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jié)
什么都不做的話,薛瑤還是會爬陸澹的床,還是會想殺她,前世薛瑤都失敗了,但這一世變化太多,萬一她成功了呢? 要把危險扼殺在搖籃里。 用眼神挑釁過沈琪,薛瑤又柔柔弱弱地倚在陸澹懷里撒嬌,卻沒有看到,沈琪盯著她的目光,如同盯著獵物的毒蛇。 *** 紅巾軍占領下長江以南后,沒有立即渡江北上,而是暫時緩下攻勢,休養(yǎng)生息。但沒人認為紅巾軍會就此滿足,就像一頭猛獸在你床榻邊打盹,誰能安心睡覺? 所以,雖然陸澹無法出征,但朝廷還是很快又派了一位戰(zhàn)功赫赫的將軍去剿滅紅巾軍。 但是,這實在有些難為那位將軍了。 如今的紅巾軍已經(jīng)占領大梁半壁江山,而且正在有條不紊地接收各地軍政,如今長江以南的普通百姓們甚至已經(jīng)認同了紅巾軍的統(tǒng)治,雖然羅鈺還未稱帝,但已經(jīng)有人私下稱他為“南皇帝”,北邊朝廷的天授帝自然是被稱為北皇帝。 可以說,除了沒有正式稱帝建國,如今的紅巾軍已經(jīng)可以說是一個國家了。那位剛剛走馬上任的剿匪將軍帶著數(shù)萬兵馬一路奔波,不僅要先度過重重埋伏的長江,遇到紅巾軍時,人家是以逸待勞,他這邊卻是人困馬乏,這樣的情況,哪怕白起李廣再世,恐怕也得不了什么好。 這位將軍顯然是不如白起李廣的。他率領大軍千辛萬苦渡過長江,然而甫一碰上紅巾軍,便葬送了自個兒性命。 這一次,確是比錢大虎潰敗地更快更徹底。 之后,天授帝又幾次派兵,然而無一例外地慘敗歸來。 幾次遠征下來,大梁本就空虛的國庫這下真是窮得叮當響了,原本戶部尚書哭窮還有些假裝的意思,現(xiàn)在卻是真哭了。 朝堂上停戰(zhàn)之聲漸起,且越來越多。 紅巾軍眼看是剿滅不了了,繼續(xù)這么戰(zhàn)下去,只會徒耗人力錢財,莫不如——主動與紅巾軍停戰(zhàn),允許紅巾軍建國,就把長江以南的州府給紅巾軍算了? 雖然江南富庶,雖然國土不可分割,然而起碼現(xiàn)在大梁還保留著半壁江山,對這些達官貴人來說,能有半壁江山供他們揮霍,總比到最后被紅巾軍攻進京城人頭掉地好太多。 紅巾軍原本不過是群泥腿子,他們造反不就是為了過上好日子?江南那千里沃野都給他們了,那些沒見識的泥腿子總該滿足了吧。 而且現(xiàn)在主動停戰(zhàn)還能占據(jù)主動權,讓紅巾軍覺得是大梁寬宏大量,大梁還能壓紅巾軍一頭。 這些人越想越覺得,停戰(zhàn)是個好主意。 于是越加慫恿皇帝停戰(zhàn)。 當然反對的聲音也很多,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是貪生怕死又鼠目寸光的。鎮(zhèn)國公陸臨滄遠在漠北,血書請求皇帝不可怯戰(zhàn);以渠易崧為首的清流朝臣們據(jù)理力爭,堅持必須除掉紅巾軍,不然大梁剩下這半壁江山遲早也會淪陷。 皇帝當然不想放過紅巾軍。江南之地有多富饒,看看每年各地稅收就知道了,沒了江南,皇帝覺得這已經(jīng)不是割rou,而是生生砍去他一條腿! 然而,能派的將領都派了一遍,卻沒一個能奈何得了紅巾軍,難道,真的要將那半壁江山拱手讓人? 皇帝不甘心。 而陸澹再次請戰(zhàn)的折子就在這時遞了上來。 皇帝看著折子,做了決定。 再試這最后一次吧! 大梁天授元年冬,鎮(zhèn)國公是世子陸澹再次被封剿匪大將軍,出征鎮(zhèn)壓紅巾軍。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一更 用云文檔碼字,結(jié)果公司斷網(wǎng),我腦抽地直接點了叉,沒另存(??益?) 今天不知道能不能趕出三更…… ☆、第128章 8.11 陸澹再次披掛出征, 沈青葉除了擔憂不舍外, 卻也松了一口氣。有些事, 盡管已經(jīng)下定決心,但她卻還是不想在陸澹在的時候做。 陸澹一走,鎮(zhèn)國公府便顯得死氣沉沉了。初冬時節(jié), 樹葉幾乎落盡, 連陽光都變得稀疏單薄, 薛瑤命下人抬了軟榻進花園,懶洋洋地躺在榻上,曬著冬日的陽光。