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jié)
沈問秋那句話后,宜生尷尬至極,有心想說自己不是那個意思,但是……他那樣說好像也沒錯,她的確是擔(dān)心他,但, 如果不知道前情,他會誤以為她對他是那種關(guān)心吧?可是兩種關(guān)心是不一樣的!可……具體哪里不一樣……宜生也說不出。 宜生很糾結(jié)。 或許是因為那本《女誡》,如今她面對沈問秋很有些不自然,下意識地總怕做出什么讓他多想的事,因此才會那么在意,若是換成以前,她根本不會為什么兩種關(guān)心糾結(jié)。 只要自己心懷坦蕩不就行了? 然而經(jīng)過《女誡》一事,她不自覺地就多想了。 ??! 真是煩惱! 宜生搖搖頭,努力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搖出腦海。 糾結(jié)于這些亂七八糟的情緒,她甚至沒有注意到,沈問秋直呼了她的名字。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 沈問秋和羅鈺來了,吃晚飯的人從三人變成五人又變成了七人。 紅綃從巷子里叫了個小兵去酒樓訂菜,自己又在廚房忙地腳不沾地,雖然忙,但她臉上神采飛揚,顯然高興極了。宜生有心也去廚房幫忙,只是卻被沈問秋和羅鈺齊聲留了下來。 幾個人坐在廳堂里說話。 氣氛有些奇怪。 大部分時間都是沈問秋、杜管事在說,他們兩人在外行商,都是能言善辯之人,尤其沈問秋,他說的話其實并不算太多,但每一句都恰到好處,且?guī)缀趺恳痪涠忌婕耙松推咴?,使得宜生和七月也被帶動地說笑起來,杜管事則在中間插科打諢,阿幸時不時冷不丁冒出一句。 只有羅鈺,從頭到尾沒主動說話。 宜生初時沒察覺。 她被沈問秋和杜管事說的事驚訝到了。 “……夫人,您是不知道,那漠北的馬匪一個比一個狡猾,三爺為了撬開他們的嘴,可是費了不少功夫,可是——這里真是不得不佩服羅將軍,做的局□□無縫,瞞過了所有人啊,可惜……也把我們給瞞住了。”杜管事手舞足蹈,講述著當(dāng)初沈問秋一個個匪巢挑過去,生生讓漠北馬匪絕跡的光輝事跡。 宜生聽得有些愣。 她實在沒想到沈問秋能為她和七月做到這種程度。 可是,這還不止。 “……夫人,您現(xiàn)在在廣州,覺著廣州也挺好的是吧?可您要是在京城,喲!那傳言,一個個地,都快把廣州傳成十八層地獄了!我們出發(fā)前,三爺幾個好朋友聽到消息知道三爺要去廣州,一個個的,都來勸,說三爺錢那么多,何必冒風(fēng)險再跑這一趟?這話說的也沒錯,可三爺哪是為了錢啊?!?/br> 說著,杜管事的眼睛就直勾勾意有所指地瞄了宜生一眼。 “現(xiàn)在北邊朝廷也的確管地嚴(yán),天津那邊的港口已經(jīng)不放船往南邊來了,運河上往南的船也是嚴(yán)查,一旦有嫌疑,說不得就得被扣上個通匪——咳,當(dāng)然如今一見才知道羅將軍和紅巾軍都是英雄人物,總之,一被扣上私通紅巾軍的帽子,那可就慘嘍!” “三爺還是托了漕幫顧三娘子,才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貋淼綇V州,今兒我們來的時候你是沒看到,整個碼頭就我們一艘北邊兒來的船!” 杜管事?lián)u頭晃腦地,言語頗有夸張,帶著些邀功的意味。 宜生自然看出他有些夸大了。 但即便如此,也擋不住心里的感動。 