, 分毫不差地壓過了三個小時的時間期限。 …… 三個小時整。 “好了,先別想了,把飯吃了再說?!?/br> 見他一味盯著石英鐘發(fā)呆, 韋恩終于徹底心軟下來, 輕嘆口氣,替他打開飯盒。 “我知道你很難過, 丹尼斯,如果沒有埃爾維斯,你的人生一定會是完全不同的樣子——你們并肩作戰(zhàn), 如果你要害他,明明有很多機會。我更愿意相信你給出的理由, 戰(zhàn)場瞬息萬變, 什么都可能發(fā)生, 在那種情況下,你的選擇未必不是救了埃爾維斯的命?!?/br> 蘇時沒有應(yīng)聲, 沉默著低頭扒飯。 他的進餐速度很快,在軍隊里,從來都不會給人留下太多的用餐時間,丹尼斯更是從來都沒有享受食物的權(quán)利。對于他來說,食物只是維持身體機能的必需品,他的生命里沒有享受,沒有休息,有的就只是無休止的訓練和戰(zhàn)斗。 桌邊傳來輕微的碰觸聲,他沒有留意,直到熟悉的熱可可香氣在鼻間沁開,才訝異地抬起目光。 “好了,打起精神來。” 韋恩扶住他的肩,語氣溫和鼓勵。迎上他微訝的注視,卻又忽然有些赧然,笑著低下頭揉了揉鼻子。 “我還記得,你小時候每次特別委屈難過了,就會偷著求我給你沖這個,不知道長大了還喜不喜歡喝……” “謝謝你,韋恩?!?/br> 蘇時低聲開口,拿起那杯熱可可,小心地抿了一口。 對方大概只來得及帶了可可粉,里面沒了熟悉的奶香,卻依然醇香溫和,順著喉嚨滑下去,仿佛也隱約抵消了頸間項鏈帶來的涼意。 見到他的動作,韋恩也不由露出些笑意,才要再開口,通訊終端卻忽然響了起來。 接收到通訊終端的信息,韋恩的面色微變,沉默片刻才望低聲開口:“埃爾維斯的情況有變化,將軍要立即過去看他,我也得過去了。丹尼斯,你好好照顧自己,這幾天先別回家,知道嗎?” 完了。 一定是被自己活活給說醒了。 劇情忽然就開始往熟悉的道路上狂飆過去,蘇時揉了揉額角,忽然覺得有些胃疼。 韋恩的意思他是明白的,雖然住處被收回,可按照老梅爾的態(tài)度,自己即使回了家,恐怕也只會有更差的待遇。 蘇時點了點頭,看著他轉(zhuǎn)身要離開,忽然忍不住開口:“韋恩——” 對方循聲回身,關(guān)切地望向他。 還是不像。 對那個人的氣息已經(jīng)極端熟悉,蘇時自覺不會認錯人。韋恩雖然仍愿意善待自己,卻也相信了自己的說辭,他對丹尼斯的態(tài)度,不如說是這么多年下來,養(yǎng)成的近于長輩的關(guān)切和照顧。 連自己都覺得靠著熱可可找人實在有點太不走心,蘇時落下目光,不及開口,韋恩已經(jīng)笑著用力按了按他的肩。 “行了,別灰心,你又沒被免職。軍功沒了還能掙,以你的天賦,要不了兩三年就又能掙回來了,是不是?” 不會再有兩三年了。 主角的能量核已經(jīng)被污染,由他做出自我犧牲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丹尼斯在開下那一槍的時候,就已經(jīng)做好了全部打算,他要做的就是深入蟲xue找回能量核,進行凈化之后還給埃爾維斯,然后進行自我放逐,與蟲族同歸于盡。 除了丹尼斯,沒有任何人發(fā)現(xiàn)蟲族女皇進行污染的事實,就連主角自己都不知道。任務(wù)本身沒什么難度,只是就這么走了,隱藏任務(wù)的獎勵實在有些可惜。 蘇時沉默片刻,抬頭望向他:“韋恩,可以讓父親對我說句話嗎?斥責也可以,一句話就夠了?!?/br> 韋恩面色微滯,笑意凝在眼里。 沒有了外人前的冰冷,面前的青年神色平淡,眼底卻依然帶著一點期待的亮芒,幾乎讓他想起當年的那個等待著父親來看自己一眼的少年。 老將軍的脾氣倔強得要命,認定的事就很難更改,他只是一個衛(wèi)兵,能做的實在有限。 忽然不忍心再迎上對方的目光,韋恩含糊著答應(yīng)一句,匆匆點了點頭,快步離開了辦公室。 蘇時回到桌前,攤開文件靜坐一陣,還是站起身。 他只是單方面認定主角不知道能量核被污染的內(nèi)情,卻依然無法定準。