她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但相比陸澹在時卻好上許多。 她體弱多病不假,卻遠遠不是陸澹以為的一碰就碎,沒幾天可活。 這兩年, 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逐漸好轉(zhuǎn), 雖然大夫依舊說她活不久, 但卻也說了再撐五年,甚至十年都沒問題。 聽到大夫說自己的生命只剩下五年, 或者十年,任何普通人聽到都會覺得是天大的噩耗吧。 但對薛瑤來說,這卻是天大的好消息。 還有起碼五年那么久呢! 小時候, 大夫斷定她活不過十歲, 但她活過了,大夫又說她活不過十五,然而她依舊活下來了。 一次次死里逃生, 她不再信那些大夫,她只信自己。哪怕所有人都說你不行,但只要你自己相信自己,你就可以。正如所有人都勸她不要再想著嫁給表哥,但她聽而不聞。生命那么短,那么珍貴,她只想好好享受這得之不易的生命,做所有想做的事。 薛瑤瞇著眼,有些意興闌珊。沒了表哥,這鎮(zhèn)國公府對她來說真是了無趣味啊…… “小姐,威遠伯府的沈小姐來了。” 丫鬟的聲音讓她睜開眼睛:那個女人?她來干什么? 沈青葉從陰影中走來,身上似乎還帶著一絲清寒。 情敵見面,又沒有男人在場,那便也不需要寒暄也不需要偽裝。薛瑤眼神嘲諷地看著沈青葉,一句話沒說,但那眼神就足以讓人心里起火。 沈青葉看著她,臉上卻帶著笑,“瑤meimei,我看你今兒身子還好?!?/br> 薛瑤詫異地瞅了她一眼,不明白她這時候怎么還能笑顏如花。表哥又不在,她裝給誰看?不過,要比裝,她不會遜色任何人。 于是,她捂著胸口,慘然一笑:“不過是多活幾日罷了,我這副身子……”說著,她便嚶嚶地哭了起來。 沈青葉急忙安慰。兩人一個哭訴一個安慰,遠遠一看還以為姐妹情深。 可只有兩人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思。 最后,薛瑤已身體太差,不宜在外面久待為由回了自己院子。她搞不明白沈青葉今兒是來的哪一出,難道她真的傻地沒看出自己的挑釁?還真把自己當表妹了?薛瑤百思不得其解。不過,如今表哥不在,她也懶得再刺激沈青葉,因此特意夸大了自己的病情,一步三喘地被丫鬟扶著回了院子。 離開時,沈青葉一臉惋惜和擔憂,似乎是真心實意惋惜薛瑤大好年華卻要不久于世。 薛瑤心里笑:呵,果然是個傻子。 然而,嘲笑沈青葉傻子的薛瑤,卻沒能熬過這個冬天。 第一場雪落時,鎮(zhèn)國公府中傳來噩耗:寄居在府中的表小姐薛瑤,沒了。 據(jù)說是不小心吹了風,染了風寒,而薛瑤身子太弱,這風寒來勢洶洶,最后竟直接要了她的命。 消息傳到與紅巾軍鏖戰(zhàn)的陸澹那里時,已經(jīng)連續(xù)兩天不眠不休的陸澹雙眼通紅,不敢置信地看著信,但想想表妹那身子,最終還是痛苦地閉上眼,淚水從眼角滑落。 薛瑤的死讓陸澹傷心了兩天,但除了薛瑤的死,紅巾軍帶給他的痛苦卻更大。 出征一月有余,這一次他沒有輕敵,沒有自負,認真縝密地制定作戰(zhàn)計劃,研究紅巾軍和羅鈺的每一個弱點,然而,他依舊鎮(zhèn)壓不了紅巾軍。 他終于認識到,那個被叫做閻王的男人,在打仗上的才能絕不輸于自己。陸澹向來喜歡有本事的人,有時候甚至寧愿敵人有勇有謀驚才絕艷,也不想對手是個草包,因為他覺得,對手不堪一擊,對他來說也是一種侮辱。 若是在平時,若是在戰(zhàn)勝羅鈺后,他或許還會惺惺相惜,生出英雄惜英雄的心思。 然而此刻,他只恨不得羅鈺是個腦子里裝滿稻草的草包。 以如今的形勢來看,繼續(xù)僵持下去,他遲早落敗,到時候,恐怕是比第一次無功而返更加讓他無法接受的結(jié)局。 他是大梁最年輕最前途無量的將軍,他韜光養(yǎng)晦,他扶持新帝上位,他的未來本應該如大鵬展翅,萬里晴空任他遨游,然而,如今他卻要兩次折戟于一人手下么?再次灰溜溜地回京,還有多少人相信他的能力?在史官筆下,在后世人們說起紅巾軍作亂時的言談中,他會是如錢大虎那般莽夫一樣,同樣敵不過紅巾軍的無名將領之一么? 陸澹無比后悔。 后悔為什么那次在威遠伯府,會放過那個卑賤的虎奴。 *** 京城的勾心斗角,戰(zhàn)場的刀光劍影,似乎都影響不到疆域南端的廣州。 自從紅巾軍將江南各地也占領后,廣州的各項貿(mào)易便重新繁榮起來,碼頭熱熱鬧鬧,人來人往,無數(shù)艘大小船只或拋錨靠岸,或揚帆起航,甚至比紅巾軍占領前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碼頭上,除了來往匆忙的生意人、船工,也有賣吃食的、耍百戲的,甚至還有說書的。傍晚時分,勞累了一天的船工們買上兩文錢的小食,看百戲,聽說書,以此緩解一天的疲勞。 “說書的來啦!” 伴隨著一聲喊,一個說書先生在茶水攤邊兒上擺開了架勢,開講。 “今兒給大家講的,是晉江先生最新的故事,叫做《海珠記》,講的是一個漁家姑娘海珠,家中世代以采珠為生……”說書先生一把透亮的好嗓子,配上豐富的肢體動作,將一個漁家姑娘采得寶珠,卻不僅沒一夜暴富,反而招來橫禍,被欲獻寶珠于皇帝的狗官害得家破人亡的故事講得蕩氣回腸,海珠的凄慘,狗官的貪婪,皇帝的虛偽,皆被表現(xiàn)地淋漓盡致。 聽書的船工們個個眼里含了淚。廣州靠海,海中盛產(chǎn)珍珠,而珍珠向來是本地官府上貢朝廷的貢品之一,因此許多人以采珠為生。采珠人身體浸泡在海水里,為了找到好珠摸險礁潛深海,千辛萬苦才得來那一顆顆美麗圓潤的珍珠??尚量嗟脕淼恼渲椋瑓s并不一定能為采珠人帶來美好的生活,官府低價收購,甚至強征珍珠的事屢有發(fā)生。 被強搶珍珠的漁民們無不恨貪官,恨這艱難的世道。 “……那皇帝得了寶珠,把完了幾日,又覺得沒什么稀奇,便隨手賜給了一個妃子,別的妃子不依,也跟那皇帝要一樣的寶珠,皇帝經(jīng)不住磨纏,令那狗官以后每年都要上貢十顆寶珠,來討他妃子的歡心。”說書人擠眉弄眼,做出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貴人模樣,顯然模仿的是那個皇帝。 “狗皇帝!”“這皇帝咋比狗官還可恨?” 聽書的船工們憤憤地罵了起來,罵聲中,已然沒有一絲對皇帝的懼怕。 但還是有人小聲嘀咕,“這說書先生也真敢說,居然罵皇帝?雖說北邊兒那位皇帝管不著咱了,可哪羅將軍不遲早也得做皇帝?如今紅巾軍還滿大街呢,萬一以后羅將軍當皇帝了,有人把這事兒說給羅將軍聽……這說書先生是不想活了?。俊?/br> 旁邊有人聽他嘀咕,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沒聽嗎?這是晉江先生的新故事!所以不是說書先生敢說,是晉江先生敢寫!” 嘀咕那人不由好奇地問:“晉江先生?” “對啊,晉江先生!”拍肩那人滿臉興奮,熱情地介紹起來,“晉江先生你還不知道???那晉江書坊知道不?就賣話本子的那個!大家都說晉江書坊就是晉江先生的呢!晉江先生不僅開書坊,還寫書,我就喜歡他的故事,敢寫,敢罵!痛快!有些話真是說到我心坎兒里去了!每次晉江先生的新書出來,我都得買上一本!” 嘀咕那人訕訕地道:“我、我不識字呀?!?/br> “不識字就聽嘛!如今有好些說書人都說晉江先生的書,聽說還有戲班子按晉江先生的書排了戲,到時候還能去看戲呢!” 那位晉江先生的擁躉手舞足蹈,聽的人頻頻點頭。 這樣的情景,這樣的對話,并不獨獨發(fā)生在廣州。 南海以北,長江以南,所有被紅巾軍占領的地方,幾乎都會很快冒出一個叫做晉江書坊的文房鋪子。這個鋪子賣讀書人用的文房四寶,還賣簡單通俗的話本子,話本子里的作者里頭,有個叫晉江先生的,常發(fā)驚人之語,似乎什么都敢說敢寫。有人愛他,有人惡他,但無論愛惡,起碼,他們知道了晉江先生,知道了他的故事。 而那些說書人和戲班子,更是讓晉江先生的故事被更多人聽到。 甚至在京城,晉江先生的話本也逐漸流傳開來,但京城人不敢公然談論傳閱,只敢自己看了偷偷揣摩。 如同一點星火丟進枯草滿地的荒原,枯草見火即燃,風助火勢,仿佛只在頃刻間,便席卷了整個荒原。 遲早有一天,晉江先生之名,天下皆知。 這一天馬上就會來到。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 吃完飯馬上碼加更,但估計不會早,早睡的姑娘不要等。