這世她雖沒在京城,但上一世她卻是在的。 那時候的確如杜管事所說,京城的達官顯貴,尤其是后宅中,幾乎把紅巾軍妖魔化了。 或許是朝廷故意污名化了紅巾軍,或許那時候的紅巾軍的確更加兇殘,不論如何,宜生都記得,那時候京城中人一提起紅巾軍,都是顫栗不敢言,提起羅閻王,更是把他說地跟地獄羅剎似的。 這一世,或許是因為身體并未朽壞,腿也完好,羅鈺的性子并不像傳說中那么決絕狠厲,戰(zhàn)場上也不像前世那樣狠辣,因此兇名不如上一世那般顯赫。 然而,即便如此,沈問秋一行居然敢在這時候來廣州,直接深入“反賊”老巢,也是冒了極大風(fēng)險的。 他們來廣州前,可是不知道廣州是什么情況的。 三年前滿心絕望地坐上和親的馬車離開京城,又被羅鈺帶人假扮的馬匪救下,從此她和七月隱姓埋名,遠(yuǎn)離親人,輾轉(zhuǎn)流離到離家千里之隔的廣州,她便幾乎斷了短期內(nèi)再見到過去親朋的念頭。 她本以為,或許只有等到紅巾軍推翻大梁時,她才能重歸故里,才能重新見到舊時的親朋。 她萬萬沒想到,竟然后這么快就見到熟悉的舊識,更萬萬沒想到,她離開的這幾年里,有人那樣堅持著尋找她和七月。 宜生覺得心里似乎有什么東西,不斷地上漲,然后滿溢,幾乎要化作開心的淚水流出來。 “三叔……”她看向沈問秋,只叫了一句,就再也說不下去。 她不知道怎樣感謝了。 其實除了那個莫名其妙的《女誡》事件,這個男人一直以來真的是給了她太多幫助,而以他的身份,似乎根本不用對她這樣好。 她有父親兄長,有丈夫公婆,亦有知交舊友,隨便哪一個拎出來,似乎都比她跟他的關(guān)系親近,然而,卻只有他,只有他在她和七月“被馬匪劫走”后堅持不懈地尋找。 這早已經(jīng)超出了一般叔叔對侄媳婦和侄孫女的情誼。 當(dāng)然,他最疼愛七月,所以這好主要還是給七月的,她不過是附帶的。 然而,對宜生來說,對七月好就是對她好。 所以,她真心感激這個男人。 見宜生這幅感動地說不出話的模樣,沈問秋笑地很溫柔。 “不要叫我三叔了。如今你已經(jīng)不是威遠(yuǎn)伯府少夫人了,不是么?” 宜生一愣,旋即點頭。 “是?!?/br> 是的,威遠(yuǎn)伯府少夫人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只有渠宜生,沒有什么頭銜,若有頭銜也只是沈七月的娘這般的,除此之外,她就只是渠宜生。 而沈問秋—— “那我以后也喚您三爺。”她笑著道。 沈問秋神情一滯,瞄了眼杜管事,不過還是笑著點了頭。 三爺就三爺吧,總比三叔好。 接下來基本還是杜管事起頭講過去幾年發(fā)生的那些事,大事小事,巨細(xì)無遺,總之,聽完后任誰都能感受到沈問秋對渠宜生母女的情深意重。 宜生自然是感受到了的,她也的確非常感動,而隨著杜管事的述說也越來越感動。 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對? 杜管事腦袋里有個小人兒拄著下巴思考。 按理說,正常女人聽到有男人這樣為自己奮不顧身堅持尋覓,都會感動地恨不得以身相許吧?這位渠夫人感動是感動了,但—— 以身相許?他完全沒看出她有這個意思。 好吧,就算沒感動到想以身相許,但起碼知道三爺這么愛慕她,也該羞澀一下不好意思一下吧?但—— 為什么她還是只有感激?! 這事兒大有蹊蹺。 杜管事腦子里的小人皺著眉頭下了定論。 “……七月,以后要孝順三爺啊,三爺對你那么好?!币松嘀咴碌哪X袋,笑著道,七月就乖巧地鄭重點頭,“嗯!” 