根據(jù)以往的經(jīng)驗,如果主角真的知道自己已經(jīng)被污染,一定會醒來就掀了他的鍋。 以往的內(nèi)情就算被揭穿,影響也往往只涉及自己,對方掀了也就掀了??蛇@一次如果再貿(mào)然說出實話,卻很可能會將主角自己也至于危險的境地。 丹尼斯的能力沒有得到過官方認可,人類目前對污染的認識還十分有限。在中央內(nèi)部密令里,【污染】被列為特級警戒,即使是已經(jīng)被移除了污染的能量核的人類,也會被認定為有疑似感染傾向,而一切有感染傾向的人,都必須予以徹底隔離毀滅。 軍隊是最常接觸蟲族的群體,為了不引起軍隊內(nèi)部的恐慌嘩變,這份密令從沒對他們公示過。埃爾維斯的家族遠離中央權(quán)力已久,也不一定就徹底清楚內(nèi)情。 事情一旦為人所知,等待埃爾維斯的就只有毀滅,對軍心也會造成沉重的打擊。所以丹尼斯才會寧肯背負罪名,也始終都對真相保持沉默。 如果主角能一直昏睡到他解決一切,事情無疑會簡單得多,可現(xiàn)在的情形,他卻不能只是在這里坐下去了。 * 特等的單人醫(yī)療間里,醫(yī)療小組飛快地忙碌著,儀器上的數(shù)據(jù)不斷變化。 “將軍,他就要醒了!” 醫(yī)療人員目光亮起來,快步跑到老者身旁,匯報著突如其來的喜訊。 老者的神色終于稍緩,快步走到病床邊上,沉聲開口:“密切關(guān)注,叫所有的醫(yī)療人員都立即到位,不準出任何差錯!” 始終昏睡著的年輕將軍忽然微蹙了眉,像是在努力抗拒著某種禁錮,呼吸頻率也變得稍稍急促。 數(shù)據(jù)波動不定,老者始終站在床頭,堅持親自指揮著治療。韋恩才想勸他坐下稍歇一陣,目光落在門外,神色卻忽然微變,看看無人在意,才快步走了出去:“丹尼斯,你怎么也跑過來了?” “他醒了嗎?” 丹尼斯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會面臨什么,目光落在屋內(nèi),神色依然刻板平靜。 “還沒有,但快了。你先回去——” 埃爾維斯的能量核被徹底擊碎,醒來的狀況不會太好,丹尼斯現(xiàn)在跑來,幾乎是直接撞在槍口上。 韋恩越發(fā)頭痛,正要推著他離開,身后卻已傳來興奮的呼聲:“醒了,沃納將軍醒了!” 推拒的手被外放的精神力隔開,丹尼斯已經(jīng)快步走了進去。 埃爾維斯緩緩睜開眼睛,吃力地想要坐起身,立刻被身旁的人爭相扶著起來,各種儀器滴答作響,滿眼都是攢動的人影。 視線有些模糊,他努力地蹙了蹙眉,想要在人群中辨別出那個熟悉的影子。 “孩子,感覺好些了嗎?” 耳旁傳來沉穩(wěn)關(guān)切的聲音,埃爾維斯下意識轉(zhuǎn)動視線,望向快步過來的老將軍:“我很好,將軍閣下……” 老者面色稍緩,點了點頭,余光卻忽然掠過熟悉人影,起身望過去,面色就立時沉下來:“韋恩!誰叫你讓他來的?這里不需要他,叫他出去!” “將軍,丹尼斯是副將,他只是來看看沃納將軍的情況……” 韋恩焦頭爛額,只能努力打著圓場,老者卻依然不為所動。正要厲聲命人將丹尼斯帶走,病床上的埃爾維斯卻忽然出聲。 “請等一等,將軍?!?/br> 雖然是在面對著栽培和提拔自己的導師,他的語氣卻依然微沉下來,隱約透出不容質(zhì)疑的沉靜鋒芒。 老者微皺了眉,轉(zhuǎn)身望向他,埃爾維斯卻只是撐起身,目光落在那個神色冰冷的青年身上。 丹尼斯頸間的鐐銬鎖鏈叫他目光微凝,忍不住蹙緊了眉。 雖然在被攻擊的一瞬難免錯愕,可兩人畢竟配合已久,以他對丹尼斯的了解,對方的心性堅定固執(zhí)得近乎單純,是個為戰(zhàn)爭而生的純粹軍人,絕不會因為嫉妒或是某些個人原因而干擾判斷。 他確實不清楚丹尼斯為什么會在那個時候朝自己射擊,可他卻依然堅信對方絕不會加害自己。選擇在那個時候開槍,丹尼斯一定有著他自己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