沈問秋也笑,慈愛地看著七月。 孝順…… 三爺對你…… 杜管事腦子里靈光一閃,忽然感覺抓住了什么。 等等! 杜管事想起之前自家爺跟這位渠夫人的關(guān)系。 一個叔叔,一個侄媳婦……一個年紀(jì)輕輕風(fēng)流俊雅的叔叔和年紀(jì)相當(dāng)溫柔貌美的侄媳婦……叔叔對侄媳婦那么好,為什么沒有人懷疑? 看著乖乖巧巧的七月,杜管事覺得自己真相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 深夜里,剛碼完一章,關(guān)機換地兒繼續(xù)碼,再開機藍屏了!嚇哭…… ☆、第113章 8.04 沈問秋的確對宜生很好, 但是, 這種好是隱秘的, 是披著別的外衣的。 威遠(yuǎn)伯府人人都知道三爺特別疼愛七月, 每次外出回來都會給七月帶各種禮物, 順便地當(dāng)然也會給宜生帶一些,這不奇怪, 因為他同樣給伯府其他人帶。 有時譚氏太過刁難宜生,他也會開口解圍,但他做地并不明顯,況且他疼愛七月, 愛屋及烏幫著七月的娘一些也實屬正常。 而更重要的是,與宜生的接觸中, 他從來恪守禮節(jié), 從來沒有過稍微越矩,哪怕是一點點會讓人懷疑的舉動, 他都會竭力避免。 就比如,宜生縫制一件披風(fēng)送給他, 他卻還了一本《女誡》…… 所以,別說別人,就是當(dāng)事人宜生自己,也從未想過別的。 別人不會多想,但杜管事這幾年跟在沈問秋身邊,看著他為了找尋這對母女幾乎走遍天下的樣子,就是再遲鈍, 也察覺到自家爺對這對母女感情不一般。他沒見過沈問秋在伯府里嚴(yán)守禮教,恨不得與宜生保持十丈遠(yuǎn)距離的樣子,但他是有婆娘的人,他知道三爺眼里的感情絕不只是對一個疼愛小輩的母親應(yīng)該有的。 杜管事心疼這樣的三爺。 所以他費盡了口水為三爺在宜生面前表功勞,就是想讓她知道,過去三年三爺都為她做了什么,他想著只要這樣,她就會感動,進而心動,然后就能順理成章地跟三爺成就好事了吧? 然而——敢情人家一直覺得他家爺對她好,完全是因為她女兒的緣故! 杜管事突然覺得有點兒牙疼,牙好累,不想說話。 而他這么一消停,宜生也終于注意到羅鈺的沉默和游離話題外。 羅鈺平時就不是個話多的人,但像今日這樣沉默,卻顯得不正常,宜生稍微一想,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她和沈問秋杜管事聊地融洽,卻不小心忽略了羅鈺,他們聊的話題都與羅鈺無關(guān),而羅鈺又不是喜歡主動接話找話的人,沉默也是自然而然的了。 發(fā)現(xiàn)這一點,宜生頓時愧疚,便有意將話題引到羅鈺身上。 杜管事從消沉中恢復(fù)過來,正重新鼓起斗志,準(zhǔn)備再接再厲可這勁兒地為自家爺唱贊歌時,發(fā)現(xiàn)情況已經(jīng)變了。 “……那時我也以為真是馬匪呢,心想著死就死吧,能跟七月一塊兒死也是好的,沒想到竟是絕境逢生。” “……這幾年我和七月也是多虧了羅將軍照顧?!?/br> “……羅將軍治下嚴(yán)明,紅巾軍只與官兵作戰(zhàn),對普通百姓秋毫無犯,乃是一支真正的義軍?!?/br> “……京城對羅將軍和紅巾軍多有污蔑,那些人害怕、造謠,不過是因為未知,因為恐懼未知,若他們真正見到紅巾軍,就會知道紅巾軍與賊寇有多大的區(qū)別?!?/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